镜空一把火点着了整艘船,那火烧得燎着了江边的芦苇荡,火光映满江,他在大火中带着谢兰池跳下水,趁乱逃了。
谢兰池肩膀上的箭还没拔,他被江水灌了几口水,在一阵冷一阵热之下昏了过去。
他像是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在那寂静的黑色里做了许多许多零碎的梦——
梦里他与乔纱在另一个世界。
她披着湿漉漉的发躺在他的床上,哭泣着对他说:“我也会伤心……只是我的伤心没有人会在意,神在等着看我心碎。”
梦里,他又一次爱上了她,他在心中打算好了,等这个世界结束,他吞并另一个分|,接管所有主神系统之后,将她带进他的系统世界,让她成为主神系统,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神不想看她心碎,神也有了偏爱。
他不想利用她,伤害她,他打算好了快些结束这个世界。
可是,她骗了他。
她朝他开了枪,一枪又一枪……
他染满了血,他看着她跳下高楼,被人带走,他冲出去抱住她,她忽然按下他脖子中的芯片,他在爆炸声中听见她又狠又果决地说:“吞下白鹰,吞下你的另一个分|身!”
她帮着她喜欢的人,毁掉他,吞并他。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在爆炸那一瞬间,将新的系统绑定在她身上,将她和他的神格一起传送进新的世界。
新的世界……
他要做最恨她的人,这样才能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只要不再爱上她,杀了她,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孕育出新的分|身,只要他的神格还在,他就可以重回神坛……
他将她的所有痛苦复制过来,她脆弱、痛苦、满是软肋,这样他才能攻略她,然后再杀了她,再次重归神坛。
他成为了世上最恨她的继子。
他恨她、恨绝了她……
他……
梦里,她在船上红着眼眶对他说:“从前没能救你,现在我救你一次,我们两清了。”
她纵身跳进滚滚江水中。
梦里,她捧着他的脸,轻轻亲吻他,喃喃对他说:“我想对你好一点……”
她拥抱他,抚摸他瑟瑟发抖的脊背。
她握着他的手腕,轻轻喘息着融化在他怀里,失神地叫他:“谢兰池、谢兰池……”
他低头亲吻她滚烫的唇,她像一块蜜糖,像软绵绵的乳酪,她满身绯红,用湿漉漉的眼睛望他,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一般说:“亲亲它……”
他俯下身埋在进她的怀里,香甜的气息交织成他最美最柔软的绮梦……
少年时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一般,他在她怀里汗津津地掉眼泪。
她用最温柔的吻,吻掉他的泪水。
再也不会有这样温柔的人,甜蜜的人,带他进入一场场绮梦……
他爱她,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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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一场场零碎的梦中发着高热,将酸甜悲哭全部品尝一遍,像是记起许多许多被封禁的记忆——她骗他、她伤害他、她毁了他……
可最后全部终结在那一场绮梦里……
他不知道自己梦了多久,他隐约有感觉时,背上一阵阵地痛,似乎有人在替他换药。
他昏昏沉沉听见镜空的声音。
“叶太医,大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镜空在问谁?叶太医?那不是……
他又听见叶太医的声音:“他的高热已经退了,理应醒了。”
“或许是他自己不想醒来。”另一个声音,那么清晰地传来。
是李容修,他做鬼也不会忘记李容修的声音。
李容修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容修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说:“不醒来他就不会知道乔纱在受什么苦,不醒来可以永远不痛苦……”
乔纱、乔纱在受苦?
她在受什么苦?
他听见轮椅转动的声音,李容修似乎要走,他吃力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像是千金重一般。
“大人?大人好像醒了?”镜空惊喜地慌忙叫他:“大人,大人?”
他抓住了一截衣袖,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皮,一点点看清了眼前的人,李容修。
李容修坐在轮椅里,就在床榻边,抬着被他抓着的衣袖,静静看着他,一点点将衣袖抽了出去。
谢兰池的手无力地坠在床榻上,撑着还昏沉的脑袋,吃力地开了口:“她……”
声音又哑又虚弱。
“她在受苦?”他喉咙里着了火一样疼,但他仍然要问:“她不好吗?”
李容修看着他,慢慢地苦笑了一下,“不好,若是你没有带走她,或许她现在还能好一点,可你将她带出宫,她是被顾泽抓回去的,顾泽怎么可能再信任她。”
谢兰池脑子不太清醒,可他清楚李容修说的意思,他将乔纱带出了宫,要带她逃走,顾泽将她抓回去自然不可能再信任她。
“顾泽、对她做了什么?”谢兰池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哪里不好?
“喂了药。”李容修没有隐瞒,干脆利落地告诉他,“顾泽将她抓回宫,她发烧病了一场,顾泽在她的药里下了慢|性|毒|药,虽然被我暗中换掉了,但是……”
李容修垂下眼去,眉心蹙了蹙,“在她侍寝之后,顾泽逼她喝了避|子药。”
谢兰池的脑子里、耳朵里嗡嗡作响,顾泽逼她喝了避子药……他当然知道顾泽是怕她怀上李容昭的孩子,诞下皇子。
可顾泽明明知道,她早已被药伤了身体,不可能再有孕,为什么还要折磨她?那药多么伤身,顾泽是要她死吗?
“她的身体本就不能再孕,可顾泽怕出现万一。”李容修与他说:“我赶去的时候,她已经被逼着喝下了避|子药,她出了很多血,病了好几日,昨日才醒过来……”
“不要说了……”谢兰池抓着床褥,吃力地撑着自己,喃喃地说:“不要再说了……”
他哪怕只是听到,也觉得刀子绞似的。
她那么虚弱,她流了很多血……一定痛极了,他不在宫中,谁在照顾她?
李容昭吗?那个废物,他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就那么任由顾泽对她下药,还能指望什么?
翠翠在她身边吗?
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哭声,他抬起头看见满脸泪水的翠翠跪在了李容修的轮椅旁,哭着求他:“贵人,您把我带回宫吧,求您让我回去照顾夫人吧!她一个人在宫中该怎么办……谁能照顾她?”
他的心被反复碾碎,她一个人在宫中,如今宫中只怕全是顾泽的人了,谁能照顾她?谁会任由她发脾气,耐心地照顾她?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冲动之下带她出宫?他应该准备得更妥当一点,再带她出宫……
“谢兰池。”李容修忽然叫了他,李容修的脸色也差极了,他和他说:“我将你救到这里,不是可怜你,是想利用你去对付顾泽,救出乔纱。”
李容修救了他?
谢兰池看向镜空,镜空点点头道:“属下带您漂落到江水下游,遇上了追过来的羽林卫,是楚王殿下将您救到了这里,还请了叶太医来。”
“我们的仇恨此生此世无法化解,我仍然恨不能你死。”李容修语气平淡地对他说:“但我不愿看到乔纱受苦,我希望和你联手,除掉顾泽,将乔纱救出宫,等她出宫之后,再清算我们的恩怨。”
谢兰池看住他,他和李容修的仇怨确实不死不休,当初他辅佐二皇子,帮着二皇子陷害李容修的母妃与侍卫偷情,逼着李容修亲手杀了他的母妃。
而李容修加倍奉还了他。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和李容修联手,可现在除了李容修,谁还能救乔纱?
他一个人根本救不了乔纱。
“你要怎么除掉顾泽?”谢兰池沙哑地问他。
李容修垂着的眼动了动,抬起眼来看着他说:“这些年,你和顾泽联手做的那些谋逆之事,足以让顾家满门处斩,我只需要你将证据交给段老将军,其他的你不必管。”
谢兰池定定地看他,李容修看来已经部署好了,只需要他提供证据。
“好。”谢兰池回答他:“但我想见见她。”
李容修点了点头,“你先休养几日,五日后是立后大典,到时候我偷偷送你入宫去见她。”
“五日后立后大典?”谢兰池困惑地问:“我……昏迷了几日?”他昏迷之前还有半个月啊。
“大人,您昏睡了六日,今日是第七日。”镜空答他,又说:“顾泽在将乔姑娘带回宫之后,就逼着新帝将立后大典提前了。”
顾泽是怕夜长梦多吗?
谢兰池扶着镜空坐了起来,与李容修说:“不必再等,今日就动手,先从顾泽的臂膀内阁大臣王安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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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那日,顾皎皎又进宫来看她了。
回宫这些日子,顾皎皎总是来看她,一开始是为了得知谢兰池的下落,在得知谢兰池生死不明之后,顾皎皎和顾泽闹了两日,以死相逼来威胁顾泽放了谢兰池,不要再追杀他。
但她到底是没顾泽狠心,顾泽不但没同意,还将立后大典提前了,顾泽告诉她,若是她死了,立后大典之日没有皇后,他们顾家全跟着她一起死。
顾皎皎到底是妥协了,她没有那样的狠心,拖累全家和她一起死,她甚至连绝食后,顾泽要打死她的贴身丫鬟,都会没有办法地放弃绝食。
她没有办法要挟她的大哥,她被大哥、顾家裹挟着不得不嫁给她根本不喜欢的李容昭。
她只希望,谢兰池能活下来,不要被她哥哥找到。
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乔纱肯听她说,懂她的痛苦。
所以她几乎隔天就来看乔纱。
乔纱回宫后,永宁宫里里外外的人就都换成了顾泽的人,她跳江之后确实发了烧。
顾泽照顾了她一夜,她总算退了烧。
之后照顾她的,便是顾皎皎。
白露之后就一天天冷了,顾皎皎炖了补身子的汤给乔纱送了过来。
乔纱正靠在窗台下的侧榻里,看着宫女喂鹦鹉,抚摸着怀里的兔子,瞧见走进来的顾皎皎,叹了口气。
这几日顾皎皎瘦成了一把骨头,憔悴的那张脸也满是病容。
何必,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
鹦鹉在学着说吉利话,顾泽将鹦鹉送给她的时候,这鹦鹉就只会说:“贵妃娘娘万安。”
如今它被宫女教着会说的可多了。
顾泽送她鹦鹉,是在她侍寝之后,她高烧才退的那夜就去侍寝了,也是那日李容昭将立后大典提前了。
不用猜她都知道,定然是顾泽和新帝的交易,顾泽允许新帝和她在一起,新帝就提前立后。
也许她在侍寝那日演技太逼真了,将委屈和甘愿被顾泽利用,演得以假乱真。
她是哭着被顾泽亲自送进李容昭的寝宫。
听说,顾泽在寝宫外站了一夜。
她原本想半夜起来,推开窗看一看顾泽,再将侍寝之后的脆弱和委屈演一演,但那夜她被李容昭侍候得太舒服了,少年人总是生怕她痛了、不舒服了,累了,硬是憋着先让她满足了。
也没舍得太折腾她。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被李容昭抱去洗了澡,又被他搂在怀里,舒舒服服睡到了天亮。
等醒了之后,顾泽就在殿外等着接她回永宁宫去。
她看他,比她还憔悴。
她坐在辇轿中,昏昏沉沉睡着,还是被他抱进的永宁宫。
她歪在他怀里,满足他的自我脑补,与他说:“能不能留下陪我说说话?”
顾泽眼眶都红了。
当天就命人送来了鹦鹉,还送来了许多奇珍异宝,仿佛在弥补她。
压根用不上,李容昭夜夜想尽办法来陪她,即便不能来,也会送兔子,送吃的过来。
李容昭不来的时候,长守会想办法送李容修的信来。
信上只有人的名字,大前日是王安宇,前日是锦衣卫都统和康王爷,昨日是谁她忘记了……
随着人名一日日增加,顾泽来宫里的次数也变少了,是啊,外面都乱了套了,他怎么还能来与她谈情说爱?
“皇后娘娘万安!”鹦鹉叽里呱啦地叫起来。
顾皎皎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鹦鹉,没有半点喜悦,她将汤盛出来递给乔纱:“今日可好些了?我瞧你气色好了不少。”
她的气色确实养好了不少,但她看顾皎皎,那双从前不染风霜的眼里全是忧愁。
瘦得眼眶也深了。
乔纱在心中叹气,将怀里的兔子放下,接过了她的汤,搅动着汤不看她,问道:“明日就是你的立后大典了,你可想好了,要嫁给李容昭?”
顾皎皎被她问得顿了一下,低下头苦笑道:“轮不到我想,我大哥已经替我想好了。”
乔纱想劝她什么,可到底是闭了嘴,她知道没有陷在对方的处境里,就无法理解对方的苦楚。
她可以做到自私自利,只为自己开心。若是她,她自然不会被这个大哥绑架,牺牲自己去成全家族,她会让家族给她陪葬。
可是顾皎皎不同,她被宠着长大,她半生的娇宠是顾家和顾泽给她的,她这十几年中,没有被她的大哥责骂过半句。
乔纱想,她在她的世界里,何尝不是为了她的父母,去努力活着,撑过一次次治疗,不然她早就自杀了。
她在死了之后才得到解脱,这些世界里她反而做了真正的自己。
自私、任性、卑劣、不为任何人妥协。
她将顾皎皎的汤喝下,听见顾皎皎问她说:“你说,若是我不做顾皎皎该多好。”
她抬起眼看顾皎皎。顾皎皎在望着那只鹦鹉,也在望着窗外的云,明明在笑,眼泪却落了下来。
“我就做只鸟,做一片云。”顾皎皎声音里满是憧憬,也满是哽咽:“自由自在,只落在我喜欢的人肩头……”
她抬手将眼泪擦了点,笑着问乔纱:“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乔纱望着她,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了她:“做女人,还做女人。”
顾皎皎不明白地愣了住,“做女人……好吗?那样身不由己。”
“做鸟也会被捕回来,当个玩物。”乔纱将碗递给宫女,靠在软榻里说:“做云太易消散,不如做捕鸟的女人,只要我不在意任何人,就没有人可以令我伤心。”
顾皎皎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她。
她眉目间没有一丝愁容,她平静地说:“我不喜欢落在喜欢的人肩头,我喜欢被许多许多人爱慕,最好全天下都喜欢我,落在我脚底下,为了我头破血流,做女人就很好。”
顾皎皎望她望得痴迷,她从来没有听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即便是听着都让她吃惊,可她却那样羡慕。
羡慕她敢这么想,这么说。
她甚至连想也不敢想,若是她大哥听到她这样说,一定会觉得她疯了。
可是……
女人真的不可以这样吗?
乔纱不就是这样吗?新帝喜欢她,旧太子喜欢她,兰池大哥也爱她,连她的大哥也隐藏不住对乔纱的偏爱和在意。
她被这样多的男人爱慕着,不还是活得好好吗?至少比她快活太多太多了……
女人不可以像乔纱那样吗?
她呆呆地坐着,想着。
她没有在永宁宫留多久,就被接出了宫,她要从今日就开始准备着明日的立后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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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纱送走了她,逗了一会儿鹦鹉,在窗下的软榻上睡了一会儿。
今日白露,秋风是凉的,吹进来夹杂着桂花的香味。
真安静。
她在秋风中睡得昏昏沉沉,再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
今日谁也没有来。
她坐在榻上癔症了一会儿,发现这大殿静得出奇,仿佛外面巡逻的侍卫也没有了。
没有一丝脚步声。
她这殿中甚至没了宫女。
方才还给她盖了毯子的小宫女呢?
她扭头朝殿外看过去,殿门是紧闭着的,回廊下的宫灯没有点起来。
奇怪,往日里这个时辰宫灯早已点起。
她没有叫人,光着脚刚想下榻,背后开着的窗户忽然吹进来一阵风。
一道黑影掠了进来,她惊得忙往后一缩。
背后有人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别怕,是我。”
这个声音……
她扭头看见了背后捂着她嘴巴的谢兰池。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镜空。
她拉下了谢兰池的手,惊讶地问他:“你怎么进的宫?没人发现你吗?”
她的惊讶不是演戏,她是真的惊讶谢兰池怎么混进了宫中来?如今宫中不全是顾泽的人吗?
难道,李容修和谢兰池联手成功了?
他捧住了她的脸,仔细看她,“我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你受苦了。”
他的眼眶竟是红了。
乔纱看着他,暗暗猜测现在李容修到了哪一步,便问:“这里全是顾泽的人,你快走,别被发现了。”
谢兰池却笑了一下,握紧她的手,“别怕,顾泽的人已经死在外面了。”
“都死了?”乔纱忙往门外看,什么人也看不见,却隐约看见从门缝里渗进来的血,谢兰池带人把永宁宫的人杀光了吗?
“是,我的人在外面。”谢兰池蹲下身,替她将鞋子利落地穿上,“趁着现在出宫。”
“我们能逃得了吗?”乔纱担心地问他:“顾泽会带人抓住我们……”
他抬起了头,仿佛内疚一般,捧住了她的脸,“这次不会了,顾泽带着人逼宫谋反,现在正被李容修堵在新帝的寝宫。”
“逼宫谋反?”乔纱惊得睁大眼睛,“为什么?明日、明日不是皎皎立后大典吗?”
谢兰池替她将披风裹上,“因为他罪行败露,他的党羽已经落网,今日段老将军带兵抄顾家,他不谋反就只有死路一条。”
哦,乔纱想起今日李容修没有送信来,因为今日要下大狱的不是顾泽的党羽了,而是顾泽本人。
没想到,谢兰池这把刀还挺快。
“我带你走。”谢兰池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趁着李容修没腾出手来,他先带走乔纱。
他太清楚李容修了,一旦他帮他除掉了顾泽之后,李容修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他紧紧拉住乔纱的手,镜空率先跳出了窗户,在外伸手要接乔纱出去。
殿门“哐当”一声被人撞了开。
乔纱看见了外面透进来的火光和血腥味,外面着火了。
火光中顾泽拎着血淋淋的剑,满身是血地走进来,目光如烈火直勾勾地盯住了要跳窗离开的她和谢兰池。
“快走!”谢兰池忙要托起她塞给镜空。
乔纱却躲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臂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
谢兰池看向殿门外,殿门外依旧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火光中传来隐隐的厮杀声。
只有顾泽一人逃到了这里?李容修怎么会让顾泽逃到这里?
谢兰池不明白地皱紧眉头。
可乔纱却明白,那定然是李容修故意放顾泽来的,让他和谢兰池对上才好玩。
乔纱凑到了谢兰池的耳朵边:“你不替我杀了他报仇吗?”
话音没落,顾泽忽然提着剑冲了过来:“把她交给我!”他知道他已经一败涂地,但抓了乔纱,或许还可以要挟李容修放了他的家人。
他猛地朝谢兰池出剑。
谢兰池立刻将乔纱推到一边的榻上,瞬间拔出了佩剑,抬手一架。
“铛”的一声响,两把相撞在一起的剑发出剑吟声。
顾泽脸上全是鲜血,盯着谢兰池一字字道:“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良心,不想看着皎皎死的话,就把她交给我去换皎皎。”
谢兰池的眼神却冷极,他只低叫了一句:“镜空。”
窗外的镜空和暗地里的暗卫,全部冲了进来,拔剑对向顾泽。
顾泽慌忙闪躲,刚刚挡下冲过来的暗卫,背后一把剑猛地送进了他的后背,捅穿了他的胸口,直挺挺地捅了出来。
他痛得张口吐出一口血,扭头看见谢兰池毫不留情的脸。
谢兰池盯着他,冷冷地道:“你不该伤害她。”
顾泽张口想说什么,那把剑猛地从他心口里拨了出来。
扶在榻边的乔纱轻轻笑了,她抬手拍了一下,开心极了喊:“平安,长守来收网了。”
房梁之上两道人影闪身而下,一左一右剑尖全部冲着谢兰池而去。
“大人小心!”镜空忙替他去挡,想让他先离开。
可谢兰池却伸手去拉乔纱。
他的手指在握到乔纱的一瞬间,就被乔纱紧紧握住了手腕,一把匕首从她的袖中伸出,从他的喉咙口,顶住了他的下巴。
“大人!”镜空被撂倒在地。
殿门外传来刀剑声、脚步声,还有轮椅转动之声。
李容修的人将殿中暗卫一个个押在地上。
他没进来,他停在了殿门口,看着地上的顾泽,和乔纱匕首下的谢兰池,他故意将顾泽放过来,是想看顾泽和谢兰池自相残杀,他没想到……乔纱会亲自动手。
他看着谢兰池苍白愣怔的脸,竟有那么一瞬间想叹息,不是为谢兰池,而是为自己。
他听见乔纱笑吟吟地问谢兰池说:“你怎么还会相信我啊,谢兰池?”
谢兰池的脖子上流下血珠来,他望着乔纱,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地问她:“你,在骗我?”
她还没回答,谢兰池就先哑声否定:“不、不,你为了救我跳下船,被抓回宫,被逼侍寝喝下避子药……你怎么会是骗我?”
乔纱望着他的双眼,没有反驳,而是说:“是啊,我对你这样好,你忍心看我被病痛折磨吗?”
他呆呆地望着她。
“你可以救我的。”乔纱的匕首轻轻挪了开,看着那一点血珠对他说:“只要你死了,这个世界就可以重新来过,就像你那次重生,谢兰池你愿意再死一次,让我重生回嫁进你们谢家之前吗?”
谢兰池望着她、望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眼眶里发烫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滚了下来,“乔纱,你又在骗我,这个世界的男主是李容修,只有他死了才能带你重生,而我为你死了,就会彻底失去我的神格……”
乔纱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你恢复记忆了?全部记起来了?亚兰。”
是,他全部记起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乔纱,她还是那么的心狠,她终究是个捂不热的人,到最后还在骗他。
还在理直气壮地嘲笑他:“既然都想起来了,那你怎么还回来救我?还要被我骗?”
他不知自己是哭还是笑,只觉得眼泪在往下掉,喉咙里的声音低哑极了:“我以为或许,这一次你不是骗我的……”
“乔纱。”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问她:“为我跳江回宫……这些也是骗我的吗?你、你在船上的话,眼泪,这些全部是假的吗?”
乔纱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他:“不然呢?”
不然呢?
他的心被碾成灰烬。
“不这样怎么能让你以为,你是我的例外,甘心上当呢?”乔纱的眼神比刀子还冷,“我的眼泪只在有用的时候流,你怎么就忘了呢?”
他站在那里彻底明白了,是了,他怎么会以为他会是她的例外?她会真心实意地为他流眼泪?
她从来都是个没有心的人。
乔纱眉头蹙了蹙,手指压在了心口上,嘴唇一点点发白,她手指扶住了身侧的榻,不舒服地皱眉。
她又不舒服了是吗?
谢兰池望着她发白了的嘴唇,她的胃又痛了,对不对?
“我没心情和你啰嗦了。”她忽然发起脾气来,生气地对他说:“你将我拖进这个世界,让我痛苦,还指望我能爱上你?”
她拿着匕首朝他的肩头一扎,恨恨地说:“你怎么不为了我去死?”
他站在那里,被她扎得颤了颤,却抬起头对她苦涩地笑了一下,慢慢抬手握住了她拿着匕首的手,猛地拔了出来。
她想挣扎,却被他攥得紧紧,他握着她的手腕,将那匕首挪到他的喉咙口,仰起头看她。
眼泪和笑容全在他脸上,他喃喃说:“我为了你去死,你会为我掉一次眼泪吗?”
乔纱愣了一下。
他握住她的手,猛地捅进了他的喉咙,血喷涌在她手上,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寸寸地往里捅。
他张口,嘴里全是血,喃喃说了什么。
她听不清。
101说:“他说:他知道你不会。”
乔纱甩开了他的手,看着他坠落在她的脚边。
他吐着鲜血看着她,眼泪滑进黑发里。
主神系统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她耳边——[恭喜您,完成本世界任务。]
——[主神[亚兰]解绑,主神更改成功,欢迎主神大人。]
——[本世界结束,您的系统升级为主神副本系统,是否与您契约绑定?]
——[三秒之后将您传送回系统空间。]
——[3.2——]
乔纱在[1]的时候,眼前弹出来两个选项【绑定】与【解绑】,她在眼前一黑之前,选定——【解绑】。
“宿主……”101叫了她一声,可他知道,宿主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
她选择了与他解绑,就一定会与他解绑。
------
倒数声结束之后,乔纱睁开了眼。
却没有在系统空间内。
而是在一间房间,灰色的墙壁,灰色的地毯,不远处是亮着的睡眠舱,到处浮动着冰封郁金香的气味。
这是,纯白之刃那个世界里,容伽的卧房。
她从床上坐起,看见了走过来的容伽,他那张美极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她有些愣怔,看着他走过来,走到睡眠舱旁,从睡眠舱中抱出了个小小女孩儿。
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小胳膊小腿,穿着小熊的睡衣,黑色的头发剪成了娃娃头。
“嘘。”容伽轻轻过来,与她说:“阿加睡着了,你想看看她吗?”
乔纱像在做梦一般,点点头。
他将孩子抱过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怀里。
软绵绵的小小女孩,像是被吵到了一般,脑袋一歪,靠进了她身上。
她长的像容伽,可又有一点点像她小时候,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她小时候,而是真实世界里,她的小时候。
真正的她。
真奇妙。
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容伽伸手轻轻将阿加脸上的黑发拨到耳后,坐在她身侧,轻轻地问她:“你喜欢她吗?”
她说不上来,不讨厌,却也没有非常强烈的母爱,她甚至觉得陌生。
容伽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又问她:“你想留在这个世界,我们永远在一起吗?”
她抬起眼看容伽,他已经是新的主神,唯一的主神了。
“我们可以陪阿加长大。”容伽描述美好未来一般,与她说:“你怕老,我们就不等到老了,等她十八岁,我们就回到系统空间内,你若喜欢做主神,就做主神,我愿意成为你的主神系统。”
“好吗?”他握紧了她的手指,怕一松开她就消失不见了。
他甚至愿意将主神让给她,去做为她服务的专属系统。
他只想留住她,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乔纱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在他回吻之时,轻轻和他说:“我喜欢你,或许日后也会喜欢阿加,但我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也不要做什么主神。容伽……你知道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体验生老病死。”
她讨厌极了。
所以她不要留下来,她也不想做主神,那会多出许多不能做的事情,她不适合。
“你才是最适合做主神的人。”乔纱又亲了亲他,“去做你的神吧,我就走了。”
容伽猛地握紧她的手指,他知道会这样,他在谢兰池被她杀了之时就明白,没有人能留住她。
她拒绝系统绑定,他就清楚,她不愿意留在系统空间里了。
但是……
“乔纱,投胎再次为人也会很苦。”他抬手捧住了她的脸:“你不想去体验一下别的世界吗?不用经历生老病死,就像这样做任务一样,体验你从没有体验过的世界,你不需要做任务,我可以不给你任何任务,只让你去体验,去玩。”
他看到她顿了一下,凑上前亲吻她,“你不想再见见你的神仙教父吗?他去了新的世界。”
他将可以给她的,全部给她,他甚至可以不介意她喜欢别人。
他才刚刚和她重逢,他只希望她能多留一会儿。
他望着她的双眼,看她似乎想了想。
投胎也会很苦,还不一定是自己想去的世界,要是真的再投胎成个病人……
“还有什么世界,我没去过?”乔纱问他。
他抑不住喜悦,捧住她的脸,亲她的唇,她的眼睛,她的额头,和她说:“许多许多世界,上千上万个世界。”
每一个世界,他都会陪着她。
他可以为她,创造新的世界,只要她想去。
乔纱伸手抱住了他,“好,那我就再去看看。”
怀里的阿加突然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地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的乔纱。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