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过去之前,陆清则的情绪起伏极大,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却挺好,以往冷冰冰的手足都被揣进一个温暖的怀里,于是这一觉安安稳稳的,像水中漂浮不定的浮萍忽然抓到了根。
等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恢复许多了。
长顺依旧守在外头,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陆清则挑开床幔走了出来。
“陆大人,您醒了,”长顺不敢多看,垂下视线,“要不要先用午膳?”
既然已经被宁倦发现了,现在想要逃走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陆清则身上没什么力气,虚弱地点了下头,等着长顺让人送午膳上来的时候,稍作了番洗漱,坐下来慢慢喝粥。
长顺看他脸色清清冷冷的,一看心情就不甚好,犹豫了一下,便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陆大人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他若是替陛下说好话,按着陆大人的脾气,并不会有什么用,反倒会让陆大人连他的话也不想听了。
吃完饭,陆清则感觉恢复点力气了,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我要见陛下。”
钱明明现在还不知道在北镇抚司哪个牢里蹲着,他实在没法再安稳地坐着。
长顺连忙笑道:“陛下怕吵着您,正在书房里批奏本,您随我来。”
陆清则没说话,随意捡了件外袍披上,跟着长顺往外走。
昨日醒来时,正好撞上宁倦发疯,来不及观察,今日他才发现,这里似乎不是乾清宫,也不是他熟知的其他宫殿。
院子里栽着许多梅花,清香在空气里碰撞浮动着。
书房就在西边旁侧的耳房里,陆清则跨进去时,正见着几个宫人从里面抬着一块匾额出来,因匾额是侧对着他的,便没有看清上面提的什么字。
宁倦正在书房中,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陆清则心里哦了声,皇帝陛下亲赐墨宝,不知道是哪位宠臣的荣幸。
宁倦一抬头,便见到陆清则裹着件外袍走了进来,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平时没什么血色的唇瓣红得厉害,眉宇深蹙,眸光潋滟。
大概陆清则也没发觉,那件外袍是他的,宽大得很,笼着陆清则,空荡荡的。
他的眸色深了深,挥退了其余人,望着陆清则没吭声。
完全成熟的皇帝陛下仅仅是站在那儿,也隐约散发着冷漠威仪。
跟昨晚那只疯狗不是他似的。
陆清则面对着这个长大的宁倦,有些说不上的别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宁倦探落在他身上的深沉眸光,带着隐晦的温度与渴望。
从前他更多的是感受到少年对他急不可耐的占有欲与欲望,但是现在……宁倦好像变了。
说不上是哪里的变化,但确实有所改变。
“……钱明明呢?”陆清则和宁倦对峙了半晌,还是先开了口。
提到这个人,宁倦的心情就有点阴霾。
根据锦衣卫递上来的消息,或许三年前,陆清则便是借由段凌光的庇护,离开了北方。
当时他叫锦衣卫去将段凌光从那艘货船上抓来时,陆清则就躲在上面。
他就那么和陆清则擦肩而过了。
唯一让他心情好一些的是,这几年陆清则并没有停留在段凌光身边,而是去其他地方游走了。
若是陆清则就藏在段凌光身边,与他夜夜相对着,他可能做不到这么平静。
“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
宁倦慢慢走到陆清则身边,伸手探向他的脖子:“我不会杀他,也不会牵连段凌光。”
但也别想太好过。
段凌光的行径已经触碰到他的逆鳞。
陆清则眉宇蹙得更深,毫不客气地就“啪”地一下把宁倦的手打开了:“不许对段凌光下手,任何手段都不许。”
宁倦顿了顿,没有应是与不是,也不以为逆,低声哄道:“让我看看伤口。”
陆清则冷冷道:“现在装什么人,不发疯了?”
宁倦还是头一次看到陆清则脾气这么大,止不住地低低笑了好几声,才在陆清则愈发冰冷的视线里,捉着他的手不让他挡,两指强硬地夹着他的领子,翻开看了眼。
雪白的后颈上,深深的齿痕依旧留存。
再咬深一点,就该破皮了。
宁倦顿生几分满足感,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齿痕,自言自语般道:“还在就好,不然就该补上了。”
陆清则还以为宁倦是一晚上过去,忽然良心发现,对昨晚的疯狗行径生出了惭愧之心,没想到宁倦查看咬痕,居然是为了再补一下!
他气恼地再次拍开宁倦的手,脱口而出骂:“你是不是有病?”
宁倦依旧没有动怒:“是,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有病?”
他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像是委屈,又像是愤怒,声音冷而缓:“陆怀雪,你在丢掉一条狗的时候,就不会想想那条狗会不会受伤变成疯狗吗?”
堂堂天子,别人骂也就算了,自己把自己比作一条狗,陆清则哑然了半晌,别开头道:“我为何会做那样的决定,你心里应当清楚。”
宁倦眉目阴郁地盯着他道,声音压得很低:“我的感情于你而言,就那么不堪吗?”
陆清则下意识摇头:“你只是……”
只是怎么,他却说不出来。
三年前,宁倦还只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少年,在政事上能够独当一面了,但在情感上依旧懵懵懂懂。
他可以不断告诉自己,宁倦确实有几分喜欢他,但对他的依赖和占有,大过于喜欢,只要离他远点,断掉他这份心思,宁倦就会明白了。
但三年后,宁倦依旧喜欢着他。
没有忘掉他,也没有忘掉那丝感情。
他很难再忽略宁倦望着他的眼神。
不是厌恶,只是叫他说不上的心慌。
陆清则的眼睫细碎地颤了颤,他从来保持心绪宁静,很少被人这么扰乱过,想要逃避,却被宁倦堵得无路可退,嘴唇动了动,摇头道:“这是不对的,陛下,你不该对我……”
“老师不是同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本该与本不该。”宁倦打断他的话,一步步逼近,咄咄逼人,“缘何到了自己身上,却要加之枷锁?”
陆清则忍无可忍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我如何看你?”
“你不需要想那么多,正眼看看我便好。”宁倦一瞬间又收束了气势,像只陡然间温顺下来的大狗,低声道,“怀雪,我长大了。”
陆清则的呼吸沉了沉,倏然抽身便走。
走出小书房后,陆清则才恍觉自己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微微汗湿了,在面对宁倦时,他不能在像从前那般,以一种居高而下的长辈姿态,去教育、拨正,反而感到了紧张。
陆清则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心绪,怀疑自己是被宁倦咬了后,被传染上什么疯病了。
他暂时不想再见到宁倦,干脆抬步走进梅园里,忽听外面砰砰砰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瞥去一眼,才发现是在换这处居所的匾额。
陆清则这才想起,方才他进书房的时候,宁倦好像是写了什么匾额,他还以为是赏赐给哪个大臣的墨宝,没想到居然是给这儿题的字?
心情正烦闷着,他也没心情去看,三月的风清寒,大概是宁倦吩咐了,长顺很快带着大氅跑过来:“哎哟,陆大人,徐大夫吩咐了您不能再受凉,快快进屋躲着风吧。”
陆清则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沙哑地嗯了声,随着长顺走进寝房里。
长顺看他的脸色比早上起来时,那副想随手提把刀砍人的样子好多了,揣摩着方才这两位在书房里大概没有吵架,但陆大人心里依旧有什么疙瘩,压低声音道:“陆大人,咱家还没和您说过,您离开的这段日子,陛下很伤心。”
陆清则当然知道这兔崽子会伤心,没有说话。
长顺叹气道:“您不知道,当日听闻您……遭刺后,陛下不顾劝阻,连夜赶去了驿馆,听郑指挥使说,当时天寒地冻的,陛下魇住了似的,抱着那具焦尸,怎么也不愿撒手,最后生生吐了口血,才肯带着尸体回京,把郑指挥使也吓得不轻。”
陆清则一怔。
就像在临安时听说宁倦让人招魂时一般。
他料想过宁倦会因他的“死”而伤心、消沉一段时日,但没想到,宁倦会这么伤心。
长顺装作没注意到陆清则细微的变化,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从您走后,陛下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囫囵觉,时时头疼欲裂,连徐大夫也看不好,让我们多注意陛下,千万别让他做傻事。”
陆清则沉默着,没有开口,由着长顺说话。
长顺道:“今年新年的时候,陛下像是突发奇想,忽然在宗族里挑了个孩子,带进宫在膝下养着。”
“……什么?”
长顺见他有反应,赶紧继续道:“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但是颇为聪明敦厚,陛下私底下从不跟咱家说这些,但咱家看得出来,陛下可能是想把这个孩子过继到名下,培养他当……储君。”
陆清则心口不知道是酸麻多些,还是恼怒多些,简直不可置信:“他年纪轻轻的,过继个孩子当储君?!”
宁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长顺平日里谨小慎微,也就敢在陆清则面前说点真心话:“陛下心里藏事,从不与谁说,有次半夜,咱家守着夜,不小心打个盹儿,醒来陛下就不在屋里了,闹得可大,所有人都在找陛下去哪儿了,结果第二天早朝前,陛下又好端端地回来了,眼睛红得很……陆大人,陛下很听您的话,他说您想让他当一个好皇帝,他会好好当,不让您失望,所以他回来上早朝了。”
陆清则扶着门框,一阵头晕。
在外三年,他时常梦到宁倦独自站在高塔之上仰望明月,那道孤寂的背影,忽然就和现在的宁倦重合了。
他在做什么?他不是尊贵无双的皇帝陛下吗。
他闭了闭眼,吸了口气,转身换了个方向,又快步走去了书房,胸腔里挤着无数想说的话,快得长顺都没能跟上。
结果宁倦已经离开了。
陆清则怔了怔,他其实很习惯想要找宁倦就能立刻找到,或者即使不找,宁倦也会主动跑来黏着他,很少会有落个空的情况。
心情愈发烦躁。
陆清则紧了紧身上厚厚的大氅,不想再待在这座宫殿里,抬步穿行过前面的梅林,往外走去,径直走出了宫殿。
竟也没有人来拦他。
宁倦似乎并不担心他会走。
也对,这里是紫禁城,皇帝的地盘,宁倦不用担心他会跑掉。
即使跑掉了,也得担心下段凌光的脑袋。
何况身边估计跟着个暗卫。
宁倦对他说了,他会听话,他在京郊听闻京中的逸闻,三年前清洗之时,宁倦也的确没有累及旁人。
三年不见,似乎是变了,沉稳了。
又好像变得更不可控,更疯了。
陆清则胸腔里有股说不上的矛盾闷躁,走了会儿,感觉有些乏累了,才坐下来歇了歇。
他坐着的这个位置,在几簇高高的花丛之间,他的身体本来就瘦削,被花丛一隐,不特地绕过来都看不见,两个路过的小宫女正好在另一边偷了下懒,小声说了两句闲话:“……真是大喜事啊。”
“不过咱们一直待在宫里,也没见过有什么陌生人被接进宫呀。”
“宫里到处都在议论,陛下向来不近女色,从未见陛下对谁展露过笑颜,总不会是宫中的宫女罢……”
“听说前朝的大臣都很激动呢!”
“好想见见那位神秘的皇后娘娘呀……”
闲言碎语了几句完了,便不敢再偷懒,又匆匆走开了。
陆清则却是听得脑子里嗡嗡的。
什么皇后娘娘?
宁倦要立后了?
结合昨日宁倦发疯时说的话,陆清则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噌地站起身,想要去乾清宫找宁倦,走得太急,不小心扭了下脚腕。
陆清则对自己这副脆弱的身体实在没力气再说什么,原地静默地坐了片刻,冷冷吐出一声“不许靠近”,在暗处保护着陆清则的暗卫犹豫了一下,便不敢靠近了。
陆清则便忍着痛,慢慢一瘸一拐地回了方才的宫殿,等着宁倦来找他。
这狼崽子肯定会耐不住过来的。
因为扭了下脚,陆清则走得很慢,走进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已经换好的匾额。
从前这地方叫什么他不知道,现在这地方叫“寄雪轩”。
皇帝陛下的字不仅爬起来了,还变得遒劲有力,笔走龙蛇,甚是好看。
陆清则扫了一眼,也没太在意,回到寝房里,喝下长顺带来的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腕,感觉也没肿起来,便没有再关注。
相比这个小问题,还是宁倦的事更让他头疼。
无论是昨日还是今日,和宁倦说话时,他总是不由得被情绪带偏,继而忘记自己准备说的话,这不像他。
他得冷静一些,和宁倦把话说清楚。
天色微暗时,陆清则用完饭又沐浴喝了药,宁倦才回到了寄雪轩。
陆清则猜得出他为什么会回来得这么晚。
皇帝陛下果然一来就直接进入寝房内找陆清则,手里还拿着盒药膏。
陆清则坐在榻上,不动声色地看他走近,才慢慢开了口:“我想和你说三件事。”
俩人心照不宣,并未提到书房里的谈话,宁倦看起来也非常好说话,欣然点头:“好。”
“第一件事,不能对段凌光动手,无论哪一方面。”陆清则盯着他道,“陛下既然说会听我的话,至少这一点,希望你能做到。”
又是段凌光。
宁倦忍着心头倒翻的醋意,唇角抿得平直,下颌线也绷得紧紧的,好半晌,才冷淡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交给他一项西域通商的任务,他若是能做到,我便饶了他,他若是做不到……”
宁倦还穿着贵气的玄色常服,丝毫不在意地在陆清则面前半跪下来,捧起他扭伤的脚:“怀雪,独独关于你的事,我不能忍。”
陆清则抽了一下自己脚,却没能抽走,反倒正好方便宁倦脱下了他脚上的长袜。
下午看起来还没什么的脚腕,这会儿已经红肿了一圈。
宁倦挖出一勺雪白的药膏,拧着眉,英俊的面容上满是不悦:“朕只是一会儿不见你,又添了伤。”
陆清则在内心告诫自己要镇定,忽略他的话,继续道:“第二件事,希望陛下瞒好我回来的消息,切勿散播出去。”
当年他决定假死离开,有宁倦的原因,也有其余的原因。
彼时朝中无数官员忌惮他,在经历了阉党、卫党之乱后,恐惧会再出现个“陆党”,加之他的许多改革政见极为得罪人,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其实已经是骑虎难下,在那种情况下,宁倦保不保他都一样。
保他,或者某些有心之人就有理由喊出“清君侧”的口号作乱,不保他,他也会在无数攻讦之中,当真变成个权势滔天的权臣,结起自己的党羽自保。
假死是必然的,只有“陆清则”这个威胁消失了,朝廷里的狂热气氛才能消失,宁倦也才有机会收拾一些不老实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他回来的消息传出去……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一团糟的局面。
他那些政敌和对头,怕是会原地气死。
清凉的药膏涂抹到红肿的地方,凉丝丝的,舒服了许多。
宁倦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仔细给陆清则上着药,淡淡嗯了声。
一时急不得,但他会让陆清则再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
他的怀雪光明磊落,不需要藏头露尾。
三年前他就想过了,他不会再把陆清则藏起来了。
陆清则是天上的明月,谁能将月亮藏起来呢?
“第三件事。”陆清则缓缓道,“陛下既然要迎娶新后了,就不该把我关在这里。”
宁倦微微一愣后,倏地仰头看过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听说了?”
分明是要所有人仰望的帝王,此刻却半跪在陆清则面前。
陆清则坐在榻上,俯视着他,有种说不清的错乱感。
他的额角突突地跳了跳,尽量让语气平和:“你既已不是小孩子了,就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你是皇帝,立后不是在扮家家。”
“怀雪,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心意。”宁倦有些失望地握着他的脚踝,缓缓摩挲着,像是在抹药,还带着一种某种难以言述情瑟意味,“我自然清楚我在做什么。”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清则,眼底是一片焦灼的渴望:“怀雪,我要娶你为后。”
清晰地听到从宁倦口中吐出这几个字,陆清则忍了一下午的脾气还是发了出来,冷下脸抽回自己的脚,忍无可忍地一脚踩在宁倦的肩膀上,恨不得再跟着踢他几脚,胸膛微微起伏:“我若是不愿呢?”
雪白的赤足踩在肩上,衣角掠过时还有几丝馥郁梅香拂过。
明明是半跪在地上被人踩着,尊贵的皇帝陛下嘴角却愉悦地勾了勾,轻轻捧起他的脚:“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不会逼你与我成亲。”
三年前他想要藏着陆清则,只给自己独享。
经历过一次失去后,他现在日夜恐惧的,是失去陆清则。
他想要的,是会对他微笑的陆清则。
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老师若是朝他笑,他会很困扰。
但老师若是不笑,他会更困扰。
陆清则感觉更糊涂了,明明他才是最该了解宁倦的人,此刻却完全闹不清宁倦都在想些什么。
若是不想逼他,他现在在做什么?
但若是想逼他,宁倦又似乎的确没必要忍耐到现在。
毕竟现在除了段凌光,没有人知道他活着,他又被宁倦抓回了宫里,一身病躯无力反抗,宁倦想做就做什么,由不得他反抗。
察觉到自己的思维又要被情绪带偏了,陆清则深吸了口气,正要重新开口,就立后与“储君”的事再谈一谈,便眼睁睁看着宁倦低下头,在自己的足尖上轻轻吻了吻。
陆清则两辈子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脑子霎时一片空白,从足尖红透到了耳尖,震惊到说不出话。
这狗崽子是变态了吗?!
“怀雪,你就当我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疯狗,”宁倦亲吻着他的足尖,哑声道,“我会听你的话,不会咬疼你的。”
陆清则有点恍惚地坐在榻上,嘴唇颤了颤,从齿缝间磨出几个字:“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给我站起来。”
宁倦听话地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陆清则别开头,避开他的视线:“滚出去。”
屋内灯火通明,陆清则别过头时,雪白的耳垂上那一抹红很显眼。
宁倦充满渴望地盯着他的耳垂看了片刻,还是乖乖地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