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旺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他有自知之明,肯定是劝不住景丹的,所以他赶紧去找贺祯。
贺祯最近心情好多了,正端着一海碗的臊子面,出溜出溜的,吃得欢实。
李宗旺忽然来找,她赶紧擦了把嘴,客气的让李宗旺坐下说。
李宗旺看了眼旁边正追着孙子喂饭的景元夏,有点难为情。
贺祯无所谓的笑笑:“没事,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李宗旺这才解释了一下:“我请了探亲假,想带丹丹回家给我爸妈看看。老人家催婚催得急,一个劲的让我跟我小姨子凑一对儿,我总得让他们亲眼看看丹丹才能说服他们。结果我跟丹丹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我提了她被骗到山沟里的事,她现在找卢萍吵架去了。”
贺祯有点意外,问道:“三号院的卢萍?她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啊,我琢磨着,会不会是你们这边走漏了风声,她爱人以前在师霖首长手底下待过。”李宗旺还是觉得问题出在师家这边。
贺祯蹙眉,放下碗筷,道:“不可能!肯定是这个卢萍有问题,走,你带我去看看。”
“啊?不能吧,我看她人挺好的啊。”李宗旺比较吃卢萍哭哭啼啼装可怜的那一套,压根就没有怀疑过卢萍,还当卢萍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贺祯冷笑一声:“她很好?既然她很好,为什么要找你说我家丹丹的是非?为什么要捏造不存在的事情,污蔑我家丹丹的清白?不存在的事她也好意思说给你听,你还护着她?我家丹丹还没嫁给你呢,你就合着外人欺负她了!我看走眼了我!”
骂完,贺祯立马扭头往大院走去,非要跟这个卢萍掰扯个清楚。
私奔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除非景丹自己犯蠢说出去。
至于张隆那边,也不怕有人去核实,反正那个小卓彦神通广大,她说张隆会忘记这一切,就一定会忘记的!
三号院,卢萍正在跟她娘家姐姐嘀嘀咕咕,压根不知道有人躲在窗户下面在偷听。
她这个姐姐叫卢苇,婆家受不了她无限制的帮衬她那个弟弟,把她撵出来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纠缠了两年,最后还是把婚离了,孩子也不让她见,男人还一扭头就重新娶了个二婚的,宁可做组合家庭,也不要她这个孩子的亲妈了。
老家的人也都知道老卢家的女儿都是她们父母的傀儡,说什么听什么,所以除了那些穷得叮当响的老光棍儿,压根没有正经男人再敢要她了。
这不,卢萍琢磨着把她姐姐介绍给李宗旺呢。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景丹,她可不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个景丹的底细。
毕竟,哪个正经人家会把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啊。
还不够晦气的呢。
所以,她每天闲得没事就去扒一号院的院门。
那贺祯隔三差五就来给景丹做思想工作,卢萍又足够有耐心,便默默的等待机会。
前几天机会来了。
一号院里住着的三个女人,裴素素白天上班不在家,白渠在幼儿园工作也不在家,只有那个苗丽华整天跟私生女鸡飞狗跳的,她便让她闺女把秦糖骗到自己家来玩儿,等那苗丽华发现秦糖偷懒不干活儿气得出来找孩子的时候,卢萍就蹑手蹑脚的跑进院子里躲着偷听去了。
还真让她听到了一些要命的信息。
没想到她说给李宗旺听了之后,李宗旺居然不介意。
她郁闷的跟卢苇埋怨道:“这个李宗旺真是的,他居然还笑呢,他说人家姑娘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也轮不着他捡漏。你说说,他这不是嫌贫爱富是什么?”
她姐姐长得老相,明明才三十五岁,看着已经快四十了,穿得跟她一样,身上七零八落的都是补丁。
闻言苦笑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往高处走嘛。那个景丹有个那样的爷爷,我要是他,我也得抱紧了这根高枝儿不撒手。毕竟啊,只要两人结婚了,那景柏泰的人脉和资源,李宗旺都有理由去混个脸熟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别说是景丹私奔过,就是她真的怀过孩子又怎么样?不管是打掉了还是生下来,总之娶了景丹那就是稳赚不赔的事儿。”
“那怎么办?你这马上奔四十了,要是再找不到个男人,我也放心不下你啊。”卢萍担心的看着她姐姐。
她可不是什么姐妹情深的大好人,只不过是想着,与其让她姐姐虚度光阴,不如傍个有能耐的男人,这样娘家也能少搜刮她一些,多搜刮她姐姐一些。
可卢苇却以为自己妹妹是在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着想。
所以她不断开解卢萍,事儿不成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指望自己能找到男人了。
卢萍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要这事能成,她的日子能松快不少呢,再说了,那李宗旺就一个孩子,要是她姐姐嫁过去,还不是享清福吗,到时候两家住对门,又在一个院里,还能帮她照顾照顾孩子呢。
所以她说什么也要促成这件事的。
于是她给卢苇出了个馊主意:“你要不这样,你直接霸王硬上弓,怀个孩子,逼他娶你。他是个副政委,要考虑舆论的影响,到时候不敢不从的。”
“能行吗?”卢苇不是很看好这个法子,那李宗旺现在对景丹那么上心,应该不会看得上她的。
再说了,景丹多年轻啊,家势又好,哪个男人会犯蠢放着这块肥肉不要,要她这块上了年岁的老肉。
卢萍斜了她一眼,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你也不想想,这死了老婆的男人,他就不寂寞吗?景丹还没成年,他肯定不敢做什么,小姨子又不情愿,他还是不敢做什么。这不正好给了你趁虚而入的机会吗?你要是这都拿不下,那你以后日子过不好可别来找我,我可不喜欢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话骂得够狠,卢苇不说话了。
她在评估这件事的可行性,思来想去,她觉得计划能行,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那个景丹。
于是她问道:“可是万一那个景丹主动勾引他呢?不是我说,这种十六岁就跟人私奔的烂货,就算养在大院里头,也是个偷汉子的货色。现在她妈妈也点了头,如果她真的不要脸,在结婚之前就跟李宗旺做点什么,那也没人说什么,毕竟人家都见家长了。”
“那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没关系,她妈妈过完年就走了,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就说我有那个老男人的线索,把她骗走不就得了。等你和李宗旺木已成舟,她再回来又能怎么样,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卢萍算计得挺好,反正这种没脑子的小姑娘好骗。
于是她补充道:“你放心,就算老男人那边不行,那我也有别的法子。我可以去知青点问问有没有学问好的,她不是喜欢写诗的吗,那就找个会写诗的主动接近她,把她引开就是了。总之,李宗旺可是难得的结婚对象,比你还小四岁呢。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你这大了四岁,那不得金砖银砖一起抱啊。”
卢苇彻底心动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日子,不禁露出期待的神色:“是啊,真要是那样,我也能在前头婆家出口恶气了。”
“可不是。姐啊,你得听我的,千万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要不然白白便宜了那个小贱蹄子。我看到她就恶心,那么好的家势,居然要学那些下三滥玩私奔,也忒不要脸了。这种烂货要是跟我住一个院子,我能被她一身的狐狸骚味儿给熏死。”卢萍越骂越来劲。
她可太恨这些出身比她好的城里人了。
比如崔倩倩,就相当可恨,裴素素虽然是农村人,可是她嫁了个好男人,也可恨。
而这个景丹,更是可恨中的可恨。
年纪轻轻不学好,对得起家里长辈的心血吗?
可恨她只是个农村人,要是她有景丹这样好的家庭,她早就想办法去念个工农兵大学了,一定比裴素素还风光。
卢苇也觉得这个景丹真是蠢到家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活该被老男人骗了身子,还被打得那样惨。
于是她附和道:“行,那我就努努力,想办法从这个骚狐狸手底下抢走李宗旺,回头咱姐俩门对门,多热闹。”
卢萍很满意,还不忘提醒卢苇,记得算好例假的时间,可别到时候机会来了,她却来例假了,那就不好了。
正说着,门外闯进来一个人。
风风火火的,抬手就啪啪给了卢萍和卢苇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景丹气得满脸通红,骂道:“你们才是骚狐狸呢,你们才是下贱胚子!真以为我稀罕那个李宗旺吗?老男人一个,还死了老婆,你们稀罕你们拿去好了,说不定下一个克死的就是你们自己了。三十几岁的人了,说话这么低俗龌龊,也好意思腆着脸羞辱别人,不要脸的老货,我呸!”
骂完,景丹还不够解恨,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热水壶,直接砸了个稀巴烂。
炸裂的内胆碎片溅落得到处都是,景丹却不肯罢休,又跑去厨房,把卢萍家的锅碗瓢盆全给砸了。
砸完就跑,反正没人看见。
等贺祯赶过来的时候,景丹人已经不见了。
裴素素正在登记期末考试的成绩。
她仔细的绘制了二十几张表格,把每一个学生的成绩都誊上去,人手一份,好让大家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
再者,她还制定了奖励制度,想给她这门庭冷落的中医班,增加一点积极进取的动力。
所以考试成绩一定要公开透明,免得拿不到奖励的人胡乱琢磨。
正忙着,办公室里刮进来一阵小旋风。
气鼓鼓的,明摆着是来吵架的。
不用问,肯定是景丹。
裴素素甚至没有抬头,她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景丹今天倒是识相,没有张口闭口就喊坏女人,而是哭着问道:“我妈要把我嫁给老男人,你为什么不拦着?你不是好人吗?你不是要给我爷爷一个交代吗?你现在纵容我妈,让我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你对得起我爷爷吗?”
裴素素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成绩单。
她双手托着下巴,冷着脸道:“你你你的,连起码的教养都没有,还想找我帮忙?”
“……”景丹愣住了,别过脸去,委屈的嘀咕道,“又不是没喊过你婶婶,每天回家都不理我。”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裴素素继续办公,不想搭理她了。
景丹只好抬手摁住了她的笔:“婶婶,我错了。求你了,帮帮我吧,我不想嫁给那个老男人。就上了个高小,我跟他说话真的鸡同鸭讲。那个卢萍还想把她姐姐介绍给李宗旺呢,所以她可着劲儿的败坏我,还骂我是骚货。我长这么大,只有我妈发脾气的时候骂过我。她们凭什么骂我啊?还骂得那么难听。你都不骂我的,明明你才是最讨厌我的人。”
“景丹,你先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再跟我说话。”裴素素没空听她叫屈,说事就说事,哭哭啼啼怨声怨气的,拿这里当垃圾桶呢。
景丹见她露出嫌弃的眼神,只好委屈的低下头:“我克制不住,就是很想哭,对不起。”
“那就去外面走廊哭,哭够了再进来,我还要给学生家里寄送成绩单,没空听你哭。”裴素素可不想惯着这孩子,想跟着她做事,就不要用情绪来绑架她。
景丹赶紧擦了擦眼泪:“我帮你誊写吧,我的字虽然不太好看,可是我会一笔一划慢慢写的。”
“不好看那就练,练好看了再来帮我,我这里不收废物。”裴素素拉开抽屉,丢了本字帖给她。
景丹有些惊讶:“你……婶婶你特地给我准备的吗?”
“倒也不是,这年头想跟我做事的人多了,我总得设点门槛,字不好的一概不要。景丹你记住了,写字如做人,横平竖直堂堂正正,才是一个人该有的样子。你如果没办法静下心来把字写工整了,你怎么能够理智冷静的把你的人生路走平稳了。我也不要求你做书法家,起码不能太难看,懂吗?”裴素素说完,继续办公。
景丹还不服气,凑过来看了眼裴素素的字,瞬间没话说了。
赶紧端了个椅子过来,坐在裴素素对面,低头练起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