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唐家熊被江淮序的气势吓到了，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警官，我就是眼馋笑看红尘的热度，他不是我杀的！我、你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杀人啊！”
江淮序没说话，维持这个姿势凉凉地盯着唐家熊。
唐家熊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生怕被他们当成杀人犯，慌慌张张地解释：“警官，我说的都是真话啊！‘panda都知道’这个号一直不温不火的，我也着急，就想方设法找热度来蹭。
“我前几天刷到月神的后裔的直播，她说笑看红尘三天后会死亡，还说什么跟汽车有关……反正我也在京城，离得又不远，我就寻思碰碰运气。就算笑看红尘没死，运气好了拍到他的什么劲爆新闻也血赚嘛，毕竟他现在在平台上热度可高了！”
唐家熊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神情也慢慢放松了不少。
“而且都说他跟他助理有私情，我要是真拍到他俩了，那不得问他要个四五十万的封口——不是，我是说那播放量不得四五十万朝上啊！”
“也就是说，你从看到月神的后裔的死亡预告直播之后开始跟踪笑看红尘？”江淮序总算站直了身体，环起双臂，冷淡地问，“案发当天晚上你几点去的，看到什么了？”
“我去的挺早，他还没下播我就在公寓楼外面等着了。”唐家熊缩着脖子小声抱怨，“他们那栋公寓还挺严格的，没有门禁卡我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大约凌晨一点多，我看见笑看红尘的车回来，往地库开。当时太晚了我看不清车内，只能隐约看见笑看红尘坐在副驾，开车的是他助理。哦对了，我当时还拍了好多照片，都在我电脑里存着呢！”
郝叶追问：“然后呢？”
唐家熊大着胆子说：“一般来说明星啊网红啊把女方带回家无非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儿嘛！两人春|宵|一|夜，然后女方趁着夜黑人静偷偷离开，或者胆子大点儿的，第二天早上两个人一起走。反正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得继续蹲守。
“我当时蹲点的位置是这栋公寓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花坛边，这里既能看到笑看红尘公寓的房间是否亮灯，又能看到公寓正门出口，以及对面的地下停车场出口。”
“说重点。”江淮序适时打断他，“你是怎么发现他死亡的。”
唐家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答道：“我在花坛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到笑看红尘家客厅的灯亮，这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我趁着地库入口的保安上厕所的功夫，偷偷溜进了他们的地下车库。等我找到笑看红尘那辆路虎车的时候，发现他的车还着着火，车内氛围灯关着。”
唐家熊说话间，江淮序接了杯水放在他的小桌板上。
唐家熊是真渴了，受宠若惊连声道谢，端起纸杯一饮而尽。
他抬手用手背胡乱抹了下嘴，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以为笑看红尘跟他助理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毕竟我在外面守着没看见女助理出来。但是仔细一看，这车也没动静啊？我只能假意往前走，路过那辆路虎车时不经意地一瞥，这才发现笑在红尘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唐家熊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停车打着火在车上睡着多危险啊，很容易不知不觉的一氧化碳中毒。我尝试拉车门，发现车门根本拉不开。我又赶紧敲敲车窗企图吵醒他，但他跟完全听不见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趴在车窗上仔细看了看，他的胸口已经没有起伏了……我、我当时很害怕，我不想跟人命扯上关系，就跑了……
“再然后，我觉得他死亡是一个大新闻，如果我是第一个报道他死亡的账号，那能蹭到多少流量啊？于是我干脆匆匆掉头回到工作室开了场直播，告诉大家他已经死了……”
郝叶：“你看见他遇害为什么不报警？”
“我当时觉得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唐家熊吸吸鼻子，羞愧地说，“而且我觉得、觉得他反正都死了，等别人看到再报警也一样。我也知道我干的好多事情都是游走在法律边缘，所以我还挺怕跟警察打交道的……”
江淮序没再追究报警的事情，淡声问：“你还记得发现他死亡时是几点吗？”
唐家熊语气很肯定：“2点25分！”
“你就这么肯定？”郝叶怀疑地问，“你刚还说你当时特害怕，在这么害怕的情况下还能有空关注时间？”
唐家熊赶紧解释：“我怕错过大料，接近笑看红尘的路虎车之前把录像打开了。后来等我回去看视频时，我特意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
许是怕他俩不信，他又补充道：“我拍的那些照片啊视频都没删，都在我电脑里存着呢，两位警官要是不信可以去看！反正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江淮序若有所思，又同他确认了一番：“你没看见他的助理出来，等你到地库时车里也没有助理的身影？”
“对。”唐家熊点点头，“我刚不是说了吗，我能看见公寓正门出口和地下停车场出口，但是我等了那么久也没看见她。不过吧，那栋公寓四通八达的，也可能是她怕被人看见，绕远路从别的口走了。总而言之，我当时在车里只看见了笑看红尘一个人，没看见她。”
“我知道了。”
江淮序示意郝叶把预审记录打印出来，又转头交代唐家熊：“一会儿你看一眼上面的记录，如果内容没问题，就在上面写一句‘以上笔录我已看过，和我说的相符’，再签个字。”
唐家熊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江淮序：“写完这些我就能走了吗？我还有好几个稿子没写呢！”
“不能。”江淮序冷酷无情地拒绝他，“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去核实，等核实完没问题我们自然会送你回去。”
“哎……好吧。”
……
郝叶从讯问室出来，快跑几步追上江淮序，“江队，唐家熊是不是能解除嫌疑了？”
“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你核实了吗就排除他嫌疑。”
江淮序拍拍他肩膀，“唐家熊够圆滑，心眼也多，他们习惯性满嘴跑火车，他说的话可以信，但不能全信。你叫个兄弟一起先核实一下他交代的信息，如果都没问题，说明他确实没有嫌疑。”
郝叶用力点头：“我这就去！”
“对了，让中队的警员查一下他敲诈勒索的事情。”
“明白！”
两人拐进隔壁监控室，里面几名警员正在讨论唐家熊提供的信息。
江淮序没看见叶莺时的身影，开口问起：“叶队人呢？”
“老大去医院了。”贺堰说，“文萱说董芳莲状态不错，老大过去看看。”
江淮序“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正要坐下跟其他人一起复盘下方才的预审，一名小警员突然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江队，萧哥这边儿搞定了！”
江淮序眉心一跳，立刻跟着小警员回到了刑侦支队办公间。
办公间中，萧宏远的办公桌堵的水泄不通。
庄泽语见着江淮序过来，赶忙给他让出个位置。
江淮序顾不上其他，大步走上前，“都破解完了？”
“对，死者的手机、ipad、u盘，以及董芳莲的硬盘和笔记本电脑都破解完了，我把里面重要的数据都拷出来了。”萧宏远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破解死者的手机和ipad浪费些时间，不然早就能弄完。
“死者的ipad里没什么重要信息，不过他的u盘，还有董芳莲的硬盘和笔记本电脑里都有不少账目。”
江淮序接过鼠标大致浏览了一番，随后安排道：“这些信息整理一下，等叶队回来后开个会。”
“贺堰，给你老大发信息，告诉她有新证据了。”
*
京城武警总院。
病房中，董芳莲右手被白色的纱布包扎好，一根纱布绷带吊着她的右手，另一头挂在她脖子上。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涣散，嘴唇微微发紫，毫无生机地靠坐在床头。
叶莺时见董芳莲这副状态，心里咯噔一下。
董芳莲这副模样，恐怕是不好对付。
原本叶莺时打算让卢文萱配合顾承平审董芳莲，正好锻炼下年轻人。
可见到董芳莲后她立即改变了主意，变成了她和顾承平配合讯问，由卢文萱来做记录。
趁着卢文萱调整摄像位置，叶莺时倒了杯白开水放在了董芳莲左边的床头柜上。
待卢文萱这边儿准备工作做完，叶莺时缓缓开口。
“董芳莲，笑看红尘的死和你们火爆文化洗钱案有关系吧。”
董芳莲终于掀起眼皮看向她，自嘲地勾起唇角：“警官，我都被你们抓到这里来了，那就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卢文萱打字的手顿了下，没忍住说道：“我们刚掌握了他部分犯罪证据，当天晚上他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的死怎么可能跟你们没关系！”
“他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警察就能血口喷人吗？”董芳莲定定地看着卢文萱，“我昨天整晚都在家里，我怎么杀人？”
叶莺时蓦地一笑，反问道：“她又没说人是你杀的，你紧张什么？”
董芳莲沉默了两秒，再次开口：“我没有紧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既然你说你没有杀人……”顾承平目光幽幽地落在了董芳莲的右手手腕上，“那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厨房里烧账本干什么？”
董芳莲对这个打伤自己的男警察没什么好印象，不客气地怼他：“我在家点火玩儿关你什么事儿？”
顾承平不介意她的态度，温和地笑笑：“点火玩儿？”
董芳莲像是吃了枪药似的，眼里冒火，嘲讽道：“怎么，现在警察管得这么宽吗？我在家里干个什么都要管？那我以后在家上个厕所要不要提前给你们打个报告啊？”
“董芳莲，你不要偷换概念胡搅蛮缠，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顾承平依旧淡定，“你们一个个都给自己留了后路，你觉得笑看红尘能不给自己留？”
闻言，董芳莲眼里泛起一丝波澜，又很快恢复正常。
顾承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这一细微变化，和叶莺时交换了个眼神，朝着这个方向再接再厉。
“先不提杀害笑看红尘的凶手是谁，凶手在行凶之后拿走了他两部手机——”
“那又如何？”董芳莲打断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似乎是不想同警察聊起这个话题。
她左手下意识攥紧被套，镇定地说，“这也说明凶手是为了财。”
顾承平耸耸肩，语气松弛，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董芳莲。
“可能吧，可惜死者有三部手机，凶手只拿走了其中两部，他最重要的那部手机被他藏起来了，又恰好被我们找到了。你猜猜我们找到的是他哪一部手机，这部手机里有藏着什么内容。”
“跟我有什么关系！”话虽这么说，但董芳莲的表情明显有些绷不住了。
她迅速低下头不再跟他们对视，眼神不断闪烁，脸部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
叶莺时没有给董芳莲太多的反应时间，语速极快道：“我们在调查他时，发现他的直播间每次打赏金额都多得夸张，但我们调查他的个人账户时却发现他账户的资金流向和他的收入严重不符。原本我还好奇他的这些钱都去哪了，但现在……我想我们已经找到答案了。”
她顿了下，意味深长道：“你烧掉那些账本，也是怕我们发现这个答案吧？”
董芳莲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莺时和顾承平也没继续说话。
过了好半天，董芳莲蓦地抬头，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她左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白开水一饮而尽，而后她放下纸杯，换了一个坐姿。
“没错，我烧掉的就是笑看红尘违规洗钱的证据。”
再次开口，董芳莲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看到有人在网上直播说笑看红尘死在了车里，你们往下深挖肯定能查到我身上，最后到头来万一让我背锅怎么办。我不想坐牢，不想你们查出他洗钱的事情，我为了自保提前烧掉了账本，站在我的立场上来看这又有什么问题？”
叶莺时和顾承平都愣了下，两人谁也没想到，之前查了半天的洗钱案，董芳莲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主动认下了？
“我明白了。”叶莺时站起身，语气没什么温度，“你说这些我们都会去核实，一会儿等记录打印出来你看一眼，内容无误就签个字，不方便签字按个手印也行。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叶莺时从病房出来，又叫了两名警员进去辅助卢文萱。
不一会儿，卢文萱拿着董芳莲签过字的记录走出来，跑到叶莺时和顾承平面前问道：“老大，顾哥，她都开始交代了，为什么不乘胜追击继续审她啊？”
“就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很难在董芳莲的嘴里问出什么来了。”顾承平想了下，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除非我们有了新的证据。”
卢文萱眨了眨眼，表情依旧困惑。
叶莺时耐着性子同她解释：“董芳莲这么主动的承认了自己公司的违法问题，很可能是因为她需要保守一个更大的秘密。或者说，她很可能就是笑看红尘案件的重要知情人。”
“啊？”卢文萱瘪瘪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承平言简意赅：“拿出新的证据。”
正说着，叶莺时手机振了两下，收到一条新消息。
叶莺时低头看了眼消息，蓦地笑出声。
“新的证据这不就来了。”她朝着两人勾勾手，“走吧，先回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