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感染?
李丹果然是出事了。
孟真明白过来,李丹是知道了自己会二次感染所以把手机定时发送给她保平安,对吗?
“他很严重吗?”孟真脑子里变的乱糟糟,她很清楚二次感染会多严重,顾青二次感染之后就算康复也留下了后遗症,晕眩、耳鸣,突然的昏厥,他身体的机能被二次感染摧毁了。
她听见维尤教授说:“会比首次感染严重,但请放心,现在已经有了成熟的治疗手段和药物,只要积极治疗就会好起来的。”
是吗?
“但我还是建议几位尽快离开,避免感染。”维尤教授和她们说:“就算接种了疫苗也会二次感染,留在这里的时间最好不要离开防控区。”
肯尼上将说:“从未感染过的会更容易感染吗?孟小姐没有感染过。”
维尤教授有些惊讶的望向孟真,随后笑了:“你和你的家人一定很注意防护。”到目前为止他很少见到没有感染过的人。
孟真说不上来是因为自己的气运让自己格外“幸运”,还是哥哥和爷爷格外注意让她防护,自从哥哥感染过后,他对她和爷爷防护的很谨慎,她和爷爷全都没有感染过。
“感染机率是一样的。”维尤教授说:“但孟小姐没感染过,如果感染可能会比二次感染的人痛苦一些。”
肯尼抚了抚孟真的背,他希望孟真尽快离开。
捐赠队伍陆陆续续的抵达这里,晚上的时候孟家的捐赠队伍就到齐了。
这期间孟真都待在防控区没有乱走动,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其他人添麻烦。
华胜的捐赠队伍也在夜里进入了南沙俄边境。
肯尼和孟真商量,等到华胜的捐赠队伍也全部抵达后,就一起离开这里回沙俄都城。
孟真心里很明白,留在这里只会加大自己的感染机率给大家带来麻烦,她没有一个理由留下,她甚至没有理由提出和李弥通一次话,因为对其他人来说她压根不认识李弥。
她们是陌生人。
她答应了肯尼,心里却烦躁的厉害。
今天夜里她没有再收到李丹报平安的短信,她猜可能是他的手机在某个角落里没电了。
曼妮来给她和肯尼送晚饭,身后还跟了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脸上贴着纱布,端着篮子,篮子里放了盒装的牛奶、面包,她很熟练的在给车队里的人分发牛奶、面包。
到孟真跟前,她多给了孟真一袋坚果,眼睛时不时的看孟真。
她有一双非常特别的眼睛,像灰绿色的。
肯尼接过她递来的面包和牛奶,笑着看了一眼孟真:“看来她只喜欢你,坚果没有我的份。”
小女孩儿耳朵红了红,害羞却又认真的用沙俄语和肯尼说:“上将先生,坚果是我自己早上的,晚餐全部没有坚果。”
她的意思是,她没有破坏规矩额外给孟真多一些东西,她是把自己省下来的给了孟真。
孟真有些惊讶,拿着那一小包坚果看那小女孩儿,用沙俄话问她:“你的坚果给我?为什么?”她是第一次见这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望望孟真又低头说:“谢谢您送东西给我们。”
孟真反应过来,她是感谢她的捐赠?
“您很漂亮。”小女孩儿又低低补了一句。
一旁的肯尼笑了,故意逗小女孩儿一般,弯腰温和的对她说:“可我也私人捐赠了许多物资,没有人送我坚果,是因为我没有孟小姐漂亮吗?”
小女孩儿更不好意思了,为难的说:“我明天可以把坚果送给您上将。”
“她会当真的。”孟真挥了一下肯尼,让小女孩儿不要当真,坚果要留着自己吃。
曼妮走过来笑着说:“卡莎早上就在说,孟小姐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她喜欢你,她想把你介绍给李弥呢。”
孟真愣了一下。
小女孩儿脸也红了,跑到曼妮身边不好意思的对曼妮说:“你别说,别说。”
“卡莎?”孟真望着小女孩儿,她其实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只是右半张脸贴着厚厚的纱布,应该是战争留下的,“你叫卡莎?你认识那位叫李弥的医护人员?”
卡莎站在曼妮身后点点头。
曼妮笑着用英语告诉孟真:“她是李弥救助的遗孤,她的家人在战争中全部遇难,她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是李弥负责救治她。又出资在为她治疗脸上的伤疤。”
卡莎只能听懂简单的英文,这些话她听不太懂,只能听懂李弥的名字。
孟真看着卡莎,听曼妮说:“李弥是个很好的人,卡莎的面部需要经过漫长的植皮手术,每次手术都很昂贵,维尤教授原本建议将卡莎交给南沙俄的福利院,尽量为卡莎争取到国家来承担费用,但这样面部的整形手术很难争取到补助。李弥就承担了她的全部费用。”
曼妮摸摸卡莎的头,和孟真说,其实维尤教授建议过李弥放弃,对于这样战地的孤儿来说,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面部的损伤是需要经过一次又一次手术,耗费难以预估的费用来治疗的。
而李弥甚至连一双球鞋也舍不得为自己换,维尤教授一直认为他很贫困。
可李弥说:“她想要变得漂亮一点,她害怕自己脸上的疤……哪怕变得正常一点也好。”
他说之前打工和资助,攒了些钱,可以为卡莎承担所有的费用。
这在战地,太奢侈。
太奢侈了。
就像上一世李丹每个月都从医院给她买来“祛疤神膏”,那么一小瓶药膏需要花掉她和李丹半个月的伙食费,对甸海来说太奢侈了,可李丹从来没有忘记过买药膏。
她在夜里会因为疤痕做噩梦,她无比厌恶脸上那道疤,李丹会和说:“我听说外国的医院可以把皮肤移植到疤上,变成正常的皮肤,等我们攒够钱离开甸海,就去大医院做手术,把我的皮给你。”
他会认真的指着身上某一块皮肤说:“这块就很好,很白。”
孟真脸颊无端端有了痛感。
卡莎跑到她跟前,小手扶在她的膝盖上,用沙俄话小声说:“李弥医生很好,如果您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您可以和他做朋友吗?”他太孤单了,卡莎觉得他可怜,卡莎希望他有朋友。
孟真望着卡莎,抬手很轻很轻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像隔着时空触摸上一世自己的脸颊,问自己:“疼吗?”
卡莎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可是我想变漂亮,我害怕自己变成丑八怪。”
孟真忽然特别想哭,她曾经也非常非常害怕。
李丹好像总在某个角落里缝补着她的痛苦和遗憾。
明明他不记得上一世了。
“会变漂亮的。”孟真和卡莎说:“我非常愿意和李弥医生做朋友。”
“真的?”卡莎惊喜的望着她:“那我可以留下您的号码吗?我暂时联系不上李弥医生,等他好了,我把您的号码给他,可以吗?”
“当然。”孟真向曼妮借了纸笔,写下看自己的号码递给卡莎。
卡莎小心翼翼的接在手里,叠好。
连肯尼也笑了,没想到居然这样多了一个“情敌”,不知道那位叫李弥的医护人员长什么样子,但愿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人。
孟真摸了摸卡莎金色的发,想问曼妮她能不能资助卡莎。
外面传来了车鸣声和人声。
有人进来说:“孟总,华胜的捐赠队伍到了。”
孟真放下牛奶,起身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了下车的况盛,他穿着黑色大衣,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乌青很重,像是几天没有睡好。
他走过来,孟真只和他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吩咐人去卸下物资。
况盛也跟了过去,让孟真去休息,他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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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俄还在下大雪,等卸完物资大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
凌晨两点半,才算全部忙完了。
肯尼安排了明天下午回都城的车,去通知孟真的时候,孟真正在维尤教授的办公室里询问卡莎的资助。
大雪夜里,况盛站在办公室门外,似乎在等孟真。
这么冷的天。
肯尼走过去友善的提醒他:“况总还不回房间休息吗?免疫力降低会增加感染率。”
“谢谢。”况盛礼貌的回他:“我马上回去。”可依旧没走。
好在孟真已经推门出来,看见门外的况盛和肯尼顿了一下。
“谈好了?”肯尼先问她,又说:“明天九点做检测,下午回都城,你还需要办什么事情和我说,我来办。”
“都办好了。”孟真看了一眼况盛,知道他千里迢迢过来是想和她谈谈。
她对肯尼说:“你帮我去通知我的车队,不用送我回房了。”
肯尼明白,她这是要和况盛单独谈谈,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漫天满地的大雪里,孟真拉好口罩走在前面,听着身后况盛的脚步声,几乎以为他等这么久只是为了想送送她。
直到停在她的房门口,况盛伸手从背后轻轻替她推开了房门。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寒气,孟真听见他闷闷哑哑的声音:“晚安,真真。”
他真的只是送送她。
房间里的暖气一股股涌出来。
孟真走进房间里,看着门口的况盛,他在夜色里对她笑了笑,“我看看你就好,快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他说:“十分钟,我可以再给你最后十分钟时间,况盛。”
就当是最后的一个交代。
她侧身让况盛进来。
开了灯,摘下口罩,她脱下厚厚的外套,坐在沙发里看况盛。
他靠门站着,像犯了错等待受罚的罪人一样望着她。
“真真。”他摘下口罩,走过去蹲在了她的身边,手掌轻轻的握住她的膝盖:“我在了解你,在明白你的感受,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再试试看?”
他的眼眶红的很厉害,眼前这个况盛和当初见到那个冷漠自持的天之骄子彷佛是两个人。
孟真没想要伤害他,她伸手拨掉了他黑发上融化的碎雪,认真和他说:“况盛,你还记得当初我说我们不一样,你问我哪里不一样吗?”
他记得,他记得她说的每句话,她那时说:性别不同。
“那不是我在玩笑。”孟真平心静气的和他说:“你以为我们俩的处境很像,其实完全不同,因为你是男人,从出生起就理所当然的拥有现在的一切。可我不同,我现在的一切是哥哥的牺牲退让,是我每一步都不允许出错才得来的。如果我今天答应你,和你重新在一起,那就是我重大的失误。”
她看见况盛皱紧的眉头,看见他落下的眼泪。
他问她:“和我在一起是错误?”
“是。”孟真说:“你明白我看见你姐姐在病床上时的感受吗?你真的明白吗?我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我自己,错走一步之后的我自己。”
“我不会那么对你。”况盛更紧的抓住了她的手,为她说这些话难过:“我永远不会那么对你。真真,我比你想象中更爱你,你不想生孩子就不生,你不想结婚,我们也可以不结婚。如果你讨厌宋修竹,我可以不再和他来往……”
“如果我讨厌的是你的家人呢?”孟真打断了他。
他愣在那里。
“你的父亲,你的奶奶,你都可以不来往吗?”孟真问他:“如果我让你来到孟家和我一起生活呢?我甚至不要求你照顾我爷爷和我哥哥,更不会要求你生育,我只要求你脱离你的家庭,来到我的家庭,你做得到吗?”
况盛嘴唇苍白的望着她。
“你看,你做不到。”孟真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你以为你不是宋修竹,我不是况韫,所以我们绝对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姐姐像你一样长大——你爷爷抱着她去抚摸战机,你爸爸告诉她将来华胜是她的舞台,她小时候的梦想还会只是做公主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甘心嫁人生子,做个贤妻良母吗?”
“不会的况盛,她会拥有比你更广大的梦想,她不一定做的比你差,比我差。”孟真有些痛苦的说:“你喜欢我,觉得我特别,是因为我的爷爷和哥哥从来不希望我结婚生子,是因为我像你一样被培养长大。可现在你要我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看着、感受着你、你的家庭对你姐姐的剥削?”
况盛几乎是呆在原地,“剥削”两个字像刀子一样落下,这是多么重的两个字,居然被用在他的家庭上。
那些话像雷鸣一样一下下砸在他心上,他像哑巴了一样无从反驳。
——如果他姐姐像他一样被爷爷抱着去抚摸战机,听那些先辈的故事……
——如果他姐姐从小像他一样被父亲要求、培养,告诉她将来华胜是要交在她手上的……
如果妈妈、奶奶没有从小就和姐姐说,男主外女主内……
况盛说不出话来,他望着孟真又一次被她撼动。
可她把手指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
况盛心慌的抓住、抓紧,伸手抱住了她,“真真……”他喉咙里是哑的,眼眶里是湿的,他也觉得痛苦,他没有想过剥削姐姐,他不想这样,更不想失去孟真。
“这些都可以改变。”他仰头望着孟真:“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去改变这些,我知道你的感受你的需求,我们再试一试好吗?如果是你,一切都可以改变。”
如果是孟真,有什么不可以改变打破的?他可以努力试着去做。
可是孟真低下头望着他说:“可是,我没有喜欢上你况盛,我不愿意为了你让自己不开心。”
那一刻,况盛明白,她的心也像枪,开枪之后永不回头。
试过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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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大雪就停了。
隔离区病房里,李弥昏昏沉沉醒过来,又一次测量了体温和各项数值,高烧已经退了,只是其他数值还偏高,喉咙里的溃烂好了一些,虽然吞咽依然刀割一样,但至少可以发出声音了。
“在转好了。”负责他的医护人员,把药和水递给他,在厚厚的防护服内为他开心:“我看马上你就可以痊愈了。”
李弥艰难的吞下药,缓了一口气沙哑的和他说:“谢谢。”趁着可以发出声音,又问:“请问信号恢复了吗?”
“前几天就恢复了。”那人笑笑,打开了电视机说:“你高烧几天没注意到,现在你可以看电视了。”
恢复了几天?那他手机的定时发送孟真收到了吗?收到了几天?她会不会以为他出事了?
李弥撑起身靠在病床上,忍着喉咙痛又问:“请问,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的手机丢了,我想给……我的朋友发一条短信报平安,可以吗?”
“当然可以。”医护人员转身出去,没一会儿拿来了装在防护袋子里的手机递给李弥。
“谢谢。”李弥感激的接过手机,不用想就记得孟真的号码,犹豫再三发了一条简短的短信——[我很好,手机丢了,你别担心。]
他想,孟真肯定能猜到是他发的。
短信发过去,他刚想把手机还给医护人员,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看见了孟真的号码,她打了过来。
李弥脑子空了一下,心跳的飞快,立刻接了起来,听见那边传来了孟真的声音。
“是你吗?”她问。
心跳的太快,李弥觉得眼眶发热,她知道是他,她准确的又一次认出了他。
“是我……”李弥说出两个字,又觉得太沙哑了,努力的咽了咽嗓子才又开口:“孟真,是我,我特别好,你不要担心,你……”
他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孟真情绪不太好的说:“我知道你不好。”
他的话被堵了回去,她不开心吗?她听起来不开心。
“我在南沙俄。”孟真和他说:“就在你的医院,我知道你二次感染了。”
李弥愣了住,下一瞬从病床上扶着下了地,吃力的走到窗边,往外看,可他这个病房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的后院墙,“你、你怎么来了这里?一个人来的吗?”
他有一连串的话要问她,她却问:“你退烧了吗?我很担心你李弥。”
她叫了他的新名字,她很担心他。
李弥不敢想,她是不是因为担心他来的?他不想她是为了他来的,这里是感染区,如果她被感染,他会恨死自己。
他的话化成细小的针咽回去,扎的他痛,扎的他眼眶发热:“退了,我马上就要好了,你不要担心,快些离开这里。”
“这是你的新手机吗?”她又问。
“不是的,是我借的。”李弥答她:“你放心离开,我出了隔离区后会立刻给你打电话,好吗?”
他的语气是恳求的:“这里太危险了,孟真去找肯尼上将,或者回家去好吗?”
孟真那边顿了片刻,好一会儿说:“我下午就去沙俄都城了,你安心养病,早点出来给我打电话。”
她的语气不太好。
李弥想再问她什么,那位借给他手机的医护人员回到了病房。
他只好低低说:“我要把手机还回去了,孟真你和肯尼在一起对吗?”
“嗯。”她应了一声。
“那就好。”李弥说:“我很快会再给你打电话,不要担心,和肯尼去都城。”
他等着孟真又应一声,和他说了再见,才把手机挂断还给了那位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笑着说:“什么朋友啊?看你的样子那么在意,该不会是女朋友吧?”
“不是,不是女朋友。”李弥不想让人误会,彷佛误会孟真是他女朋友,就让他觉得不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他发虚的站不稳,被医护人员扶回床上坐下。
今天他已经不需要输液了,退烧之后,可以服用药物抗病毒,等其他数值稳定,没有再次高烧后,他就可以重新检测有没有康复。
快了,他恨不能立刻好起来。
医护人员给他送了午饭来,他假装随口聊天一般问这几天,医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听到了孟真的消息。
原来孟真和华胜集团是来捐赠物资的。
不过医护人员也待在隔离区,没有出去过,所以不太清楚具体的状况,只听人说上午两个车队在做检测,没问题下午就离开了。
但愿没事。
李弥精神好了一些,整个下午就坐在窗边听着声音,按理说车队离开应该是有声音的,之前车队来的时候他高烧昏迷,什么也没听见。
可一下午,他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有些不安,等到晚上医护人员来送药和饭的时候,又问起来:“捐赠的车队下午离开了吗?”
医护人员叹气说:“车队里有两个体温异常的,都没走,还不知道什么状况。”
“两个体温异常?”李弥更不安了,忙问:“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是工作人员?还是来的老总?”
“不是太清楚。”医护人员说:“我就是听群里说,这趟上将也走不了了,得在医院隔离四天看情况,但上将体温正常。”
那孟真呢?她和肯尼在一起,应该也体温正常对吗?
李弥又想借他的手机,不好意思的问:“不知道现在你方便帮我买一部手机吗?多老多旧的都行,可以打电话就行。”
但现在这个状况,医护人员也不能离开隔离区,哪里能买到手机。
李弥想付钱,他也不要,大方的把手机给李弥让他用。
可李弥打了一次没打通,是占线。
她应该是和她的家人通话?
他不能老拿着别人的手机,等了一会儿再打,也没通,就把手机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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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孟真挂了助理电话之后,就看见之前李弥给她打过的号码,打了两个电话。
她要隔离四天,忙着交代公司里的事,和哥哥爷爷报备状况,她现在一切都好,撒谎说是华胜车队检测出了一个工作人员体温异常,暂时要隔离四天。
其实体温异常的是况盛和另一名工作人员,所以她被隔离了。
但目前况盛只是低烧,没有其他状况,所以不确定是吹风感冒了,还是感染了,她不想让哥哥和爷爷跟着担心。
她给那个号码回了个电话,接到的是李弥的同事,说负责照顾李弥,她问了李弥的状况,又让他转告李弥,她一切都好。
之后的两天,她都一切正常,直到第三天一早,她听说隔离的况盛出现了感染症状。
曼妮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再次进来给她抽血做检测,安慰她说,不一定接触就感染。
但孟真在那天夜里,牙龈出血了。
她知道,晕眩、高烧、牙龈出血都是感染初期的症状。
她对着镜子看自己流血的牙龈,叹了一口气,好在目前她的工作人员和肯尼全部没有异常,华胜的队伍里也只有两名异常,如果明天还是一切正常,他们就可以离开南沙俄,返回云京了。
这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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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弥算着时间,退烧后的第五天,他数值一切正常,除了还有些虚弱、晕眩、喉咙难受之外,其他症状都好了。
他可以离开隔离区,回到自己的宿舍修养。
一大早维尤教授和曼妮就穿着防护服等在隔离区外迎接他。
“李弥!”曼妮老远就朝他招手。
他也穿着防护服快步过去。
如果不是防护服,维尤很想给李弥一个热烈的拥抱,祝贺他劫后余生,但现在他只能避免接触,笑着说:“祝贺你李弥,我看了你是检测,你小子身体可以,二次感染恢复的很快,回去后要好好修养,尽快把身体养好。”
虽然目前来看,二次感染造成的后遗症可能是漫长,并且难以恢复如初的,但事在人为。
“卡莎一直在等你。”曼妮笑着说。
李弥却没有太多的喜悦,谢过他们之后就问:“我听说来捐赠的华国队伍有人感染了?她们现在状况怎么样?”
维尤教授说:“目前大部分人没有问题,已经离开南沙俄了,肯尼上将也没有异常,只是他还留在这里。”
李弥的心沉了一下,肯尼不愿意离开一定是孟真出事了。
他直接问:“感染者都有谁?”
“一名助理,还有华胜的总裁况盛,和孟真女士。”曼妮皱着眉说:“孟真女士是初次感染,她要严重一些……”
后面的话李弥全然没听到,他晕眩耳鸣的厉害,伸手抓了一下维尤教授的手臂,“她在隔离区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虚弱。
维尤教授以为他不适,扶住了他,问道:“哪位?感染者都在隔离区,和你同个病区。”
同个病区。
李弥猛地回头望着他刚刚离开的重症隔离区,他无法想象或许几分钟之前,他就那样走过了孟真的病房,她在里面高烧吗?
“老师,谁在负责照顾孟真?”李弥连谨慎也没有了。
“现在是理查德,今晚就换成我了。”曼妮说:“我和孟真女士熟悉一些,照顾她方便。”
“让我去吧。”李弥停下脚步。
维尤立刻反对:“你疯了?你才刚刚二次感染恢复,身体还没有得到修复,你再去照顾重症患者是不要命了吗?”
每一次的感染都会带来更严重的身体损伤,三次感染者会危及生命。
他决不允许李弥再去。
可李弥拦住了他,很坚定很直接的说:“老师,如果您不允许今晚我也会私自去重症区,无论是开除还是拘留,什么处罚等孟真康复后,我都会听从老师的安排,但我一定要去。”
“为什么?”曼妮惊呆了,李弥一向非常遵守规则,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为什么这么执着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维尤不可思议的盯着李弥,“给我一个理由。”
李弥站在冰冻的雪地里,开口说:“她救过我,很多次救了我的命。”
他能站在这里,读书,生活,是因为孟真赐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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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的很厉害,浑身上下都在痛,像是从骨头缝里裂开一样痛。
孟真躺在病床上,烧的昏昏沉沉眼皮都睁不开,心里在想:她嘱咐了肯尼,一定不要让她哥哥和爷爷知道,不然他们一定会来……
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的只能看清是个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是曼妮吧,曼妮说今晚她就会换岗过来负责她。
曼妮很好,很友善,李弥一定和她相处的很好……
医护人员推着医疗车到床边,要输液吧。
她喉咙里长了很多脓疱,疼的很厉害,发不出声音,就任由自己昏沉的躺在床上,只希望曼妮扎针轻一点。
一只手很轻很轻的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挽起她的袖子,熟练的绑上袋子、消毒……
可消毒棉擦了好几下,那只手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听见了哭声,闷闷低低的哭声,压抑着,握着她的腕子哭着。
是谁?这不是曼妮的声音。
她实在睁不开眼,烧的快要糊涂了,做梦一样好像听见了李丹的声音,他在叫她的名字,在说:“不害怕,不害怕孟真……”
后面的她什么也没听清,烧昏迷了过去。
病房里,只有李弥压抑的哭声,他握着孟真细细的手腕,熟练的为她扎上针,针扎进她细细的血管,她腕上还有很多输液留下的针眼。
没有人明白这一刻他的崩溃,他恨死了自己,为什么手机会丢失?为什么要定时发送短信?为什么要留下麻烦让她过来……
她是初次感染,当初云京那么严重的大感染她都没有感染过,李弥完全可以想象到她哥哥和爷爷对她的防护和照顾。
孟舒云感染过一次,他一定知道感染多么痛苦,所以格外的照看着孟真。
可是她现在,病成了这样,她很烫,喉咙里全是溃烂,牙龈也红肿的很厉害。
李弥完全清楚整个发病的“流程”,她会高烧好几天,或许还会伴随昏厥、便血……她会从身上痛到喉咙痛,鼻腔痛……
他能为她做的太少太少了。
李弥防护面罩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却一直没停下来过,在她的手腕下垫下热水袋,这样液体输进身体里时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
她的嘴唇干裂的厉害。
李弥取了温温的水,用棉签浸湿一点点润湿她的嘴唇。
他没有办法停止他的眼泪。
他站在床边,一遍一遍替孟真擦着额头和掌心、脚心,不想让汗浸泡她。
过了很久,他才从孟真病房里离开,去几步外的另一间病房里,给同样重症的况盛输液。
他推门进去,病床上的况盛睁开了眼。
况盛的状况比孟真好一些,他勉强可以说话,问道:“请问,孟真怎么样了?”
李弥明知身为医护人员不能迁怒,况盛也不知道自己感染了,也不想感染孟真,可他心里就是厌恶况盛。
“她不好。”李弥替他输上液,冷声说:“你连自己也照顾不好,为什么要接近她?”
况盛也烧的有些混乱,以为自己听错了,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那名医护人员却再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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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京的半山别墅里。
孟舒云很意外的见到了况韫,她坐在车里,穿着遮住手臂和腿的衣服,还戴了帽子,脸色很苍白,看起来像是刚刚出院。
况韫很抱歉的对孟舒云说:“我带了些补品给老爷子,我不太方便下车,让修竹给老爷子送去。”又说:“可以聊聊吗?”
她才刚出院,就这么远的来送补品,孟舒云于心不忍上了车,坐在她的对面和她聊聊。
“况小姐身体好些了吗?”孟舒云问她。
况韫顿了一下,笑着说:“好多了,昨天就出院了,只是孩子还没有出院。”她神色变得暗淡。
孟舒云说:“你的身体要紧,其实你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这么远跑过来。”
“还是要见面说的。”况韫依旧很抱歉:“真真和小盛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很愧疚,因为我的事让真真和小盛吵架,等真真回来我会再来跟她好好解释清楚,无论我和修竹怎么样,小盛真的很爱她,我第一次见小盛为了一个女孩子这么失魂落魄,我们一家也特别喜欢真真,真真是个好孩子……”
孟舒云没有打断她,他耐心的听着,他想这些话况韫不说出口,一定是真的憋在心里很愧疚,她是真的认为真真和况盛分手是因为她和宋修竹。
直到况韫说完,孟舒云才开口说话,“况小姐不用为这些事情愧疚,错不在你,真真和况盛分手是她不喜欢况盛,如果她真的喜欢况盛,她会去解决一切问题。”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真。
况韫愣了愣。
“况小姐。”孟舒云尽量的让自己语气平和的说:“如果你今天没来找我,真真和况盛的事我不会插手不会过问,她要是还喜欢况盛,我不会阻止。但今天你为况盛来找了我,就算真真还喜欢况盛,我也会阻止她们再交往。”
况韫有些懵了,她没明白孟舒云的意思,忙解释说:“不是小盛让我来的,他不知道我要来……”
“我知道。”孟舒云说:“但你习惯性的为他处理这些事,像母亲一样照顾他,我想你的奶奶、母亲也是这样照顾他,并且教会了你做这些女人该做的事。”
他语气很平静,可话语却冷:“对你们来说,况盛和你父亲一样只用操心事业就好,你们会帮他们解决一切“家庭琐事”,今天你能为况盛来找我聊聊,以后你和你的奶奶就会为况盛劝说真真结婚,说服真真生孩子。”
况韫彻底愣了住了。
“那样会让真真痛苦。”孟舒云近乎叹息的说:“她很喜欢你,尊敬况老太太,让她为了一个男人和你们成为敌人,会抽干她所有的快乐。你比我更清楚,一个女人多么容易被家庭吞掉,你难道从一开始就想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无私的母亲?”
况韫觉得每个字都很陌生,又都很熟悉。
他说:“况小姐,我和爷爷把真真照看长大,孟家倾尽所有的资源来让她成为今天的她,不是为了让她赢得一个男人的喜欢,况盛的爱对她来说毫不重要,她已经告诉了况盛,她不喜欢他,她讨厌成为妻子、母亲,请况盛尊重她的选择,不要再纠缠她。”
他说完之后,礼貌的朝况韫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在车外附身对况韫说:“况小姐,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然后,转身离开。
况韫坐在车里脑子里塞满了他的话——一个女人多么容易被家庭吞掉,你难道从一开始就想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无私的母亲?
她想了很久很久,她几乎以为自己忘记了,小时候她的梦想是研发属于自己的战机……
她二十岁也厌烦没完没了的相亲,她想要去旅行,去流浪……
宋修竹开车门上车,关上车门说:“怎么?孟舒云和你说什么?”
况韫怔怔看着宋修竹,觉得眼前这个人遥远又陌生,彷佛就像二十岁那年她坐在高档餐厅里,第一次和他见面,她那时想过成为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吗?
没有,她那时觉得国家培养的人才不过如此,还没有她厉害。
“怎么了韫韫?”宋修竹伸手过来替她扣上安全带,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不舒服吗?”
他冰冰的手,让况韫猛地回过神来,眼前的他很温柔体贴,捧着她的脸亲了亲,耐心的哄她:“别烦心了,小盛的事让他自己处理吧,等你好些,宝宝出院,我陪你出国散散心,咱们很久没有单独度假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
况韫想,他是个好男人,他待她很好,她喜欢他才嫁给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