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老师把脸凑到宁空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你的脸。”宁空说，“咦？鱼老师你的五官排列顺序改变了，每次化形都是随机的吗？”
“这不是重点。”鱼老师悲愤地说，“我脸上的巴掌印你看到没有，还没有消呢！”
“我送你下山已经是以德报怨仁至义尽，你还想要上煸炙？又是煸又是炙，你挺会吃啊。”
“不过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烹饪工具，最多只能给你一个砂锅。”
它机关枪一样叭叭输出，反手掏出一个砂锅，恶狠狠地递到宁空手里。
宁空眨了一下眼，先把砂锅装进自己的新手大礼包，随后清了清嗓子。
“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啊！”
五天以后就是东洲梦境正式开放的日子，届时第一批几十万的玩家将会涌入这片土地。
刚诞生的她们弱小、平凡，但是不怕死，人数又多，好奇心又重。
宁空啧啧两声，当着鱼老师的面，把未来描绘得恐怖又血腥，看着它神情逐渐惊恐。
“鱼老师，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存在已经人尽皆知了。”宁空附在它耳边恶魔低语，“所有人都知道你没什么攻击力，又好欺负，你猜她们会不会放过你？”
“我有山神庇佑。”鱼老师强装镇定地吞了口唾沫。
“哦，山神。那你刚才挨打的时候，山神在哪里呢？”宁空戳了一下鱼老师脸上的巴掌印，“你看看，让人给打成什么样了。”
“真的会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来吗？”鱼老师一想到那个场景，只觉山崩地裂。
“她们比我可怕一万八千多倍。”宁空抚摸着鱼头，“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好心人可不多了，我们刚才斗得你死我活，现在我却愿意放下芥蒂，不计前嫌地主动帮助你。”
她叹了口气，“我这个人就是心太软，不记仇。”
鱼老师都听得恍惚了。
“年轻不知编制好，老来抱碗空流泪。”宁空再添了把火，暗叹自己为了个坐骑真是太努力了。
“我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地位的。”她看了眼自己的直播间数据，观看人数六百万，粉丝已经有两万多了，“跟着我，加入我，加入组织。”
“如果你说的是假的呢？”鱼老师的智商短暂上线。
“真真假假，五天之后自见分晓。要是假的，我就把那些烤成碳的鱼都给吃了。”宁空信誓旦旦。
“成交！”鱼老师一咬牙，无限眷恋地看了眼身后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大山，在心里默念。
山神，朝阳山，储备粮们，永别了。
它主动接过宁空手里的塑料袋，随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不归路。
不远处，小茶棚。
黄泥搭砌的简陋灶台，水在粗瓷瓦罐里咕噜咕噜翻滚。穿着麻布短打的婆婆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眯着眼等待行人过路歇脚，喝一碗茶水。
宁空大老远看见，动了动鼻子。
空气里没有属于肉的香味，她脸一垮，脚步一缓。
风沙卷过，此地荒凉。
茶棚的婆婆能在这里做买卖，自有她的本事——远远的她就发现了这两位潜在顾客。发现来者脚步略有踌躇，她立刻站起身招呼：“解渴的山茶水，从朝阳山上挑下来的泉水，甘甜的嘞～”
宁空闻言，三分踌躇立刻变作十分的拒绝。朝阳山哪有什么泉水，只有鱼老师天天泡着的溪水。
鱼老师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推销，“你们好变态。”
宁空联想了一秒忍不住面色发青，“噫——”
另一头的茶棚婆婆已经按耐不住，亲自来推销，“我卖了三十多年的茶啊啊啊啊啊......”
婆婆年纪大了老花眼，凑近才毫无防备地看清鱼老师的脸，尖叫着往地上一躺。
咚——
“阿婆？你醒醒。”鱼老师晃晃婆婆的肩膀，“我一生积德行善......”
宁空后撤三步，一脸事不关己。
“我从未害人啊。”鱼老师眼圈发红，抖着手去探婆婆的鼻息。呼吸微弱，一息尚存。
“活着活着。”它惊魂未定，“不影响我上编制吧？”
“难说，你后面好好表现，争取把印象分拉回来吧。”宁空帮着鱼老师一起把婆婆抬回茶棚里。
宁空一心只有进城干饭，她肚子真的超饿，放下婆婆后，抬脚便走：“快跟上。”
“我们就这么走了吗？不再做点什么吗？”鱼老师一步三回头。
宁空被它一提醒，“哦对。”
她回到茶棚一口气闷了杯茶，把喝过的杯子递给鱼老师，“洗一下。”
“......”鱼老师默默用水洗杯子，洗干净以后把杯子放回原处。
“我们真的不再做点什么吗？”鱼老师看着婆婆沧桑的面孔，心有不忍。
“哦对。”宁空停下脚步，认真地考虑，“你能换张脸吗。”
鱼老师：“......”我说的是这个吗！
它从善如流地把脸上的五官随机了一遍，“这张行吗？”
“不太行。”宁空看着眼睛长在鼻子上的鱼老师说，“你看着我的脸，分析我的五官位置，然后把你的五官摆正，摆对称，这不难的，你能做到对吧？”
“我试试。”鱼老师一张脸上五官变幻莫测，手指紧攥着衣角边，浑身都在用力。
宁空没有参与鱼老师的五官重置大计，她在监控鱼老师梦网上的舆情。
“好猎奇的场景，鱼老师的五官居然可以在脸的任何一个位置挪动。”
“从我这里看，它的头还是一团马赛克。”
“真羡慕你晚上不会做噩梦，我都约上心理医生了。”
“感谢提醒，刚刚去抢到了最后一张挂号票。”
“还我一双干净的眼睛！！啊！鼻子上为什么会长眼睛啊鱼老师！！”
“告诉我啊鱼老师，鱼老师你是有什么心事吗？你们鱼就可以仗着没人看，五官随便乱长吗？”
“东洲的妖怪是这个样子的吗？准玩家开始害怕。”
直播间的人数在不断增长，不过弹幕的走向却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宁空不得不手动干预一下鱼老师的进度。
她伸出手，在鱼老师脸上点了一下，“你的左眼移到这个位置来。”
鱼老师艰难地照做，把自己的五官放到应该放的位置上去。
有了宁空一对一的专门辅导，终于把五官分开摆正的鱼老师，在直播间里显现出真实的模样。
“正常多了，可喜可贺！”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鱼老师。”
“谢谢鱼老师愿意改邪归正，马赛克消失了，世界清爽了。”
“你们欢呼的样子，让我以为鱼老师获得了什么至高成就？？她只不过是获得了一张正常人的脸而已啊！”
“《她》”
“肥鱼，妖怪，鱼老师，论物种的进化。”
“我的脸还有什么问题吗？”鱼老师看着宁空待在原地久久不语，主动问道。
“嗯，啊？”宁空把注意力从直播间收回来，敷衍道，“没有问题，很好，特别好，我们继续赶路吧。”
首播的时长只有两天，自己光从山里跑出来都快花了半日光景。
进度有点太慢了，宁空边走边想对策。
“等一下！”鱼老师突然大声地说。
“又怎么了？”走了这么久还在茶棚旁打转，宁空有点不耐烦了。
鱼老师指了指躺在地上没有苏醒的茶棚婆婆，新获得的人类皮肤让她同情心爆棚，“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这样是不道德的。”
从宁空的角度来看，茶棚婆婆只是一个自动生成的npc，但......
她看着鱼老师格外倔强，格外坚持的脸，忍痛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板。
“这样可以了吗？”
鱼老师郑重地把铜板藏到了婆婆手里。
“现在可以走了。”她露出满足的微笑，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即将上编制的好妖怪。
“我笑得受不了了，这是什么组合啊。”
“一个怒扇妖怪巴掌后骗她考编，一个把人吓晕后怒赔一个铜板。”
“关键是两个人都自我感觉良好，良心很安宁。”
“她们的良心不是安宁，是膨胀。”
良心膨胀的宁空靠在鱼老师的背上，感受着清风从耳边拂过，只觉人生从未有过的轻快。
“再快一点。”她拍了拍鱼老师的肩。
鱼老师身后背着宁空，胸前挂着新手大礼包的塑料袋，闻言脚下赶路的速度又快了两分。一会儿的功夫，宁空就隐隐约约看到了安县的城墙。
城门外排着一条不算长的队伍，一群人闹哄哄地等着入城，城墙下还摆了好几个摊位，宁空瞅了好几眼，都没有卖熟食的。
门口守卫一一排查进城的人和她们携带的东西，看到眼生的还要她们出示官验后才能放行。
官验由官府发布，内容复杂，上面有盖有官府印鉴。
宁空摸遍全身，没有发现这东西。
她小声地和鱼老师耳语：“你和这里的人熟吗？”
能不能走个关系啥的，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百年老妖。
“很熟。”鱼老师给了宁空一个放心的眼神，拍拍胸口，“她们人很好的。”
她每次来这里，不仅有好看的歌舞节目，还有很好吃的免费食物，量大管饱。
宁空听完镇定地挽着鱼老师的胳膊，一步一步顺着队伍朝前挪动。
很快，守卫的目光扫了过来。
她先是上下打量了宁空一遍，随后又看向鱼老师。
左边这个一身皱巴巴的白色长袍，虽说沾了一些污渍......却和那些灰扑扑的百姓穿得很不一样，一看就不属于这里。
右边这个就更可疑了，一身青色长袍，布料滑溜得像是要滴水，这个人还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自己，眼睛抽风一样眨个不停。
守卫右手在背后偷偷打了个手势，城门口的几个守卫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
“我感觉，很不对劲。”宁空敏锐地说。
“没有吧？”鱼老师笑着伸手，正准备拍一拍守卫的肩膀，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噌——”两把刀架到了她们俩的脖子上。
宁空：“......”
鱼老师：“？？？”
“这就是你说的。”宁空咬着牙转头问，“她们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