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靖国公府连办两场喜事, 先是娶儿媳妇,紧接着嫁女儿,可把何玉漱忙坏了。
听闻过秦婉的身世, 何玉漱着实心疼。她自己虽自幼流落江湖, 却不曾受过什么欺压虐待,可秦婉却从小受嫡母和姐妹欺负, 吃过不少苦头。
何玉漱和萧放商量, 一定要把秦婉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再不能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萧放犹豫了半晌,对何玉漱说道:“景王那日提起秦婉, 似乎话中有话, 这些日子我又查访了一番,发觉确实有些蹊跷。”
何玉漱眉头微蹙:“有何蹊跷?”
景王即将成为萧惜惜的夫君, 一提起这个名字, 何玉漱浑身都紧张起来。
萧放靠近何玉漱,压低声音:“秦婉的生母,曾是东宫的宫女,在当年的太子殿下身边伺候,太子妃也就是现今的杨太后, 入东宫后,见那宫女与先太子亲厚,十分不满, 将那宫女赶出东宫, 降为奴籍。先太子因此对杨太后心生间隙,杨太后入东宫多年后, 才有了今上。”
何玉漱惊得合不拢嘴:“那秦婉莫非是先太子的骨肉?”
萧放叹口气:“此事年深日久,无据可查, 只是景王殿下那日说,咱们萧家娶秦婉不亏,想来他有些凭据。”
何玉漱点头:“如此说来,秦婉本该是位公主呢。”
萧放道:“此事体大,事关皇家秘辛,既然皇家不与她相认,咱们心里有数就好。”
何玉漱怔怔地出了神。
十几年前的宫闱旧事,慕容烨都了如指掌,她与萧放相认,也是慕容烨的安排。普天之下,似乎没什么事是慕容烨不知道的。
一个城府那么深的男人,就要娶她的惜惜了。若他是真心还好,若他想诓骗惜惜,一百个惜惜也不够他骗的。
萧放见何玉漱眉头紧锁,搂着娇妻笑道:“夫人若是担心娶个公主回来不好伺候,大可不必……”
何玉漱摇头:“没有,我相信子规看人的眼光,我只是在想,也不知道景王殿下对咱们惜惜,有几分真心。”
萧放握紧拳头:“你放心,惜惜若在他府里受了委屈,我拼了老命也得把女儿抢回来。”
阳春三月,靖国公府迎娶新妇。秦婉姿容过人,端庄有礼,进退有据,深得萧家长辈喜爱。
五月,靖国公府嫁女。
景王府与靖国公府隔了两条街。萧惜惜的嫁妆队伍前头进了景王府,后面的还没出靖国公府的大门。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慕容烨一身紫红王袍,头戴镶珠金冠,亲自骑马去靖国公府迎亲。
萧惜惜穿着大红喜服,戴一头赤金九凤头面,手持团扇,由喜娘们搀扶着出了大门。
萧子规在阶前躬身,背起妹妹,送到迎亲的花轿上。
萧放与何玉漱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远,何玉漱失声哭出来。
萧惜惜凌晨就起来梳妆,这时坐在花轿里,被沉重的头面压着,抬不起头,眼睛更加睁不开了。
到了景王府门口,喜娘在轿前喊:“请王妃落轿。”
萧惜惜睡意正浓,懵懵怔怔地睁开眼,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慕容烨已掀开轿帘。
“懒虫,去拜堂了。”慕容烨伸手把她抱出花轿。
萧惜惜看到一些熟面孔,有章修,沉羽,陈二楼,还有一些没见过的。
有人起哄,有人喝彩,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喜气洋洋。
萧惜惜瞬间不困了,新嫁娘的喜悦娇羞浮上脸庞。
她靠在慕容烨胸前,团扇半遮着脸,透过扇子缝隙新奇地看向外面。
景王府大门上挂了一排大红灯笼,看上去煊赫又喜庆。
见萧惜惜向门上张望,慕容烨停下脚步,低头在她耳边说:“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人。”
萧惜惜抿嘴轻笑:“我也是你的人。”
慕容烨不喜欢繁文缛节,只是简单地在堂前拜了拜天地,就抱着萧惜惜送回洞房。
“赶紧把衣服和头饰换了,看着就累。”慕容烨心疼地说。
紫竹带着陪嫁过来的丫鬟嬷嬷们上前,帮萧惜惜换衣服,摘头饰。
萧惜惜洗去脸上厚厚的脂粉,换了一身大红锦缎裙衫,头发重新挽过,只插一支凤舞金钗。
她留了十六年的额发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么孩子气。
丫鬟嬷嬷们退下去,屋里只剩下慕容烨与萧惜惜。
萧惜惜坐在床边,慕容烨低头看她。
粉面含春,双眸剪水,少女如开到七八分的牡丹,吐露着诱人的芬芳。
“我的惜惜,长大了。”慕容烨的手指拂过萧惜惜的眉眼,顺着她的脸颊,划到她的粉颈。
萧惜惜抬手,摸着慕容烨的脸,眼中深情脉脉:“我很高兴,你是我的夫君。”
前厅摆了宴席,来赴宴的都是慕容烨军中的下属。慕容烨没有加入他们,只命人出来传话:“诸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房里的红烛燃了一整夜。织金帐中人影交叠,时而呢喃细语,时而难以抑制。萧惜惜今日才知道,往日与慕容烨的亲昵,不过是蜻蜓点水。原来,她还可以这样,把最深处的自己送给他。
“惜惜,你是我的命。”慕容烨抱着自己的小新娘,只想让她更快活。
萧惜惜张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只能用行动回应着。
慕容烨上无双亲,宫里的小皇帝又比他辈分小,所以萧惜惜新婚后,不必到长辈面前立规矩。景王府里管事的人都是慕容烨信得过的,家事也不需要萧惜惜这个主母操心。
新婚前两日,萧惜惜跟慕容烨如饥似渴。
萧惜惜是天生尤物,单纯天真,不拘礼法,只想尽兴快活。
慕容烨想,古时那些迷惑君王倾覆朝代的红颜祸水,大概就是惜惜这样的女子吧。
慕容烨取笑她:“妖精,幸亏我降得住你。”
第三日,新婚夫妇回门。
何玉漱仔细端详女儿,见她虽满面春风,笑意盈盈,眼睑下却隐隐泛出青色。
何玉漱懂医,也知道惜惜这般模样的女子,对男人有怎样的诱惑。
她拉着女儿到背人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切不可由着慕容烨毫无节制地胡来。
萧惜惜羞涩地点头。
六月初,雁门关传来战报,有胡人南下,烧杀抢掠,已夺取四城。
今年北方大旱,据说关外之地寸草不生。胡人逐水草而居,没有水草,他们就断了活路。
慕容烨和萧放一直关注着北疆的局势,听闻胡人南下,并不意外。
萧放与两个儿子连夜整兵,次日一早,大军已在城外集结。萧家父子身着盔甲,立于阵前。在萧子规身边,柯守芳一身银甲,披白色战袍,背一杆长枪,分外夺目。
小皇帝亲自到城外送萧家父子出征。
慕容烨带着萧惜惜,何玉漱带着秦婉,也在阵前送别。
旌旗烈烈飞舞。三杯壮行酒喝过,号角声起,萧放剑指北方,一声令下,大军徐徐开动。
萧放转身前,看向何玉漱,何玉漱向他郑重地点点头。
萧放刚毅的面孔闪过一丝温情。他无数次出征,这一次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这份心安,来自那个柔弱却坚忍的江南女子。
从城外回府,萧惜惜坐上何玉漱的马车,秦婉也在车上。
景王府与靖国公府相隔两条街,萧惜惜虽然出嫁,却几乎每日都回家,完全没有外嫁女的生分。
“大嫂嫂,你想大哥哥了吗?”萧惜惜问秦婉。
秦婉与萧子规新婚还不满三个月,正是情浓之时。不过,萧子规前脚刚走,萧惜惜就来问她,未免也太快了些。
秦婉笑笑,道:“子规是我的夫君,也是朝廷的将军,他有他的使命和志向。”
何玉漱趁机教育萧惜惜:“惜惜,你在景王府里,不能一味缠着景王殿下陪你玩乐,景王殿下统领朝堂,有很多正经事要忙。”
这些日子,何玉漱渐渐看出来,慕容烨快把萧惜惜宠上天了。她这个当娘的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没有缠着他玩乐。”萧惜惜笑眯眯地说,“我跟他学骑马射箭呢,将来我也要像芳姐姐那样,威风凛凛地上战场。”
萧惜惜近来时常说起在景王府练习骑马射箭的事,何玉漱觉得她能强身健体,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此刻听她这么说,当她是小孩子说笑,于是揶揄笑道:“对啊,我们惜惜还要当大将军呢!”
到了分岔路口,萧惜惜下了马车,慕容烨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马背上,两人共乘一骑,纵马回府。
慕容烨似乎有心事,一路没有说话。
萧惜惜回到府里,没有回内宅,而是直接朝演武场走去。
“惜惜,今日累了,不要练骑马了。”慕容烨拉住她。
萧惜惜仰头看他,明亮双眸迷漫上一层水雾:“我不想站在城门口看着你走。”
慕容烨不解:“你说什么?”
萧惜惜:“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京城,你也想像我爹爹和哥哥们那样,去战场上杀敌。你的志向不在朝堂,等皇上亲政之后,你就想离开京城了。”
慕容烨轻笑了一下:“傻丫头,谁跟你说的这些?”
“没人跟我说,我自己想出来的。”
慕容烨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吻在萧惜惜额头:“我的惜惜,真的长大了。”
萧惜惜蹭进慕容烨怀里:“我要学会骑马,像你一样快,这样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可以追上你,跟你在一起。”
慕容烨紧紧拥住她:“惜惜,我不会离开你。”
第 52 章
一队商旅赶着装满货物的骡车, 从南门进城,在京中最大的南楚会馆落脚。
为首之人三十来岁,生得高大挺拔, 浓眉鹰目, 肤色黝黑。随从们称呼他“二爷”。
慕容烨坐在演武场的看台上,萧惜惜穿一身红裙, 正在场中骑马。
章修站在慕容烨身旁, 递给慕容烨一张画像。画中人正是那位“二爷”。
“熊昊。”慕容烨看了一眼,便合上画像。
“正是。”章修道,“据属下的线报, 熊昊带了三十多个人, 伪装成南楚商队,昨日未时从南门进城, 在南楚会馆落脚。”
熊昊是南楚国二皇子, 也是南楚国君属意的太子人选。
南楚国君年老,熊昊用不了多久,就将继承大统。
南楚民风凶悍,前些年常常进犯中原,慕容烨曾多番带兵攻打, 将南楚牢牢压制在荆山以南。
熊昊是慕容烨的手下败将,曾被慕容烨生擒,南楚国君以荆州六城换回他的儿子。
见萧惜惜看向他, 慕容烨冲她摆摆手。红裙与墨发随风飞扬, 马上的妙人儿回眸一笑,天地失色。
慕容烨不舍地收回目光, 问章修:“他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南楚,跑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属下还没有查明。”
慕容烨沉吟了一下, 道:“接着查,若他有什么不轨之举,就地正法。”
“是。”章修领命而去。
萧惜惜纵马跑到看台前,跳下马背,慕容烨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看台上。
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脸色微红,一双妙目出奇地明亮。
慕容烨用自己的汗襟粘了粘她额头的汗水。
萧惜惜靠在他身上撒娇:“累了,腰酸腿软。”
慕容烨刮了一下她玲珑有致的小下巴:“坏丫头。”
他转身,萧惜惜得意地笑着,爬到他背上。
慕容烨背着萧惜惜回内宅。萧惜惜每次练习骑射后,都要沐浴。紫竹早已命人准备好汤池。
萧惜惜滑进汤池后,慕容烨从帘幕后转进来。
紫竹和几个丫鬟见此情形,忙避了出去。
慕容烨脱掉衣衫,迈进汤池,从身后拦腰抱住萧惜惜。
她靠在他胸前,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他的胸膛和手臂都是硬邦邦的肌肉。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硬的。
“腰还酸吗?”他在她耳边问,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耳后。
萧惜惜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迷离的笑意,双手紧紧扶住池边。
翌日,景王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熊昊竟然登门求见慕容烨。
熊昊带着几个亲从,等在景王府大门外。有个老门房进去通禀了,还没有出来回话。
门口有两辆马车一直候在那里,看样子景王府似乎有人要出门。
朱漆大门吱呀呀打开,四五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娇俏的女子从府里走出来。
那女子做妇人装扮,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穿一身粉红绫罗衣帔。
见门口有人,她侧头看了一眼。
对视的一刹那,熊昊只觉眼前一晕,五脏六腑都瞬间沸腾了一般。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佳人。他府里姬妾众多,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可与眼前的女子相比,竟通通都如草芥一般。
萧惜惜今日回娘家,一出府门就看到门口有人,她不以为意,由紫竹扶着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远去。熊昊心绪渐平,低声问身边亲从:“此女是何人?”
那亲从道:“听闻景王慕容烨娶靖国公萧放之女为妻,想来此女应是萧放之女,慕容烨之妻。”
熊昊只觉口中饥渴,腹中似乎有一团烈火左冲右突。
“慕容烨之妻。”他咬着牙重复了一句,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朱漆大门已合上。老门房从侧门打开一条门缝:“我家主人请客人到书房相见。”
熊昊带着亲从,随老门房进门,穿堂过巷,来到外院书房。
院子里花木幽深,鸟语虫鸣。慕容烨与章修坐在廊下,正在对弈。
慕容烨手执一颗黑子,微微思索。见熊昊进来,他抬了抬眼,面无表情。
熊昊大喇喇上前,哈哈笑道:“去岁听闻景王殿下身负重伤,本王十分惦记,特来探望。”
慕容烨手一抖,手中棋子飞出,随着破风声响,“啪”地一声打在熊昊的头冠上。
力道之大,震得熊昊向后一仰,退后两步。
熊昊脸色变了变,他的几个亲从手握刀柄,就要上前厮杀。
章修起身,站到慕容烨身侧。
慕容烨看着熊昊,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熊昊抬手,阻止他的手下上前。他了解慕容烨,如果刀兵相见,恐怕他们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景王府。
更何况,他此行的目的不是与慕容烨交战。
“景王殿下这么做,似乎不是待客之道。”熊昊冷笑道。
慕容烨平静地说:“南楚是本朝属国,你作为属国皇子,未经传召,擅自进京,已是死罪。”
熊昊不以为意,阴测测地道:“景王殿下莫急,相信你看了这个东西,会很欢迎我今日不请自来。”
他在袖里一摸,摸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件儿,抬手朝慕容烨扔过去,又是一阵破风声响,震得近处花叶摇晃。
慕容烨纹丝未动,章修一挥袍袖,那物件儿已落在章修手中。
章修双手递给慕容烨。慕容烨看了一眼。
那是一枚核桃大小的黄金小老虎,雕工极为精致,看上去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八皇子慕容硅属虎,这枚小老虎他从周岁开始就戴在身上。
慕容硅是慕容烨唯一的亲弟弟,在四年多前那场宫变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慕容烨一直在找他。
慕容烨的心揪了起来,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
“这是我八皇弟的随身之物。”慕容烨淡淡地说。
熊昊得意地一笑:“看来景王殿下当真顾念手足之情,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你亲弟弟的东西。”
慕容烨这时已经猜透熊昊为何来找他了。
他一定是有了慕容硅的消息,甚至慕容硅就在他手里。他想用慕容硅来做笔交易。
当年,南楚国君以荆州六城换回熊昊,熊昊深以为耻。不出意外,熊昊想以慕容硅为筹码,夺回荆州六城。
“我八弟在哪里?”慕容烨问。
“在南楚,”熊昊目光闪烁,胜券在握一般,“一个很安全,很隐蔽的地方,普天之下,只有本王一人知道。”
慕容烨没再说话,他等着熊昊自己亮出底牌。
熊昊见慕容烨神情冷漠,似乎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景王殿下不信?那好,本王再与你多说几句。四年多前,景王殿下正在荆州驻扎,贵朝皇室兄弟操戈,沈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李文,护着八皇子逃出宫中,南下荆州投奔你。”
慕容烨直视着熊昊,虽然眼中不辨悲喜,棋案下的手指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后面的情况他已经猜到了。怪不得这么多年他一直查不到慕容硅的消息,原来他在熊昊手里。
熊昊继续道:“却不曾想,你已事先得到京中消息,带兵回京。李文带着八皇子扑了个空,正遇上本王往荆州巡查。”
熊昊嘿嘿一笑:“李文功夫不错,折了本王不少好手,才将他置于死地。”
慕容烨眼中寒光一凛。熊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服输似的又向前迈了两步。
见慕容烨冷冷地逼视着他,熊昊不想被他的气势压倒,强做倨傲地笑道:“景王殿下放心,我只杀了个奴才,八皇子身尊体贵,这四年多被我奉为上宾,养得极好。”
慕容烨重新执起一颗黑子,熊昊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慕容烨却只是将棋子落到棋盘上。
“熊昊,如果你今日所说,有半句虚言,我麾下铁骑不出月余,就能踏平南楚。”
熊昊双手背后,握紧拳头,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
今日来见慕容烨,明明握着慕容烨那么大一个软肋,却处处受制于他。
“说你的条件吧。”慕容烨淡淡地说。
熊昊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回荆州六城。可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门口那女子的身影。
腹内的那团火又烧起来,烧得他头脑晕乎乎的。
荆州六城还是绝色佳人?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并不艰难的决定。
“本王素闻贵朝靖国公之女萧氏,姿容绝色,若蒙不弃,本王愿与贵朝结秦晋之好。”
跟在熊昊身后的亲从面面相觑,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毕竟,夺回荆州六城可是南楚举朝上下都关注的大事。
慕容烨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熊昊竟然不想要荆州六城,而是想要萧惜惜。
“萧氏女已嫁与本王,现在是本王的王妃。”慕容烨冷冷道。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熊昊不死心,“景王殿下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了吧?”
慕容烨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玩味地看着熊昊。
荆州六城他不会给,但是不会因此杀了熊昊。可这个傻子竟然敢肖想他的女人?
再看向熊昊时,慕容烨的眼神已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 53 章
熊昊临走前说, 三日后,他来景王府带走萧惜惜。如果他不能安全回到南楚,慕容硅只有死路一条。
熊昊走后, 慕容烨回到书房内, 手撑额头,闭目沉思。
章修在一旁说:“南楚地势复杂, 多山地密林, 熊昊有心将八皇子藏匿起来,我们一时半刻恐怕难以找到……”
他说的这些话慕容烨何尝不知。他已找了慕容硅四年,却毫无音信。可见熊昊把慕容硅藏得极为隐秘。
慕容烨抬了抬手, 打断章修:“给熊鹏传信, 告诉他,如果他能在找到八皇子, 我将助他登上皇位。”
熊鹏是南楚国的五皇子, 常年称病,闭门不出,是南楚国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子。
可慕容烨知道,熊鹏所作的一切都是伪装。他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当年慕容烨能生擒熊昊,就是熊鹏向他泄露的消息。
熊鹏母族势微, 在南楚朝中没有依仗的力量。他曾向慕容烨示好,希望能借助慕容烨的力量,助他夺位。
慕容烨觉得此人阴险狡诈, 难以操控, 当时没有答应。后来本朝内乱,他蛰伏了几年, 也没有心力管南楚那摊子事了。
熊鹏既有心夺位,必然时时刻刻暗中关注着熊昊的一举一动。他又身在南楚, 最熟悉当地的环境。他是最有可能找到八皇子的人。
“是。”章修应道。
慕容烨又说:“知会陈二楼,加派两队暗卫,保护好王妃。”
章修领命,出去办差了。
萧惜惜傍晚时分回到景王府。这个时候,慕容烨通常都在外院书房与臣僚议事。萧惜惜带着紫竹径直去找他。
一进院子,她就感觉到有些异样。
有几人匆匆朝外走去,神色紧张,看见萧惜惜时行了一礼,眼神却躲躲闪闪。
这几人萧惜惜都经常见到,是慕容烨身边倚重的人。萧惜惜能感觉到,他们和平日里似乎不太一样。
书房里有人在说话。沉羽守在外面,看见萧惜惜过来,沉羽喊了一声:“王妃来了。”
屋里的人突然没了声音。
慕容烨拉开房门,萧惜惜已走到近前。
“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看上去都很紧张?”萧惜惜问。
“没事。”慕容烨牵着她的手,为了消除她的疑虑,将她领到书房内。
章修和几个谋士纷纷起身,给萧惜惜行礼。
萧惜惜见桌上展开两张图,一张上面写着南楚舆图,还有一张似乎是府宅的布局。
“南楚那边不消停,我与几位先生商量一下对策。”慕容烨说。
“哦。”萧惜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影响了他们商量公事。
“我带了几盒江南风味的点心回来,是我娘亲手做的。”萧惜惜唤紫竹进来,将一个食盒递给慕容烨,“你和几位先生一起吃吧。”
慕容烨接过来,笑道:“好,他们都有口福了。”
那几人忙作揖致谢。
萧惜惜没再过多停留,带着紫竹回内宅了。
“你觉不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萧惜惜问紫竹。她虽生性单纯,却很敏感。
紫竹想了想,答道:“奴婢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我刚才看见府里的信鸽飞出去好几只,比平时多。”
萧惜惜想不出所以然,也不再多想。
慕容烨没有回内宅用膳,又命人传话,让萧惜惜早些安歇,不必等他。
萧惜惜沐浴更衣过后,躺在床上。案上留了一盏宫灯,以防慕容烨回来时屋里太黑。
身边少了一个人,萧惜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心里惴惴不安。
过了三更天,慕容烨还没有回来。这是他们成婚以来,他头一回这么晚不见人。
萧惜惜喊在外面守夜的墨菊:“你让外面的嬷嬷去前院看看,王爷还在议事吗?”
墨梅答应一声,过了一会儿回话道:“王爷和几位先生都在外院书房呢,一直掌着灯议事。”
萧惜惜轻哦了一声,闷闷地躺下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惜惜才迷迷糊糊睡着。睡梦中,只觉有人靠过来,从身后搂住她。
她翻个身,钻进慕容烨怀里,咕哝道:“你可算回来了。”
她很快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空空,慕容烨已不见踪影。
她微微有几分失落,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因为今日她约了秦婉一起去平安坊看百家戏。
用过早膳,又梳妆打扮一番,萧惜惜不想过于招摇,只带了紫竹和芊儿,乘马车去靖国公府接秦婉。
秦婉新婚不久,萧子规就出征了。何玉漱觉得秦婉是个心事重的孩子,担心她在府里闷出病来,就让她和萧惜惜作伴,常出去逛逛。
姑嫂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有说有笑,一路来到平安坊。
萧惜惜爱热闹,拉着秦婉看东看西。秦婉年纪跟萧惜惜相仿,本是持重稳妥的性子,可跟萧惜惜玩儿在一处,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小女孩子似的,那些童年里缺失的快乐都找回来了。
陈二楼带着人暗中保护萧惜惜。他觉得今天平安坊的人似乎格外多,杂耍唱戏卖小吃的,通通都朝萧惜惜和秦婉挤过来。陈二楼死死盯着萧惜惜,生怕一个错眼把人丢了。
五六个穿戏服戴面具的人朝萧惜惜和秦婉围过去,她二人毫无警惕,嘻嘻哈哈地觉得有趣。陈二楼觉得不妙,打了个手势,带领暗卫们穿过人潮奔过去。
眼看快到近前,那五六个人突然同时从口中喷出火来。周围的百姓吓得大叫,四散着奔逃,人群一下子乱了。
萧惜惜和秦婉也被喷火的人吓了一跳,丫鬟们正想护着主子后退,却突然发现那几个喷火的人朝她们飞了过来。
一切不过瞬间。萧惜惜只觉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陈二楼赶到跟前,只见秦婉和几个丫鬟都晕倒在地,唯独不见了王妃。他吓出一身冷汗,抬眼张望,只见西南方向几个黑衣身影一闪而过。
陈二楼一摆手,留下两个人照顾秦婉和几个丫鬟,带领其余的暗卫朝黑衣人追了上去。
萧惜惜梦见自己坐在船上,似乎风浪很大,船颠簸得厉害。她觉得胸口发闷,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竟有一张黝黑的面孔,近在咫尺。
她吓了一跳,一拳头打过去。那人似乎没料到萧惜惜突然出手,毫无防备,被萧惜惜一拳打在眼窝。
“哎呦!”熊昊捂着眼睛后退了一步。他是习武之人,若不是盯着萧惜惜看得太入神,他挨不了这一拳。
萧惜惜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她一骨碌爬起来,环顾四周,见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屋里有案几香炉帘幕,布置得十分精致。
眼前的男人高大黝黑,似乎在哪儿见过。萧惜惜头还晕晕的,她扶着手边的案几后退两步,手已经摸到腰间的响箭。
萧惜惜力气不大,熊昊揉了两下,便放下手。见萧惜惜面露惊恐之色,他忙作了一揖:“王妃不必害怕,在下熊昊,乃楚国皇子,今日请王妃过来,有要事相告,并无恶意。”
熊昊昨日离开景王府后,脑子里全是萧惜惜的身影,着了魔一般挥之不去。昨天夜里,他思虑了半宿,越发觉得此行若不能带走萧惜惜,这辈子将遗憾终生。
手里握着八皇子慕容硅这张王牌,熊昊确信慕容烨不会为了女人割舍兄弟。可是,若是那绝世佳人不愿跟他回南楚,到时候寻死觅活的,岂不是不好收场。
想到这些,他决定先见见萧惜惜,让她知道自己的诚意,也好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他知道跟慕容烨见面的凶险,此行带来的亲从,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所以能在闹市中,从陈二楼眼皮子底下把人抢走。
萧惜惜听他自称楚国皇子,想到昨日慕容烨对她说,南楚那边不消停,还因此与章先生他们彻夜商谈。她摸着腰间响箭,没有发动。
“你找我,何事?”她怯生生地问。
熊昊遍体如过了一阵热流,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昨日匆匆一眼,已让他意乱神迷,今日萧惜惜就站在他眼前,美艳不可方物。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过去三十来年,真是白活了。
只是他自恃皇子身份,又与慕容烨有三日之约,更怕萧惜惜恼了他,所以到底不敢轻举妄动。
他哈哈一笑,故作爽朗:“看来,景王殿下还没有向王妃明示。实不相瞒,本王此次来京,是专程来见景王殿下的。”
萧惜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熊昊继续道:“四年多前,本王阴差阳错,救下一个少年,却不想正是景王殿下的亲弟弟,八皇子慕容硅。”
听他说到这里,萧惜惜眼睛一亮,她知道慕容烨一直在找弟弟。
熊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八皇子一直生活在南楚,本王对他多有照顾,景王殿下为了感谢本王,答应将王妃送给本王,王妃随本王回南楚后,八皇子就能回京,与景王殿下兄弟团聚了。”
萧惜惜微皱了一下眉头,不信他的鬼话:“你骗我,我不信。”
熊昊心头像被抓了一把,原来美人生气也是这般销魂。
他按捺住冲动,道:“我有没有骗你,你回去问过慕容烨就知道了。本王与他有三日之约,明日是最后一日,后日一早,本王将备齐车马,前往景王府迎候王妃。”
萧惜惜垂下眼帘,心下计较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你挟持了八皇子,想用八皇子换我,对吗?”
熊昊面带得意之色:“景王慕容烨声震四海,义薄云天,依本王之见,他不会为了女人舍弃亲兄弟。王妃,本王劝你不要对他那样的男人心存幻想。”
外面响起刀剑厮打之声,越来越近。有亲从飞奔来报:“二爷,陈二楼带人杀进来了,兄弟们挡不住了。”
萧惜惜瞪了熊昊一眼,挺直脊背,向外走去。熊昊没有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