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某种东西的伏黑甚尔丢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感觉到自己手上的东西像是块炙热的烙铁,死死焊在了自己的手上。
下意识的,他收拢了自己的手掌,让神祈无从看到自己手中究竟是什么。
夜兔们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眼看事情的发展朝着所有人都不希望的方向冲去,夜兔们赶紧满脸单纯无辜地甩着手,大声为自己的清白辩护:“大小姐,我们只是给了甚尔先生一些,没错,一些搜集的补身体的药丸罢了。”
如果省略一部分,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们对团长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哄骗团长!绝对没有!
“哦?”头一回看到伏黑甚尔漆黑如锅底的神色,神祈无比清楚这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尽管不清楚伏黑甚尔没有当场言明,但是神祈已经能够肯定——这不省心的六支队肯定给了伏黑甚尔什么比较危险的东西。
她得冷静下来,得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大概是处理了太多夜兔们闹出来的荒唐事情,在心底飞速默念了三遍后,神祈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夜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的眼也像被夜风拨开云彩后漂亮的新月。
纤细娇小的美人一边用手将头发轻柔地拨回远处,一边温柔地扬起水润的红唇:“啊,原来是这样啊。”
全身紧绷,做好了被暴怒的团长算账的夜兔们都瞪大了眼睛。
就这?
团长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不对,这个他们眼前的人是谁?
团长真的没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吗?
一旁挖空心思想着该怎么解释的伏黑甚尔也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就不好奇?
她就连一句话都不问?
她就打算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神祈好似没有看到他们眼中的疑惑,笑得完美无瑕,仿佛一个无害的精灵或者无条件普爱世人的天使。
只有在转身的时候,她进入背光处的眼眸落下了深浓的墨色。
要是现在把六支队这几个憨憨逼急了,当面对峙之下,没准会被拔出萝卜带出泥,反而会暴露更多问题。
更加稳妥的做法就是现在装傻。
等事情过去后,她再把想要知道的事情从六支队嘴中挖出来,然后想出完全之策再去应对伏黑甚尔。
看着露台上站着的几个人,哪怕看不懂也听不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孔时雨还是发现了这些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吃瓜雷达滴滴滴滴作响的孔时雨果断偷偷询问伏黑惠:“阿惠,刚刚你和伏黑大小姐说了什么,他们一群人在露台上干什么呢?”
同样担忧地看着露台方向的伏黑惠皱巴着小脸,他知道孔时雨叔叔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也愿意找孔时雨一起分析这件事。
但是,他只是凭借他的直觉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太
好的事情,然后告诉了神祈,让他组织语言解释现场具体发生了什么,就有些为难三岁幼崽了。
想了想,伏黑惠掏出了刚刚六支队给的满满大信封,试图向孔时雨说明情况:“刚刚姐姐公司的叔叔们分别给了我和甚尔这么多钱说是压岁钱,然后我和姐姐说了,然后就是这样了。”
伏黑惠作为三岁人类幼崽,本就对钱没有什么太多的认知,再加上自己是第一次收压岁钱,新年第一天的时候姐姐也给了他很多的钱,因此夜兔给他那么多钱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是,夜兔们也给了他爹那么多压岁钱,让小小的幼崽一下子提起了警惕心。
并没有看到某样小东西暗中交易的成熟成年人一下子明白了,这肯定是收买和贿赂。
这种事情在这个国家挺常见的,毕竟基础文化氛围营造了这个人情社会。过节日、出去旅游回来给领导或者同事带点伴手礼什么之类的,已经成了这个国家的习俗。
出于讨好领导的目的,他们给伏黑甚尔一点钱也非常正常。
而阿惠还小,作为长辈,他们给阿惠一些压岁钱更加正常。
但是,孔时雨紧紧盯着那个过分鼓囊囊的超大信封,又摸了摸自己衣兜里准备好的薄薄一层压岁钱,恨不得抱着头发出尖叫。
正常个鬼啊!!
给一个三岁幼崽这么多压岁钱,这真的正常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豪门么?
打工社畜的他就不该多嘴问!!
在压岁钱方面狠狠被卷到的孔时雨呆呆站立了很久。
既然神祈没有拿走阿惠的钱,就说明那位大小姐觉得这笔巨款给幼崽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那他如果按照计划给一万的话,是不是太吝啬了。
孔时雨本想假装自己不知道,但是想到那位善良的大小姐之前还真诚地愿意给自己给高薪岗位,要是她知道自己抠抠搜搜,误会了什么……
为了给自己的后路,孔时雨最终还是从钱包中掏出了厚厚的一叠钞票装入了纸袋中,递给了伏黑惠。
伏黑惠已经拿了很多钱,因此对于孔时雨给的钱也不觉得有太多意外,只是像个小大人一般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谢谢孔叔叔,祝孔叔叔新年快乐!”
生怕自己产生什么后悔的情绪,孔时雨给完后,立刻当机立断地向神祈表示自己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婉拒了神祈的挽留,他仿佛被灵魂抽出一般晃晃悠悠走入电梯,晃晃悠悠走出公寓楼,晃晃悠悠走上街。
然后,孔时雨不知不觉开始夺路狂奔,想要狠狠逃离和这个让自己痛失巨款的地方。
他就知道,在非工作的事情上,和伏黑甚尔这家伙扯上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本来只是想出点小钱,来一线快乐吃瓜。
结果可倒好,他不仅吃了一肚子狗粮,还出了血本!
今天也是想要和伏黑甚尔彻底断交的一天!!
在孔时雨走后,自觉完成了贿赂任务的六支队夜兔们也飞快驱车离开。
冬季的白日总是短暂。
当神祈把伏黑惠哄回房间后,天空已经黑了一个角,沉沉的暮色笼罩了整个东京。
披着外套,神祈靠着落地窗看着下方仿佛逃难的夜兔的车辆,轻轻发出一声不带任何温度的笑。
这三个家伙,逃得了和尚难道还能逃得了庙?
正当神祈想要打个电话,让夜兔庄园内其他支队的夜兔把这几个六支队的憨憨扣下讯问时,就看到玻璃窗上多了一个人的人影。
神祈立刻收拾好表情,转过身笑着询问道:“甚尔,怎么了?”
然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大信封和一瓶药。
意识到这是什么的神祈惊讶地瞥了眼眼前的男人。
他的表情一派淡然,身后的暖色灯光镶嵌在他的轮廓上,让高大的男人显得坦坦荡荡,简单干净。
神祈眨了眨眼。
她之前并没有表现得想要追究这些东西,他本可以不拿出来的。
那么多钱,他完全可以私自吞下。
把钱看得极为重要的神祈来不及去查看那个小瓶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被荒谬感淹没。
神祈真心地怀疑——伏黑甚尔是不是个大傻子啊?
见神祈瞪大了眼睛,伏黑甚尔赶紧上前一步,诚恳地解释道:
“这些是之前你的朋友给我的,我觉得还是给你更好一些。”
见他把东西递到自己手中,神祈终于确定——伏黑甚尔真的是毫无留恋地打算把这些东西都交还给自己。
这件事实在是费解。
究竟是他视金钱如粪土,还是因为好感度不足,导致伏黑甚尔想要与自己把账算明白,不想欠自己的?亦或者是伏黑甚尔发现了什么,有点害怕自己,所以急着把钱送回来?
一瞬间,神祈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可能性,让脑袋都有些胀痛。
为了转移注意力,神祈将目光移向了那个药瓶。
上面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文字,但是为数不多的英文足以让神祈明白了这瓶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上面来自非洲的文字,神祈已经完全相信了这是六支队那群憨憨自我脑补的主意,和伏黑甚尔没有一点点关系。
这次,同为夜兔的她头一回迅速理解了六支队憨憨们的想法。
按照她本来的计划,她和伏黑甚尔应该早已发展成肉.体关系,吃上香喷喷的肉。
但是,谁知道普通人发展到那样的关系竟然那么复杂,需要那么多步骤一点点来……
对了,普通人!
神祈握着瓶子,一下子惊醒——作为干了不少脏活的夜兔,她见到这种带点不可描述颜色的东西只觉得稀松平常。
但是,她现在是普通人。
交出东西后,伏黑甚尔就紧紧盯着神祈,呼吸中都带上了些许灼热的紧张。
接
下来,神祈的反应?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如他想象当中一样,惊讶无比。
然后神祈就呆住了,再也没有反应。
正当他想要开口唤一下神祈的时候,就看到神祈浑身一震,把瓶子甩了回去,正巧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兔子大小姐仿佛才回过神。
似乎是反射神经有些缓慢,她白皙的脸颊这才开始缓缓充血,连带着脖子和耳根都铺上了红霞的颜色,甚至连手指都带上了可可爱爱的粉色。
神祈指着被他接住的药瓶,吐字都有些不清晰:“这个东西……”
在神祈这边过了个明面后,伏黑甚尔直接把这个烫手的药瓶丢进了垃圾桶。
同时,为了以后更亲密的关系做好铺垫,伏黑甚尔添上了一句:“我们家不需要这些。”
他要狠狠强调一下,他根本不需要这个药瓶里的药片!!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天与咒缚的他在某方面还是不容置疑的。
他之所以这么坦白,其中最大的担心就是——万一这位大小姐不小心从他的下属那里得知自己“开心接受”了那个瓶子的药物,那他可真是跳进东京湾都洗不清了。
神祈一下子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也更加明白了眼前这块肉的真材实料。
但是想到自己和伏黑甚尔完全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心里燃起的火焰还是化作了点点星火,潜藏在了深处。
神祈克制着自己,把注意力从甜美的肉.体上,回归了正题。
打开档案袋,确认了六支队只是单纯贿赂,没有给伏黑甚尔会暴露身份的东西后,神祈松了一口气。
想到今天的鸡飞狗跳和提心吊胆,神祈已经为六支队判了余生好好还债的无期徒刑。
不过,说起来,还有个问题没解决。
神祈慢条斯理地将装满了钱的档案袋重新用棉线缠绕好,然后直接把钱递给了伏黑甚尔:“甚尔,这钱是六支队他们给你的。”
她没打算立下什么管家婆的严苛人设,六支队给的钱虽然不少,但是她还不至于贪这么点钱,甚尔每个月也就五十万,这些钱就当是给甚尔的年终奖也行。
眼看着自己试图刷好感的钱被退了回来,就算猜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伏黑甚尔还是几不可见地轻轻皱眉。
之前在家庭会议上,兔子大小姐不是说她的公司资金流不畅么?
这笔钱虽然在她眼里应该不算多,但是她就这么给他了?
这么一板一眼,真的会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垃圾社会受欺负的吧。
明明她根本没必要那么照顾他的啊,大小姐。
不再去看怀里满满当当的钞票和他完全看不懂的神祈,伏黑甚尔将视线转移向了窗外:“既然你让我收了这笔钱,那能允许我替六支队多说几句话么?”
收了钱总得办事。
说一两句观察下神祈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说就行。
在赚钱方面,伏黑甚尔自认为还是有点节操的。
神祈本来也就想要知道伏黑甚尔对于她的这些所谓的“朋友”的想法,也便看似无意,实则偷偷竖起了耳朵询问道:“甚尔你说。”
清楚自己在神祈这边并不是真正的可以直白交流的丈夫,所以伏黑甚尔并没有直接将六支队想要换工作地点的诉求转告给神祈,而是试探着开口:“他们是一群不错的朋友,他们挺喜欢你的。”
就算清楚那些家伙没有暴露什么,但是听到伏黑甚尔的回答,神祈还是难以置信。
难不成那些家伙在普通人的视角下演技不错?不应该吧?
她清楚那些夜兔跟随她的前提就是她足够强大,奉行弱肉强食准则的夜兔可不是一个适合建立友谊的种族。
她习惯一个人了,她可没有朋友。
因此,神祈更相信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伏黑甚尔心地善良,以至于眼神不太好使。
另一种则是伏黑甚尔在反讽。
相比之下,对于六支队那些憨憨刚才那些表现深表怀疑的神祈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她偷偷绷紧了身体,表面松弛地连连摆手,笑着试探着伏黑甚尔的口风:“怎么可能?他们只是怕我给他们考核分给低了,影响他们的收入罢了。”
神祈说得随意,伏黑甚尔却敏锐地观察到,神祈在提到那些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不假思索的闲适自然。
而这种反应,和那些人不假思索地说出“最强”时一模一样,是一种同样的下意识反应。
相比只认识了几个月的他,她和那些人认识了很久很久,熟悉到了另一种程度。
这种感觉,和他当初第一次去夜兔安保公司,以及刚刚坐着聊天时一模一样。
神祈和其他人待在一个他融入不进去的圈子,并且自然而然地将他排除在外。
他们才是一样的,而他不是。
像是童话故事主人公的善良大小姐像是一个光源,她的光并不是为他而特意盛放,更不会只洒落在他的身上。
在他之前,肯定已经有了很多人注意到了这道光。
而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只是,暂时运气爆棚了一下下而已。
天空暗下来,傍晚瑰丽的云霞逐渐被一片灰蒙色遮掩。
伏黑甚尔看着窗外,没什么精神地想到:
接下来该是一场冰冷的夜雨了。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伏黑甚尔不太愿意陪着大小姐继续这个话题。
他没有暴露自己真正的心绪,只是采用了一种打趣的方式:“可能是你们工作的圈子缘故吧,我这种‘圈外人’都有些羡慕了。”
敏锐地察觉到了伏黑甚尔的精神不振,神祈仔细琢磨了伏黑甚尔的话。
察觉到其中的原则问题,她赶紧声明自己的立场:“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就算他们是我的朋友,但我们是一家人诶!”
她和那些夜兔一点别的关系都没有,伏黑甚尔才是她殚精竭虑想要睡的男人。
无论是从官方户籍,还是从她认可的角度来说,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一家人。
似乎是为了强调,个子娇小的女孩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拉着他的手,再次笃定地说道:“我们是关系最紧密的一家人!”
伏黑甚尔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就站在他身前。
傻乎乎地紧紧攥着他。
似乎永远永远都不会放手。
对于向来得到了就会失去的他来说,就像是一个真实无比的幻梦。
“这样啊……”他听见自己低低呢喃出声。
信么?
信的,也是不信的。
他信现在大小姐的真诚。
他不信的只是未来罢了。
再真实的幻梦,也会有醒来的一天。
雨突然落下,水汽顺着没有完全闭合的窗口蔓延入房间。
他听见她询问道:“说起来,甚尔你为什么要把钱给我呢?”
这个问题对于伏黑甚尔来说,可以说是很简单。
这点钱他确实想要,但是相比之下,兔子大小姐的好感度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这么说太直白了,得换一个表达方式……
伏黑甚尔微微弯下腰。
神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怕他要做什么,只是抬起眼,站定着注视着他。
伏黑甚尔看着完全被笼罩在自己阴影之下的小兔子,她从来不设防,总是不退不避,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乖乖地看着他。
明明看着很容易掌控的样子,却偏偏让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下口。
雨顺着风在窗驻足滑落,构成了冬季的白噪音。
他突然有点想笑,略低哑的声音也沾染了些许莫名的情绪,眼底的翠色也随之翻涌激荡起来。
用目光临摹着对方的容颜,他试着凑近那双眼。
用层层假象包裹自己的凶兽似乎在要求,似乎在渴望,又好像在用力将自己秾丽的深沉绿色融入那大海般沉静的湛蓝中:
“我只有一个目的。”
“我只是希望,大小姐能多信任我一些。”
这样的话,他这个骗子或许就能将这个幻梦持续得久一点,更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