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挑什么日子下手不好, 偏要选二皇子大婚之日触人家的霉头?”
东宫太子之位悬空,二皇子李渊和三皇子李博在私底下斗个你死我活,不就是为了想更上一个台阶。
天还未亮, 内城里头却是已经热闹,江阁老的轿子走过, 底下的宫人便跪到了一大片。
“阁老真的是误会大了!没有您的命令, 我们哪里敢轻举妄动。”支支吾吾的又道一句:“茶馆那头去的人不少,三皇子还有江书少爷, 便是璟琛少爷他也……”
这夜太浓,像是熬不到天明。
明明是江家的少爷, 在这位江阁老心中, 却是大有不同。
便是这看似无波澜的内城,风便从来没有停过。江阁老问:“浙西日子,居正他和二皇子走的近?”
“那好像也看不出来, 我们少爷的心思最是难猜了, 阁老,您觉得呢?”
“他能放的下身段, 攀附攀附二皇子没什么不好。”冷风吹起老人厚重的官服, 他这一身走到如今这位置是不容易的, 便是到了七旬也从未体会过随心所欲, 他问:“他昨夜歇在哪里?”
“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 要不去问问江书少爷。他总是最知道不过的。”
低眉之间,已经是滔天的怒气:“这点事都做不好,留了你有什么用。”
又为了小辈的事情发了怒,便是这月算起来也有三回, 底下人不敢吱声。
“没用的东西。”江璟琛他就这么贪心,刚从外头回来, 就巴巴的往那女人跟前凑。江阁老皱着眉,沙哑的开了口:“甭和我说这些,听了头疼。”
他是为了自个儿的前程,这才服的软罢?-
“京城的暮春也会下雪么?”
褚玲珑提一盏灯笼,抬眼望去,空中飘着雪白的飞絮,缠绵悱恻,落到她伸出的手掌心里。
墨子抱着油纸伞,跟在廊檐下头,“夫人,那是柳絮,不是雪。”
要说是江璟琛贴身的书童,拍马屁的功夫是一流的,这一声夫人叫的是无比的顺畅。
“今日茶馆歇息一天,夫人要不要去哪处走走?”
最好是不要的,江璟琛临出门前嘱咐墨子要将褚玲珑留在宅子里。他今日是去了宫里,不到夜幕是回不来的,万一其中出了什么差错。连个捞人的机会都没有。
那女人勾着唇角,问了一声:“我想去一趟渡口。”
墨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到渡口,能有什么人等着她,脚指头想下也能猜得出来。墨子好说歹说把人揽住了,但更麻烦的事还在后头,江付的管事来了一趟,请褚玲珑过去。
江府是门前清贵,寻常亲戚都是入不了门的。
江大奶奶要见她,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脸面。
临哥儿来的却是多,像是来了自己家里一样。也不吵闹,大大的黑眼珠子静静的瞧着四周。江大奶奶面色不太和善:“你便是同书哥儿一道做生意的?”
褚玲珑抬头去望:“多谢了江公子照应,茶馆才能开的起来。”
江大奶奶冷哼一声,让身边婆子拿出一沓的银票,到了那女人跟前:“这茶馆,你也别开了,拿了银票就离开京城。”
她抱着孩子,轻轻的拍他的背脊:“离开京城,我自然是肯的,就不知道,江公子放不放人?”
“书哥儿和公主是青梅竹马的情意,难道还为了你这个妇人,坏了一桩好姻缘!”
那江璟琛真不是个东西,他做的龌龊,还要江书背,总不能以为临哥儿是江书在外头生的私生子罢。八九不离十了,把人哄得团团转的本事,江璟琛是一等一的拿手。
可是关乎自己的利益,总是要计较一个高低。
更何况,如江大奶奶所言,江书的婚事又不是娶的寻常人家的女儿。
褚玲珑低着头嘲讽的一笑,她便是想见兄弟反目的戏码。
那婆子却像是要来做说客般,走近几步,同褚玲珑低语:“姑娘不是最喜欢银子么,天上掉下来的,还不快些放在衣袖里收好。说起来,我们江府是很仁厚的了,放在外头早就找几个力气的仆人拿棍子打死了。”
褚玲珑便当是没有听明白,不摇头,也不肯点头。
临哥儿倒是极讨厌这个婆子,不许她靠近,张着嘴,哇啦哇啦的似乎要说出些话来。
江大奶奶咳嗽一声,带了几分沉重:“这些银票也不是那么好拿,记得把孩子留下来。”
褚玲珑道:“江大奶奶您可知道,杨柳胡同还住着一位姓李的姑娘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非得知道不可么!”江大奶奶面上一沉,又问:“那是个什么人?”
她垂着眼,声音听不出任何温度:“江大奶奶把人寻来一看,就明了。”-
江书还在内城外头等消息。
大风欲起,把飞絮吹得遍地都是,江书捂着嘴咳嗽几声,又见着众人恭喜江璟琛的样子,那位天子恐是安排了个好差事?连那江璟琛他身上的那绿袍官服都看得顺眼起来。
等到了江书跟前,他直接开了口:“已经在外头备好酒席,还请各位赏脸。”
江璟琛的眼睫上还沾着一片白,改了口:“兄长倒也是不用这么着急,等过几日,茶馆打扫好了再请各位一叙。”
那破茶馆还要开啊?为了这事,江大奶奶已经训过一顿江书了。
“这么说是好事要庆祝了?江居正,你给句话啊!”江书自己琢磨,请人去茶馆喝茶,那的确是能留在京城了?江阁老到底还是松了口。
其中一位总跟在三皇子后边跑的绯袍官员,没大好气的道:“天津卫这个地方水深,江大人,可得仔细些。”
“天津卫?”
“是啊!江大人可是被陛下钦点的天津卫总督。”
江璟琛接了江书递过来的油纸伞,推上去,伞面打开,他也不愿再此处多留,清淡的说了一声:“多谢提点。”
得了!还以为办了福州的差事能得个好的官衔,等了半天的谜底,就这……江书拉了他的衣袖问,“不对啊!天津卫那地方先前是咸安宫那位打理的,真要派你过去?”
两人没有坐马车,一前一后走着。
高墙悉数的远去。
内城之外,便是市井的烟火气。
“罢了。罢了,天津卫至少离京城近些。”江书见着这人不着急回去,咳嗽一声:“难得今日天气好,兄长我就多陪着你走走路罢。”
江璟琛侧眸看过去:“兄长心情好?”
“嗯,你好歹是升官了,我心情自然是好的。”
现在心情好,不意味着能好上一整天。江璟琛又软着声音,问人:“杨柳巷子的人,你藏好了吧?”
江书摸不着头脑:“还不是你闯的祸,我帮你兜着,才暂时安置在杨柳巷子。那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江璟琛是个不太爱笑的,抿着唇,处处都透着端倪,“没什么,就是提个醒,”
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个什么啊!江书指着他,警惕的看着对方:“你别给我找麻烦啊!一个褚玲珑够我头疼的,今晚我就让人连夜把那李姑娘送回台州府去。”
江璟成淡淡的应了一声:“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等公主问起来,会替兄长解释清楚。”
江书:“关她什么事……你不是喜欢褚玲珑么,别打公主的主意!”
江璟成垂着手,无奈的说:“兄长也知道女人生气起来不好哄,我那也是没了法子。”
这人铁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就要把人当抢使了。
江书道:“褚玲珑心情不好,那是你造的孽!别以为,我什么事都能替你挡着!”
说完,他人有立马是退后了一步。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见着公主气势汹汹的,抬起手,给了江书一个巴掌:“江书!你到底外面有多少女人,是我不知道的!”
一行人在路上看个目瞪口呆。
江府这是要出大事了!
褚玲珑站着边上,叫着李碧在跟前哭的梨花带雨:“民女自知身份配不上江公子,做个奴婢也是愿意的!”
江大奶奶把桌子一拍:“空口白牙的就胡说是吧,书哥儿,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碧往周遭一看,指着褚玲珑喊道:“这位罗府少奶奶最清楚了!”
她眼底里藏着一丝笑,轻声道:“男女之事本就说不清楚,就好比我和江公子清清白白的做生意,也被人议论纷纷。更何况,李姑娘能为江公子一路从台州府乞讨到京城来了。”
江大奶奶疑惑:“这么说,你和书哥儿没半点情分了?”
那这临哥儿,也不是江书的骨肉了,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可对。
“江大奶奶明鉴,茶馆从来都是做卖茶生意,不卖笑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褚玲珑的气息很稳。
江书一回到府上,就被人请进了祠堂罚跪一整夜。江大奶奶见了江璟琛的时候,才堪堪挤出一个笑来:“近些日子,不能让书哥儿出门了。”
江璟琛“嗯”了一声。
江大奶奶:“我当时见着临哥儿,就想起你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挑了眉,问:“有这么像么。”
“真有的!”江大奶奶牵着他的手,慈眉善目的:“我这一辈子谁都对得起,就对不起你。”
江璟琛伸出手指压了压她的手背:“事情都过去了,母亲不必介怀。”
确实。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体贴,周到,江大奶奶越看越满意:“听人说,你过几天要在茶馆宴请同僚?”
“喝杯茶的功夫,场面做的太大,儿子也怕惹来非议。”江璟琛话锋一转,道:“竟然兄长顾不上茶馆,那便由着儿子打点两日。”
“你都顾不上自个儿,还为那个混球着想。”
“都是一家人,相互帮衬的。”江璟琛的语调平静,“那茶馆的女商客还在府上?这么晚了,留了人,怕是不太好的。”
江大奶奶已经没工夫去管褚玲珑,摆了手:“比起那个什么李姑娘上不得天面,我宁愿是这位。真当是造了孽,江书到底什么时候会懂事?”
江璟琛好笑的应了一句:“母亲,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乱点鸳鸯谱,真是怪吓人的。
从江府出来的时候,管家给足了褚玲珑体面,“我们大奶奶说茶馆还要多劳烦您看着点,江书少爷暂时就不过去了。”
临哥儿在怀里睡得正香,她点了点头,没多问,就被扶着上了马车。
“来的这么慢,还想躲着我走呢?”他伸出手去,“这马车,就这么大的地方,可别再想跑了。”
江璟琛诡计多端,他要打什么主意,她是一点都不想去猜,“是的,没见过这么犯贱硬要往上凑讨骂的。”
坐在那处,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丝瑕疵,性子是又冷又傲气,好像就是天生的阁老府上的公子哥。他似笑非笑的抬起眼,“你心气不顺,我已经帮你教训过江书了。他也挨了打,夜里还要罚跪祠堂外,挺可怜的,你就不要再嫌我了。”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这人怎么回事,尽占了好处,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么!
褚玲珑阴沉着脸,怼道,“你是你,他是他,两码事。”
“那你不是气江书总是把临哥儿抱走?”
褚玲珑只感觉肺里有一团火烧,若不是,念着怀里头还有孩子,当真是要甩个巴掌过去。
江璟琛看了她一眼,抬起手,问道,“手酸?把孩子给我,我帮你抱着。”
她眼神锐利,“你还要打我孩子的主意?”
“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见着你手酸,想帮帮你。”
褚玲珑的容貌是极其明艳的,拧了眉,回绝的干脆:“大可不必!”
江璟琛见着她发了脾气,眼底又柔软了三分,语气认真的说,“那还是你贴心,晓得我辛苦了一天。陛下刚派了个新差事给我,要我去天津卫,收拾咸安宫留下的那些刺头。这一天天的,烦的我耳朵都要掉了。”
眼眸流转,满是思虑:“天津卫?那就是说,福州那地方,你不用去了?”
江璟琛被她盯着,心里发了痒,最后主动牵着她的手,拉近了些,低声的问了一句,“要不,你这茶馆别开了?陪我去天津卫。”
他的手是温热温热的,笑嘻嘻的一张脸,攥着她的手指就不肯放开。
见她不说话,就捏着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像是在玩什么新鲜乐子。
褚玲珑是懒得在和他生气,冷哼一声,嘀咕的说,“做你的春秋大梦。”
江璟琛目光缱绻,被夫人骂几句,她能出气,他服个软又不会掉块肉……
第六十二章
茶馆休憩了两日, 接着重新营业。
近几夜,江璟琛都歇息在褚玲珑这里,她被折腾的够呛。
只希望一道雷把这男人劈干净!
到了白日, 褚玲珑强撑着精神,打理着茶馆的生意。
今明一大早, 江璟琛在此处宴请同僚的事情是早就传出来的, 打茶馆的店门一开,便是座无虚席。
门口处, 大把人的人拿着银子要一个座位的。
空气里都散发着日进斗金的气息。
褚玲珑生的好,生意做的这么大, 艳羡她的人自然不少。打外头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 手里拎着一把烟枪,就开始在叫嚣:“爷今日就是要一个雅间,怎么了?”
小雀的脸转黑:“今日的确是没了, 劳烦您明天起早。”
两人在前头闹起来, 吵吵嚷嚷的把褚玲珑引了下来,她沉了声音说:“不仅今日没有, 明日也不会有。”
一句话说死了, 便是有钱, 这门生意她也不会接。
那客人立刻就炸了毛, 烟也不抽了, 扯着嗓门骂起来:“定府大街上有哪个人像你这样的做生意?天晓得你这女人耍了什么心机手段,才有了今日的体面。”
生意场上,最计较的当然不是比谁更有银子。
褚玲珑抬了眼,看过去:“那就是说, 客人你既没心机,又没手段, 才混的这般差。”
那人嚷嚷道:“我哪里混的差!”
褚玲珑像这样说着难听的话,一步都不肯让的,“若客人混的不差,我今日自然会恭恭敬敬的迎您进门,楼上的雅间不用您提,也会给您留个位置。可惜呢,您能花费着大把时间和我在这里掰扯,可见我说的那俩样东西,您都是没有的。”
“我就算没有那又怎么了!我拿着钱进来,就是客人!”
“既然没有,便是无权又无势。”褚玲珑很是认真的又打量一遍:“茶馆里,不仅有雅间,还有大唐,什么位置配什么人,我们就不要充什么大爷,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
在座之人都窃窃的笑做一团。
“放你娘的屁!”
怒火熊熊。
就要夺了桌上的热茶,往女人的脸上泼。众人虽心有不忍,这么漂亮的脸花了,却也无可奈何。
为了个女人,得罪个不相干的,划不来实在是划不来。
她眼里却是清明,又不是被养在深闺里不知事的大小姐,不曾见过人心险恶。便是卖鱼的小摊位,都成天有找茬的人,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家茶馆。
褚玲珑出声:“这位客官,您举起了这茶壶,就当是用过了,要给茶钱的。”
“什么!你还怕我给不起茶钱!”
她笑了笑:“那自然不会的。”
这女人,是连怕都不会怕的。
对方心底倒是没了底,偌大的茶馆里,有谁像褚玲珑这般?这位客人倒是有些打鼓:“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她却偏像是要拿话逗弄人:“你管我什么人?”
——见过找死的,但没见过这么找死的!
手扬出去,滚烫的茶水迎面而上。
但晚了一步,褚玲珑的手腕一拽,那热茶就泼到了眼前男人的脸上,成了众人脑海里浓墨重彩的一幕。那道宽厚的肩膀,如一道屏障,结结实实的挡在女人的跟前。
江璟成抬起手,让身后的墨子止住别上来。水沸了,在茶壶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茶壶的盖子被顶起来。
这女人有时候,便是太会忍了。若是他不护着些,她便是要摔的皮开肉绽,才会收手。
他是宁愿自己磕碎了骨头,也是不愿意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想到这处,江璟琛心思一动,褚玲珑的脾性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若是他真的当着她的面儿为她说话,那女人发起狠意指甲都能抓花他的脸。
如此思量着,他也就不先主动开口,侧了身子,眼睛暗暗的观察着她。
褚玲珑的面色是不太高兴,这人真是烦的厉害!瞧这意思,还要闹到官府去?
那她今日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江大人,我就是想给这人一点教训……”
“茶馆,即便是江书不在这里。”江璟琛又说,“也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
可惜,若不是早知道这位什么来路,还真的以为他是帮褚玲珑出头。江家人,打碎骨头连着筋,外面的人挤不进去。
茶汤就顺着江璟琛的下颌慢慢滴落在地上,光与影重叠在那人的脸上,此时的大堂依旧喧闹,男人面上挂着笑,从上到下扫了那人一眼,“不晓得,您如何称呼?”
这是在敲打他!
轻轻的一句话像是戳痛了来人的痛处,京城之地,大大小小的官多如牛毛,这人在江府跟前连一只蚂蚁都不算。
从头凉到脚底,连带着声音都小了:“江大人,这是我和这女商客的事情,您老就莫要插手了罢。”
江璟琛自认为混的再差劲,也是容不得眼前这女人受了委屈,“你这番说辞倒是让我越发的难堪,外头的人都清楚,这家茶馆是江书合伙开的,我江璟成和江书是什么关系?论辈分,我喊江书一声兄长,论亲近,他是祖父从小带大的哥儿。您不让我不用理会辈分,更不用理会亲近?想来,我若是真这样人,以后是干不成什么事的。”
“倒也不用把这事说的这么大罢。”
不过是趁着江书不在,这客人才会出来捣乱。但见着,眼前男人乌沉沉的一双眸子,似乎是想要将人活生生的劈成两半来。
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女人背后的靠山是江家!
哆哆嗦嗦的回话:“江大人误会,我不过是寻老板娘说几句话。”
江璟琛回过神来,似乎只愿意听褚玲珑一句回话,附耳在她边上,问了一句:“怎么处理?”
水滴就落在她手背上,凉飕飕的,啪嗒啪嗒还要往下坠落。
她听完这些话,心里也有几分沉重。
做生意,来来去去都会吃些苦头,是不可避免的。今日她能怼出这些话,就已经是准备好了被茶水泼的打算。哪怕,是这客人迎面打她一巴掌,自个儿也是受得住的。
可江璟琛什么意思?凭什么冲到她前头,替她挡了?
心里头的不快,逐渐被放大。
褚玲珑撇开他的手,换了个位置,眼尾显出几分嫌恶来,言简意赅,“今日这茶,我怕是要收另外的价钱,客人记得结个账。”
那客人自然也晓得厉害,双手作辑:“老板娘说的是,我坐在这大堂也是蛮好的。”
江璟琛却是不让:“我的话还没说完。”
褚玲珑却道:“江大人是什么身份,别自降了身段,雅间的几位贵主儿早就等着您了。”
他帮她出面就是自降身段?江璟琛察觉出一分微妙来,用了冷冰冰的目光打量着她:“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却也不用,让人人都顺了心意?”
褚玲珑又浅浅的笑:“不劳江大人费心。”
看得出来,这女商客是不想承这份情。不过,他俩的关系很微妙。
争锋相对的,竟是比先前吵架时候还厉害!那岂不是说,江璟琛在这位跟前是让了一大步,不是旁人哎,这可是陛下新封的天津卫总督!
褚玲珑不知道这份情后头,还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她自认为要不起。
掌心里起了一层虚汗。
手落在衣裙边是拿定了主意,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儿,把沉下去的心慢慢浮起来,她嘴角带着笑:“江大人,要不虽我去里屋擦一把脸?”
江璟琛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说,但她开了口,他就不会拒绝:“既如此,却之不恭。”
不到一盏茶功夫,外头便开始疯传,茶馆女商客裙下之臣又多了一位,江璟琛和江书到底谁才是褚玲珑背后的靠山。热闹看得差不多,便像是正菜前摆上来的打牙祭的茶点,要紧的,却依旧还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江璟琛这个人的底细,皇兄可清楚?”
他谁都不选,偏偏是入了陛下的眼,天津卫那帮人谁沾染了谁就是晦气,可与他江璟琛而言便是绝地逢生。
这人胆子大的很!
不过才得了圣宠,出门在外就是这样的不低调。
可是背后有高人提点啊?三皇子李博凑近二皇子李渊,道,“这位江大人倒是个嫉恶如仇的,皇兄,您以后可要小心些。”
不怪三皇子如此看不透江璟成,便是二皇子也是拿捏不准:“以后我们都有的是机会,同他打交道。”
茶馆里恢复了热闹,又请了斟茶娘子出来,女人白莹莹的手腕,在跟前晃。虽然也是一顶一的好颜色,却不及褚玲珑半分的神韵。
正如那女人所言,她是出来做生意,对谁都客客气气,也就意味着对谁都能笑。
“皇弟,怎么你还不知?”李渊问,“江书这几日被禁了足,居正代为看管两日。”
炫耀个什么劲,李博一阵黑脸,冷道,“皇兄倒是和江大人走得近。”
跑堂的在外头清理着,李渊也回到了位置上,慢悠悠的为自己斟茶,一点都不上心似的:“良禽择木而栖,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晓得的。”
皇权之争,本就是个你死我活,一把押上身家性命的豪赌。
江璟琛做事这么张扬,应当也是好拿捏的人罢?
后院一间厢房里,褚玲珑的脸色是非常的难看,青葱的指尖黏着:“江大人,您的手非要伸的这么长么?”
江璟琛微抿着唇,紧扣着这女人的话接下去说:“我要你做些生意,打发时光,不是让你出去吃苦头。”
她仿佛是听见什么天方夜谭一般,“江璟琛!不管我今日是被泼茶也好,被插刀子也好,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既然已经做了恶人,便不要再想做个好人。”
男人却冷笑一声,问,“我为什么不能管?”
吃多少苦头,那也是褚玲珑她自己所要承受的事情。她又不是什么娇气的大小姐,动不动就要别人护着。
跌倒了就站起来,挨打了,就擦掉眼泪。
她不需要,这样的关怀,可笑至极。
褚玲珑攥紧拳头,几乎是对着人后,“江璟琛,我不是卖给你了,我是个人,不是你随意拿捏的玩物。”
“哦。”江璟琛垂着眼,忍受她不好的脾气,眼如白昼,亮蹭蹭的,“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以退为进么,他到底想说什么,人是他困着,用孩子的命威胁她还是昨日的事。
“你什么意思?要和我道歉么?”
她这个爱逞强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看了心疼,到底受了许多苦长大的,接收不了他人一点的善意,江璟琛,“玲珑,你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吼我,我也会很伤心的。”
“江璟琛,你以为我是什么,还在台州府的菜场卖鱼么?还带讨价还价的。”
男人缓缓的逼近一步,他身上的气味是冷冽的,像天上的月亮掉进水里,“别生气了,好不好?”
心被轻轻的用尖刺撬开一角落,酸酸麻麻的厉害,可他嘴角却无半分嘲弄的笑意。
以假乱真,让让人摸不清楚方向,褚玲珑黑着脸:“江璟琛,你去死!”
江璟琛收敛了笑意,他能感觉到到,这女人是真的生气了。
她恨死他了。
只想要跑的远远的。
他仿佛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褚玲珑的底线,极大的满足了他的窥探欲,这个女人是真的蛮有意思的,能屈能伸,但又容不得旁人真的对她好。
“像我这种人是不会轻易死的。”
手指自然而然的勾扯下她的一缕发,她的发质柔软,还带了一丝金桂的香气,这暮春三月哪里来的金桂?嘴唇擦过女人的耳廓,一开一合,说了一句话。
呼吸一滞。
口舌都泛着发苦的滋味。
褚玲珑当自己是听错了,皱了眉,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江璟琛唇边挂着笑,拿着帕子,擦了一把脸:“嗯,没什么。”
不,他分明是说了,而且,那句话她只有和早死的夫君说过。
第六十三章
褚玲珑身上的香味着实引人沉醉, 气红的脸颊也是生动的神色。
罗府,与这个女人而言,是被编织的一个梦境。
在梦里头, 像是褚玲珑这样的卖鱼妹,是无论如何也讨不了罗府少爷罗徽的欢心。只有等到黑夜来临之际, 才能在那夫君身上获得少许的温存。
其实在江璟琛的心里, 从始至终都不想拿身份压人,他更在意, 这女人不是纯粹的爱着他。
在外头,他可以是江阁老之孙, 陛下的天津卫总督, 而在褚玲珑那里,他只愿意是她的夫君。故而,江璟琛一直不想他就是临哥儿的亲生父亲之事, 告诉她。
本质上, 他们都属于那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
那江璟琛在外头拼死拼活的劳累,可这女人心里没有他, 又有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因为褚玲珑搭上了二皇子这条船, 就想一脚把他踹开了罢, 让她整颗心整个人都属于他, 才是江璟琛想要得到的:“表面上看上去精明的厉害, 实则内心憨憨的如小猪。”
小猪这称呼……她听了那一句话,果然就是心乱了:“你怎么会知道?”
江璟琛并没有多大的意外,他花费了这么多精力在这女人身上,总是要找些乐子的。男人的脸, 就低了一寸,“你想知道?”
这回, 他倒是要看看褚玲珑得知一切之后的表情会有多惊讶!
唇齿之间,满是江璟琛的呼吸。
像是一把要折断她的腰肢,褚玲珑的眼睛撞入一个人的视线里,她透不过气,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白。
“江璟琛……”
女人的唇是朱红的,眼睛是水的,眼睫之上还挂着泪珠儿。
他的妻,愈发的会勾人了。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打她心里是瞧不起江璟琛的,诸多谋算,把人像是金丝雀一般困在牢笼里。可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你弄不死他,他反而更猖狂。
还未等人把话问完,褚玲珑的耳廓上就不轻不重的被咬了下,她忙用手捂着:“江璟琛!耍人玩儿,很有意思对吧?”
他是想更有些意思,这不是情况不允许么?江璟琛收敛了眼底的欲色,“你打算选二皇子做靠山了?”
“这和你没关系。”
他声音真好听,总是能讨男人的欢心。
不过江璟琛是不想今日的宴上,她这张娇嫩的脸被人盯着看。手指轻轻捏一下耳骨,蹙眉说,“茶馆,我今日帮你看一日,你回去休憩去罢。”
“你可劲得想赶我走?”那褚玲珑的反骨上来了,“那我偏不!”
江璟琛下意识的把人拽近到跟前,有些期盼的看着她,“不走是吧?那我们也别想轻易的走出这个门,你说,找些什么事情打发好呢?”
“要不要脸皮啊!”
男人颇有些得意,“不要了。”
褚玲珑不想在这问题上多纠缠,先出了房门,是都没有和人在说话。
等回了院子,才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褚玲珑再次发自内心的感叹,“真不愧是你,一句话就能把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害得人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膈应死了。
她和罗徽床底之间的事,怎么会被江璟琛知道?他那样一副掌控全局的架势。
真是越想越不对劲!
于是,褚玲珑把李碧寻了过来,“李姑娘,想必你也是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们开窗说明话,当初谁指使你来的京城?”
像是李碧这样的小货色,是入不了江府的眼,她一头撞上南墙,终于清醒了!
李碧哪里还敢拿乔,老老实实的跪在褚玲珑跟前,一五一十的说,“姑母被发卖的时候,告诉我一件事,说江公子和姑娘您有染,我就想用这件事,逼江书少爷收了我……不过想来都是她胡乱编排的,做不得准数!”
李婆子,她是罗老夫人身边的人。
如今想来,罗老夫人会发卖了李婆子,这件事就很不一般。是不是想刻意的隐藏什么?她又问,“我一直不明白,以你的心计何愁老夫人反对这门婚事,你舒舒服服做个罗府少奶奶岂不更好?”
李碧盯着褚玲珑好几眼,忽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当年给徽哥儿治病的大夫收了我家给的的好处,有一件事没有同老夫人说。”
“还有这样的事?”褚玲珑前倾着身子,问:“你说罢,我听着。”
李碧扭着衣裳,不好意思,“徽哥儿为了采莲花翻了船,在池子里整整好几个时辰是冻坏了身子,那方面不太行,怕是影绵延子嗣。”
怎么会?
褚玲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罗徽白日里,和夜里他就不像是一个人!除了大婚之日,她细心的开解他,接下去,每一次都是厉害着!
等等。
夫君是罗徽,不像是一个人?如果,这事是真的呢?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采莲送了李碧出去,就见着褚玲珑失魂落魄的:“这是怎么了?”
“罗府,便像是个噩梦。”她声音发着颤,问道:“采莲,我和夫君每一回圆房,是不是都要你们这些下人躲避的远远的?”
采莲点头:“是啊!除了李婆子,都不允许我们下人靠近书香苑一步。”
不允许人家靠近,那便是有要藏起来的秘密,攥紧了拳头,哭是哭不出来的,固执的说着那一句,“我真是个……蠢的。”
褚玲珑先前竟然没有一次往那个地方想过。
罗老夫人之所以会不计前嫌让她进门,只是见着她身子好,能生养,便想要给罗府留一个香火。她确实不知罗徽生不了孩子,这临哥儿是从哪处来的,总不能是在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罗徽不能生,罗老夫人自然是安排一个可靠的与她圆房。
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江璟琛?
可,江璟琛往日里均是那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如何会愿意呢?她闭着眼,慢慢躺回床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等了日头西落,江璟琛随着茶馆里最后的人走了,才总算离开。
到了褚玲珑的院子外头,瞧见一个眼熟的,是那二皇子李渊身边伺候的,他名字有些记不清楚。
正在那门外与采莲说话:“殿下见姑娘回的这么早,便差遣了人过来问问。”
“我家姑娘老毛病犯了,现下也已经睡了。”
“不知道是什么病啊?府上也有几位名医,可以帮帮忙,把把脉。”
“癔症。”江璟琛的脸色可看不出几分好,言语更是冷冰冰的,是要都当着人的面儿就把私密的话说明白:“早在台州府就落下的老毛病,就不劳二皇子操心了。”
嘿!这位江大人可真是够尽职尽责的,都跑到人家里头来了。就是这位江璟琛是殿下要拉拢的人,得罪了他总是不好:“既然有江大人在这处,小的就告退了。”
临走前,还硬要给采莲手里塞几盒补品。
江璟琛冷笑一声:“二皇子和柳雪音才成亲多久,便来外头沾花惹草的,都寻到家门口来了!”
便是再迟钝,也知道这位不高兴了。
采莲的手一松,原先还拿在手里的补品,无情的就掉到了地上:“哎呀!可是我不小心把东西摔坏了,就不能吃了。”
“掉了就掉了。”江璟琛说的随意,“当我们这里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哪来哄孩子的?”
要不是看在李渊是二皇子的份上,早就把这些补品甩到那人脸上去了。
真是让人晦气。
江璟成侧眸,他心里虽不大爽利,但也不能把采莲他们当做不存在的。这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应付过去,他吩咐:“茶馆这几天眼红的人不少,不熟悉的人别给他开门。”
这几句听起来,倒真是个酸的。
不就是在说除了他江璟成,其他来寻褚玲珑的男人,那是一律不给开门么!
也罢了,褚玲珑现在是靠着江家,他们这些下人又哪里是做得了主的。不过,有一点江璟琛是说的对的!二皇子的身份再荣耀,也是有了正经的二皇子妃,不敢再往上凑了。这样就显得江璟成这样的旧相识一些好处来了!
江璟琛他知根知底,是不会让褚玲珑受委屈的。
再有江书少爷为了俩人保驾护航,兴许这门婚事是真的能成!
最最重要的,这位居然肯为了褚玲珑拈酸吃醋?就很不大容易。采莲还是强忍着笑意:“江大人说的是,说到底姑娘家一个人住着,不大安全。”
察觉到什么,江璟琛拧着眉:“她是过惯了苦日子,从底层爬出来的人,不是个娇气的。”
这还用得着他说,采莲是跟着褚玲珑一路从台州府过来的。
就以她那冲动不管不顾的性子,若是没有人在后头帮忙打点,估计是过得够呛!
“江大人体贴,您一切是想着我家姑娘的。”
江璟琛自认为是算不上体贴的,不然,他们之间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子?这院子是小了些,但胜在一个离茶馆近,褚玲珑走几步路就会到店里头。当初又是她自己选的,真要让她搬了,那女人未必会答应。
屋子里头,是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男人在外头洗漱了,轻手轻脚的入了房门,她好像是睡着了?
安安静静的。
褚玲珑呼吸声也轻轻的很。
江璟琛靠近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就揽了上来:“夫君,您来的这么晚。”
她这么突然,软软的一声,不盈一握的细腰往他掌心里送。
呼吸是软的,声音也是软的,三千乌发散在床榻之间,哪怕叫的不是他也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来。
“夫君,又开始故意装是深沉了。”
江璟琛把人怀里带,淡淡的蹙着眉,收敛了自己一身的戾气,“玲珑,是个小猪。”
她抱着他,娇滴滴的说,“夫君,才是坏的不行。”
褚玲珑一直以为,以自己的相貌一定能挑一个如意郎君,那一定是个令人心仪的男子,会识字,会写文章,她坚定两人的日子会过得和美,哪怕是偶然发生口角,也一定会互相忍让,白头偕老。
长得清俊又如何,心却是如墨水一般的黑色。
她并不太知道嘴里喊着的夫君到底是何人,脑子是热的,人也跟着昏昏沉沉,乏力的厉害。
面色像是染过晚霞的绯色,骂人的时候,眼眸里水润润的,十分的漂亮。
软玉生香。
褚玲珑显然不是真的生气,眼底带着一丝趣味,慢慢的把肩头的衣裳拉下来,罩在外头的衣裳不见了,底下是一件蕊黄色的肚兜,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虚弱无力的躺在他的怀里。
他抬着她的下颌,捋了捋沾使在脸颊边的湿发。
男人的声音,在低声的哄,“哪里不行?”
褚玲珑的眼睛瞪的圆圆的,“太……”
江璟琛就知道,她只有癔症了,才会这般的听话。
她是聊斋志异里的狐媚,是嘴角勾起笑就能动荡江山的祸水。红颜易老,当下却美的心惊动魄。
“国公府不是省油的灯,柳雪音看似温婉,实则却是个厉害的,二皇子也不见得能护得住你。你得答应我,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老实些,不去招惹对方。玲珑,我说的话,你总要听几分进去是不是?”江璟琛像是在委婉的求着她,实在是情意绵绵。
可是她的错觉?
只是,这会儿是身不由己,容不得她再想别的事。
费力的咽。
后来是受不住,褚玲珑期期艾艾的啜泣,听着那哭得着实怪可怜的。江璟琛唇边笑得如此好看,给了她缓过来的时间,“还难受么?”
那些个岁月就在脑海里上演着,她发誓要为夫君报仇,对江璟琛没有一个好脸色,如今,只剩下耳畔坚定的声音,不断的呼喊她的姓名。
可眼前人,就是与褚玲珑日日恩爱的夫君,临哥儿的亲生父亲……
她张了张嘴,腮帮子都酸伐的厉害。
“是要我抱你起来?”声音不自觉的都带了点愉悦。
是啊!褚玲珑早该猜到的,一样的恶趣味,相同的年岁,便是身形也相仿。
她怎么就这么蠢。
第六十四章
江书在祠堂跪了一夜, 觉得身体都苍老了好几岁,站在桌子边,咬牙切齿, “我在管江璟琛的事,我就是只狗!”
一大早, 江大奶奶喊了人过来用早饭, 皱着眉头,“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江书忙说没什么, 坐下来,揉了揉膝盖, “娘亲怎么吃的这么素, 一大桌子的,都没几个小菜。”
江大奶奶飞了白眼,“书哥儿, 你能不能争气一回?”
“啊?”江书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保证说,“我真的和李碧, 还有那褚玲珑没关系!”
江大奶奶目光十分的沮丧, “我昨夜梦见临哥儿在哭, 他跟着褚玲珑住这么小的院子, 想必是很不舒服的。你说说, 你长这么大,就没一件让我顺心的事。”
江书,“您是记挂临哥儿……”顺带说他不是孩子的爹,不中用呗!
“是啊!”江大奶奶就喜欢那孩子,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你们兄弟几个大了, 顾不上我这个老人。我想让临哥儿多陪陪我,有错么?”
江书顿了顿,“娘亲没错,是儿子的错。”
江璟琛那么能干,就让他和褚玲珑再生一个好了!没错,就这么办。
江大奶奶唉声叹气的用完了饭,底下的婆子也过来回禀了一件事,“李姑娘逃走了,听说是连夜被人送去渡口的,想必这辈子都不会来京城了。”
不回来才好!
他是琢磨出来了,李碧那姑娘不是冲江璟琛,而是冲他来的。
不然公主不会发了怒!她好歹是真心对他的,先前能忍下临哥儿,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面。
江大奶奶点点头,“走了也好,省的在我跟前添堵,我也伺候不起公主,索性趁早分了家。”
江书还没听完,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江府,到茶馆躲清净去了。
茶馆外头的轿子排了一路,客人捏着银子还喝不上茶,一个两个在外头张望。
“老板娘今日来的吧?”
又听说昨个儿江书不在的时候,有个人来捣乱,是江璟琛如何如何英雄救美。
纵然江璟琛要为了个女人不在乎名声,江书还是要的,“那都是什么事能传成这样,我和居正的感情好,他做事也上心的。总不能让茶馆被人砸了?”
好说歹说,安抚了几位碎嘴的客官。
头有些疼了。
茶馆没开业前,江书是担心没生意,现在么,可是怕生意太好!三皇子的人瞧见了江书就请他过去,给一个准话,“这茶馆到底是谁在做主,是他,还是江璟琛?”
“当然是褚玲珑!”江书又道,“我哪里看得上这点生意。嗯,生意的事小,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和睦才是事大!江璟琛如今得了天津卫总督的名头,又和二皇子走的这么近,可不是要让殿下忌惮了。但,且放心,有我江书在这杆秤就偏不了!”
妈的,又被江璟琛算计了一把,给他擦屁股来了。
当人兄长怎么就这么累!他上辈子是不是欠着他啊!江书很生气,一路上的骂骂咧咧,“那褚玲珑恨不得天天在店里待着,今日居然没来?她好意思做这个老板娘!”
“姑娘,今日真没来。”
为什么没来?江书见了墨子,把他招呼到眼前,“你家江大人又和褚姑娘吵架了?”
“不能罢!我见着大人今早的笑就没停过。”
江书又问,“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墨子憨憨一笑,“方才一个老人家挑了一车的黄豆路过,少爷见了就悉数都买下来。”
“……黄豆?干嘛,他江璟琛是要把这茶馆开成豆腐铺子?”
江书去后厨看了一眼。
暮春三月,京城是难得好日头,天空瓦蓝瓦蓝的。
男人高大的身影窝在小小的后厨里,衣袖也被揽起来,正在洗着一小碗的黄豆。
水是凉的,顺着指尖滑落。江璟琛的动作那样的轻柔,烟火气仿佛在这人身上镀了一层佛光。
慈悲。
江书没见过这人脸上有这样的表情,江璟琛他好像只要沾上褚玲珑的事,就都会很认真,“苦日子过惯了?不晓得烧一锅热水洗豆子。”
“你懂个什么。”江璟琛听着脚步声到了跟前,“走边上去些,挡着我的光了。”
碗里一小把的黄豆有不少是破的,一颗一颗挑出来放在边上,这人怎么就会有耐心做这样的事?
“你人没事吧?”
“没事。”江璟琛转头看过去,眼瞥到江书的手指,不大客气的说,“江书你身上倒是干不干净的?从祠堂出来,这沾的什么乌烟瘴气的,就来摸我的黄豆,别给我添乱。”
江书,“就你最干净,浑身上下一股子的骚味,和孔雀开屏似的……”
他今日心情是好,抱着那女人,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晚。
江璟琛哪里不知道褚玲珑的癔症是装出来的,她不是个会藏事的,眼泪珠子都快把被子濡湿了。
睡梦里也是翻来覆去的,侧在一边,他只好靠过去,紧紧的搂住她。
既然不开口,那他也权当是不知道好了。幸好,近些日子的筹谋,均是有了回报。
褚玲珑是不会再跑了-
当褚玲珑从睡梦中醒来后,仍旧是觉得睡不够,她抬起厚重的眼皮,有些麻木的看着四周。
“姑娘醒了?”
窗外的阳光,顺着开起的门,慢慢洒进来。
她抬起手,挡了挡眼,“风大,把门关上些。”
“今日没风啊……”采莲虽觉得奇怪,可到底是听话的把门关上了。
哭了一夜,褚玲珑的眼底有几道红血丝是藏不住的。
她不明白,今后的日子得怎么过下去。
这四周,皆是江璟琛布置下的重重机关,她身边更就像是个巨大的笼子,不止困住了她的身体,更腐蚀了她的内心。
要跑么?
但,还能跑到哪里去。
采莲伺候着梳洗,让她坐到桌椅上,点了点台面的点心,“姑娘想必是饿了,快用些。”
京城里的豆汁味道太怪,褚玲珑喝不习惯,早餐桌子上是不会出现的。她用筷子夹起油酥酥的焦圈,采莲便将一碗热腾腾的豆浆,送到她跟前,“热热乎乎的,姑娘现在喝最好了。”
“嗯。”褚玲珑刚要喝上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李姑娘送走了么?”
“昨天夜里小雀亲自送去渡口的,见着人上了罗府的货船,想是过个几日,就会到台州府了。”
她这才安心,“这就好。”
采莲却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帮李碧啊?她先前对姑娘那样。”
褚玲珑拧了下眉,“李碧对我哪样了?说几句损话,离间我和罗徽之间的关系。”她把后半句话咽进肚子,会比老夫人利用她生下旁人的孩子,更要恶劣么?
采莲小声说,“姑娘到底心里是放不下少爷的。”
以前是真的放不下,现在是劝着自己别放下,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罗府曾经给的嫁妆是褚玲珑一辈子都不敢想的,罗老夫人能放了她来京城谋生,那她也能放李碧回去,做事不能太绝,也是给自己一后路。她性子软,人言微轻,谁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经过这一遭,她反而是看淡了。只要自己什么都不承认,江璟琛也奈何不了她。
褚玲珑慢声道,“李姑娘自小求的不过是一个家庭和美,夫妻顺遂,她做了选择,也为自己选择的受了苦。倒是你和小雀,我竟是不知道你们有想飞黄腾达的心思,怕是跟错了人,耽误了你们大好的前程。”
又是从什么时候,收了江璟琛的好处为他办事。
买房子?来京城?还是在台州府更早的时候……她身边的人可都是鬼灵精啊!
采莲听完后就低下头,“姑娘,您是不是在怪我和小雀偏心江大人,可我们不曾害过您啊……”
褚玲珑,“这样的事,我可没兴趣知道。”
“真的没有!我发誓!”
这一下子,主仆之间像是要生分了。褚玲珑的嘴角忽然笑了下,她低头喝一口,热腾腾的豆浆入喉咙,似是心中的郁结散开,“人生在世,日子是自己选的,怎么走,也得由着自个儿决定。”
采莲立马通红了眼,跪到地上,“先前不都是好好的么,姑娘想离开罗府,来京城,这茶馆也开起来。”
褚玲珑有些决绝,“放心,我还待在这里,哪儿都不会去。”
临哥儿,就算是江璟琛的骨肉,又如何。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谁都抢不走!
褚玲珑喝完豆浆,在衣橱里挑了一件颜色最鲜亮的换上。她从院子走到茶馆,穿过小巷,认识的她的人不少,纷纷停下来和她打招呼。
其中有一位瞧着五十来岁的样子,客客气气的说,“姑娘,今日这身衣裳好看!可是要去前头茶馆?”
都是四方的邻里,她淡声的回,“是呢,来这小巷住着好多日,也来不及给各位串个门,下午我就让丫鬟买些糕点给各位送过去。”
“姑娘客气!”那人又刻意的说,“我们这个巷子住的都是宫里头遣散出来的老人,吃惯了宫里头的手艺,再吃别的都是觉得差些意思。”
宫里头的老人?那便是特意等着她的吧,褚玲珑来了兴致,“茶馆和几位贵主儿都是不错的,想来能住在一块多少是存了些缘分。以前没顾得上说话,今日出门倒是也巧,竟还有这样的事,不知姑姑以前伺候的是哪一位主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要来的茶馆,这背后还有和江家撑着。
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关系!
正因为如此,才能帮得上主子。那人眼神迷离婆娑,像是再回望过往,“小的伺候的,曾是那皇宫里顶尊贵的存在。可姑娘也知道的,这天下是天子的,便没有一个人能在陛下跟前称尊贵。”
褚玲珑笑,“我一个开茶馆的,哪里晓得这么多大道理,姑姑您找错人了。”
她却说,“姑娘的眼睛亮,选了一个靠谱的,江大人如今要去天津卫,您可打算一道跟过去?”
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外头都说议论褚玲珑和二皇子的事。
这还是头一回,把她和江璟琛放在一块儿说叨。褚玲珑却也是笑得大方,“姑姑真的是看的起我,我在京城都站不住脚跟,还提外头?”
“那是姑娘想的通透,走到哪里都是做奴婢的,不如选一个最舒服的,最靠得住的。”
江璟琛,可是和靠得住三个字,没有一点关系!
这位老宫女怕不是和江家早些年有恩怨罢?
褚玲珑又说,“老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为难自己。”
“是啊!何必为难自己。”
一抬头,那老宫女的眼神,仿佛是要说些什么。
孩子手拿着炮仗跑来跑去,落地便是一声惊雷。褚玲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方才还在说的女人,“你怎么了!”
她被那眼珠子死死得盯着,浑身动弹不得。
已经没了气息。
褚玲珑连着后退了两步,见着那人倒在眼前,心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感,人命之小,如蝼蚁,死的无声无息的。
一双白净的手扶着她的肩膀,温润的声音响起来,“玲珑,小心。”
她脚都是软的,他现在只来一句,小心?
褚玲珑推开他的手,“江大人可真是瘟神,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案子要办。”
江璟琛哪里在乎她说这些气话,这宫女的身份来历,他是一早知道的,“那这一回,和以往的案子都不同,你千万记着我的嘱咐,等后头有人问起来,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不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人命官司就在眼前!她恐惧,更没见过这样在死人跟前还能云淡风轻的脸,褚玲珑只能横了他一眼,“江璟琛,你让我觉得害怕。”
有看热闹的从巷子里探出头来,惊叫一声,江璟琛始终挡在这女人身前。
这是没打算承认临哥儿就是他的孩子?
那就是她心里想不想的问题。
怪让人心碎的。
江璟琛便将手从女人臂弯下过,托她起来,脚离开地面半寸,不让一点血腥污渍染上她的鞋面,“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不说给我听,那你也别想我能把嘴巴闭紧了。”
可有一些故事,是要从头开始讲的。
第六十五章
想要一个答案, 就必须从这宫女来的原处找起。褚玲珑努力克制着,不在乎那地上死去的女人。也依着江璟琛的嘱咐,她一律都说是不知道。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白天的屋内燃着一盏灯火,阴森森的。
江璟琛是要避嫌, 便没有一道跟来, 有吏部专门的官员来审讯褚玲珑。
她被吓到了,面色憔悴, 道,“我正要往茶馆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个人倒在了跟前, 她是谁啊?”
主理的官员一本正经,“别瞎问。”
“大人,我是良民, 遇到这样的事难免会有些好奇。”更何况,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很不寻常!褚玲珑嘴角压着一丝笑, 她足够的漂亮, 姿态也放的足够的低, “前几日, 我刚遇到放火事件, 会不会是同一批人干的?嫉妒茶馆生意太好。”
用这些手段,报复她。
看来这女人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官员很快相信她的这些话,女人对着人笑的时候,有一种魔力, “难怪,外头这么些人为你迷的神魂颠倒。”
很快就有衙门的人过来收尸, 这个案子的有些特殊,等早朝散了以后三皇子和二皇子也知道了这件事。也正是因为这两位皇子的来历,褚玲珑很快就被送了回来,她被告知,这些日子官衙会派些人在她周遭,说的好听些是保护,难听些就是监视。
她抿了抿唇,“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从官衙回来,褚玲珑被送回了茶馆,周遭又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女商客真是厉害,才来京城对没多久,又是遇上人放火的,这一回,可是惹上人命官司了!”
“死的到底是什么人?”
“听说是住在巷子里的老女人,没夫没子嗣的,怪可怜的。”
江璟琛给褚玲珑倒了一杯热茶,见着她出神的厉害,牵过她的手,“小巷里屋檐连绵,好几户人家拼租借一个小院子,人一多,却难得没来起来,想是因为里头住的都是一些后宫被遣送出来养老的宫女,她们守规矩了一辈子。”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用在此处正是再贴切不过。
只是想起那女人死的时候,那眼睛还未消灭的荧光,她说不出这句话来。
褚玲珑问,“你说过,你早知道她的身份,现在可以同我说了么?”
“这死去的女人叫做红姑,曾经也是宫里头梳着高发髻,满头珠翠的六局最高尚宫。”江璟琛慢慢的说,“十八年,外头的世界千变万化足以让小小的婴儿长大成人,她却一直困在自己的枷锁里。”
“你说的婴儿怕不是你江大人罢?”褚玲珑忽然觉得后脊背冷森森的。
“当年江府因废太子一案悉数流放苦寒之地,我也因此被滞留在台州府。红姑她效忠她的主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这事还真是与江璟琛的一生息息相关了。
褚玲珑咳嗽一声,“这样的秘闻,你也不是非得说给我听。”
“那你便当听个故事。”
“听上去,非常的有故事,有来头。”褚玲珑拧着眉,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八留意齐齐散散零四她挺怕死的不太想沾边,“可这样的人,那她为何要寻上我呢?”
“红姑要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有了交集,江璟琛回忆说,“当初我在罗府做书童,曾经也见过她一次。”
这……蓄谋已久?
“还有这样的事?”褚玲珑觉得不可思议,好像事情变得更加的复杂,勾着人,想往深处扒拉,“那红姑为何要不远千里,去台州府寻你?”
“她告诉我的身世,并恳求我帮一个忙。”江璟琛并有打算瞒着她。
“你当时没答应?”褚玲珑问。
不仅仅是那时候,便是现在他也没有一个决断。
“我不敢答应,这事关乎太大,我做不了主。”江璟琛低头看着她,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玲珑,你看我们都是被人束缚着,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事到如今,你能不能原谅我一些?”
忽然这么突然的表露深情。
褚玲珑是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聊正事,这人怎么还藏了私心,她拧着眉,“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声音又低又轻,他慢慢靠近磨蹭着她的侧脸,“我知道你开茶馆只是想要赚钱,随着你踏入这京城漩涡里,你身边会出现很多声音,大把的人会拿着好处来接近你。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就是遥不可及的,但是,玲珑你却可以。”
他亲亲她的鬓发。
虔诚的不行。
“我的意思是你做什么都可以。”江璟琛没什么骨气,眼底里泛着淡淡的委屈,“只要求你,不离开我。”
全身的敏感神经被一触激发。
这又不是她第一次认识江璟琛,“像这样的话,我也会说,江大人。”
“我们之间是不是已经没有信任了?”
她轻笑,“这东西,从来都没有,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祖父是一身傲骨,宁死不屈。”江璟琛轻声的叹,“但我不同,我恋这世界的浮华,享受人间顶尖的欢愉。伏低做小而已,没什么能难得到我,倒是那富贵的二皇子他未必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入京城这些日子,听的也多了,如今太子已经成废人,余下的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褚玲珑不得不的说,江璟琛太看得起她的野心,她不是那么好高骛远的人,“江大人,愿意继续做我的靠山,可是因为,我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不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如此说道。
不是?
褚玲珑迷茫的抬起头,意外撞进这人雾沉沉的黑色眼眸里,声线跟着不稳起来,“江大人,我实在是看不懂你。”
他是不是想说,这一路走来,他是以自己的名义爱她。
可所作所为,更像是要剥开她的皮,重新缝纫一个供他玩新的娃娃,何其残忍。
腰间覆上一圈手臂,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小腹,他说,“不用看得懂,别跑就行。毕竟,我们之间已经那么熟了。”
江璟琛还想说就算跑了,那天南海北的他也能把她抓回来。
他就真的不明白了,两人过和和美美的日子不好么?就非得这么较着劲,才显得格外有意思。
临哥儿还这么小,等他再长大一些,难免是要看不起他这个做爹的。
“你别乱来。”褚玲珑对江璟琛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下颌被轻轻的捏住,这个姿势,仿佛下一瞬他就会吻上来。
“我没乱来,只是想和你熟悉熟悉。”
身子不由的往后倾倒,桌子椅子发出闷闷的吱呀的声音。
褚玲珑大概觉得自己是喝醉了酒,要醉了,“江大人是个会勾人的,我甘拜下风。”
“你不是不跟我熟么。”男人的呼吸也逐渐跟着紊乱,“现在呢?”
“不熟。”
“没关系,很快果子就会熟的。一口给你摘下来,到时就,你别喊疼就行。”
褚玲珑颤着声,“你别……”
他怎么能当做以前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这样坦荡说真些话。当她正以为,江璟琛一定是那自私的人,会要求她不能做这个,不能那个的时候。
“这几日就不来看你了,你好生照顾着自己。”江璟琛却一反常态的离开了,“对了,这茶馆里的点心如何?”
“江书花重金请来的厨子,自然是还吃的呀!”
“那比皇宫如何?”
“我又没吃过宫里的点心,我怎么会知道。”褚玲珑轻啧一声,“你有机会,你去吃吃好了。”
“总有机会的。”
那外头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什么人啊!”她转过身去收拾纷乱的衣领,烦躁不已的心绪,准备等会下去重新接待茶馆的客人。
江书抬起手,挡了她回去,“居正临走之前从后厨要了一个食匣子,你可知道他要带去哪里?”
褚玲珑不知道,“他还有心情吃点心。”
“要我说,你俩半斤八两都是个疯的。”江书颇有嫌弃,咳嗽一声,“我的话意思是让你老实点,你可别乱来啊!”
可经过白日这事,见着她便像是猛虎下山一个两个避之不及,江书更是里里外外的打点妥当,不假他人之手,她从堂前退到了后舍,本以为,今日是要早些回去陪临哥儿。
外头却是来了个客人,指明要见她。
“临哥儿的事,本公主是有所耳闻的,没有发作,不过全是看在江书的面子上。”
“所以公主屈尊来见我,是为了江书少爷?”总不能,是因为李碧罢!
李雅走到她的跟前,慢慢的说,“本公主今日来寻你是为了红姑。”-
“人人都说,距离皇位最近的是东宫,即便再近,没走到那一步就都是痴心妄想。”
“居正,你要明白,你今后所走每一步都在悬崖边上。”
“倘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可能会出手救你,江家亦不可能会救你。你有没有想过,身上这一身官袍带给你的不是荣耀,而是催你入地狱的镰刀?你哪时候想明白,再去一趟咸安宫。”
那日,入内城,江阁老的话还在耳畔。
从内城一路进来,他手里提着的食匣子引人注目。
掌印太监拎着一盏灯笼,在江璟琛前方为他带路,“这处是冷宫,难免荒凉些。”
江璟琛的面容是极其的淡雅,见着人的时候,嘴角都会带着笑,“多谢公公领路。”
“江大人不用谢我,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红姑的死到底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伺候几位贵主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以为,出了宫能安度晚年,却没想遇到这样的事。”
咸安宫外头几位侍卫拦江璟琛下来,“这外面来的食物,可是入不了咸安宫的。”
这位男人低眉敛目,让人猜不透心思。
掌印太监都知道,这事复杂,天子既然已经松了口,咸安宫里头那位有什么造化也未可知,“带进去吧,也算是咱家还了红姑一分恩情了。”
江璟琛从茶馆出来后,又在马车里自己呆了半个时辰。这段时间里,天子没有拦他,二皇子没有拦他,三皇子更是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这些皇家里的王孙贵胄倒像是头一回商量好的。
让他江璟琛找个最快的法子去寻死。
那他便顺了这些人的意,顺势而为罢。
掌印太监,“咸安宫的路不是人人能走,江大人自便。”
江璟琛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我腿有些麻了,走不动道了。”
“江大人,可不带这么说笑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璟琛抬了脚,而后轻启唇角,说的是,“的确是个不怎么动听的冷笑话。”
他轻而易举的,踏过杂草,入了咸安宫。
这处人人避之不及,都不敢言论的冷宫。
食匣子里的茶点是早就冷透了,不过这时候是没有人在意这个细节。十八年的今日,定府大街外头锣鼓喧天,众民叩拜的太子殿下,他早已经是鬓发白,眼睛里枯槁无光,没有了往日的雄心斗志。
十八年,时光足够漫长,磨灭一个人所有的菱角。
咸安宫原先只是后妃居住的一个普通宫殿,此刻却如一个冷宫般,死寂。
“臣,给殿下请安。”
他是当今天子最不想谈起的人,废太子,李致。
“许久不曾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了。”虽困在咸安宫十八年,但这位殿下依旧是不能让人轻易忽视的存在,他道,“不只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江璟琛拱着手,道,“天津卫总督,江璟琛。”
第六十六章(捉虫)
李雅托褚玲珑的事是有些让她出乎意料, 在她记忆里这位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并不是个会通人情世故的,江书却不置可否:“她什么都懂, 就是身不由己。”
她将手里的纸钱洒到铜盆里,火苗一蹿, 很快就灰飞烟灭了:“江书少爷嘴里说的身不由己, 可是我想的那层意思。”
“早前公主小的时候,是由着红姑带过几年, 这样的情分旁人比不了。她也劝过红姑许多次,允诺了会给红姑养老送终, 事情走到这地步是冥冥之中。”江书的手挥了挥眼前的飞烟:“至于你说的身不由己, 想是什么个意思,就是什么个意思。”
有人在的地方,便是无止境的争夺。
小小的罗府如此, 皇宫里的王孙贵胄亦是如此。呃……这也没比她好多少嘛?
“我收了公主的好处, 自然是要为她办事的。”褚玲珑看了一眼江书,说:“就怕江书少爷开的不是茶馆, 卖的是往来人情。”
江书无声的笑:“你倒是看得通透。”
褚玲珑闭上眼, 她自己过的乱糟糟的, 和通透二字沾不上边。往来打交道的都是能用银子打发的, 兴许是应了那一句, 不在乎,不计较。
遇上江璟琛,便像是碰到了踢不掉的刺头。
想到这处又觉得有些不妥,褚玲珑她也不是那么在乎江璟琛罢, 绝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江书拍了怕手上的灰:“璟琛就快去天津卫,你记得去送送。”
他去就去了, 凭什么要让褚玲珑送?她又不是江府养的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道:“江璟琛是个蠢的,丧家犬有一块骨头都觉得十分的香,哪里又是你们这群人的对手。”
江书皱眉:“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再说了,那么大的人了见着打不过难道不会跑啊?”
给他当兄长就是够累了,难道还要给江璟琛当爹么?那江大爷还不干了呢!
“什么叫做让他跑啊?堂堂朝廷命官做这样的事情像话么?何况,他江璟琛什么时候怕过凶险,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褚玲珑暗暗想,这一去天津卫怕是凶多吉少。
江书惊奇的喊了一声:“你不是巴不得他早些死?”
褚玲珑心头一紧,嘴硬的厉害:“总是救过我几次,我要还人家恩情的,若是人死了,我上哪儿去还?”
烟火是燃尽了,点点的橙红色,可只要一引起火来,那就能重新复燃。
她顿时觉得没意思,不想再烧纸钱了,起了身:“一看你就是个奸商,让我收了公主的银子,你自己去赔笑脸卖人情。你既然掺和了这事,那红姑就得由着半个女婿的你,养老送终。”
江书咬牙:“这么计较,以后哪里嫁得出去。”
听得褚玲珑太阳穴也跟着跳了两下,正要开口回上两句。
外头帘子一响,小雀进来说:“姑娘,棺材已经准备妥当了。”
褚玲珑应了一声,“找几个手脚干净的去红姑住的地方整理整理,等红姑从吏部回来,早些入土为安。”
“哎!不过,那明面上摆谁的名字?”
“公主不方便出面,总要有人出面办理后事。”褚玲珑随手一指,眼前的男人:“你听他的罢。”
小雀转过身子,看了看江书:“江书少爷,你们吵架啊?”
江书却也不知道她在这处惦记个什么劲:“我和她有什么好吵的!”
他又没说什么,惹到这位姑奶奶不痛快。
抬眼,又见着眼前这个一把一把往铜盆里撒纸钱的女人。他道:“褚玲珑,你真得听我一句,若真能记着江璟琛救过你的情分,就不要再和他吵了。”
乌黑的发,莹白的脸,垂着眼皮,像是有想不完的心事,她道:“这是江书少爷想的,可不是我想的。江璟琛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他若真的不在了,没准江书少爷连生意都不愿和我做了,茶馆开不开的下去还未可知。”
“就是说,江璟琛派得上的用场,是全为了给你褚玲珑圈钱吧?”
她脸皮厚,点了头:“江书少爷家大业大自然不把小小茶馆放在眼里。可我不一样,我是要不赚钱,临哥儿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难道我后半辈子还指望着他养着我?”
这话被江书听了,他当着人面就翻个大白眼:“你们这些女人一天一个想头,真是搞不懂。”
能念着江璟琛的怕是这有江大奶奶,她往包裹里放了一沓的银票,也把人遣出去,留着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你经常给家里来信,钱不够了就同娘说。”
江璟琛:“母亲上次给的,我还没花销完。”
那么点钱?怎么就没花完?
可江大奶奶有不敢说,先前那封从台州府寄来的书信还压枕头底下。低眉,看了看江璟琛的衣袖口,那里总算是没有破洞。
这一回从福州回来,儿子的精气神也好了许多,像是有了什么盼头。
江大奶奶不免又要啰嗦几句:“男儿出门在外就是要用钱的,不然人家姑娘哪里会愿意跟着你呢?花些银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就想起那女人,对外说是一等一的爱钱,可也没见问他要过一次。
便算是他把人得罪狠了,也总得有一次从来过的机会。
看到这一幕的江大奶奶心里一沉:“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江璟琛一本正经的说:“有个姑娘很喜欢钱。”
“那还不简单!”江大奶奶是头一回和儿子说这些小秘密,心超澎湃的:“我们江家别的东西没有,就是钱最多。”
江璟琛垂着眸,哑然失笑。
听他的描述,那就是个积极向上,身世可怜的姑娘家,两个人之间还有些小小的误会没有结局。那姑娘虽爱钱,却也取之有道,不曾要过江璟琛一分。
江大奶奶不是个计较人身世的,忙说:“既然这般的好,那还等什么,母亲替你去她家里求娶。”
江璟琛都觉得自己抬不起头,语气里颇有些哀怨:“那她是更要看不起我了。”
“为什么看不起你?”
“凭什么看不起你?”
“你分明是如此的能干。”
“我能干么?”江璟琛默默的也跟着念了一遍,似乎是的,旁的事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唯独面对褚玲珑却犯了难。
江大奶奶着急的都要嘴里喷火了,这孩子,怎么就是个闷的!她说:“你不把事情解释清楚,人家姑娘才要看不起你呢!娘亲问一句,你心里可是觉得开心啊?”
“我……”
“说不出来,那就是不开心的。”江大奶奶叹一口气,“到底是我们亏欠了你,你长这么大,都没有教过你这些。”
江璟琛堪堪回过神来。
在罗府的时候多不容易,想要见一面人都得避着走,白日里见到了就能高兴一整天。他是书童,她是少奶奶,身份悬殊却也是能够偶然交个心。便是在夜里,共枕而眠,他心里是如此的快活,总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的和褚玲珑在一块儿。
现在倒是能够牵起她的手里,褚玲珑想要做生意,开个茶馆,他也有能力满足得了她。可真到了这个日子,江璟琛却早就没了之前的那些快活。
那女人眼里看他时候的眼神,全成了厌倦。
他做这么多,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有今天的情景,竟然全是错的?是了,褚玲珑不是个自轻自贱的,她虽爱财,却只拿自己认为可以拿的那份,对于感情更是分得清楚。
在罗府,她做这个罗府少奶奶求的是富贵。
之所以,怜悯罗徽的死,是因为她想要报答那夜里夫君片刻的真情。而他一次又一次的戏耍了人,眼见着是达到目的,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先爱上褚玲珑的是他,爱计较的亦是他。
“那可怎么办?”江璟琛被点醒后,像是手足无措的孩子。
江大奶奶看他这般,想来是没少干蠢事,这孩子,就是太让人省心,“江书养在我们膝下,还知道不开心了,会闹腾几下。璟琛,你呢?你可有把江家当过自己的家?”
而后江璟琛就露出瑟瑟的笑来:“我是个没有心的。”
江大奶奶虽也难过,却有勇气补救:“人活在世上,就没有那么多顺风顺谁,往近了说,看看你祖父就知道了。”
七十岁才到的那个位置。
可见没有一样事是容易的。
“璟琛你也别这么心灰意冷,那姑娘既然还愿意同你有来往,那我们还是有戏的。”江大奶奶最懂女人了:“当然,这也是你不好,感情之事胜在真诚二字,你诸多算计,那姑娘自然也就不会相信你了。”
他不太确信,声音落得很低很低,指尖摩挲着掌心:“您说的是,等天津卫那边的事情一解决,我就去同她说个明白。”
从宅子里出来。
江大奶奶琢磨着,要不让江书再送些银子过来,这些银票似乎不太够。
临了夜。
江璟琛原先是不打算见褚玲珑的,可江大奶奶走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他还是去了一趟。
穿过巷子,黑暗处咿咿呀呀的传来唱戏的声音。几个人影窜出来,“那红姑人在的时候,都没见的有今日热闹。这白事办的着实体面,请了戏班子要唱好几天的大戏,听说还有免费的酒水喝!”
小巷子窄,江璟琛就停在原地,等人过去。
快到的时候,打眼看见白色的经幡在风中飞,像是夜里的游魂,飘荡在人间。
“江大人。”
小雀披着衣裳去开了门,眼神在江璟琛面上快速的看一眼,很快就低下去。
那女人住的那间还亮着灯火,他眉头皱起来,“临哥儿今日怎么没由乳母带着?”
褚玲珑夜里睡不着,听了耳边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越发的难眠。她索性抱了临哥儿过来,小孩子最是胆小了,往日里,这个时候早就睡了,可却扭着胖乎乎的身子怎么的不舒服。
“临哥儿是个小男子汉,不怕不怕。”
说了半天的好话,也哄不好。
褚玲珑贴贴临哥儿的脸,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没做什么坏事,不会有鬼来寻我们的。”
话还没说完。
门就吱呀一声,从外头推开了。
她下意识的就想双手去抓什么东西,没抓着,抬了眼去看,却是落入一双温暖的眸子里,男人身形高大,脱下斗篷露出底下熟悉的青莲色直裰,也在认认真真的看他,“怎么夜里害怕,便抱着临哥儿好壮胆?”
“你能别说话么,晦气的很。”
江璟琛却对着掌心哈一口气,搓热了,对着褚玲珑伸出手,“我来哄孩子吧?”
她再次看向他,落到发红的指尖,许是自个儿一个人摸着黑走过来的,脚尖还沾上了泥,拧着眉,“大晚上的不睡觉,江璟琛你梦游呢?”
那人却是没听,慢慢靠近过来。
他身上还沾着些酒味儿,冲进褚玲珑的鼻子里,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定是遇上了二流子,一身的酒味儿。”
江璟琛低头一闻,他倒是没在意过这些,转身就要出去,“那我去冲个澡过来。”
但他回来的却意外的快!
“这会儿我身上没味了,你再闻闻。”
江璟琛把自己的手递过来,就在褚玲珑的鼻息之下,肌肤,沾着化不开的寒气,掌心虽触碰到的地方有微微的薄茧,指尖不经意的划过,冷的她缩了缩脖子,“你用冷水冲的?”
“嗯。”男人不太在意的说,“你不是等着我么,我不好让你多等的。”
褚玲珑觉得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轴!
下一瞬,她就开始不管不顾的骂人了,“江璟琛,那你也不用冷水冲啊!你明日就要出发了,有个头疼脑热的……”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亮的不行,一点都没有被教训后的不耐烦,手落到她的下颌,把人拉过去,就把喋喋不休的朱唇给堵上了。
他挺高兴的,眉眼里的喜意都让人看得出来。
“不碍事的,你亲亲就不会冷了。”
褚玲珑忘记了,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一口气,像是上不来,被人带着都开始眼冒金星,她瞥见他那一段凸出的腕骨,上面是来不及擦干的,还带着好几颗小水珠。
感觉也很好亲的样子。
忽然就松开了。
“江书办事不靠谱,大半夜的还让那唱戏的叨叨,扰了你们母子。”
“你浑说什么!死者为大。”
“是,那你也别生气了?”江璟琛快速哄睡了孩子,将他放到最里边的床榻,三个人睡着就显得床更加的狭小,他贴着她,空气都是热的,“你别怕,我和临哥儿一道陪着你。”
第六十七章
门外头的风声还是在的, 唱戏人拉着嗓门,每喊一声,那掌心上的肌肉就会愈发的结实, 湿热的。
“不许再动了,我真着了火, 你来负责?”男人的嗓音中还带着喘息。
她也不能动弹了, 风声有什么可怕的,褚玲珑眼睫轻轻的颤, 像是随时都会挂起泪珠。
薄薄的寝衣是早就被汗渍透了,没了这一层屏障, 那身后的男人何其的强横, 他怎么还能有稳健的心跳呢?难道,只有她一个人是慌乱的。
褚玲珑可不高兴这样。
她也紧紧的贴了上去,曼妙的身躯, 是无边寒夜里唯一的火星子, 只要小小的一簇,点燃全身。
江璟琛低喘着, 呼吸也变得浓重了:“玲珑, 你这个小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褚玲珑慢慢的蹭了一下, 勾着笑:“骗了你的心, 还是骗了你的身?”
男人撑着手臂, 青筋像是游走的龙,他已经不仅仅是喘息了,警告声都带着委屈:“真的别动了,临哥儿吵醒了, 你我都没了脸。”
褚玲珑这才作罢:“还以为,你多少厉害……”
话还没说完, 已经被封了喉。
良久之后。
两人才退开一些距离,眼神躲闪着,不敢去看对方。褚玲珑倒是想起一件事,便是从茶馆后橱子多拿的一匣子糕点,也不例外。
这男人拿她的东西是个不手软的,挑的都是最好的糕点,核桃酥,五香糕,红豆夹砂团放在茶馆里卖能收好些银子,更何况,他还单点了一道春饼,“迎春”的日子还要过十几天才会到,他这是巴巴的要送到哪家去讨个彩头?
江璟琛在身后,闷声的问:“我今日拿了你一匣子点心,还没付银子。”
“这时候提,也不怕晚了?”
都不知道给谁吃了。
“江大人放心,这账算在江书少爷头上。”褚玲珑不想和他沾上关系,拒绝的干脆。
男人就抬起头,问:“我的账,为什么要算在江书那里?”
“这是你们兄弟俩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褚玲珑是早察觉出来了,江璟琛他真是这个脸皮厚的,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在此处过夜的:“我开的是茶馆,又不是善济堂,你没给银子就出去了,我自然是要找个人头把账平掉的,那总不能让自己亏了!”
江璟琛一愣,笑着说:“对对对,你做生意不容易,我们虽然熟,但总不好让你自己倒贴银子的。”
她听着哪里有些奇怪,却察觉不出来,温温吞吞的回过神来:“江璟琛!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谁和你熟啊!”
“玲珑,我发现你总有些不太诚实。”江璟琛在穴位上一掐,“懂不懂服软啊?我瞧着你是不懂的,要么在冲门穴位上也来那么一下。”
“疼死了!”褚玲珑眼角的泪花都给挤出来了。
不仅是疼,还又酥又麻。
他下手的力道并不轻,简直就是可把这人给美的,顺杆子就往上爬。褚玲珑大抵是觉得气不过,拧着眉,赶人:“你睡远些,太热了。”
那男人充耳不闻。
临哥儿是好不容易睡下,她声音也不能太大恐把孩子吵醒了,拿脚去踹人,可江璟琛的手却像是铁钳子,她甚至都无法让膝活动自如了!
褚玲珑深深的皱起了眉:“江璟琛,你今夜要是敢碰我一下试试。”
刚想把人推开,却被扣住了叫脚腕骨。
她心里跟着吓了一跳,掌心的肌肤是冷的,摩挲几下,就变得没那么冷了。狠话是放出去了,可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的,他这样子的没皮没脸,谁还能拧得过他呢?
“江璟琛!”
见着这人生气,他只好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知道的。”
他会过来这边,又不是只想着那一件事,只有她把他防备看的跟一头狼似的,若他真的这般狠厉,哪还有她现在压着嗓子喊个没完。
江璟琛眼尖,瞥见褚玲珑的脖梗已经泛起了粉红色,他忍着不笑,语气颇有些暧昧:“这么热啊?”
褚玲珑想骂人,但又觉得开了口是脏了自己的嘴。
故而什么话都没说,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
他应当是能感受到这巴掌的厉害,手里也老实了些,松开了。
江璟琛受了这巴掌,不知怎么的就回想起江书那张在李雅背后赔笑的脸,他当时还暗地里讽刺过江书,多蠢啊!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一条怎么赶都赶不走的狗。
可奇怪,现在他遇着了褚玲珑。
忽然就觉得能当只狗,还是他的福分?手指慢慢的摩挲着碎发,江璟琛半眯着眼,哪处都不去,他仰着下巴说话:“你不是要糕点钱么?我还给你。”
成,就看看他能刷出什么花招来。
江璟琛吱呀一声将窗户推开,带着褚玲珑往窗的边上靠了靠。他拿出一方白帕子,月光落到那帕子上,就变了色儿,淡淡的一抹蓝,如梦般似真似幻。
褚玲珑皱起眉:“你就打算用着还饭钱么?”
男人便捧着帕子,在她眼前扬了扬:“你不喜欢这个,那我给你咬上一口解解气?”
“你当我属狗的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褚玲珑偏了偏头,他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哑谜:“江大人,我想做个人,谢谢。”
江璟琛宠溺的笑了笑,他心却是自在,把这月白色的来处告诉了褚玲珑:“你不是想知道我拿着糕点去了何处?咸安宫,废太子李致,他在满目荒凉的冷宫里,拿出一方素帕,痴迷的看着素帕上的一抹月光白。他告诉我,无论今后月色如何变化,再也没有可以一道看着的红姑,至今以后,天人永隔,痛失所爱。”
“所爱?”褚玲珑真觉得荒唐:“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称得上爱?”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之间,那位废太子选择了后者。可他太过懦弱,低挡不住任何的风雨,最后江山留不住,红颜亦是留不住。
红姑与李致相差十二岁,是这世间容不下的情意。年华易老,美人红颜不再。
“废太子一案由红姑所起,我想她死前最大的心愿,是将那位殿下从鸟笼里放出来。”
“这样的秘闻,你为何要说给我听?”褚玲珑再看那素帕上的月光白,她的心境已经是不一样了:“所以说,红姑是被陛下逼死的?还是,受不住曾经的爱人被岁月蹉跎,宁愿以自己的死换废太子一线生机?”
“无解。”
江璟琛在李致的描述中,只听到的温馨过往,红姑是个顶好的姑娘。十八年不曾见过面,李致记忆里的永远是那容颜不曾老去的女人。
第一个爱上的,奋不顾身为之抛弃江山的尚宫娘娘。
掌心里这一抹月光白永远都比不上。
江璟琛淡淡的说:“临死之前,红姑最难忘的还是宫里的糕点。宫外的便是再香糯入口,她也是不屑一顾的。”
“自古深情最是无用。”人都死了,现在悲天悯人的又有什么用?褚玲珑不屑的说:“寻常百姓人家都懂得道理,这王室,也真是够乱的。”
倒是意外的洒脱?
他到底是不如她的。
废太子落入在江璟琛手里,他便只有两条路,一条为李致沉冤昭雪,另一条就是把自己的脑袋送上断头台。“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像殿下那版懦弱,你是我的女人,我护得住,也断不会容祖父逼迫你至死。”
“你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管。”
褚玲珑出声打断。
“你是觉得我不如祖父?废太子一案,当年他连家人都护不住!”
“当真是口气不小。”她轻轻的冷哼一声,他就没有想过这一切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拨了拨那素白的帕子:“那这糕点钱,我是要的贵了些。可江大人,我是做正经生意的,收的银子,不要你的命。”
江璟琛却静了静声音,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知道。”
她走的是阳关大道,做一方富商,不会为他停留在宅邸恩怨之中。
而他也不舍得-
次日一大早,小雀就被人叫起来,去外头棺材铺子里买了一大堆东西。好在他这几日和那铺子的老板熟,没多少功夫,就把东西采买好了。
他睡眼惺忪的见着褚玲珑在烧纸壳壳糊成的宫殿,“姑娘,这家的事不是说托给江书少爷打理,您怎么又反悔了。”
“昨夜里收了一笔价值不菲的糕点钱,闹得我心里不安生。”
谁给的啊?总不是这位红姑给的罢!吓得人汗毛都要竖起来,怪渗人的。
“其实也很可怜,吏部的人不愿意把尸体放出来,便是江书少爷出面都没用。”小雀念叨几句,也往铜盆里撒纸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褚玲珑眼神却清澈,说话的声音没多少的温度,道:“红姑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冤有头债有主。”
“姑娘,您说什么冤?什么债?”小雀越听越迷糊。
她没什么话好和小雀讲,免得又传到了江璟琛的耳朵里,她给红姑烧纸钱,也不是怕红姑阴魂不散寻到那男人身上。鲜艳的纸壳皱巴巴烧了干净,起了好大的烟味,这小院子里还住着别人开始抱怨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生。
骂的最多的便是人死了,还闹这么大阵仗,不知道做给谁看的!
自然是做给还活在世上的人看的,褚玲珑打发小雀每家每户送些银子打点,她盯着那处破百的小屋子,“红姑你这辈子过得苦,来生投个好胎。”
从小院子里出来,褚玲珑往茶馆走去,“还早,你回去睡一觉再来。”
小雀晓得他和采莲不受人待见,更不敢马虎,拍了拍胸脯说自己不困,能干得了活!
“你不困是吧?那跟着我一起盘账。”
小雀嘿嘿的笑,“江书少爷倒是不会起这么早,正好容着姑娘慢慢看账本。”
“江家的事情,你都晓得了?”她倒也是没再多说什么,取了钥匙,开茶馆的大门。
就因为这句话,又吓得小雀一阵激灵,他忙着解释,“江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里头规矩多的很!小的每一回只能站在门槛边上,连里头都没有踏进去过一步,便是如此还得是托了临哥儿小少爷的福气!”
“总不会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高兴吧?”
“姑娘。”小雀有些拘谨,从台州府出来后眼前的女人就像变了个人。这种感觉,真的和在罗府不一样!他和小雀都是领着褚玲珑的银子过活,但她从来没说过克扣银子的事,却让小雀小腿肚子都害怕起来。
“我又没说什么,看把你吓的。”褚玲珑瞥了他一眼,问,“江大奶奶,她那边来人打听过事情么?”
这会儿,老老实实的回话,“那是没有的,便算是以后有人来问,我和采莲也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嗯,这还有些差不多。”
褚玲珑把话顿了顿,说,“你也别在这里站着,去后厨吃口点心。”
站在这里也让她心烦,就好比小雀在脸上贴了两个大字,细作。
@无限好文
,尽在晋江文
两头倒的小草。
那她不是做什么事,都会传到江璟琛耳朵里?
褚玲珑从昨夜里心里就窝了口火,慢慢的平息了,还算江璟琛言而有信,没有把临哥儿的身世抖搂到江大奶奶跟前。她今日想起江璟琛已经有好几回了?人都要走了,倒显得她有多记挂人家一样。
也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
算盘珠子相个不停,这盘一盘账单,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日上三竿,江书倒是没来,却是江璟琛身边的书童。墨子到了店里,“江大爷亲自跟着去了天津卫,没小的我什么事。少爷走之前,让小的留在茶馆里做活,姑娘可千万别嫌弃我!”
她点了头,“正好缺人,你同小雀一起张罗。”
“我初来乍到,还要人多多提点。”墨子手肘撞了下正在打哈欠的小雀,又比了个眼神,他意思是让人说句话。
小雀立马心领神会,问,“对了,江大人今日出门了,您真不去送送?”
第六十八章
今日正巧是初一, 天气好的不行。
渡口处人来人往。
背着网笼的渔民,脚步不停的在赶着行程,为了生计奔波, 无心停留去看天上卷起的白色云朵。
渡口上的风是咸咸的,褚玲珑坐马车过来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雀却在旁嘀嘀咕咕念叨的一路:“早些出来就好了, 姑娘非要这么晚,哪里还见得着江大人。”
江璟琛今早也问过她, 会不会来送。这不是明摆着的答案?
小雀止住了话头,拿眼瞥向她, 道:“有时候姑娘的心是蛮狠的, 能原谅的我和采莲,却原谅不了江大人。”
反倒是褚玲珑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来这里是因为今日渡口会来一批货, 而不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
“江大人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江璟琛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褚玲珑面容严肃的说, “小雀,你来京城也不会一俩日了, 是不是要学会看人脸色行事?”
小雀说, “还不是因为昨夜被采莲一阵教训, 让我做人不要忘本!如今领的是姑娘的银钱, 便是您的人。”
褚玲珑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 笑得更勉强,“那你就不要想些不着边际的!”
“小的没本事,一副热血想建功立业,江大人还不收呢!”
到底是江家的人, 江阁老不关照,江大爷还是心疼儿子的。褚玲珑也干脆利落的说:“傻子, 提着脑袋往前头送,你当他江璟琛的富贵都是大风飘来的?”
小雀道:“姑娘,你是不是在避着江大人?”
“……”
她就是没心没肺,怕死怕的不得了。江璟琛,她不想沾边!
……
下了马车,路边的泥泞顷刻间就把鹅黄色的衣裙给弄脏了,褚玲珑扶着马车的边沿,越过这喧喧闹闹的人群,往不远处的地方看去。
红色的船帆随着还风在飘荡,整齐划一的船还未启航,见着个身穿华贵衣裳的男人站在那处,气质独树一帜,人前人后的交谈。
褚玲珑避开了目光,问:“我们的货在哪里,你领着我过去。”
她是个怂的,没骨气的糯米团子,脑海里都不敢想为什么这船还不开,可是因为在等什么人?低垂眼眸,念了好几遍的清心经,等离得近了,清心经都不管用,便只好数着衣裙溅上的泥泞。
一滴一滴,鬼谷神功般像是聚集成了一朵花瓣的形状,再仔细分辨,好像是金桂。
什么花不好呢?
偏要是金桂。
褚玲珑再也没忍住,抬头,往那处在看了一眼。那处却已经没了踪迹。
身后有人叫她:“姑娘,怎么在这里?”
她回过头去的那瞬间,嗓子眼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江……”
话音梗在喉咙里,脸上准备扬起的笑容都变得黯淡无光,是了!江璟琛在外人跟前可算是个规矩的人,他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儿,来寻她呢?
“民女,拜见二皇子殿下。”
那个高大的男人却是几日不得见的二皇子,李渊。
正是有意思的低了头,打量着她脸上的诸多变化,他不是很客气的询问:“姑娘等的人,是谁?”
她半弯膝盖,行着大礼:“这渡口,哪里还有比殿下再尊贵的人。”
李渊这才满意,伸出手要扶她起来:“几日没见,你我怎么生分了?”
手指托在女人的腕骨上,肌肤是温热的,又是刻意表现出亲近,她内心却平静如水并无半分的心动。可真的奇怪?褚玲珑低了眼眸,忽然没有来由的一阵失望,不是他呢。
褚玲珑问:“殿下,怎么会在这处?”
李渊:“居正今日出发去天津卫,我来送送。”
她恭敬地垂着手,跟在人后头,果然,江璟琛等的人不是她。
二皇子的近臣,当今天子最宠溺的朝廷命官,江璟成于她而言,早就不是那个手把手教她读书写字的先生了。
李渊又问:“对了,你和江书一起做的生意,想必和居正也算熟悉?”
褚玲珑的眼眸极淡,轻轻吐着呼吸:“江大人,清正雅贵,和我这样的商人不大往来。”
李渊不是很赞同:“居正那天还帮你解过围呢,你怎么就这么快忘记了?这样可不好,他人就要去天津卫,猴年马月的才能回来。你且随了我一道过去,也算是全了礼数。”
隔着老远就见到那女人跟在李渊身后,朝着这边走过来。
二皇子容貌生的好,姿态也是华贵,却也肯放下脚步等一等身后的褚玲珑。江璟琛见了,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子戳了一个洞,随后嘴角却是露出苦笑来。
她对着别人总是和颜悦色,除了他。
江璟琛对着身后的江大爷:“爹,我们出发罢。”
“不是等着人了?”
他是醋了,醋了,醋了。
见不得褚玲珑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更别提这男人还是李渊!江璟琛的肩膀耷拉着,肉眼可见的丧气,嘴硬的说:“爹看错了,我又没在等江书。”
确定是江书,而不是什么女人?这个儿子什么事都做的好,外头的人夸的不能再夸了,只有江大奶奶和江大爷为他操碎了心。
方听说,江璟琛喜欢哪一家的姑娘,如何求之不得云云。
就说江璟琛的性子太像江阁老,板正的,无一丝趣味可言!难免要碰钉子的。
那还不是得靠着他们这些都是过来人,拉一把!
江大爷:“我是觉得男人不能太过逞强,拿面子当饭吃这种事是天底下最蠢的。”虽然他暂时是不知道江璟琛和那褚玲珑有什么关系,就觉着自家的好大儿,是真的可怜的紧。
江璟琛忽然憋红了脸,不敢再说。
江大爷一看,那就是心里更笃定几分:“璟琛,你现在退一步,不代表今后还有机会可以近一步。”
逃避,闪躲,和自己较劲这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江大爷不希望江璟琛会在去天津卫的路上就后悔。
他自个儿哪里还不清楚自个儿呢?
可每一次到她跟前,都是要鼓足勇气。
他身上又没什么光,是值得褚玲珑盯着看的,换上了新衣裳,有了新身份,还是那个见不得人,畏畏缩缩的小书童。
江璟琛觉得自己不中用,却还是死撑着:“江书是个不念旧情的,这会儿,还不来。”
海上风大,那女人身子不太好是吹不得风的,等会去以后,又要动不动就说自己恶心,走不动。
偏这些日子他是不能在她身边照看着,江璟琛瞧着逐渐走进的身影,入了船舱。
“给二皇子请安。”
“江大人,免礼。”
李渊过来是江大爷帮着寒暄应付,都晓得江璟琛是不爱说话的性子,这一路去就是山高水远,大家也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到了外头的栏杆处,小声的说着话。
就隔着一道门,隔音效果很是一般。
褚玲珑就装作这里没江璟琛这号人物,侧过头去看船舱内的摆设,放了一个窄口的花瓶,梅花是新折下来的,气味浓郁,花头开的正好。
看着看着有些觉得眼熟,好像和院子里种的是同一种品种。
早上从她房间里出去后,顺手摘的?
“这个花,好像也没有给我银子。”褚玲珑指着那花瓶里的梅花,说:“江大人,总喜欢这般做事么?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
她立马点了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给银子,“快点啊!还用得着我催你?”
江璟琛盯着她葱段一样儿的指尖,心里就像是有根琴弦被撩了一下,心神飘忽起来,手指摩挲一阵,觉得有些发痒。
她便觉得他眼神里是没安什么好心,见着人不回话,提了步子就要出去。他伸手一把将人拉了回来,这女人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就被勾起来。
自己况且如此,又崩提别人了。
那李渊便是自己主动黏上去的,和褚玲珑没有半分干系。当他想明白这些,心里的淤堵才稍微泄了气。
江璟琛拉扯了人,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往更深的里间带,问:“玲珑,你好像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行走的时候带起的风,吹落了枝头的几片花瓣。她当即是愣住的,“你这人,发什么癫啊!”
反手被压制住。
江璟琛低喘一声,“你别叫。”
“我没叫!”褚玲珑不客气的瞪了他好几眼。
江璟琛忍不住,推搡着,无意间压了压绵软,他又低低的喘息一声:“玲珑,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江大人,你不仅是发癫,还要发狂?”
“那你给我咬一口,我一定轻轻的,不让你痛。”他抵挡不住,就想要来剥开他的。
褚玲珑对这事多少有些反抗的心思,“江大人,是说先前的约定,每个月同你吃一顿饭?”
他舍不得真弄痛她,就在脖颈上,啄出了一个红印。
轻轻的应,就像是在说呓语。
无力反抗,只能顺从。褚玲珑拧着眉,“江璟琛,你差不多得了。”他们两个人早就不知道共枕几次了,这账乱的已经算不清楚,现在这人倒是又开始倒打一耙了。
“你会不会和别的男人好?”
“江璟琛,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那样的不要脸。”
他这个就是这样的啊!遇到什么事,就都藏在心里,想要一件东西就会想尽办法的得到,就好比狗得到一块赏赐的肉骨头,就会使劲全力的留住,路过的人只要稍微瞥一眼,他都会嘶哑咧嘴,和人拼命。
就又好比今天,他都可以等了她这么多时间,这女人却是跟着二皇子一道来的。若是见到褚玲珑对着别的男人笑,他宁愿她不要来。
江璟琛觉得自己别扭的更厉害了,“嗯,这东西我没有。”
像是刻意的刁难,只想引起这女人的注意力。
“那你还觉得光荣了?”褚玲珑拧着眉,却是有两幅面孔,“脸皮跟城墙一样厚。”
他天生的脸皮薄,江大爷方才问话的时候,都红了脸。到她这里就成了天底下最厚颜无耻之人。那既然如此,便无耻到底吧!
身形贴近,使劲低头去嗅她身上的味道。
还闻上瘾头了,真有些让人哭笑不得!褚玲珑咬牙切齿,“你又在做什么?”
“闻你身上有没有沾上旁人的味道。”江璟琛拿话逗趣她,“你们方才走的这么近。”
江璟琛思虑片刻后,告诉褚玲珑:“每一日都要想我,不要单独和二皇子见面,我这个人嫉妒心特别重,没准,什么时候发起疯,就连夜跑回来。”
“……”若不是,外头还有这么些人,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江璟琛偏还上了瘾,非得要把这为难到了底,稍稍靠近她的侧脸,对着耳洞里,吹着热气:“你不答应的话,我现在就不走了。”
“江璟琛,你都多大了。”
“三岁。”男人歪着头,去啄她耳垂:“想像临哥儿一样,喝你的……”
褚玲珑呼吸慢了半拍。
不应该啊?这哪里像是发癫,整个人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江璟琛。”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想带你走。”委屈极了的眼神,都开始泛起了红血丝。
“嗯,你真厉害,都开始分不清谁是谁了。”
江璟琛却说,“你这么温柔的看着我,是想和我说道理?告诉你,没有用的,我如果可以不喜欢,那也用不着像今天这样低三下气的。”
还真是骚话说来就来,和他这张清俊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才不会跟你走呢,我要过这时间最富贵的日子。”
唇齿相依,掠夺她所有的话语权。
张开双臂,紧紧的将人抱住,“玲珑,记得给我写信。”
等后来,褚玲珑怎么回到茶馆有些记不清楚了。
沉默着。
“今日江书少爷怎么还不到?他该不会因为江大人不在京城,自己也就不来了吧?”
“从今以后,都不许在我跟前提江璟琛三个字!”
小雀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啊?”
她很清楚,靠近他,会使自己落入多么危险的境地。
而这些,褚玲珑都已经尝过了。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甚至,只要提到这三个字,脖子上的红印似乎都能烙出一道疤痕来。她彻底炸了毛,“茶馆的规矩!你别给我提江璟琛。”
小雀纳闷的问,“啥时候有的规矩?我们怎么不知道。”
她面色越发的不好,江璟琛真是阴魂不散!她冷哼一声,“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褚玲珑讨厌江璟琛,一辈子都不会变!
第六十九章
当天夜里临哥儿发起了烧, 褚玲珑让小雀去外头请大夫,后半夜药铺是早就关了门,远离家乡的异乡客哪怕是拿着银子也无处找人。这时候墨子却来了, 身后还领着个背着医药箱的老中医。
她对墨子说:“谢谢你了。”
“也不是小的功劳,还是亏得少爷料事如神!”
“是他?”
他年纪虽不大, 做事却很老练, 也能沉得住性子,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受陛下的器重。
墨子还有些忐忑:“是我家少爷, 夫人,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深怕是听到了这名字, 就要把大夫一块哄出去。临哥儿却忽然不哭了, 煞有其事的瞪着大眼睛,听他们说话,就好像他知道自己的爹是谁!
娘亲没有办法做到的事, 他的爹就是能耐!
墨子又说:“这是城里的有名的小儿大夫, 不是什么江湖郎中。”
她安排的事情,她那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一刻, 褚玲珑倒是觉得江璟琛想的周到, 她很了解自己就是个不大讲究的人, 过习惯了苦日子头疼脑热的就只会熬过去。可孩子还小, 是经不住熬。
她和江璟琛之间能冷战, 互相不理睬,但是孩子的病拖不得!
墨子又说:“少爷临走前是吩咐的,找个靠谱的大夫备着。万一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解燃眉之急。”
褚玲珑心想, 自己在他们心里真是有够讨人厌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诚恳的说:“我不是个不通人情的, 这一回,的的确确是江大人帮了我。”
褚玲珑抱着临哥儿,见着那小胳膊上被扎满银针,小孩儿在哭,她也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脑海里,就闪过几个晦暗不明的画面,娘亲的病其实没有那么厉害,只因为外头见着家里没个男的,就开始欺负她们娘俩。
娘亲的精神头就不大好了,家里没了米,她就出去捡菜叶,和人打架抢烂的鱼头。
娘亲的那双杀了一辈子鱼的手,摸上她的脸,“玲珑,我们不靠别人,别被旁人看不起。一个人得立得住,掉的眼泪往肚子里咽。”
是啊!她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谁都不能百分之百的相信,只相信切切实实到手的银子。
是自小受的经验。
褚玲珑暗自发誓,迟早有一天,她是要做个有钱人的!
墨子看一眼褚玲珑,低声的同小雀说:“少爷还交代了,让我哪处都别去,就蹲在小少爷身边。劳烦小雀你整理个小间给我,我便睡在这处了。”
小雀是拿不定主意的,推了推采莲,她又去瞅一眼,问:“那得听姑娘的意思。”
多个人,就多个照应,墨子是京城人比他们这些异乡人做事方便。褚玲珑:“留下吧,也好有个照应。”
临哥儿的病,就是个教训。
她吃下了,和江璟琛再如何别扭,也得记着他细心的好处,她知道自己得承担起来的。这些恩情,以后找机会慢慢还了就是。
他们之间便只有恩情,没有其他的了-
翌日,临哥儿的病情有所好转,忙碌了一夜,褚玲珑让小雀和采莲今日都歇息一天。她把孩子交给乳母,便出了院子,往茶馆方向走。
“夫人,今日还要去铺子上啊!您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墨子听到了响动,也跟了出来。
“茶馆生意难得这么好,总不能懈怠了。”
褚玲珑应付着各方的来客,已经是游刃有余。有几个京城的客商寻过来,想借茶馆的名头在城西大街开个分店。那便是说她什么都不做,也能抽一笔分成。
临哥儿长大的快,用钱的地方多。
“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用和我商议。”江书只是应承了江璟琛开茶馆的事,后续的事他懒得管。
褚玲珑就自个儿开始茶馆和城西两头跑,看了祖下的铺子规格,签订了分成的契约,忙忙碌碌又是好几日的连轴转。但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银子,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比臭男人强一百倍!
“江大人是厉害的,在天津卫闹这么大的阵仗,我听说三皇子坐不住要过去那边了!”
“那江大人这下是要吃苦头了!”
街头巷尾,褚玲珑都能听到人们议论的消息,提起那个人。
他的生死,一点都不在意。
她只在意,能不能赚更多的银子,便请了个说书先生到谱子里来。主意果然是好的,这么一来,茶馆的生意就愈发的红红火火。
这会儿用不着江书开口,八成说的还是江璟琛在天津卫的事!他骂道:“那群人怕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当真是顽固不化,难缠之极!”
他说他的,褚玲珑也可选择不听:“嗯,江少爷说的是。”
这一刻倒像是把江书的心中的怒火给点燃了,敷衍的态度足够让他心焦的,好歹江璟琛和褚玲珑之间是做过夫妻的罢!怎么冷成这样子?倒不如,外面进来喝茶的陌生人。
想要吵架的心思,一触即发,江书:“你给居正写信了么?”
“我最近很忙。”她的确很忙,照顾临哥儿,安排店里的事务,还要面对二皇子李渊。况且,就算自己不忙,也是不会给江璟琛写信的。
“褚玲珑,你怪没良心的!”
“哦,这东西我没有。”学着江璟琛一样的厚脸皮,果然能让人自在许多!褚玲珑指了指手里的账本,说,“又不是吃饱了饭,闲着慌。”
江书一把扯过她人手里的账本,哗啦哗啦的每一页都翻得老响,像是她这几天的私密都毫无保留的翻出来,一触即破:“这些盘的乱七八糟,你还好意思说了?褚玲珑,你可不要用忙这手段来敷衍我!这招数,小爷我几百年前就用过。”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面红耳赤,“一回算不对,我就再算一遍!”
反正,就是没有时间给江璟琛写信!
“褚玲珑,这账本子我替你算,现在你就给居正写信!”
她揶揄,眼神躲闪。
“江少爷,我的字丑的厉害,怕脏了江大人的眼睛。”
“你哪怕写的狗爬字,居正也喜欢的不得了!别废话,快写。”
墨子机灵,放好了纸,磨好了墨。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和他有什么话说,她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事,刚落了笔,就对江璟琛道了谢。感谢他留了墨子在这处,又说临哥儿的病好的很快。
好像,褚玲珑这么一写,就有个闸口被放开了,洋洋洒洒就写了满一张的纸。
什么叫做表里不一?江书真的太懂女人了,要他说呢!就是江璟成太宠着这位,才会拿捏不住。他笑了下:“这不是写的挺好的么?面上看着无情,心里多少还有些惦念的!”
褚玲珑:“我不是,我没有。”
她是被江书逼的。
一点都不是心甘情愿的,想到他-
江大爷提了个食匣子从外头进来。
他们这些天住在军营里头,伙食差得要命,借着去渡口取东西的功夫,又到城里的酒楼买了两个菜。
营帐里点着灯。
江大爷看过去,那江璟琛的下颌柔和有几分江大奶奶的神韵。
那双手正执着笔,白皙修长的手指,下笔神思如泉涌,帐子缝隙吹进来一些风,便罢纸张吹得哗啦哗啦的响动,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江璟琛的思念才会被他放出来。
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柔弱无骨的手,嫣红的唇,洁白饱满的额头。
还有那一声又一声,不服输的喊他的名字。
江大爷走到边上,放下食匣子:“想什么这么出神,都喊了你好几声也不答应。”
“这块防御图有些纰漏,我在想用什么方法填补好。”江璟琛不敢再想。
“你啊,还是太嫩了些。你爹在你娘跟前该跪下的时候,绝不含糊!”
爱人入骨,何必守着清贵。江璟琛抬起头:“爹,盐渍枇杷干,你给寻着了?”
江大爷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家儿子喜欢吃这种果脯,那可不得提起一百二十万分精神,他得意的一拍食匣子,:“那还用说!”
江璟琛拿起来小小的一枚,还透着清香,低垂着眉眼,认真的看。
睹物思人这种把戏,好像是永远都不会厌倦。
不管是褚玲珑的什么事,便是再小的回忆,都能让他想好久。可是这一思念,心里就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褚玲珑一个人在京城能不能过的好,临哥儿正是淘气的时候,照顾他就够头疼的。
同时,褚玲珑还要忙着茶馆的生意。
希望他留下的墨子能活络些,别惹那女人再提起他江璟琛,就是无奈的叹气,乏味。
“江大爷,居正。”
老远就听到外头的声音,江大爷咳嗽一声低声说,“这位是陛下派来盯着你做事儿,别得罪了。”
江璟琛不甚在意,“我和人又没仇怨,犯不着坏了关系。”
“最好是如此!”
营帐的帘子被撩起来,江大爷上去行礼。
“本殿下请你们喝酒!”李博也提了一个食匣子进来:“你那果脯有什么好吃的!我这里有好肉,好酒!”
这三皇子怎么比二皇子更加的惹人厌,他手里的是普通的果脯么?
当然不是。
“居正,你还不快起来?”李博说着就要夺他手里的蜜饯:“这东西,有这么好吃么?给我一个。”
“不给。”
李博:“……”
这位天津卫总督大人,本该是和什么梅花啊,清雅的东西放在一处的,拿着个果脯撒不开手,是怎么回事啊?
那么大一盘子,一颗都舍得给人吃!
头一回见当着他的面,这么不上道的,可这人偏又是个不能得罪的!眼睛就盯着那果脯,更加的好奇了,这哪里是吃食,分明就是金子罢!
江大爷笑笑:“三殿下,不是要找我喝酒么,我和你去就是了!”
爹这个词,在他记忆中一直都是像干爹那样任劳任怨,不善言辞,辛苦操持的模样。而眼前这位江大爷模样年轻俊美,又擅长和人交际,都不用他提,就能猜中他心里头所有的想法。
他自小渴望的,一切都成了真。
这样的欢喜,只可惜不能亲口说给褚玲珑听。
“江大爷,别拉,本殿下自己会走!”
江璟琛只当是没听到,巴不得人快些走,聒噪死了!
李博就拉了江大爷出去喝酒,“居正这样一心扑在公事上,他要是熬坏了身子该如何?年纪轻轻的,又还没娶亲。”
江大人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有女人了反倒是放不开手脚。”
在一旁吃酒的李博说:“听说,江大奶奶是不在乎儿媳妇出身门第的,却也巧,我母妃娘家有一个年龄正好的妹妹,生的是乖巧可人,要不哪天让居正和人见见?”
说话声不轻,李博望了望里头还是没动静,有些挫败,转而改了口说起正事来,“瞧着这军队里好些人犯了病,不是什么传染病吧?”
“那不能。”江大爷解释,“今年倒春寒,冷过去年冬里,便得了些寒疾。”
“嗯。”李博是养尊处优惯的,可不想惹了这等晦气:“想来还是皇兄日子过的好,家中有贤惠妻子,外头有温柔红颜。”
“殿下说的是那茶馆的女商客?”
江璟琛侧耳去听,他皱起了眉。不小心,手边的茶盏也给碰倒了。
沾着手背,湿漉漉的。
江大爷听到响声问了一句,“璟琛,怎么了?”
李博,“江大爷!居正最是面冷心冷之人,您瞎担心,哪有什么事能令他动容?”
江璟琛深呼吸一口气,用着平淡的声音说,“没事。”
这才作罢。
江璟琛打开食匣子的最下层,却是压了一封书信,他拿起来看,不出意料果然是京城江书写来的。他暗自摇头,笑自己,“褚玲珑和李渊打的火热,哪有心思给我写信?”
一切都是他的痴念。
他临出发前,指尖还沾过她的泥泞,她怎能做到如此的心狠!只是,这信封摸起来似乎不太对劲,拆开来看,里头还有还藏着一个信封!
褚玲珑,三个字,看的他的眼睛有些发热。
薄薄的纸,很快的就看完了。临哥儿生病,她一定睡不好了吧?
要是他能留在她身边就好了,至少抱临哥儿这样的辛苦活,他能抢着干!等了解完这边的事,江璟琛便不想再藏着掖着了!不管,她态度如何,前去求亲,让她正大光明做他江璟琛的女人!
江璟琛捡起果脯吃了一口,果肉酸酸甜甜,还真的挺好吃的?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无比,喃喃自语,“难怪呢,你这么喜欢。”
他看着这信,再吃着这盐渍枇杷干,心都是甜的。
他真的好想好想她。
第七十章
二个月后。
京城这地方风沙大, 六月的天气已经是很热了。有不少人给江大爷道喜,陛下已经定了公主和江书的婚事,就在这个月的月底。
李博却是在江璟琛耳边说话:“居正, 你这番天津卫的活做的好,父皇必定是要厚赏的。”
他偏了偏头看身边的三皇子, 不愧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一肚子的弯弯绕绕, 这些日子若不是江大爷拦着,江璟琛都有些想骂人了。
李博的那些小心思他也是知道的, 二皇子得了国公府的庇佑,他到底是忌惮的。在背后, 说了不少李渊的坏话:“皇兄居然没有来接居正, 也不怕伤了你的心。”
风沙扑到脸上,戏耍着绿色的官袍。
无人来应。
忍到如今,江璟琛却也是能敷衍几句了:“三皇子话重了, 你我都是为了陛下做事, 臣做的均是本分。”
三皇子捂住嘴咳嗽一声,断断续续说的几个字, “居正, 我家里有个表妹, 你要不要几时见一见?”
江璟琛凌厉的眉眼, 大大的写着拒绝二字。
他想快些下船去见褚玲珑, 等船好不容易到了渡口。李博大抵是觉得在船上失了脸面,先他一步下了船:“皇兄这几日忙着打点婚事,走不开也是情理之中。前几日他写信与我,说他要纳妾, 让我必定要去捧场。”
李渊,纳妾?不知怎么的, 就想到了褚玲珑身上。
三皇子李博下一句话就是说:“我们在外头风雨来雨里去的,哪有他富贵闲人的好命。这一回,皇兄还真的纳那位红颜知己入府。”
江璟琛从渡口处来,然而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渊居然又要成婚了!
他拧了眉头询问:“定的什么日子?”
“居正,你不知道这事!”李博还嫌不够挑事,说:“皇兄这人真的做事不厚道,他有这样的好事没和你说过。说到底,他是没把你当自己人。”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争夺,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可里头,有个褚玲珑。她脑子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他到如今都摸不清楚,又怕她猛然红了脸,为了先前那些事,要和自己一刀两断。
“皇兄他既有正妻,如今又要纳美妾,当真是齐人之福!让人艳羡。”
冷嗖嗖的风吹着江璟琛颤动的眼睫,男人紧绷住下颌,努力压抑着声音说,“他们……要成婚了?”
她气他,也用不着这样的方式。
可不就是死命的在糟蹋自个儿!
江璟琛寒着一张脸,杀气重重的问:“殿下,您还没说婚礼是什么日子。”
“两日之后。”李博还问了一句:“居正,倒时候和我一道去?”
江璟琛如今还能和气咢说话,真是佩服自个儿。
也难怪她又不给他写信了,原来,都已经暗戳戳的开始准备另嫁他人!胸腔都是滔天的怒火,他拽了拽自己的衣裳:“多谢殿下和我说起这事,那二皇子这婚事就不能成了!”
“璟琛,你不回家你去哪儿?”江大爷喊了几声,见着人根本不搭理他,这般反常,就像是要出什么事:“三皇子,你们方才说什么了?”
“我们没说什么啊!”不就是皇兄要纳妾,这人怎么像是吃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炸?李博也纳了闷:“我就是皇兄要纳妾,居正他说着婚礼成不了。”
江大爷跺着脚:“总不能是因为那姑娘!这样子,看着是要去抢婚!”
咻的一下,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外头暮色四合,褚玲珑没听见孩子的哭声,打了帘子出去看。
那外头却迎面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她的腰肢,就往屋子里走。她下意识的尖叫,嘴巴却是被严严实实的捂住了。这哪里来的土匪?强盗?
那些人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该不会,都被这人杀了罢!
那,她的临哥儿!
“英雄好汉,别看我们这处是普通人家,那我身后可是有人的。二皇子李渊听过吧?我们之间来往甚密,是你得罪不起的!”
万万没想到,她真的应下了这事。这女人真是脑子里进了水,浆糊的不行!这架势,是要抱着临哥儿一道儿嫁人,给他头顶上戴绿帽子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褚玲珑见着人不说话,还以为是把人吓唬住了,继续说:“不过,我想好汉只是一时间的被困境所胁迫,这人么!起起伏伏总是有的,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这万不可起了歹念,那就是毁了一辈子前程的大事!好汉,我屋子里有些银两,您全部拿去,那今日的事,我便当没有发生过。”
“怎么算没发生过?圆房当没发生过,还是临哥儿当没发生过?”
她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倒像是,开始翻旧账了。
什么圆房,什么临哥儿,这些事真要有那也是和江璟琛有关系!
和这土匪,算什么事?
褚玲珑真的是被问懵了,她问:“好汉,你不图钱,这是要图啥呀?我可是个寡妇,嫁过人的!对了,我还命不好,先前的夫君就是被我克死的。”
都到了这地步,这女人还是念念不忘罗徽是吧?眼神在她周遭走一圈,“我不忌讳这个。”
褚玲珑翻了个白眼,真觉得自己要翻桌子了:“那你就说,你要怎么着罢!”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江璟琛冷冷的甩出一句话来,扑上来,一口咬住她的脖梗,像是随时随地要吞她入腹:“褚玲珑!你敢答应么!”
“我答应个什么啊!”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女人被扔在床头,那屋内的灯也亮起来。她终于是看清楚那人脸上的表情,阴森森的像是要吃人!褚玲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江璟琛!怎么是你!”
闹了这么半天,真是冤家上门来寻仇了。
她扯了扯衣领,坐起来,下一句继续开口骂人:“你是没死在天津卫,就来我这处发疯是吧?”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嫁给别人?江璟琛的眼里满是哀伤,“你就这么厌烦我!”
“是啊!”褚玲珑道。
江璟琛毕竟一步,眼里头都有了红血丝:“哪怕罗徽没死,你也不肯原谅我?”
“他没死?”
朱唇轻启,满是嘲弄的滋味。
“是。”江璟琛的脸冷的瘆人,“人就藏在清明寺里,你随时可以回去看。”
“江璟琛,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男人拽住她的,忍着翻江倒海的怒火,“褚玲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一切,自然是为了你!”
“哪里是为了我,实则是为了你江璟琛的一己私欲!”
她颤着声喊了出来。
“不要子虚乌有,把这事都推到我头顶上!”
罗徽的死,的确是萦绕在褚玲珑心里的一个结。起先呢,她头几个月做寡妇的时候,她还会梦见罗徽吐着个长长的舌头,来向她讨公道。
“人人都有业障,你就是我逃不过的劫。”江璟琛开始慢慢相信了这一句话。
他太自私了,褚玲珑面色淡然:“江璟琛,你做事太绝是要有因果报应的。”
他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那浓艳的五官,眼瞳是圆的,像是对他所说的事情没有了丝毫的兴趣。他本以为,罗府于她而言是跨不过的鸿沟,是自己手里最最要紧的保命锁。
两人的视线齐平。再次凝视着她的眼睛,想要得到一丝在乎,认可。
可那双眼瞳里,除了男人的倒影,什么情绪都没有留下。
“你能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也算是了结你我的夙愿。”
这女人这样说,话语全是几乎冷淡的口吻。江璟琛却是不能理解,她那眼里的忽视:“褚玲珑,你一直当我是个外人,对不对?”
“是啊!”褚玲珑听出他话里的哀伤,“我们之间的恩怨缠绕了这么些时候,难道还不够么?”
男人捏住她的下颌,咬着牙问:“凭什么,你想说停下来,我就得必须得停下来!”
她撑着手臂,去推,江璟琛身上的青莲色直裰已经被汗湿透了,汗是粘人的,她不想碰:“江大人,我们之间的事着实荒唐,总是要说清楚的。”
“总而言之,你要和我桥归桥,路归路?”这女人,是真的要和过往做个了结。
褚玲珑道:“没错,你再问多少遍,这都是我的回答。”
江璟琛从这话里听出一根刺,这女人便是与他再亲近,也不会原谅他了。这就是她嫁给旁人的原因?他不愿意:“玲珑,你别这么狠心肠。”
她和他不一样,走了多少步,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没人能撑着她。
褚玲珑是她自己的靠山:“江璟琛!我与罗徽已经和离,你最多不过是他的替身罢了,你和我之见还谈不上什么情分。”
江璟琛静静地凝视着她,异常直白的问:“褚玲珑,你连我的妻子都不愿意做,那你还想嫁给谁?”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你问我想嫁给谁?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做一个正正常常的人?远离你,就已经是上苍给的恩惠。”
长这么大,这已经是褚玲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
江璟琛却道:“褚玲珑,有些时候弓箭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路可言。哪怕,你眼前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踏入这夜色,就由不得你自己做主。黑暗会将你揉的粉碎,脑子里越清醒,人就越是痛苦,不如让自己蠢一些,就像以前一样。”
何其的蛊惑之言。
手掌拖着背脊是火热的,从背后慢慢进入肌肤深处。
她也不闪躲,语气很冷,“如果,你非要听一个答案,我也可以说,江璟琛,我不爱你。”
一滴眼泪从男人的眼角滑落,他将她揽住,紧紧的贴着:“我从未奢求你爱过我。”
他是在哭了么?
见着这男人低头,倒也没有一丝的快活。
“我们起来说话好不好?”
“不好!”
“江璟琛,你特意来我这处,是为了什么?”
“来睡你。”
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些什么,她的心早就冷了。
便让他用火热慢慢的暖和起来。
褚玲珑的眉头皱起来,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她与他亲近的这些日子,这男人知道她身上所有敏感的点。
耳畔是止不住的喘,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她微微眯着眼睛,牙根处有些发软。只是两个人的兴奋点不一样,试探也慢慢开始偏离的走向。
“玲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低沉蛊惑的声音,灼热,不轻不重的扫过耳廓。
她一下子仰起头,指甲掐入被子里。
江璟琛早就习惯了她过人的忍耐力。
“夫人……只有我才是你的夫婿。”
“你不是。”
“我是!江璟琛是褚玲珑的夫婿!”
她声音哽咽,“你不是!我们从未成亲,从未拜过堂!”
“原来,你在意这个?“江璟琛却没忍住挂了脸,也不再是徐徐渐进的安抚动作,“我给你!你不许问别人要!”
疯子。
她轻咬了下嘴唇,深觉得不太自在。可现在说话,必定更要惹怒到他。
不若是忍过这一回。
一了百了。
江璟琛觉得这样的褚玲珑让他觉得有些陌生,渐渐的从语气请求,也只剩下更强硬的态度。
简直就是让人颠簸到离谱的地步。
褚玲珑第一次见着这人发疯到这地步,连掩饰都省了。他身上哪里还有什么清冷,便是自尊碎了一地,再也拼凑不起来。
“褚玲珑,说你也哪里都不会去。”
“我想离开你。”
“是不是,我跪下来,你才肯原谅我。”
女人没说话,一副戒备的状态。
江璟琛上下打量着人,想把她挫骨扬灰的心思都有了!他不管什么李渊是二皇子,前进一步,逼到最深处,让她退无可退,那狠厉是绝望的。
便是到了这地步,他身上的衣裳还只是解开了一个扣子,她见着他的肌肤,和印象里的一般无二。
这男人,很危险。
褚玲珑甚至不敢直接对视他的眼睛,有所躲闪。
屋内的烛火都已经熄灭了,她都不知道,时间是过了多久。
她就像是他掌心的一根草,从当初在医馆看到他的那一刻,心脏已经就收紧过一回了。自己也曾经是蠢的要命,想要与他亲近。
江璟琛的声音已经有几分颤抖,慌乱的将人往怀里搂着:“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卑劣,贪图你不经意给到的片刻温暖,想要占为己有,所做的种种,皆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或许,在此时此刻,男人说的话都是真的罢。
种种的误解,阴谋诡计,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块饼,无数次的被敲打在地面。
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来:“我已经累了。”
江璟琛却对她说:“你不要累,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是了,他就是这么个无赖的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一场精心设计下的布局,褚玲珑就想跑,也无处可跑。到底是江璟琛不懂,还是她褚玲珑太过计较?
这个答案,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她隐隐觉得他是误会了些什么,但她厌烦他的事是真的。不管他今日怎么问,自己还是找个答案。
“你省省力气。”江璟琛的压迫感,靠近她:“进门之前,我已经打发了所有人出去,便是临哥儿也让人抱回江府。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是告知了所有的事给江大奶奶,不只是她,明日,全京城都会知晓你我的关系。”
放她嫁给别人,绝无可能。
“江璟琛你说过不动临哥儿的!”女人沙哑着嗓子喊。
“临哥儿,才是我嫡亲的儿子!”他不允许她嫁给别人,女人新做的衣裳被撕裂,触碰到她的鬓边的头发,粘连着,不肯放开。
鼻尖淡淡的,满是她的香气。
褚玲珑这婚成不了!除非,踏着他江璟琛的尸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