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亚男这几个月总跟姚红梅拌嘴。
以前老三老四在家,她们还能有个共同的目标,现在家里就只剩他们两房,除了窝里斗,没别的事儿做了。
尤其是姚红梅爱显摆,每次下班回来,都会故意炫耀自己今天又得了什么什么好处。
比如有人为了抢走最后一块五花肉,会特地给她塞个两三毛的好处费。
比如有人为了提前挑选新到的一批料子,也会送点三瓜两枣的给她花花。
还有的商品名额有限,给了你就不能给她,姚红梅也会趁机要点好处。
这不,马上过年了,供销社上新了一批年货,朱亚男为了过个好年,特地把要买的东西列了张单子,交给了姚红梅,拜托她帮忙从供销社带回来,毕竟这两天生产队杀年猪呢,她走不开。
姚红梅答应得好好的,可惜到了供销社,架不住这个给她塞好处,那个给她送孝敬。
她一时得意,把朱亚男要的东西全都卖给了别人。
等到她中午下班回来,朱亚男一问,她才一拍脑门,说她给忘了。
朱亚男原本还捎了她的午饭,算是感谢一下姚红梅辛苦把东西从公社带回来。
可惜,她万万没想到,姚红梅已经完完全全的飘了,连自己嫂子的年货都不放在心上。
那她又何必给姚红梅带饭?
便气鼓鼓地摔上门,自己吃自己的。
这事本就是姚红梅理亏,她要是赔个不是也就算了,可她自打去供销社上班,早就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哪里受得了朱亚男这个闲气。
于是她从自家屋里追了出来,指着朱亚男鼻子骂。
朱亚男原本就气得不行,不过是瞧着快过年了,不想跟姚红梅计较,要不然鸡飞狗跳的又要闹笑话。
现在姚红梅自己做错事还跑出来骂她这个做嫂子的,她怎么受得了?
便跟姚红梅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呛了起来。
偏偏裴大志要忙生产队的事不在家,裴二祥又是个只听老婆话的耙耳朵。
他不劝着点姚红梅,还跑出来帮腔道:“大嫂你别得寸进尺,红梅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把我家大壮弄丢的事我们都没跟你计较呢,不过是一点年货,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你也真好意思。”
这话妥妥的是在拱火。
气得朱亚男浑身发抖,骂道:“不帮那就别答应,我拿刀架她脖子上了?”
裴二祥见她不依不饶的,只得继续跟她掰扯,说着说着提到了当初赶走老四一家的事。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朱亚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间跟裴二祥推搡起来,还嚷嚷着要扇裴二祥的嘴巴子。
裴二祥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还手,一不小心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这下不得了,一旁的姚红梅彻底爆发了。
她把裴二祥一把拽回来护在身后,随后冲上前来,啪啪扇了朱亚男两个嘴巴子,顺手一推,让朱亚男滚蛋。
朱亚男猝不及防被身后的门槛一绊,在尖叫声中倒在了血泊里。
裴长庆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血腥的一幕。
他甚至来不及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抬手就给了裴二祥一个脑崩儿,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来,赶紧送你嫂子去卫生所!”
一番折腾,朱亚男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孩子没了。
听引产的医生说,是个成型的男胎。
朱亚男刚刚清醒过来,一听这个噩耗,又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裴大志已经收到消息赶来了,他看着面无血色的朱亚男,杵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孩子们都拜托裴二叔照看着,生产队的事他也撂下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只是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泥淖,他不知道这个家到底还能不能太太平平的过下去。
裴长庆劝了几句,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裴二祥也心虚的送了三十块钱过来,叫他一把抓起来,全给扔了。
至于姚红梅,为了躲避裴大志的怒火,又搁那装起病来,哭哭啼啼,哎呦哎呦的,好不可怜。
裴大志觉得一切特别的荒唐,特别的可笑。
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总是要无止境的消耗,无止境的内斗。
他没办法理解。
到底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没有以身作则,还是说他们家的人就是天生坏种,非要大过年的闹点人命才肯罢休。
他好累,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劝朱亚男。
只是沉默的,厌倦的守在了床前。
半夜时分,朱亚男醒了,醒来想起孩子没了,便闹着要跳河自杀。
裴大志没拦,因为他知道拦不住,到时候吵吵闹闹的,反倒是叫人笑话。
所以他直接陪她一起跳了进去。
等她因为呛水产生了恐惧,进而扑腾着喊救命的时候,裴大志才把她捞了上来。
大冬天的,刚小产就要跳河自杀,这个女人疯了。
裴大志觉得自己也疯了。
把人救上来之后,两口子全都发起了高烧,一度烧到了四十度。
可怜裴长庆,回来是想过年,享受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结果他痛失一个孙子不说,还得家里医院两头跑,又要照顾无人问津的孙女儿们,又要照顾高烧不退的儿子儿媳。
他实在是心里憋屈,又不敢告诉谷赛兰,让她那边的两个儿媳妇看笑话,只得自己憋着。
夜里回来,裴二叔问他:“大哥,不是说我,你这几个儿媳妇,也就只有素素能治得了了。要不我去给素素那边拍个电报,让她抽空回来收拾收拾红梅?”
“别丢人现眼了。”裴长庆叹了口气,“老三连姓都改了,以后认不认我这个爸都难说。要是素素知道了,他们也就知道了。我不想让他们看笑话,算了。”
“这说的什么话,老三那孩子心不坏,肯定是之前红梅他们说的话太难听了,你也不好,对这两个大的太缺乏管教了,回回由着他们骑在老三老四头上拉屎。”裴二叔说了句公道话,要是老大老二两家真的好的话,老三老四至于跑到南边去从头开始吗?
真以为海岛就是天堂了?
连房子都要一砖一瓦的从头盖起,还欠了公社一千多块钱的债,这事要让四哥兄弟两两对调,老大老二才不肯吃这个亏呢。
裴长庆心里有数,可他还是觉得丢脸。
拦着裴二叔,死活不肯通知裴素素。
裴素素很快把冷家兄弟的事搞定了。
冷家梁这次只参与了入室盗窃,没有参与伤人,因为金额不大,所以拘留半个月作为警告。
冷家栋则需要再次吃牢饭,因为警察来取验伤报告的时候,用的直接是手术小结做参照的,所以没有人知道刘丽娜和徐慧其实已经好了。
按照验伤报告上的伤情等级,冷家栋这次最低也得三年起步。
合并入室抢劫,初步估计三年半左右。
不过马上要过年了,只能暂时把冷家栋送去了看守所,等过完年再走流程提起公诉。
至于沈秀被偷走的钱,也只追回来八十多块,剩下的被冷家梁用完了。
总之,比一穷二白的好。
沈秀赶到派出所,拿回自己损失的钱款,很是松了口气。
她问了下警察,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到大院找裴素素道谢。
裴素素已经寄完了成绩单,下午不用再去学校了。
不过景丹还想去学校借点书看看,裴素素便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再带她过去。
此时沈秀找了过来,登记后拦住了一个军官,问道:‘同志,请问裴素素住的地方怎么走?”
屈正弘对她有点印象,知道她是裴素素的朋友,便客气的转身,给她带路。
两人一路上没说话,到了一号院门口,沈秀才问了问怎么称呼,以后有机会答谢他。
屈正弘笑笑,做好事不留名,直接走了。
沈秀无奈,只好等会儿问问裴素素。
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刚走几步,她便被秦双拦住了,小声问道:“你找谁啊?”
“找小裴嫂子。”沈秀也压低了声音。
秦双拉着她直接去院子外头:“午睡啦,刚刚我妈跟我小妹吵架,被小裴婶婶的儿子跑出来凶了一顿,不许我们打扰他妈妈睡觉。”
“哦!”原来是这样。
沈秀忍不住笑了:“应该的,小裴嫂子太辛苦了,那你有纸笔吗?借我写个纸条给她呗。”
“好。”秦双赶紧去屋里拿来纸笔。
沈秀写完感谢信,拜托秦双帮忙转交。
秦双点点头:“你回去吧,我会跟小裴婶婶说的。”
沈秀笑着转身,正好撞上一个男人,吓得她赶紧后退两步,说了声对不起。
李宗旺正因为退婚的事郁闷呢,心情本来就很糟糕,又被人撞了一下肋骨,这下更加憋屈了。
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那么严重,但也是实打实的疼。
所以他一脸不耐烦的瞪了沈秀一眼,吓得沈秀赶紧低头退到了路边,让他先过。
等他走了,沈秀才松了口气,心道这个男人好凶啊,谁做他老婆谁倒霉。
她回去了,收拾一下乱糟糟的院子,准备自己清清静静过个年。
天快黑的时候,来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你好,请问你是沈秀吗?我婶婶叫裴素素,她让我来喊你去吃晚饭。”景丹拿着裴素素画的地图,一路找了过来。
沈秀点点头,问了问景丹来意,这才知道裴素素要给她保媒。
她还挺期待的,锁上门,跟着景丹去了大院。
刚进院子,便看到了下午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沈秀暗道一声糟糕,只当不认识他,快步走到了裴素素跟前。
裴素素刚陪景丹借书回来,怀里正抱着卓彦,在给孩子梳头。
见沈秀过来,便笑着说道:“你来了?看到院子里那个军人了吗?他叫李宗旺,丧偶,有个奶娃娃,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他处处看,是个副政委,副团级的,要求不高,温柔顾家就行,我瞧着你正合适。”
沈秀顺着裴素素的视线看去,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