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菀菀
天玄大陆这四个字一出, 乔菀不由一怔。
她顿时想到了初来锦星城，陈巽曾告诉她，神君并不是修为的终点, 神君之上，是锤炼小世界, 让其成为真正的世界, 从而达到与天地同寿的境界。
乔菀试探道：“你曾经是修炼者？”
系统却没有再回答, 只是又浮出两行在上一个篇章中便出现过的文字：
【你相信命运吗？】
【这是最终的命运吗？】
画面定格在漫天黄沙荒芜没有生机的大陆, 接着，时光飞速倒转, 一直倒转到广林城, 一个散发着甜腻粉香的小巷子, 狭窄的居所住着一个容颜娇美却形容憔悴的女人, 她头发汗湿，在脏污的被褥里凭借自己的力量诞下一个女婴。
“青青河边柳, 菀菀陌上桑*。”女人抱着婴儿喃喃道，“你就叫菀菀吧。”
画面一转, 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
伍家族长，伍娇的父亲, 亲自从女人手上把婴孩抱起来, 淡声道：“放心吧，日后我们伍家会好好待她的, 从今往后, 她就是我们伍家的大小姐。”
乔菀：……卧槽？！
她一瞬间感到了凌乱,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你别告诉我, 那个女人姓乔。”
【这女子没有姓, 她在广林城香风楼的花名叫惜芳。】
字迹出现又消失, 画面剧情还在继续。
被改名为伍媚的“菀菀”在伍家飞速成长，场景快进，和乔菀继承的记忆一一对应，终于到了秘境试炼那天。
深夜。
天空星辰灿烂，地面草木茂盛。树影婆娑，少女选了一块最柔软的草地，铺上锦缎后蜷躺下来休息。
忽然，空中一颗星子晃了晃，直坠下来，落进少女身上。和那“星子”一起的，是手机。
乔菀：“……”
是的，她醒来时就是这么个场景，手机就在她手边。
画面继续，展示乔菀是如何退出试炼，如何连夜跑路。
乔菀捂脸。
自己当时演技这么差的吗？
【命运从此改变。】
【但变得还不够多。】
之后，乔菀在小树林醒来，发现了手机内置的三个小游戏。从她打开游戏，从中拿出第一株白羽花，召唤出第一只选手相柳，第一次和宁宁说话开始，系统便以一种奇绚的动画，向她展示了命运的改变。
【世事就是如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菀菀的命运改变，足以牵连整个世界的改变。】
许许多多的人，命运都发生了改变。而这一切汇聚在一起，成为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推动整个历史的发展，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但还没到结局，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提前庆祝是很危险。】
【修炼到与天地同寿的境界，也要小心维护天地寿数，活到老炼到老，没有止境啊……】
乔菀：“。”
果然。
【在此，让我们衷心祝愿墨夷宁早日复仇成功。】
想到在前半部分的剧情里，宁宁最终真可谓毁天灭地大魔王的表现，乔菀有点忧虑又有点想笑地微微叹了口气。
终于，画面静止。
第九篇章，完成。
……
正如陈巽所说，天玄大陆的融合，是大势所趋。炼狱的封印在松动，分隔各个大陆的封印亦是。
而且只要一有缺口，那么封印彻底被破，就会如同雪崩，顷刻间而已。
最先察觉异常的，是在靠近莽苍山脉的边境小城讨生活的修炼者。看到的稀少草药变多了，遇到的妖兽和高级玄兽也变多了，于是伤亡也增大了。
隋秋河收到了从未明海小岛，第五莺寄来的信：深海通道将开，你有何打算？
他有什么打算？
隋秋河看着如今的“天玄大陆”日新月异，只觉得自己这千年来的汲汲营营，很可笑。
他费尽心机，也无法改变。
他的父母在那场持续上百年的神战中死亡的，他的家园被“神君”们摧毁。曾经他以为神君是受人敬仰的君子，实际上他们也不过是被欲望驱使的贪婪野兽。这样的野兽，现下这个天玄大陆有五个，已经太多……
隋秋河闭了闭眼。
第五家隐居之地在海上，殷家隐居之地在山林中。
殷无觅瘦得犹如一幅傀儡，躺在床上，满脸病容，咳得心肺似乎都要呕出。
自从青染丢了以后，他就没走过好运。
先是在天都大街上，没有防备小丫头能召唤出白虎朱雀这等玄兽，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刚出门进莽苍采药，就不知为何被鬼王盯上，他用上家族给他的所有护身手段，才勉强保住了这条命。
但也只保住了命，其他的，基本上都废了。
作者有话说：
*海瑞《塘上行》
第82章 开打
天玄大陆并不是一个瞬息万变的地方。
青染从婆娑海上岸, 带着紫烟家人寄给紫烟的信，“快马加鞭”往天都去。
时光荏苒，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蜃龙一族是海中霸王, 沈凝极宠爱她，恨不得把那些年缺的东西都给她补上。
青染自幼受到父亲的诸多苛责, 刚到婆娑海时, 她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充满胆怯和不安, 生怕招惹厌弃。好在她想象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些可怖的想象也随着时光流逝, 慢慢被海水洗净了。
这次出来, 青染和沈凝是起了争论的。
沈凝始终忧心殷家的存在, 害怕她上岸后被殷家人找到。
青染惦记乔菀, 但一开始在族里不敢说要去找乔菀，后来鼓起勇气提了两次, 都被沈凝驳回，说她还需要再多加修炼, 到能保护自己的时候再去，青染又不提了。
直到这次。
被偏宠得多了, 青染说话也敢大声了。恳求撒娇发誓保证, 外加刻苦修炼境界突破，一套下来, 沈凝没扛住：“好吧……”
青染高兴得在水里搅出漩涡。
沈凝哎了两声, 追着她叮嘱：“上去了不要乱跑！带好玉螺, 有什么事定要第一时间唤我！……”
天都仍然繁华无比。
看着悬挂在天都城门上的匾额, 青染只觉得过去的事历历在目, 恍如昨日。
“姑娘, 到了。”船夫说。
青染回神笑道：“好。”
她抛给船夫两颗金珠，权作赏钱：“多谢船家。”
船夫笑呵呵地对她说了两句吉利话。
珠绡宫还在原来的位置，青染进去，探头道：“紫烟姐姐在吗？有她的家信。”
便有人领她进去。
送完信，青染独自在天都逛了逛。
正怀念和乔菀走过的路，吃过的糕点，她脚步忽然一顿。
明秀拍卖行外，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着。
阳光下，殷无觅脸色苍白，身形瘦削，两鬓灰白，脸颊深深凹陷，眼中是混沌怨恨。
青染看到他的刹那，双脚似被钉在了原地，那些曾以为已被遗忘的过去，又涌上心头。
殷无觅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过来——
青染本能地挥手，身前腾起水雾，结成一幕幻象隐匿自身，而后迅速离去。
*
“哎，你们去邈岛看了吗？”
“神山的事是真的吗？”
“我就知道，从炼狱封印被破开始，我就知道天下要大乱了！”
“什么跟什么啊？神山出现，多种珍稀草药现世，不是好事么？”
天都的酒楼茶铺，消息流传很快。
邈岛是天玄大陆一般人所能抵达的最远的一座岛屿，它在东海，风景优美宜人，除了湛蓝海天，再远一点，还能看到一条隐隐绰绰若隐若现的连绵山脉。但那座山脉，却怎么也无法抵达。许多人认为那是一幕常年存在的海市蜃楼，但就在不久前，那条山脉变得清晰了很多，而且也有人上去了，从那里带回来一捧无忧草。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酒楼大堂角落的一张桌。
乔菀低头抿了一口酒，对墨夷宁笑：“还是以前的味道。”
墨夷宁也笑了笑：“嗯。”
恶鬼们悄无声息地在他们身边飘来飘去，不多时，桌上就码了一摞留影石。
或许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早就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年尸之国是如何覆灭，但有些真相，哪怕迟来，也要让世人知晓。
乔菀数了数，遗憾道：“这点留影石，不太够啊。”
墨夷宁道：“陈巽也在那边帮我们搜集，天玄大陆消息传得很快，只要我们赢了，不用太多留影石，一切自会证明。”
乔菀点点头，抿了口酒，撑着下巴，还是叹了一声说：“可惜，天玄大陆要是人手一个手机，我们开场直播就能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了，何至于要这样辛辛苦苦转录。”
墨夷宁看了一眼她手侧的“玄器”手机，淡声道：“谢招游不是说这是神品玄器么，既是玄器，定然能够炼制……”
乔菀眼睛蹭地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是啊！”
手机的好处，她这个现代人最清楚不过。换位思考，这个尚未被手机占领的世界，何尝不是一片蓝海。就是……神品，不太像是能量产的样子，也许可以降低点标准，手机功能也不是要样样齐全，而且她手上这个被定义为神品很可能是装载了三个特殊的小游戏的缘故……
乔菀在畅想致富新道路的时候，恶鬼们向墨夷宁报告，它们已经把能够搜集到的留影石都搜集来了。
墨夷宁把隋秋河留影石里的内容转录进一个个新留影石里。
每次转录，他都会完整地再把里面的内容再看一遍。隋秋河等人是如何搬运真的尸体、如何让活人假装尸体，如何伪造尸之国的建筑的，甚至有人当场杀了一个对这番工作内容提出异议的修炼者。他们伪造了尸之国的建筑样式，但阳光太灿烂，浮夸演技的哭丧背后又有抑制不住的恶意笑声……墨夷宁看得多了，也渐渐麻木，他只讽刺地想，办这些事的人大多来自玉霄门和光明殿，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又是否知道，隋秋河留下了这么一份罪证。
乔菀忽而又说：“其实就算只有我有手机，应该也能起到一些关键的作用。”
她有了想法，凑到墨夷宁耳边和他说。
三天后，第一道消息，先从天泽学院传出。
学院的一处小花园，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美酒佳肴。乔菀在这里见到了沈轻舟，重新变年轻的顾宵，还有几个其他当年和后来的同学。
显然，这几十年里，顾宵修为突破了，于是枯木逢春返老还童，眼中死气沉沉的暮气也一扫而空，挑眉道：“知道我是怎么突破的吗？见了墨夷宁以后，我日思夜想，睡不着觉。一想到他都能成帝君，我凭什么不行？想着想着，诶，就想通了！”
其他人哈哈大笑。
墨夷宁微笑着举杯，敬众人：“多谢各位相助。”
“应该的应该的，”一人道，“主要那隋秋河真不是东西！还有玉霄门和光明殿，啧，我们只是传传消息，没打上去，已经算是平和的了。”
沈轻舟看了乔菀一眼，忽然道：“我见过你。”
正啃鸡腿的乔菀一惊。在哪见过？《宁宁养成计划》的幻境吗？不应该吧。
沈轻舟说：“那年学院的游园会，你戴着狐狸面具，摆了许多药材卖，生意很好。”
乔菀道：“但我没看见你……”
“那当然了，”沈轻舟笑，“我也戴着面具。我有看透面具之下的能力，你没有，没注意到我很正常。”
“哎，”乔菀比划了一下，“其实要是那时候能认识，也挺好的。”
沈轻舟看了她和墨夷宁一眼，说：“现在这样也不错。”
天泽学院人脉极广，能活到现在的这些个愿意仗义相助的同学，哪个不是修为高深，要么家族大，要么门派高，认识的族中后辈门派弟子不知几何，消息很快传得满天玄大陆都是，留影石也均匀地散布出去，有不信的，总能想到法子弄到留影石一观。
“你们看到那些留影石了吗？”
“天哪，尸族当年是被冤枉的？”
“不是吧……或许当初绝云神君、玉霄门、光明殿出征由头的那段留影是假，但并不能证明尸之国真的没做杀人取尸之事啊！”
“可是，若尸族人真没做过呢？那莫名被围剿，被灭国，也太惨了吧……”
“我相信绝云神君！”
“呵呵，你们恐怕不知道，那隋秋河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辽漠深处的炎之国几百年前失去消息，再出现在世人眼中已无一活口，第一个发现的还是光明殿的人，你们猜猜炎之国覆灭是谁做的？”
传消息的过程里，有普通大众，也有恶鬼操控的人。乔菀给它们传授了一点简简单单搞舆论的小技巧，恶鬼们学得很快，在大陆到处流窜，找到合适的人就附身说话，玩得风生水起。
与此同时，墨夷宁也开始动手了。
他和天泽学院的同学们调查了留影石中出现的人，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但但凡还活着的，都已经修为高深，坐到了门派高位。
可惜再高，也终究是在神君之下。
墨夷宁闯玉霄门，破光明殿。
明晃晃地昭示他是来复仇的，而且当年参与其中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时间，玉霄门和光明殿压力极大。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隋秋河耳朵里，他一听，就知道是墨夷宁回来了。
可是尸之国的秘境之门分明没有动静——
是了。
现在各地禁制漏得跟筛子一样，他们何须原路返回？
隋秋河仰头望天。
天不站在他这边，似乎从未站在他这边过，但他不会放弃。若他要死，也要拉着墨夷宁陪葬！
天都。
十月秋凉，昨天又下了一场雨，青染待在客栈，已经好几天没出门。见到殷无觅的那一刹终究对她造成了影响，她害怕出去以后又遇见他。
屋里飘着股药香。她以前并不喜欢炼药，是遇到乔菀之后，才渐渐觉得会炼药是一件好事。乔菀姐姐总是非常积极乐观，明明自己那么厉害，却对她的一点小小技能也不吝夸奖。不知道乔菀姐姐现在在哪……
青染望向窗外。
今天本来很晴朗，但这会儿又阴云密布了。
闪电划过天空，轰隆一声雷响。
青染眯了眯眼。
云上站了一个人。
天泽学院的小院里，墨夷宁道：“他来了。”
尽管在幻境里看墨夷宁胜利过一次，但真到了这时候，乔菀还是很紧张。
“宁宁，”她深呼吸一口，说，“我相信你能杀了他。”
墨夷宁笑了一下，他伸手环住乔菀的腰，低头吻上她的唇。
稍稍松开些许，他轻声说：“菀菀，等我回……”
乔菀猛地把他的嘴堵住，瞪了他一眼：“别立flag！”
她对他解释过立flag是什么意思，墨夷宁敛眸一想，说：“好。”
然后就不再多说，抽出负苍剑，腾空而起。
和隋秋河这一战，墨夷宁曾说过，不希望她参与。乔菀知道，墨夷宁是想保护她，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法袖手旁观。
她召出朱雀，盯紧那两道身影，随时准备冲上去帮忙。
今时不同往日，在那个天玄大陆，她如今不是小小的玄师，而是帝君级别的修为。方离在这个玄气日益衰退的天玄大陆都能三十年成神君，她成个帝君也很合理对吧？
云上，宿敌相见，分外眼红。
主要是隋秋河眼睛比较红。他死死瞪着墨夷宁：“我还以为你会躲我。”
“为何要躲你？”墨夷宁漫不经心，释放杀气，抬眼道，“我回来，就是为了杀你。”
隋秋河呼吸一窒，感知到了不弱于他的玄力。他艰涩道：“你……神君了？”
“神君又如何，”墨夷宁淡淡说，“在那边，也不过是个平常修为。”
隋秋河：……
那种少年时看比他强出亿万倍的修炼者打架时被随手掀翻去了半条命的记忆又涌上来，隋秋河不再同他废话，直接出手。
绝云剑穿透云层，朝墨夷宁刺去。墨夷宁手一松，负苍剑在他的御剑术下直接飞出去，拦截绝云剑，两剑都裹挟着极为澎湃的汹涌玄气，相撞之时，擦出远胜雷鸣的巨响！
作者有话说：
宁宁：浅装一下
隋秋河：吐血
第83章 终于
绝云剑和负苍剑同出一炉, 对抗起来不分上下，全看主人的力量。
第一撞，便能试探出对方深浅。
隋秋河眉毛一沉, 没有保留实力，绝云剑和负苍剑僵持数秒后, 负苍剑先没撑住, 脱离墨夷宁控制飞了出去。
终究还是少了几百年的道行。
隋秋河掀唇一笑, 笑意还没到底, 负苍剑又被控住，一个急转弯飞了回来！
剑风冷冽, 雷鸣电闪。
神君级别的人物打架, 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在天都吃酒喝茶的修炼者听到定睛一抬头就认出了隋秋河, 尤其是他那把绝云剑, 太有名。
有人当即掏出联络玄器，呼唤亲朋好友：“兄弟！快来天都！有两位神君现场斗法, 千年难遇，错过可惜啊！”
“当年光明殿那一战我就没赶上, 今儿个居然见到了。”
“另一个神君是谁啊？既是男子，那就肯定不是泽萦曼莺, 兰若寺的静松？还是旷夜？”
“静松旷夜我都见过, 都不是。”
“那是……新出的神君？怎么会？最近几十年，没见过成神的雷劫啊。”
“我知道！那是鬼王啊！”
“现如今的鬼王不是个女子？我还知道她的芳名, 叫娅姹。”
“不不不, 这个是三十年前破了炼狱封印的那个鬼王！后来销声匿迹不知去了哪里, 没想到再出现竟已成神君。”
谈论间, 一道剑气擦过墨夷宁肩头, 直接轰到了天都城的大街上。道路裂开狰狞裂纹, 许多人吓了一跳，意识到什么，纷纷散开。
这只是个开始。
剑气不断地砸下，青染所在的客栈防护阵也没能扛住神君全力一击，掌柜连忙让客人小心，自行闪躲。
青染不得已出了客栈，在街道纷乱的人流中，遇到了最坏的一种情况。
她和殷无觅的视线碰上，两人均是一怔。
青染的第一反应，仍是躲避。
她转身就走，身后却传来一声挥之不去梦魇般的“青染！”
父亲。
从未真正认可过她、喜欢过她、疼爱过她的父亲。
如果说以前她还有那么点儿迟疑和不确定，在经过蜃龙族和沈凝真正的呵护与爱后，她就明白了，殷无觅恐怕从来没把她当成“女儿”。
青染在前面跑，殷无觅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在他看来，留下这个“女儿”，正是他倒霉的开始。
“青染！”
同样是喊名字，这一声给她的感觉却全然不同。青染惊喜地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乔菀姐姐！”
朱雀低空掠过，乔菀对她招了下手，也挺高兴：“这么巧？上来。”
乔菀把手伸给她，青染抓住了，被拉到朱雀背上。
后面，殷无觅眼睁睁看着两人飞走，心里恨极，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乔菀姐姐，”凉风拂面，青染抓住了乔菀的衣角，咧嘴笑道，“你也正好在天都？”
“刚来没两天，”乔菀说，“可惜我们没早点碰到，你在婆娑海过得怎么样？”
“很好！”青染大声说。
乔菀笑道：“那就好啊。”
两人说话间，墨夷宁和隋秋河也战到了胶着紧张的时刻。乔菀看见绝云剑贯穿了墨夷宁的肩膀，她的心脏一下吃紧，抿唇道：“青染，我先把你送到天泽学院，那里会比较安全，殷无觅也进不去。”
青染问：“那你呢？”
“我要去帮忙。”
注意到她的目光，青染问：“是帮和绝云神君对战的那个人？”
“对。”
“他是……”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最近流传甚广的那个消息，”乔菀说，“他是最后一个尸族人，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准备向当年主谋的绝云神君复仇。”
青染下意识道：“那可是绝云神君啊……”
很快就到了天泽学院，朱雀低飞，乔菀说：“别说是神君，就算是老天爷，他也要跟它搏一搏的。有时候，生命中就是有一些难以突破的障碍，你没法装看不见，也绕不过，只有亲自去击碎它，才能继续向前。”
“到了。”乔菀带着青染下了朱雀，要敲门时，青染拦住了她的手，低声说：“姐姐，我不进去了。”
“怎么了？”
“你说得对，”青染说，“我不能这样继续躲下去。”
乔菀：嗯？
青染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是乔菀以前从没见过的，透着信心与坚定：“我要去和殷无觅谈一谈。”
乔菀犹豫地看着她。
“不用担心我，”青染说，“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青染啦。姐姐，你不知道，蜃龙族在婆娑海里可是一霸，蜃龙血脉非常非常强的！”
乔菀想了想，召唤出相柳，让它跟着青染。
“谢谢。”青染真诚道。
遇见乔菀，是她生命的转折。青染有点不好意思地上前轻抱了乔菀一下，低声说：“乔菀姐姐，那我先走啦。”
隋秋河注意到了天都的乱子，放在往常，他会转换地点，尽量不伤到无辜路人，以塑造自己正派的形象，但今时今日，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赶紧把墨夷宁斩杀！
偏偏越是急着想杀死他，越是频频错失机会。
又一道磅礴剑气。
墨夷宁闪身，离开天都上空，悬到一段无人的弱水河段上。
隋秋河追了上来，沉声说：“终于想起来要躲了？”
墨夷宁咳嗽一声，唇上沾染了血迹，勉力一笑：“我只是不愿天都再受我们二人之战的牵连，那些人何其无辜。”
隋秋河不屑冷笑：“不过是贪生怕死的借口。”
“我怎么会贪生怕死？”墨夷宁微微笑道，“你用阴谋诡计屠杀尽我的族人，焚烧我母亲的尸身，这样的血海深仇，我就是死了也会找你报的。”
隋秋河注视了他两秒。
“怎么，”墨夷宁说，“难道你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你做了那么多恶事，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反噬吗？”
隋秋河讽笑道：“今天？你以为今天我会怎么样吗？你应该能够感觉到，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放你成长到今天的确是我当初的失误。”
“嗯，平常你都是赶尽杀绝的，没料到还有我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隋秋河眼神幽暗道：“是啊。不过漏网之鱼，也终会有被剿灭的那天。墨夷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也是时隔六百多年，完成我屠灭尸之国的目标。”
哪怕尸之国的秘境是否毁灭已经无关紧要，他也要把这个横亘在喉咙里的鱼刺彻彻底底拔除！
“早日和你的族人去虚无作伴吧！”
话音落下，剑光一闪，绝云剑刺向墨夷宁胸口，墨夷宁向后闪躲，剑尖划破衣裳，从中掉落出一样长方形的东西。
隋秋河眉心一跳，伸手去捞。
墨夷宁持剑挥砍向他的手臂，阻挡他，与此同时，朱雀飞掠而过，朱雀之上的少女精准地抓住了那长方形的玄器。
隋秋河的脸色变了，他立即意识到了，那玄器不一般。
直接告诉他，他今天必须把这两个人都杀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抚储物戒，顿时，成千上万把剑同时出现！隋秋河的御剑术出神入化，这是要开大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边的墨夷宁，也幻化出千万柄长剑。
剑与剑缠斗，他们的每一分玄气也在缠斗。
天空颜色变了。
朱雀和乔菀都感受到了空气中那股灼意。
乔菀左右看看，呼出一口气。她从朱雀身上站了起来，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淡青色长剑。
这也是一把“神品”宝剑，他们攒了许多年玄晶还得在炼器神君那儿排队才能购得。不过不管是花费的玄晶还是等待排队的时间，都很值得。此剑炼制原料里有上古四大玄兽之一的青龙龙鳞龙筋，正合适她修炼的龙吟剑法用。
乔菀往其中注入玄气，这把龙吟剑便微颤着发出龙吟声。青龙威压气息释放开来，为乔菀在两位神君对垒的压迫下开辟出可以喘息的空间。
她抬眼，和墨夷宁飞快地交换了一眼。
墨夷宁本不希望乔菀掺和他和隋秋河这一战，但乔菀认真跟他讨论过自己参战的可能性和用处。
他们是有优势的。
优势不在修为和经验，而在乔菀，她曾见过墨夷宁以恶鬼之躯战胜隋秋河的那一战。恶鬼墨夷宁和现在的墨夷宁不同，也无法使用同样的招式，但可以从中窥探到隋秋河的出招。
“朱雀，”乔菀盯着隋秋河，低声说，“听我指令。”
朱雀鸣唳一声。
除了御剑，隋秋河和墨夷宁也有各自的绝招，就见空中双方身影不断变换，招式一个接一个。无数长剑悬在空中激烈相撞，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后来两方御剑的力量渐失，长剑便哗啦啦跌落，好似下了一场金属雨。
白衣与黑衣交错，隋秋河以自己为诱饵，卖了个破绽，吸引了墨夷宁的注意力。负苍剑直指隋秋河咽喉，只差毫厘之时，绝云剑从剑群中悍然穿出，隋秋河胸口戴的一枚玉猛然绽放出光华，负苍剑撞上去，只听一声脆响，接着滑向了一旁，墨夷宁神情一变，感受到凛冽杀气已抵后心，绝云剑从他背后穿透！
墨夷宁握剑的手腕颤了一下，瞳孔微震，似有惊诧，似有不甘。
这种神情最让隋秋河满意。他脑中闪念，修为跟上来又如何，战斗除了修为，还要看方方面面。
墨夷宁还剩一口气，就不会甘心，垂死挣扎地用负苍剑毫无章法地攻击他。隋秋河冷笑，操控绝云剑从墨夷宁背后拔出，回到他手中，正面指向墨夷宁的心脏。正要一剑下去，彻底了解这烦人的尸族小子，那个小丫头也很好解决了……等等，那个乘朱雀的少女呢？隋秋河寒毛忽地竖起，骤然回头！
但已经来不及。
淡青色的龙吟剑锋利无比，噗嗤一声，中了隋秋河后心！
下一刻，在他身前的墨夷宁举着负苍剑，面无表情地洞穿了隋秋河的心脏。
“你们……怎么会……”
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到乔菀的靠近？！
“我不过是卖了个破绽而已，”墨夷宁淡笑道，“把用来防备后背的玄气，拿去给菀菀做掩护了。看到我中剑，你一定很高兴，很得意，还松了口气吧。”
隋秋河在对战时会用的手段，乔菀告诉了他，他便将计就计，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隋秋河吐出一口血，沙哑道：“你们……”
墨夷宁和乔菀的玄气同时顺着神品宝剑从隋秋河的伤口直接冲进他的经脉丹田，把他体内的玄气运转搅乱，令隋秋河整个人觉得自己经脉犹如存裂，丹田仿佛即将爆炸。
他的血越吐越多，悬在空中的长剑全都掉落下去。
不应该在这里。
不应该。
他做了那么多事，殚精竭虑，怎么会死在这里！
弱水静静流淌了千年，十月的日光照映地水浪波光粼粼。
在隋秋河最后一口气还没咽下去的时候，乔菀在他面前出示了手机。
她点开相册保存的视频，把亮度和音量开到最大。
“你用阴谋诡计屠杀尽我的族人，焚烧我母亲的尸身，这样的血海深仇，我就是死了也会找你报的。……你做了那么多恶事，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反噬吗？”
“……你应该能够感觉到，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放你成长到今天的确是我当初的失误。”
“嗯，平常你都是赶尽杀绝的，没料到还有我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是啊。不过漏网之鱼，也终会有被剿灭的那天。墨夷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也是时隔六百多年，完成我屠灭尸之国的目标。……早日和你的族人去虚无作伴吧！”
两段对话，让隋秋河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灰败。
乔菀说：“这段留影，会传遍天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真面目。”
隋秋河死死盯着乔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她伸手，墨夷宁立刻从他体内拔出负苍剑，砍断他的手腕！
鲜血喷出，不多时，一代神君隋秋河便从半空中直直坠落，摔进弱水。
红色涟漪层层荡开，天上聚起厚厚的云层，隋秋河的魂魄没有进如今名存实亡的炼狱，而是被从天而降的雷电击中，灰飞烟灭。
墨夷宁怔怔看着那一幕，直到乔菀说话才回过神。
“宁宁！你背后的伤！”她发着抖掏出药膏，往伤口上抹。
“我……”墨夷宁低哑道，“我没事。”
多年夙愿达成，他竟有一瞬间恍惚。
握住乔菀的手腕，墨夷宁把她抱在怀里，才有了实感。
“他死了。”墨夷宁说。
“没错，”乔菀说，“隋秋河死了，魂飞魄散，死得渣都不剩，便宜他了！”
墨夷宁闭了闭眼，笑了一下。
“不对，应该还剩点东西，”乔菀突然说，“防护玉佩啊，储物戒啊，我们去看看他身上都带了什么好东西！”
乔菀要下弱水去捞。
墨夷宁说：“我来，别脏了你的手。”
乔菀笑道：“那我在岸边等你。”
不多时，墨夷宁拖着隋秋河的尸身上岸，两人把他身上的东西洗劫一空。
墨夷宁的实力刚好够破除隋秋河储物戒上的禁制，翻看储物戒里的东西后，他神色变得极为古怪。
“怎么了？”乔菀问。
墨夷宁把储物戒里的东西拿出来。除了寻常人难以寻得的宝物，最惹眼的是一堆留影石。
乔菀：“怎么这么多留影石？”
她随手拿了一个，注入玄气去看，发现里面留影是隋秋河当年如何虐杀冰之国人的画面。
乔菀：“……”
其他留影石的内容，也都是这样的，有尸之国冰之国炎之国，也有很多其他的家族、门派，不知为什么就招惹了他，招致灭门惨案。看似很多，其实分布到一千年来说并不多，所以天玄大陆的人没有察觉到异常。
越看，乔菀越瞠目结舌。
“隋秋河就是个变态啊……”乔菀喃喃，“所以，怪不得他当年会留下伪造污蔑尸之国的原版留影石，他根本就是个愉悦犯……”
……
“绝云神君隋秋河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不不，说伪君子都抬举他了，他根本就是个低劣的嗜血狂魔！”
“不该叫绝云神君，真应该叫绝命神君，我看了那些留影石，真的是，真的是，太凄惨了！”
“尸族、炎族和冰族太惨了……”
“所以鬼王复仇理所应当！”
“这世间竟会有这样一日……鬼王比神君更像一个好人……”
“啊呸！一想到我曾经那么崇敬隋秋河，就恶心地想把这几日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呕——”
作者有话说：
隋秋河，物理社会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