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瞥了眼自己的衣服,反应灵敏,立刻从一旁的服务推车上拿了托盘。
穿着朴实无华的西装,手中自然地托着一个端放着酒杯的托盘,俨然是一个侍应生。
神祈迟钝地思索着——原来甚尔退出工地搬砖业后,现在从事了酒店服务业啊……
作为习惯面对各种突发状况的专业人士,神祈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既然见到了,继续避让那就维持不了人设了。
生死之间都经历过那么多次了,难道还怕这么一遭?
在禅院甚尔眼里,就是突然发现了对面的小姑娘一下子震惊地瞪圆了水蓝色的眼睛。
随后,她礼貌致歉,退出了原本的小圈子,“哒哒哒”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明显有些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动作并不刻意,落落大方地把碎发拨到耳后,她便仰起脸,挂着好似加了几分糖的笑容:“冒昧打扰一下,请问你是甚尔对不对?”
“嗯。伏黑祈小姐晚好。”
禅院甚尔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当好了一名侍应生,自然地将神祈手中的空杯换下,递上了另一杯。
他把握着合适的距离,浅浅的笑容漫不经心,为自己的普通人人设进行描补:“我今晚在这家酒店打零工,这边薪资高。”
他接了杀人的单子,来这里做任务,也算是高薪按件计酬的零工了。
因此,禅院甚尔说得言之凿凿,毫无撒谎的痕迹。
因为调查过禅院甚尔,对于他的情况自认为知根知底的神祈丝毫没有怀疑的想法,只是觉得果然如此。
服务业从来不是轻松的工种,现在这个点也比较晚了。
他这么晚还在外辛苦工作,果然是个持家的勤劳男人。
这家酒店也确实是东京top级别的,时薪不差,拥有大学本科学历的禅院甚尔来这里打个零工赚个快钱也正常。
所以,今晚的相遇只是一个过分巧合的意外罢了。
而她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在任务时间减少与这位普通人的接触,防止自己的真实身份露馅了。
在心中分清主次只不过占用了现实中的一瞬,瞥了一眼刚刚喊自己名字的合作商,神祈突然觉得对方顺眼了不少,笑道:“那确实是很巧了。我是来和公司的合作伙伴谈生意的。”
她确实是来谈生意的,只是谈的不是安保公司的生意,而是春雨雇佣兵团的生意罢了,怎么能算说谎呢?
合作商人原本还在担心夜兔公司的大小姐不理睬自己,万万没想到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大小姐还记得自己,当即昂首挺胸,乐颠颠了起来。
牢记得自己任务的神祈正想说“那我先去忙,稍后再来找你”,就听见旁边的合作商好奇地询问道:“这位是?”
这位男士虽然看着气质出众,但是看装束应该是一个普通的侍应生没错,是怎么和夜兔安保的大小姐怎么熟络的?
“哦,是我的一位朋友。”神祈笑容和煦,回答得自然。
她没什么朋友,对于普通人之间的朋友定义也缺乏了解。
按照她的思维,但是既然都网聊了几天了,怎么样应该也算是普通朋友了吧?
他算是朋友?
禅院甚尔与她对视,发现她竟然毫无说谎的痕迹,像是一只面对陌生人就露出肚子的傻兔子。
她坦然地注视着他,头顶金碧辉煌吊顶的金色光芒落入那片荡漾的蓝色,将表层的虹膜晕染得清澈见底,荡漾着片片绽放的金羽,散发着一种软乎乎、好脾气的气质。
“嗯,是朋友。”
虽然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有点怪,但是这不妨碍合作商因为“朋友”这两个字高看了禅院甚尔一眼。
想要和这位夜兔安保公司大小姐当朋友的大有人在,但是好像也没听说有人真正成功过……
带着好似与生俱来话痨与热情的合作商观察了眼禅院甚尔的体格,突然有了明悟,赶紧应景地夸赞道:“伏黑小姐的安保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市场都拓展到海外了,我看这位朋友体格像是行伍出身,如果想要跳槽,伏黑小姐的安保公司可是首选!”
根本没有具体和禅院甚尔交代过自己情况的神祈为防止多说多错,飞速打断了这位合作商的话语:“甚尔,我和这位合作商去另一边有事商量,你也先忙。”
禅院甚尔点了点头。
简单见了一面后,如孔时雨所说,她确实是个从富贵窝里出来的娇小姐。
他自己是个纯种的网骗,而幸运的是,这位被娇养着长大的大小姐和网聊时一般无二。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讨厌对方。
禅院甚尔鲜少地露出了笑容,俊逸的眉目随着心情舒展开来。
——当初的一把□□,押对了。
不过,现在还是得以任务为重。
刚才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应该是孔时雨发来了任务目标的最新消息。
人不在宴会厅。
是楼上。
当禅院甚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坐着电梯上行的时候,神祈从紧闭的电梯门前经过,直接通过紧急出口楼道接连往下跳。
耳麦另一端的神蠡声音多了几分正色:“之前周边警戒的一个兄弟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影,然后被暗器割开了数刀,现在已经被送去诊治了,初步估计就是被雇佣的杀手。”
能让以一当百的夜兔毫无所觉地受伤,神祈不得不警觉起来。
“老爷子,换个人守着监控,你去保护好雇主。”神祈单肩扛着沉重的雨伞,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眼前寂静的楼层,神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发现了好玩玩具的小孩子。
只是那双深蓝色眼眸,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没有任何温度,凛冽而肃杀。
“我去会会那个家伙。”
在一个房间的露台上,一个中年人点燃了一支烟,惆怅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明明他只是在暗网接了一个普通人的单子,抱着来这个国家度假的心态来玩耍的,但是这个国家是怎么回事,随随便便一个保安就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还通知了他的伙伴。
想来想去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不明觉厉感:“得尽快动手。”
他看向窗外,像是看着什么珍宝,目光透着诡异的热度。
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一个人脑子有问题。
但是在这个世界极少的一部分人眼里,那就是在露台外,一只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大雄鹰从楼顶振翅飞下,用爪子抓住了酒店建筑的凸起,温顺地朝着面前的主人低下了头。
它的头部长满了黑漆漆的眼睛,双翅上墨蓝色的羽毛散发着钢铁般的寒光,飞行时在半空掀起阵阵强风,让大楼的高强度落地窗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痕。
哪怕是一级咒灵里,他的宝贝都是顶尖的。
中年人轻轻抚摸着自己最大的依仗:“本来不想闹大的,那这次干脆把整栋大楼毁了吧。”
然后只要趁着日本的咒术师到来前,坐着咒灵跑远就行。
这个世界本就该被弱肉强食,他格外喜欢着那些普通人像是脆弱的草芥般,被他这样的强者碾碎的表情。
正当他陶醉在窗外的夜风以及未来的景象时,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楼上跃下。
他举着一把巨大的刀,像是刺入柔嫩的豆腐一般,伴着简短的“噗嗤”声,一刀捅入了一级咒灵的脊背。
凄厉的啸声,咒灵受伤的扑腾声,摇摇晃晃撞入大楼的剧烈撞击声让诅咒师大惊失色。
他的术式可不是没有上限的咒灵操术,他的术式只能驯养固定的三只咒灵。
为了自己单体最强的咒灵,没有认出来人的诅咒师果断投入了自己的第二只咒灵。
另一边的神祈自然也听到了剧烈的建筑物碰撞声。
感受到地面的震颤,她果断询问神蠡:“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十三楼好像发生了剧烈爆炸。”神蠡很快从其他夜兔处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以及一段只有几秒的监控视频。
看着仅存的监控视频,神蠡倒吸了一口气:“团长,其他好像没有人员伤亡,但是飞溅的玻璃好像把路过的禅院甚尔扎伤了。”
神祈没有多少对于无关人员的同情和怜悯,但是她一见倾心的禅院甚尔截止目前,并不在这个序列中。
神祈结束了与神蠡的通讯,加快步伐,充分调动夜兔的战斗本能,利用在黑夜中不输给白天的五感很快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隐隐感觉到自己与咒灵的感应越来越微弱的诅咒师回过头,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即使光线微弱,但是也不妨碍她的容貌熠熠生辉,金色耀眼的发丝被窗外吹入的夜风扬起,娇艳美丽。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明明不是白天,外面也没有下雨,但是她手里却拿了一把过分显眼的长柄黑伞。
这个时候,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在对方关上房门,笑眯眯掏出属于他任务目标的照片后,他更加肯定了——这绝对是和刚刚那个男人一伙的。
亲眼见识到刚刚男人恐怖的诅咒师瞬间寒毛直竖,立刻动用自己的术式缩小了咒灵,随即将咒灵含在口腔,暂时与咒灵合二为一,直接大幅强化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尽管负面作用是让自己的精神状况下降,但是感受到自己充沛的咒力,诅咒师也不由多了几分底气,直接朝着神祈扑来。
神祈看不到他召唤出来的咒灵,只能看到他好像吃了点什么东西。
不清楚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她微微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个男人认识她?
或者说,她的长相已经恐怖到让对手恐惧到一秒吞药了?
举起伞,轻飘飘格挡住职业杀手攻击的神祈开始思索,这里好歹是法治社会,待会该怎么处理尸体呢?
而攻击轻易被格挡住的诅咒师也很快察觉到了自己和对方的力量差。
察觉到仿佛鸿沟一般的实力差距后,自觉能比得上普通一级咒术师的诅咒师直接破防,大声咒骂起来:
“你们是不是有病?”
“特一级咒术师是稀缺资源吧!!”
“为什么要让两个特一级咒术师对付我?”
“日本是什么疯狂的国度啊!!”
“我从来没听说过啊!”
神祈听着垂死之人的话语,不由一愣:“你会说日语么?”
这个职业杀手这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呜哩哇啦的语言啊?原谅她一句都听不懂。
出于对于他过分激烈情绪的好奇,她又用标准的伦敦音:“english?”
字正腔圆的北京话:“中文?”
见这位异国人士还在自顾自叽里呱啦,仅会三国语言的神祈也就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
神祈不由摇头叹息:“不好好跟上国际化道路注定被淘汰的。”
随后,她毫无怜悯地直接一脚把对方踹下了二十八楼。
看了眼下方必死无疑的血泊,神祈把门外负责处理现场的其他夜兔们放了进来。
一夜兔汇报道:“团长,神蠡副团长在雇主身边,雇主没事。”
神祈点了点头,正想出门彻底处理这件事,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神祈打了个手势,其他完成现场处理的夜兔立刻跃出了露台。
应该是其他房间的住客?
或者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听到了声音前来查看?
神祈拉开了虚掩着的门,表情自然地变成了刚受到剧烈惊吓的模样。
下一秒,一张过分熟悉又好看的脸出现在了神祈的面前,成功让神祈脸上伪装的惊恐变得真实了数分。
禅院甚尔究竟为什么在这里啊?????
相比神祈,禅院甚尔内心也是同样震惊。
他之前追踪到咒灵踪迹跃下的时候,就把诅咒师的房间记得一清二楚。
谁能告诉他,伏黑祈那么一个娇娇大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诅咒师的房间???
因为两个人同样的震惊,这一刻,时空好像出现了卡顿。
过了一瞬,禅院甚尔抢先一步,率先检查起了神祈的状况。
相比任务,他的富婆更加不容有失。
然后他打开房门,在露台上看到了楼下诅咒师的尸体,他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前几分钟,这个诅咒师还生龙活虎的,怎么现在就坠楼身亡了?
难道是他的术式限制条件是与咒灵同生死?
确认任务目标必死无疑后,想不通这个问题的禅院甚尔也不再纠结,直接拿了一条房间内干净浴巾裹在了看着神色不太好的神祈身上,帮助她维持体温,降低因紧张引起的抽搐的可能性:
“之前下面有爆炸,我又听到这边有动静,想着或许有人会需要帮助,没想到是你,你没事?”
高大的男人微微俯下身,原先的疏离仿佛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泄露出了些许真切的担忧,柔和了他五官的冷淡。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甚至因为松了松筋骨格外轻快的神祈一把抓住了禅院甚尔的手腕。
如果她不在的话,这个男人撞上刚才的杀手,注定是一场惨剧。
尽管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是有点倒霉,但是这不妨碍神祈对这个普通男人的品性进一步肯定,在这么冷漠的时代,竟然还有这么善良的存在。
无论哪个时代,善良都是一种优秀的品质。
神祈自然也不会讨厌。
或许是激活了想要维持人设的动力,神祈也飞速进入了状态。
她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颤音,同时脑子里开始回忆这些年花出去一大笔一大笔的钱,无比心疼的感觉成功让自己的表情带上了几分真实。
“我的房间就在附近,我想要回来取个东西,然后看到门口有血迹,就进来了……”
落在禅院甚尔眼里,就是娇小的兔子小姐失去了先前的从容,巴掌大小的脸白着,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她这样养在温室里快快乐乐长大的娇花确实不应该见到这样的场面,禅院甚尔也便没挣开她的手,反而轻声安慰起来。
同时,两个人又陷入了诡异的僵持状态。
现在这个状况,接下来,普通人会怎么样?
也就在这时,神祈注意到了禅院甚尔额头处的一道隐隐透着几分血色的伤痕。
突然间,神祈明白了什么。
见人越聚越多,禅院甚尔正想把神祈带离,就发现神祈松开了他,去和一旁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随即,她又“哒哒哒”跑了过来,举着一条ok绷,踮起脚尖:“甚尔,你受伤了,我给你贴上。”
这种伤对于她来说比被蚊子咬一口还不如,但是普通人受伤了就应该这么做吧?
看着ok绷上粉嫩嫩的hellokitty,皮糙肉厚的禅院甚尔是非常想要嗤笑一声,然后置之不理的。
但是看到这位大小姐眼中的关切,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普通人人设。
反正对早已丢掉自尊心的他来说,hellokitty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于是,纵横咒术界的术师杀手恍恍惚惚地低下了头,任由一只温热的小手将hellokitty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恍恍惚惚地说了句“多谢”。
自信下属能够处理好这次事件的神祈听着一旁普通人已经报警了的交谈,联想到之前神蠡说的爆炸波及到了禅院甚尔,终于想明白了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该做什么。
“甚尔,你得先去做个检查。”
“如果之后没什么事情,你能陪我一下么?”
把武器藏在丑宝肚子里,压根没踏入过这个房间的禅院甚尔根本不怕被追查到自己,但是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要是不答应,自己的普通人人设可能会遭受怀疑?
同时,听着小姑娘带着几分恳求的话语,禅院甚尔心头产生明悟——这位富婆需要自己陪伴。
于是,他再度答应得飞快。
没过多久,守在楼下的孔时雨接到了来自禅院甚尔的电话,还没等他开开心心夸赞甚尔这次任务的速度快,就听见禅院甚尔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习惯禅院甚尔蹭车的孔时雨愣住了:“今天你格外好心?”
“我不在酒店。”
孔时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在急救车上做检查。”
孔时雨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之后还得去警局做笔录。”
孔时雨非常确定——他好好的金牌杀手脑子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