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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第一更

    “立国!”

    “立国!”

    “立国!”

    起先只是一小部分人在喊, 后来声音越来越大,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在这数十万人的齐声呐喊前, 元婴强者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

    厉鸣眼中充满震惊,仿佛看见一群蝼蚁忽然膨胀压到了天。

    这些凡人, 这些凡人……他们怎么敢违抗仙门,怎么敢违抗他这位元婴大能!

    被这样一群弱者忤逆, 令厉鸣暴怒不止, 偏偏此时水中鸣还不知死活地询问他, “真君,现在要如何收场?”

    厉鸣的目光不善地投了过去,眼见水中鸣在这些凡人的呼声当中面色泛白没了底气,他的怒火中又添了一份被人冒犯的羞恼。

    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以为自己奈何不了这些凡人!

    “喊得再大声又如何,蝼蚁再多, 也成不了事!”

    轰隆隆,天空风云变幻, 转眼间朝歌的天就黑了下来, 层层压下的阴云遮蔽太阳,空气中充满了一股雷雨将来的泥腥味, 这是元婴修士利用自己呼风唤雨的威能召来的阴云, 含着显而易见的恐吓意味。

    在凡人眼中, 元婴修士这种能力,已经与天神无异了。

    “大胆!立国就立国?这东极洲还轮不到你们说话!”

    厉鸣的声音轰隆隆如同雷响,下一刻,在阴云中穿梭的紫白电光猛地劈了下来!

    一束束紫白色雷霆像是一道道树木的根系脉络, 它们寄生在阴云当中,在元婴修士的召唤下急不可耐地劈在了朝歌的结界上。

    朝歌那淡金色的结界顿时像被投入巨石的水面般剧烈地晃动起来, 构成阵法结界的符文仿佛救火的兵士,前赴后继地往扑向着火点。

    城楼上有人发出惊呼,身为凡人,他们站在如此近的距离直面元婴修士的攻击,无人能不胆战心惊。

    然而还没等他们再度生出恐惧,停在半空中那道白衣身影忽然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光芒极其明亮,如同新生的朝阳,照亮了被阴云笼罩的朝歌,驱散了朝歌子民身上的寒意,却半点都不刺眼,当人们直视这道光芒时,仿佛赤脚踩在孕育生命的黑色土壤上,是多么踏实又温暖。

    有人眼睛里流出了泪,不是受不住这光芒,而是一种他们也不知怎么形容的激荡情绪。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迟一悬手里举着那块地级灵玉,将之与黄金印合二为一。

    【恭喜,您升级了黄金印,当前黄金印等级:地级。您获得十万点数奖励。】

    【恭喜,您拥有了第一件可攻可守的地级法宝,黄金印分离副印:天子印。当您身在朝歌时,天子印将获得黄金印加持,令您的实力在短时间内飞跃。】

    一只拳头大的印章落入了迟一悬手中。

    这枚印章通体由白玉制成,印台上是一只身上染有一抹紫色的玉麒麟。

    在握住这枚印章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忽然涌入迟一悬心头,他手持印章,朝着那嚣张跋扈的元婴道:“在朝歌的国土上,见了朕还不下跪!”

    ——还不下跪!

    ——下跪!

    ——跪!

    厉鸣正疑惑朝歌的结界怎么还没破,听到这话只觉得荒谬,这迟一悬过家家还玩上瘾了是吧?下跪?就算朝歌真的立国,一个人间皇帝,只有他来向自己下跪的份儿。

    然而那道声音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仿佛从遥远九天之上传来,带着令人无可违逆的雷霆之威。

    扑通扑通……

    先是城楼外的东海国士兵,再是水中鸣。他们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着,强行跪在了地上,最后是厉鸣。

    厉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压着,膝盖和脊背往下弯曲,头颅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往下按,他不肯俯下身,身上每块骨头都因反抗而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动。

    厉鸣惊骇不已,他拼尽全力抬头,可此时他连迟一悬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了,唯一看到的,只有在他上方,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东西,正一寸一寸往下压。

    那是什么?仿佛是一方变大了无数倍的印章。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厉鸣的膝盖骨被压碎,他发出了一声惨叫,砰一声跌在了地上,也跪在了这城楼上所有他看不起的凡人跟前。

    向来心高气傲,成为元婴修士后更加无法无天的厉鸣哪里受得住这种耻辱,他发出怒吼,“一群蝼蚁!迟一悬,你用了什么手段!你敢折辱本座,本座与霸刀门,绝不会绕你!”

    迟一悬俯视着地上的厉鸣,原身痛苦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涌,他冷漠一指,发出敕令,“诛!”

    巨大的印章轰然落下,将元婴真君的化身砸成了齑粉。

    天地寂静。

    阴云散去,明媚的阳光落了下来,照在百姓们如梦初醒的脸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恍恍惚惚,只觉得方才像是做了一场异常瑰丽的梦。

    也不知是谁先起头叫了一声“陛下”。

    而后,一声声陛下从四面八方响起,起先是稀稀落落参差不齐的,渐渐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洪亮,万万人的声音形成一道洪流,托举着那道身影从人群中走过。

    城中万人空巷,家家户户早已离开家门,他们走上大街,走到城楼前,人群中央默契地分出一条道,以自豪的呼喊、热切的目光铺成红毯,迎接着那人向着内城而去。

    郭千山等人与有荣焉地跟在城主身后,而从始至终,迟一悬的都神色淡然、面无异色,仿佛他刚刚没有击退元婴强者,没有宣布立国,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却是刻上朝歌历史的大事!

    千年后人们翻阅史书,依稀能从那些记载当中,窥见这位千古一帝的风采。在史书上,这个年代天骄辈出,若是往后推延一个时代,这些人无一不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在迟一悬的时代,任何人的光芒都被衬得暗淡微弱。

    而此时此刻朝歌的子民,也只是在宣泄着感恩与激动之情,没有人意识到,自己见证了怎样惊艳的一段历史。

    ***

    一个时辰后,朝歌小宅内。迟一悬冷静了两个小时,每当他以为自己麻木的了时候,那段“还不下跪”的宣言再度涌入脑海,尬得他恨不得逃离这个世界。

    他开始怀疑自己玩的是文字游戏,并有关键节点自动触发固定对话的功能,不然无法解释自己当时是怎么说出那些话的。

    【陛下,您多虑了,不是文字游戏,也不会有固定对话,当时催促您说出那番话的,是民心。】

    迟一悬一下顿住。

    迟满:“您是众望所归,是民心所向。也许您自己还没意识到,但冥冥中给予您的灵感,让您回应了百姓期待。不是先有帝王,再有百姓,而是先有百姓,再有帝王。您所做的,就是他们期待的。您没有任何出错,您今天的表现完美至极。”

    “还得是你会夸啊!”

    迟一悬看着飞到自己面前的小人,忍不住把它捞过来□□了一把,迟满十分配合,甚至抬起了一边翅膀,“陛下,羽毛下面有小绒毛,很软很热,也很好撸噢。”

    迟一悬手指插.进羽毛根部揉了揉,惊讶发现真的热烘烘的。

    撸着迟满,迟一悬终于平复下心情,“死的只是厉鸣的化身,他本人肯定会感应到,估计这会儿气狠了,恨不得撕了我。幸好黄金印升级了,只要我不出门,他还打不着我。”

    【陛下,东海国的太子和士兵都逃了,需要派兵追杀吗?】

    迟一悬摇头,“不必。厉鸣暂时弄不死我,总要找人做出气筒,让他们互相咬去吧!”

    他沉吟道:“这段时间,让百姓暂时不要出城。以免被抓住当了人质,等风头过去再说。”

    【是。】迟满道:【那么登基仪式,就交给我来安排吧!】

    迟一悬想想自己还有很多事忙,也很乐意做个甩手掌柜,他只有一点要求,“不要太破费,省点钱。”

    原本以为迟满会反对,没想到它十分乖顺地应道:【好的。】

    这倒惹得迟一悬多看了它一眼。

    第162章 第二更

    在迟一悬的目光下, 扇着翅膀的小人将毛绒绒的脑袋主动凑到了他手心里。

    迟一悬撸着毛绒绒,一下忘记了刚刚的异样。反而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 还没有把你介绍给大家呢!”

    集议楼内,小轩窗下。

    一张长方桌旁围坐了数人, 这些人全是如今朝歌上层的核心,百姓们眼中城主的心腹。

    已经筑基的有郭千山、樊蕙兰、马弘宣、莫铃兰、万天佑、铁笛两姐妹。

    剩下未筑基的有卢文星、陶大成等。以及唯一的普通人裘平安。

    马弘宣声音慢慢, “东家终于要立国了。”

    郭千山声音里压抑着些许激动, “现在该改口称陛下了。”

    大家面面相觑, 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到相似的东西,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樊蕙兰感慨道:“真没想到,从朝歌建立到现在,才将将一年而已。”

    莫铃兰:“却是恍若隔世。”

    万天佑:“感觉好像过去了十年那么久。”

    陶大成说了一句认真的废话, “是啊,以前, 无名谷每年七月二十五左右都要献祭人牲, 我们就是在去年七月二十五被东家所救,现在又是七月了。”

    郭千山侧头对坐在身旁的裘平安道:“也才一年, 你不必担忧。”

    裘平安闻言, 摸着东家送给自己的法器, 默默点头。

    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进步神速飞快筑基,他心里要说不介意不着急那是假的,但现在想想,的确也才一年而已, 只要自己在这两年内召唤出命器,就凭朝歌现在的灵气还有玉龙台, 再有东家的指点,到时候自己肯定也能很快筑基成为修士!

    卢文星则将目光落到身旁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上,心想要是阿碧还在,现在会说什么呢?

    铁笛说道:“既然要立国,那就得尽快举行登基仪式,让这件事板上钉钉。”

    钢琴点头附和,“霸刀门的态度时好时坏,今日那个元婴修士又不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我们朝歌在实力上弱于霸刀门,至少要落个名正言顺,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

    马弘宣道:“凡洲自古以来都是凡人自治,与仙门无关,仙门也不屑于管理,历来都是皇室中修为最高的人成为皇帝。我翻过史书,无名荒漠原本该是东莱国的领土,后来苦海道爆发,东莱国无力应对,此地才由霸刀门做主。东家留在这里镇压封印,按理来说是帮了霸刀门,真不知霸刀门那个长老做什么来挑事。”

    樊蕙兰点头,“按理来说,霸刀门就算不高兴,也不该来挑事,堂堂九仙门之一,总不至于觊觎我们朝歌。”

    没有人相信东海国能驱动得了一位元婴大能,只能是那个元婴不自重,自己想要来找麻烦。

    铁笛姐妹心想,这倒未必,朝歌究竟有多少宝藏,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清楚。

    万天佑:“只要仪式完成,朝歌立国就能得到仙门承认吗?”

    郭千山笃定道:“不需要仙门承认,这是凡洲地盘,朝歌是城里几十万凡人都承认的国度,只要百姓承认,这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

    铁笛颔首,“郭兄弟说得不错,明面上,凡洲还是凡人自治,我们自己愿意立国,那些仙门无论如何都不能置喙。”

    那么问题来了,登基仪式该怎么办?

    万天佑提议去找钱丁宁问问,“除了他,城里也有一些逃难过来的东莱国贵族,他们肯定知道登基仪式怎么弄。”

    马弘宣却摇头,“不妥,我们朝歌跟那种以仙门马首是瞻的弱国可不一样,不能参照他们的仪式。”

    樊蕙兰:“要不然,在他们的仪式上增改一些步骤?”

    正商量着,屋子里忽然多了一阵风,紧接着传送门出现在他们眼前,众人眼睛一亮,不约而同站起身。

    然而率先从传送门中出来的却不是东家,而是一个扇着翅膀的小人。

    这个小人皮肤雪白,身上穿着小小的露臂玄甲,双眼又大又明亮,几乎占据了一半脸颊,鼻子嘴巴却十分小巧,而它的脑袋上,是蓬松柔软的银色绒毛。

    只见它身后扇着一对黑色小翅膀,一条同样黑色的小尾巴甩来甩去,手里还拿着一根黑色的小棒子。

    在场众人很快就看出这是一具炼制出的躯壳,毕竟现实中没有任何妖物长成这副样子,但分明是妖异的形貌,不知为何显得十分可爱。

    “你们好,我是迟满。”飞舞的小人开口了。

    众人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这小人,不久前城主登上城楼时它就跟在其身侧,此时听见这小东西姓迟,众人心里泛起各种猜测。

    此时迟一悬从传送门中走出,示意大家都坐下,才道:“不必见外,这不是外人,算起来,这是从我魂体中分出来的一部分。虽然如此,但它也有自己的想法与性情……从今天起,它就是朝歌的副城主,日后若是我外出不在,城中一切事务都由它做主。”

    朝歌越来越大,如今还要立国了,自然得有一位副君或者丞相在东家外出时统领朝歌。

    要是东家此时指定一人坐这个位置,大家或许会有些微不服,但眼前这位迟满既然是东家从魂体中分出的一部分,自然没人有意见,于是众人又齐齐朝着迟满拱手一礼。

    迟满的神情看起来相当满意,手中小棒子一抬,“诸位免礼,有关登基仪式,就由我来主导大家。”

    ***

    东辰洲,霸刀门。

    正搂着美人寻欢作乐的厉鸣忽然面色一变,喷出一大口血来。他怀里的美人被喷了一脸,吓得都僵硬了。

    厉鸣面色变了变,忽然推开人,暴怒道:“去把水明珠叫来!”

    水明珠不明所以地进来,一到厉鸣跟前就被扇了一巴掌。

    水明珠只是筑基修为,而厉鸣这一巴掌可毫不留手,哪怕没动用多少灵力,也不是水明珠能扛得过的,他当场被扇飞出去,撞到墙上又摔落在地。

    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水明珠满嘴是血,却不敢晕过去,而是立刻诚惶诚恐地爬到厉鸣面前,“真君,出了什么事,奴做错什么了?”

    厉鸣抓起他的头发,盯着他恶狠狠道:“我的化身死了!”

    水明珠瞳孔震颤,厉鸣送去东海国的那个化身?

    元婴期凝结一个化身不容易,化身死亡,本体也会受伤,而且化身的记忆还会在死亡的同时传送到本体这来,厉鸣想到自己在朝歌所遭受的耻辱,就狂躁地恨不得杀光那一城的蝼蚁。

    他对着水明珠大吼大叫,一心只关注自己受了多少耻辱,拿鞭子对着水明珠翻来覆去地抽打,浑然不觉有人将这里的秘密听了去。

    不久后,霸刀门的孟长老找过来,惊动了正在闭关的护法长老,也就是厉鸣的师父王不化!

    “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像只发狂的野兽!”

    王不化的训斥令厉鸣回过了神,他唾了水明珠一口,“都是这贱人,害我受辱。”

    他对王不化道:“师尊可要为我做主!朝歌……”

    谁料王不化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你还有脸提,你去朝歌做什么?平白留下把柄,刚刚那姓孟的就为此事来给我难堪。”

    厉鸣着恼道:“那姓孟的只不过是元婴中期,弟子要不了多少就能超越他,师尊怕他做什么。”

    王不化阴沉沉盯着他。

    厉鸣这才想起来姓孟的背后站着霸刀门门主白敬贤,忙道:“师尊早晚能做掌门,到时候就不必受这些气了。”

    王不化这才收了气,“刚刚那姓孟的说你在朝歌行事猖狂,败坏了门派名声,说掌门因此驳回了去往西极洲的那条航线。”

    厉鸣气急败坏,“我就说那厮怎么会好心帮朝歌出头,原来只是借此打压我们。”

    王不化:“那你又为何要去朝歌挑事!”

    厉鸣:“还不是白经天跟朝歌那小子交好,我就想膈应膈应他们!”他又说了在朝歌所受的耻辱,“师尊,朝歌那小子手里不少好东西,连我的化身都能弄死,我真想现在就去将那些好东西都挖出来,献给师尊做寿礼,顺便也为我自己一雪前耻。”

    王不化:“你还是别冒进了。”他沉吟道:“我看白敬贤有意扶持朝歌做她儿子的臂膀,你现在都被姓孟的盯上了,要是贪功冒进,说不准会跌入他们的陷阱之中。”

    厉鸣着急:“那可怎么办?”

    王不化:“自然是安分一阵,等他们放松警惕,再将朝歌铲除。难道你师尊还会坐视白经天的势力壮大吗?正好这段时间你多巩固修为。”

    厉鸣一听不能立刻报复回去,心里就有些不服气,面上却还是很恭敬地听从王不化安排。

    王不化却没有留意他的小心思,要说起来,这一年令他不顺的事还真不少,其中最令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就是几个月前,一个借了他的手结丹成功,却逃之夭夭的小子。

    王不化那天在那么多弟子前丢了面子,一直记恨到现在。

    那贼子,最好不要有教他找到的一天。

    ***

    白经天一路催促着鲲舟加快航行,总算在两天内赶到了朝歌。这一回他的待遇可没有上一回好了,一看见鲲舟上霸刀门的旗帜,朝歌的守城兵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白经天懒得与他们计较,好在郭千山正当值,没教他等太久。

    进了城之后,白经天发现城中与几个月之前大不相同,不禁道:“这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因为厉鸣这个霸刀门长老的缘故,郭千山现在对白经天的观感也不好,但念在他与东家交好,再加上那个厉鸣也不像是白经天授意,郭千山才没有翻脸,只是态度略冷淡,他一板一眼答道:“我们朝歌要立国了,城中正为两日后的登基大典筹备。”

    立国?登基?白经天脱口而出,“迟道友要做皇帝?他怎么那么想不开!”

    郭千山:“……若是不尽快定下名分,我只怕霸刀门的长老又要上门挑事,逼迫我们交出子民。”

    这事儿确实是霸刀门理亏,连带着白经天这个少主也不如往日神气了,他心里将厉鸣那贱人骂了几百遍,才道:“此事,我会与你们东家分说。”

    白经天还是见到了迟一悬,看见的他一瞬,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愿见我。”

    迟一悬:“厉鸣是厉鸣,你是你,我还不至于将别人做的事都算在你头上。”

    “我就知道你是个明辨是非的人。”白经天正要露出喜色,可一对上迟一悬的面色,他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些不安起来。

    “明辨是非,不代表没有脾气。”迟一悬冷淡看着他,“白少主,你们霸刀门内的是非龃龉,跟我无关,我也从来无意掺和,可我没想到,你们神仙打架,竟会殃及到朝歌来。”

    “朝歌是我的心血,这里的子民都是我看着过来的。我不会容许任何人践踏朝歌。”

    “白少主,今后还请你们掌门,管好自己的门人。”

    第163章 第一更

    白经天还是头一回见到迟一悬这样严肃, 他面上的轻松慢慢转为惭愧与羞耻。

    惭愧自然不必说,羞耻则是因为过来挑事的厉鸣偏偏是他们霸刀门的新晋长老,厉鸣对朝歌做出这样的事情, 外人只会觉得这就是霸刀门的态度,真是十分丢脸。更何况, 厉鸣得罪的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救过自己一命的迟一悬。

    要不是迟道友是个通情达理的, 指不定就以为他白经天是个恩将仇报之辈了。

    白经天犹豫了片刻, 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朝着迟一悬作了一揖, 脊背几乎弯成一个直角。

    这叫迟一悬有些惊讶,他道:“你不必这样。”

    白经天起身郑重道:“身为霸刀门的少主,门内长老做错,我来赔礼道歉实属本分。”

    迟一悬沉默。

    白经天面红耳赤道:“还有,我母亲可能管不了厉鸣了, 迟兄,对于此事, 我实在羞愧。”

    迟一悬惊讶挑眉, “令堂可是化神尊者,她怎会管不了?”

    白经天深吸一口气, 即使明知这小宅内只有他们两人, 他也不由放低了声音, “我母亲她伤重未愈,使不出全力了。”

    迟一悬眉心跳了跳,心道果然如此,表面却露出复杂神色, “那日他在东极海上出言不逊,我还以为你们只是私底下有些不睦。”

    白经天苦笑, “让迟兄见笑了。”

    迟一悬这才缓和态度,请他坐下。

    两人在正对着花园的轩窗下对坐,安静的小宅内只听得到潺潺流水声。

    迟一悬给他倒了一杯茶,“白少主这就说出来,不怕我泄密吗?”

    白经天眉心拧着,看向他的目光却很真挚,“我知道迟兄不是那种人。”

    迟一悬:“喝茶吧!”

    白经天猛灌了一口茶,“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妨都跟迟兄说清楚,以免日后再有什么事,坏了你我情分。”

    白经天娓娓道来。霸刀门建立至今将近千年,他的母亲白敬贤是第四代掌门,而门内的护法长老王不化,是她曾经的师弟。三宗九门的宗主掌门,历来都是能者居之。

    百年前,王不化与白敬贤竞争掌门之位失利,但因为他的实力在霸刀门中仅次于白敬贤,因而做了护法长老。

    这百年来,由于掌门白敬贤的修为一直稳压王不化,因此霸刀门内也算平静,直到几年前,白敬贤误入一处秘境,出来时受了重伤。

    “母亲受伤的事情瞒得密不透风,她也向来深居简出,因而并不引人怀疑,但那王不化不知从哪里察觉到蛛丝马迹,但由于不能完全确定,所以他们师徒这两年一直上蹿下跳,企图激母亲出手,一旦他真的确定母亲无法使出全力,恐怕会立刻夺取掌门之位。到了那时我恐怕也……”

    白经天这个年纪已经是金丹中期,天资可比王不化高,如果王不化真的夺位成功,必然不可能饶他性命。

    “也正是因此,母亲为我择了一位无忧宗的弟子定亲,这样哪怕将来她真有不测,我也能借着亲事躲到无忧宗去。”

    迟一悬原先只是猜测霸刀门内有两派争端,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我还以为厉鸣是因为和你有些怨怼,又不敢对付你,所以来找朝歌撒气,没想到你们门内情况已经到水深火热的地步。”

    “是我误会白兄了。”

    白经天终于说完,心里倒是一松,“你不喊我少主就好了。”

    迟一悬轻笑,“以后不喊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两人说过这一番话,气氛终于又回到了从前,白经天放松道:“那对师徒之前筹备引一条航线去西极洲贩运炼器材料,实际上究竟贩运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这件事他们筹备了几个月,整条航线上十几艘鲲舟和百来号人,都是他们训好的亲信。我娘就让孟伯伯借着此事裁了这条线,听说那对师徒气得不行。”

    仇人吃瘪,迟一悬当然也高兴,跟着笑了几声后,他忽然道:“有件不太对劲的事情。”

    白经天疑惑看着他。

    迟一悬:“你应该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

    白经天点头。

    迟一悬接着道:“我刚刚来到这里,救下那群人牲没几天,一个名为宋典来的人就上门来找事,他原本是霸刀门派来看守这条苦海道的弟子。”

    白经天对宋典来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印象,更何况看守苦海道是苦差,没有哪个有前途的修士乐意干,他道:“应该是个外门弟子,我不认识。”

    迟一悬接着道:“当时他不知我的修为深浅,上来与我斗法,被我杀了以后,我又去他的住处搜索了一番,发现他跟你们门中一个名为厉鸣的金丹修士通信,信中提及要把一个叫‘何念远’的人收拾干净。”

    时隔一年,迟一悬终于在人前提起原身的名字,他有一种终于要践行诺言的放松感。

    白经天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何念远这个名字上,他拍手叫好,“迟兄做得好,遇到这种敢上门挑衅还敢跟你动手的人,就该杀鸡儆猴,我头先一直觉得迟兄太过良善恐怕会吃亏,如今见你杀伐果断,倒是放心了。”

    迟一悬:……

    早知道你们霸刀门对外门弟子跟后爹一样,我当初那么谨慎小心做什么啊?

    迟一悬无言了片刻,又把话题掰回来,“这两日我在想,这个厉鸣会不会就是那个厉鸣。”

    白经天沉吟道:“的确,霸刀门中并没有另一个同名同姓之人,而且去年这个时候,厉鸣也的确只是金丹。”

    白经天又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关节,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可以从这方面抓他的把柄?”

    迟一悬颔首,“厉鸣修为进晋快,若是不找机会趁早除了他,恐怕你在霸刀门内的处境会很不利。”

    白经天顿时动容,眼见他要说些肉麻话,迟一悬赶紧道:“自然,这也是为了我自己着想,那人一看就小心眼,我怕他什么时候又偷偷来找朝歌麻烦。”

    白经天满肚子衷肠没有倾诉出来,他慢慢道:“我都明白。”

    迟一悬心想:不,你肯定不明白。

    正事要紧,白经天很快问道:“不知何念远在哪里?可是被你救下了?”

    迟一悬说一半留一半,“何念远此人,当初被送来这里做人牲,已经死去一年了。我只知他原本是东莱国人,曾经有些名气,不知为何一夜发疯杀了全家。”

    白经天一听人死了,也不觉多可惜,毕竟迟一悬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他调查许多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白经天才告辞离开,临走前,他道:“虽然不知你为什么犯傻非做这个人间皇帝,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想必然有你的道理。两日后,我就让人将登基礼物送来。”说完,他就跳上鲲舟,直到鲲舟拐弯消失前,还在朝着迟一悬的方向招手。远远看着像只蹦跶的鸟。

    迟一悬不禁笑了一下,白经天送走了,他又回了小宅。

    迟满问他,【看起来,您现在对霸刀门的看法有所改变。】

    迟一悬:“实际上并没有,跟我结交的是白经天,又不是霸刀门。而且看起来,白经天对命丹补器这样的事情一无所知。”迟一悬可没忘记霸刀门拿人牲镇压苦海道的事情。

    迟满明白了,由衷赞叹道:【陛下果然是完人,意志坚定不为情感动摇。】

    迟一悬哼了一声,回小宅愉快地躺上摇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两日后,登基仪式开始了。

    第164章 第二更

    七月二十五日, 朝歌

    吴岩出城去办事,他现在日子好过了,听说奉城有个善治儿科的好大夫, 想着儿子瘦巴巴不见长高,担心他在那几年落了病根, 就想把人请到朝歌来。谁知道还没走到奉城呢,天空上忽然传来洪亮的声音。

    “凡朝歌子民, 速速回城!凡朝歌子民, 速速回城!凡朝歌……”

    吴岩仰起头, 只见一艘挂着朝歌红旗的鲲舟从上空飞过,引得无数路人惊呼。

    这确确实实是朝歌的鲲舟!

    吴岩当下毫不迟疑,转身就往回走,担心出了什么大事,他匆匆忙忙往回跑, 两天的功夫就赶回去了,也好在他如今快练气三层了, 要换做以前这么跑, 可真是受不住。

    只是回到朝歌后,吴岩茫然了。这城里, 也没出什么大事啊, 不但没出事, 看起来还好得很。

    只见原先干净朴实的城门口挂上了红色的绸带,连守城兵身上都换了一身新衣裳,吴岩进城例行查验身份时,那守城兵还问他, “你看我今天身上有没哪里不妥?”

    吴岩摇头。

    “后背呢?有没有脏污?”

    吴岩又摇头,那守城兵这才将他放过去。

    吴岩茫然地走进城, 他是从东城门进来的,入了城没走多久就是最热闹的市集,只见个个铺面张灯结彩仿佛过节,但那些铺子里却没有几个客人,掌柜伙计却都在忙忙碌碌擦洗除尘,个个干得热火朝天,他经过一个衙门口,连门口狮子嘴巴里的那颗球都被擦洗得锃光瓦亮。

    再仔细一看,街上的行人行人不多,但一个赛一个穿得干净体面,那料子还十分鲜亮,一看就是新衣裳,衬得一路紧赶慢赶回城的吴岩愈发灰头土脸,仿佛刚刚被收容进来的难民。

    这是怎么了?今天过节吗?

    吴岩正茫然,身体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抬头一看,正是跟他同在玉牌坊做事的工友,工友也穿的崭新鲜亮,一见面就问,“哎呀你怎么穿成这样!大典都快开始了!”

    吴岩:“什么大典?”

    工友:“咱们朝歌的立国大典啊!还有城主要登基成为咱们的陛下了!”工友说着说着,从吴岩脸上看出端倪,“你难道是刚刚回来的?哎呀!”他一脸痛惜道:“那你可错过太多了!”

    工友就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从东海国来人,要求朝歌退还子民,到大家往城楼下扔砸泔水杂物,再到仙门的元婴强者被城主击败……

    听得吴岩时而揪紧心脏,紧张得不得了,时而涨红了脸庞,热血沸腾,又时而提起了心,惶恐不已,最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将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消息实在太多,吴岩消化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禁也跟着振奋起来。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礼炮炸响的声音,工友一拍手,“仪式快要开始了!你赶紧回家梳梳头换身衣服吧!”

    吴岩此时只懊恼路上没能走得更快些,以致现在慌里慌张的,他谢过工友,连忙就往家里冲。

    朝歌,内城

    短短几日而已,如今的内城跟之前已经不同了。

    原先的小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又长又高的阶梯,石阶一直往上,延伸到被削平的山顶处。而山顶之上,正矗立着一处巍峨的宫殿。

    宫殿有三重,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极尽华丽,便是调用能工巧匠,征用数万民夫,没有三五个月,也绝不可能完成,更何况是筹备大典的这三五日了。然而实际上,这座华丽宫殿,就是在三日内,准确地说,是在昨天晚上,忽然出现的。

    城中子民对此啧啧称奇,感叹城主的神奇手段,郭千山等人此前一直愧疚没能为东家准备一座与他相衬的华丽殿宇,只能委屈东家一直蜗居在小小的小宅里,如今见了这座宫殿,也总算心满意足。

    马弘宣觉得郭千山等人的担忧实属多余,他低声道:“你们莫非忘了东家的真正身份,这座宫殿,也许就是东家的故居。”

    郭千山等人这才又想起曾经关于东家乃是远古帝王的猜测,如今看了这座一夜间“长”出来的宫殿,便更一步佐证了他们的想法。

    万天佑目光迷离地看着那在日头下金碧辉煌的殿宇,高兴道:“东家,不对,陛下,终于要一步步夺回属于他的位置了!”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闪过了相似的想法。既然陛下要拿回权柄,那么如今那些仙门势力,将来也都是他们朝歌的敌人!

    “再有半个时辰,大典就要开始了!”

    众人又是期待又是兴奋,只有樊蕙兰,期待之余,又藏了一分愁绪。

    ***

    “再有一个小时不到,仪式就要开始了。”迟满飞在迟一悬身边看着他穿上一层又一层的厚重礼服,提醒道:“但是再过十分钟,您就得乘坐銮驾巡城,如果您不想让子民久等的话,就赶紧穿戴好吧!”

    迟一悬正在跟礼服做斗争。这身衣服是游戏系统自带的所谓龙袍,大袖大袍,后摆很长,又层层叠叠的,穿起来是真费劲。

    “现在就是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否决设计师的提议。”

    迟满也很好奇,【为什么呢?】

    迟一悬的身体被礼服层层束缚着,灵魂几乎已经飞走,他了无生气道:“因为设计师说,国内玩家很喜欢花钱买外观。越华丽,越繁琐,玩家越开心,他们会夸游戏真有良心。”

    迟满:【可是在这里,这套服装对您这个玩家是免费开放的啊!】

    是噢,这套服装是他达成“民心所向”这个成就后游戏免费奖励的,不用他花费点数。

    迟一悬一边想,一边套上最后一层,再戴上游戏免费送的冠冕,第一次穿得这么隆重,他觉得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

    迟满看出来他的不自在,温和地提议道:【如果您不舒服,可以脱下这身礼服,您是陛下,没有人能管束您的穿着。】

    迟一悬本人当然不想穿这么麻烦的衣服,但是在和这身礼服作斗争时,他神识不经意一扫,看见了城中百姓喜气洋洋的模样,他们今天都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出来,如果他敷衍了事,实在很不礼貌。

    “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隆重的衣着也很重要。”迟一悬不禁想起小学时候,有一次他被选中参加朗诵比赛,老师叮嘱要穿得好看一点,爸妈就带着他去商场买了一身小西装,还给他打上小领结,那时候他年纪小,还在镜子前臭美了大半天。

    “总有一天,我要推广短袖短裤,只要大家都这么穿,我就不用穿这种礼服了,可以穿个简单西装上台!”

    又定下一个小目标,迟一悬神清气爽走出大殿。

    这座大殿,自然是从孙灵岩储物袋里拿出的那座乾坤道场,原先的道场里有太多孙灵岩留下的痕迹,迟一悬这两天把这座道场改造了一下,将原主人的痕迹都抹除了个干净,要不然让他自己花钱花点数造这么个华而不实的宫殿,他是决计舍不得的。

    走出大殿,太阳光一照,停在前面的“銮驾”光芒耀眼。

    迟一悬打眼一扫,就知道这架华丽车驾价值不菲,无数件玄级宝石做成了车驾上的装饰。再多看两眼,迟一悬眼睛瞪圆,‘那车轮子,好像青纹龟的壳磨成的吧!不是说要省点钱吗?’

    迟满:【对的,就是因为要省钱,用的都是昂贵但能反复利用的材料,等大典结束,这辆车就能拆开作为炼器材料。】

    迟一悬锐利的目光又移到拉车的动物上,那是六匹神骏无比的马儿,通体金黄,鬃毛却白如新雪,长睫毛下长着一对碧蓝的瞳孔。

    迟一悬认得这种灵兽,这是玄级黄金马,市价一匹一万灵石!

    迟一悬痛心疾首,‘说好的省钱呢!’

    迟满无奈道:【这是白经天送来的贺礼。】

    ‘噢,那没事了。’迟一悬立刻愉快接受,并盯着马屁股瞧个不停,琢磨着里面有几只公的几只母的,以后好开个养殖场。

    郭千山等人早就提前等候在广场上。他们自然听不见迟一悬在心里和命器的对话,此时恐怕也无心去听,只是看一眼东家那身礼服,就觉得神思都恍惚了一瞬。

    “东家这一身,真是太气派了!真好像天神临凡了!”万天佑喃喃念出这一句,就听东家肃然道:“启程!”

    “是!”

    众人这才回神,纷纷应是!

    由迟满领头,郭千山驾车,马弘宣樊蕙兰等人跟随在车驾两侧,下一刻,黄金马踢踏着往前走,然后它们矫健地往下一跃,踩着莫铃兰延展开的白布,轻云一般从山顶的宫殿落到了地上。

    咚咚咚——

    鼓声与礼炮声同时响起,早就等候在旁两列轩辕卫扛着大旗行在前面开道,玄武卫则配着刀剑,昂头挺胸,一脸肃穆地跟随在车驾后边。

    “车驾会从内城驶出,沿着城南-城东-城北的主干道走,然后在城北的玉龙台举行庆典,庆典结束后,再沿着城北-城西-城南的主干道回到内城,巡城一圈就结束了。”

    迟满扇着翅膀悬停在马车上。

    这架马车用四根细细的柱子撑着顶,但没有门,四面都挂着轻薄的金黄色纱帘,沿道围观的百姓因此能看清马车里的陛下。

    百姓们激动得脸色发红,他们的目光从骑马跟随在侧大人们身上停了一下,然后就在车中那人的身上定住不动了。

    全城的百姓此时此刻都走出了家门,兴奋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有抱着孩子的,有搂着家人的,有拽着手足的,也有扶着老弱的……

    起先,大家不由自主保持着安静,连走路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就是对车里那人的不敬,这可是让他们吃饱穿暖,维护他们生存尊严的城主啊!

    直到某一刻,车内端坐的那人忽然朝着道路两边招手,“大家好啊!”

    沿路的百姓比刚才更静了,呆呆地盯着车内不停招手的那人。

    正当迟一悬以为自己吓到了他们,反思自己这个做法是不是不符合世俗的时候,车驾两边的百姓忽然爆发了巨大的热情。

    “陛下!”

    “陛下好!”

    “陛下万岁!”

    “啊啊陛下向我招手了!”

    “城主也向我招手了!”

    “也向我招手了!”

    “胡说,分明是向我招手的!”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叫人听不清他们究竟是在狂喜,在欢呼,还是在争执,又或许都有,于是迟一悬在僵硬了一瞬后,又开始不停朝两边招手,隐约听见百姓对他这件礼服的议论时,他不禁本性萌发。

    ‘你听见了吗?他们好像在说我很好看呢!’

    【陛下,您本就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不知是谁准备了剪好的红纸,洋洋洒洒从天而降,仿佛衔着喜讯而来的红鸟。

    乐声在一阵阵的礼炮之声中响起,成群结队的黑鸫在郭千山的召唤下,叼着一篮篮的彩色花瓣从天空飞过,彩色花瓣从内城一路撒到城北,连沉睡的灵脉都似乎有所察觉,朝歌内灵气大盛,催得沿路奇花异草竞相开放,玉龙台前的一排老树上砰砰砰绽开了千千万万朵红花。

    万天佑手指动了动,命器顺应他的心意,绽放出无毒的香雾,馥郁的香气笼罩了整座城池,沿途跟随的百姓追着花,嗅着香,捧着他们认为能带来喜气的红纸,一声声喊着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迟一悬就在这样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中下了马车,走上了从玉龙台上铺下来的红毯。

    全程面带微微笑意,分毫不乱,更加没有脚趾抠地。

    迟满略有疑惑,【或许我对您的了解还不够深切。】

    迟一悬:‘你知道我现在听到的是什么吗?来,给你也听听。’

    迟满好奇地听了,它听到的是——老板发财发财发大财。

    迟满:……

    第165章 第一更

    五天前, 集议大楼

    二层的大厅里,一排长桌左右坐着朝歌各部门的执掌人,而在长桌尽头空着的首位旁, 一把小椅子放在桌面上,迟满就坐在那里。

    “大典当日, 仪仗队、奏乐队、礼仪祭品等都已经商议完毕,诸位还有什么提议?”

    迟满的声音略带稚气, 像是变声前的少年, 分不清具体是男是女, 一开始大家还会因为它可爱的外表而下意识想要与它玩笑,然而在经过这场会议后,再没有任何人敢生出半点轻视的念头。

    因为这个模样可爱的小小人,实在太厉害了!它不仅对朝歌内的情况了如指掌,还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性情习惯, 更可怕的是,它还学识渊博, 知晓许多他们不明白的东西。这场会议几乎是它的一言堂。因为别人根本说不过它。

    此刻坐在这里的并非全都是一开始就跟随城主的人, 有些人甚至没见过城主几面。

    一想到这个小家伙是从城主的魂体上分离出的一部分,他们就觉得背后毛毛的, 心中对城主的敬畏更深了一层。

    片刻的安静后, 马弘宣开口, “大典在玉龙台办,会不会简陋了些,是不是应该再搭一个地方?”

    闻言,迟满看向裘平安, 裘平安手底下算盘劈里啪啦一阵响,略有些遗憾道:“预算不够, 时间也不够。”

    莫铃兰道:“确实,五天后就要筹办大典,时间太仓促了。”

    大厅内一时静默下来,只有迟满偶尔动动翅膀的声音,“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议题,对陛下的称呼。你们觉得,‘万岁’如何?”

    闻言,所有人都目光都不禁看了过去。

    在长生界,对人间皇帝的敬称是没有“万岁”二字的,谁都知道人间皇帝修为最高只有筑基期,至多活个三百岁,因为但凡有点前途的修士都去仙洲追求长生大道去了,没有修士会留在凡洲,可朝歌的情况却是与众不同的。

    他们的陛下是前途无量的金丹,又如此年轻,如今他能粉碎一位元婴修士的化身,想必要不了几年就能突破元婴了,未来指定能活千岁以上。

    这样一来,以“万岁”来称呼,既是期待,也是祝福。

    马弘宣轻声道:“万岁……古往今来,能活万岁以上的,除了飞升的仙人,就只有山川大石,明月皓日……”他越说越欣喜:“这岂不是在祝愿陛下能千秋永恒,寿与天齐?”

    从此以后,每一次称呼,都是对陛下的祝福,也是对朝歌的祝福。

    ***

    迟满万万没想到,迟一悬居然用了个术法,扭曲了传到耳朵里的声音,从此以后,别人喊“陛下”,他听见的是“老板”,别人喊“陛下万岁”,他听见的是“老板发财”。

    对此,迟满沉默了片刻,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吐出一句夸赞,【陛下在术法上的造诣越发精深了,令区区命器佩服。】

    迟一悬:‘咦,你称呼我的时候,竟然还是陛下,看来这术法无法作用于灵魂啊,得找机会改进一下。’

    迟满:【那看来我在您这里,是特殊的。这是我的荣幸。】

    迟一悬听出来它很高兴的样子,于是决定不改了,反正它喊了一年,他也听习惯了。

    为了举办大典,玉龙台上也被各种红色与金色的绸带做了布置。

    九九八十一杆红色旗帜沿着玉龙台边缘插了一圈,每一杆旗帜下垂落的金色流苏都在风里飘荡。

    玉龙台中央的校场上放置了一口青铜大鼎,大鼎前一张铺了金色桌帔的长桌上摆满了祭祀的牲畜。

    在喧天的锣鼓声与礼炮声中,扛旗的轩辕卫沿着玉龙台两边流动,配刀剑的玄武卫则拱卫在第二圈,再往后,则是一路跟随前来观礼的百姓。

    人实在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整个玉龙台的马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脑袋,有的人来晚了挤不上前头,就攀上了玉龙台附近的树木屋顶,没一会儿那些大树啊屋顶啊也都站满了人。

    对此,那些维持秩序的兵士也没有任何斥责,人人脸上带着笑。

    郭千山去给陛下赶车,万天佑这个轩辕卫右使和玄武卫左使铁笛负责维持秩序,他看着挨挨挤挤的人群,总是担心出现踩踏,对身旁的铁笛道:“还是太赶了,要是多给半个月时间筹备,多少得弄些椅子让大家坐着观礼才好。”

    乐声太大了,铁笛就大声和他道:“这么多人,你得弄多少把椅子?得花多少钱?小心裘总管吊死在你家门口。”

    万天佑乐呵呵道:“倒也不必花钱啊,让百姓们从家里自带不就好了。”

    铁笛就道:“那要不要再带上桌子坐塌?再弄些瓜果点心,大家边吃边看?”

    万天佑眼睛亮了,夸她这主意好。

    铁笛本来是逗他,见他真的上心了,一下憋不住笑了,“傻吧你,这么一弄,马场根本挤不下。”

    万天佑这才懊恼地拍了下自个脑袋,他乐呵呵地看着远处东家踩着红毯登上玉龙台、后摆上金色游龙熠熠生辉的模样,感慨道:“这次是仓促了,等陛下大婚,一定要隆重大办。”

    闻言,铁笛想起万天佑有一段时间总想着给东家牵红线搞出的笑话,不禁多看他一眼,这一眼却叫她微微一怔,她发现万天佑看向陛下的眼神里,有敬仰、期冀,欢喜,还有那么一点酸涩。

    铁笛收回视线,心里轻轻一叹。

    在万众瞩目下,迟一悬按照礼仪接过礼官递过来的线香。

    迟满:【在这个世界,人们相信,日出之地,就是天道所在,因此一旦举办重要的仪式,都要向着东方祭拜,他们相信这能上达天道。收徒大典、誓师仪式、合籍大典等等,都会有这样一个仪式。这个世界人间皇帝登基时,也要想着东方朝拜。】

    【不过人间皇帝继位时通常只有接近筑基的修为,他们迷信地认为修为越低微,向天道祈祷时越不受重视,因此皇帝继位仪式上的朝拜就格外繁琐,除了向东方反复拜六次之外,还要向着西方、北方、南方各拜三次。】

    迟一悬:‘管用吗?’

    迟满语气略嘲讽,【如果管用还修行做什么,大家每天抢谁拜得多就行了。】

    迟一悬听完,面色也没什么变化,他朝着日出方向拜了一拜,然后将线香插入香炉之中。

    ‘不管怎么说,拜一下又不吃亏,都穿越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迟一悬拜天的时候顺便还许了愿呢!

    迟一悬偶尔巡视领地时,总是能看见有百姓祭拜,有的拜祖宗,有的拜天道,当然,他们拜的最多的是他本人。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迟一悬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在他老家,有个比较封建迷信的说法,就是如果有人拜你,你就会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因为你无意识中已经吸食了别人上供的祭品和香火。

    然后迟一悬观察实验了几天,发现他的食欲没有减退,照样每天能吃下十几斤灵食后,就松了口气,默许了大家背地里偷偷拜他这件事。

    因为对于一些人来说,生活中有许多烦恼是难以解决的,但是在祭拜祈祷后,他们能获得一些安慰,减轻一些心理负担,那这就是有用的东西。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一次迟一悬发现城里有个人偷完东西之后,把其中的三分之一供在他的长生牌前,忏悔自己好吃懒□□偷东西,并表示第二天偷更多东西祭拜他,祈求城主庇护他偷窃顺利云云。

    迟一悬哪里能容忍,果断把那厮举报了,当天晚上轩辕卫就踹破了他的家门。直到如今他想起那人鬼哭狼嚎的样子,都忍不住发笑。

    人类喜欢看同类倒霉的这种劣根性啊,真是做了城主也改不了啊!

    按照仪式插上香,焚烧完祭文。迟一悬摆手拒绝了礼官提前准备的稿子,他转身两手空空地面对玉龙台下围观仪式百姓。

    礼炮声、奏乐声都停了,观礼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人人都知道他们的陛下要说话了。

    迟一悬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也不禁感受到了一点压力。他没必要用礼官的稿子,因为他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将自己心内演练了好几天的措辞调整了一下顺序,迟一悬开口了。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睁眼看见的,就是满山谷的囚笼,还有囚笼里痛苦的人。有人告诉我,这些笼子里的是人牲。我当时想,牲字是一个牛与一个生,可那些笼子里的,分明跟我一样,双手双脚,双眼双唇,长得既不像牛,也不可能是牛生出来的。这笼子里,不是畜牲,分明是我的同类。”

    “草原上没有一只牛羊,会造出笼子圈禁自己的同类;山火降临时,林子里的鸟儿各自飞走,没有一只理所当然地让自己的同类以血肉微薄之躯,去抵挡吞噬生灵的山火。那我必然也不能让自己的同类死在苦海道里,这不是我心善怜悯,这是天经地义自然规律。于是我建立了朝歌。”

    ……

    台下,兰兰激动地拉住身边人,“听见了吗?城主,陛下在说我们!城主说了,我们跟他一样都是人!”

    挨着她旁边的是郝姥姥一家,他们一家大字不识几个,原本以为听不懂陛下的话,走这一趟只是跟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可他们没想到,陛下说的话那样直白简单,不用别人教,更不用别人掰碎了讲,他们每一个字、每一段话都能听懂。

    想到曾经被关在笼子里暗无天日的岁月,这些朝歌的第一批住民都不禁红了眼睛。他们的命运,从那一天起,终于开始动了。

    迟一悬还在讲话,在灵力的作用下,不需要话筒,他的声音就能传进在场几十万人耳中。

    他从朝歌有了第一座工坊,从第一批住民只能住在简陋窝棚里说起,一直讲到朝歌建立城池,讲到几天前东海国在元婴大能的支持下前来挑衅。

    每一个时间段只用寥寥几句总结,却分外清晰明了,其中还有他自己的感受,对百姓生活的领悟。从去年七月到今年七月,让第一批住户感慨,原来才过去一年,却恍如隔世,也让后来入城的人了解到,原来朝歌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原来这座城如今的繁荣,全靠最开始的那批人辛辛苦苦支撑起来的。

    后来的外城人,总羡慕内城人比他们享有一些优待,如今才知道他们最开始住窝棚,吃喝都短缺,每日起早贪黑干活,忍受朝歌恶劣的气候环境,并不像他们,一来就能受用朝歌的灵气和水源,心中对内城人的一丁点怨气和不满,不知不觉就消解了。

    迟一悬道:“我去过好几个仙洲,也见过无数修士,他们不能说都是坏人,他们对自己的亲朋也能和颜悦色,可是面对凡洲的凡人,却态度迥异,口口声声都是凡人蝼蚁……我不知他们是对是错,我只知道,这令我本性不喜。”

    “我也不想改变任何人,我只想圈一块地,建一座城,收容所有饱受不公与欺凌的同类,也欢迎所有志同道合的人。我原本以为,这碍不着别人什么事,我们在自己的城里,过自己的日子,偏安一隅,不与外人相干。可我没想到,这竟然也会引来仇视与欺压。”

    “我才发现,原来看不惯我们的人,太多太多。彼时我心生焦虑不安,以我的修为,在仙洲只能算平平无奇,可是敌人那么多,城里的百姓这么多,凭我一人,我护得住大家吗?”

    百姓们的眼睛渐渐湿润了,那些视陛下为天人的下属们也双眼红红的,他们从没想过,原来陛下心里有过这些不安,陛下可是前途无量的金丹真人啊,以他的年纪和修为,若是愿意前往仙洲,多的是愿意收他入门的大能修士。

    是他们这些弱小的人拖累了陛下!

    “可是几日前,我看到你们走上大街,看到你们踏上城楼,看到你们宁肯拼上一切也要与东莱国的人对抗,看到你们在元婴修士面前,依然没有丢掉傲骨……”

    迟一悬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我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你们不是柔弱只能依附于我的藤草,你们是良弓,是利剑。”

    “而那些藐视同类的修士,那些以修为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修士,他们的心是残缺的,他们才是自卑怯弱之人。一旦他们失去修为,一旦他们落入无法施展修为的困境,他们就会恐惧,会丧失一切勇气,因为他们打从心底里认定没有修为的人就是弱者,就是蝼蚁。”

    “而我的子民不是。良弓需好箭,宝剑需磨砺,你们只是走得慢了些的人,你们不是蝼蚁,更不低微,只要给你们机会,给你们时间,你们胜过那些仙洲修士百倍千倍。”

    听着这样的话,百姓们都呆呆的,他们真的有陛下说得这样好吗?原来他们这样厉害啊!

    “正是因此,所以我才确信,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建立这个国家,一个永远没有人牲,永远没有奴隶的国度。因为我的子民并不柔弱,哪怕有一日我虚弱到无法起身,我也能放心躺下休息,不必再为此忧心忡忡,而是相信,将刀剑交到你们手里,你们也能保护朝歌。”

    简单平直的语言,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热血沸腾眼眶发红。直到他们听见玉龙台上传出陛下的大喊,“你们能保护朝歌这个家园吗?”

    百姓们异口同声地大喊:“能!”

    “能!”

    “能!”

    声音前所未有的嘹亮与壮阔,余音持续许久都未消散,还有人吼了又吼,喊得声音嘶哑,攥得拳头发白都不肯停下。

    然而当远远看见台上那人抬手时,这气吞山河的万人呐喊便如海潮般快速落了下来。

    在一片安静中,迟一悬笑道:“好!从今天起,朝歌正式立国!从此以后,我们都是朝歌的子民,再无人能以任何借口,将我朝歌的子民夺走,再无人能让我朝歌的子民沦为人牲奴隶。我在此发誓,朝歌的灵气永远对所有子民开放,所有子民都平等拥有往上晋升的机会,在朝歌,没有凡人与修士之分,所有人,不论凡人还是修士,永远都遵循同一套律法,同一个规矩。此誓言,天道见证!”

    “立国!”

    “立国!”

    “万岁!”

    “万岁!”

    百姓们起先激动又混乱地喊着,后面又渐渐统一,万万人齐声呐喊“万岁”,仿佛乱流中有一根牢固的绳索,牵引着他们往同一个方向上岸。

    长生界应天年七月廿五,朝歌立国。

    第166章 第二更

    【恭喜, 您的朝歌已全部建设完成,目前运转良好,根据评级, 朝歌目前等级为进阶文明城市,您获得奖励点数20万。】

    【恭喜, 您正式建立了一个国家,您的登基仪式圆满完成, 您的演讲效果非凡, 您累计获得点数奖励500万。】

    迟一悬不禁睁大眼, “夺少?”

    【五百万。】

    迟一悬不禁把游戏面板看了又看,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你再仔细数数,确定没有多报一个零?”

    【陛下,请您自信一点, 并没有。】

    迟一悬乐得直接在床上翻滚。

    昨天他发表完演讲后,现场气氛非常热烈, 之后就是晋封, 包括迟满在内,所有公职人员都升职加薪, 不过基于朝歌的框架跟本地朝廷不一样, 大多数地方没有更改, 只改了小部分,以适应一个新国家的运转。

    升职加薪倒是理所应当,毕竟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新人口入住落户,原先的岗位一个人能干完的活, 现在要两三个人才能做完,朝歌又不兴996那一套, 员工多了,那必然要有一个领头上司。

    比如城南的执法司,以前人口少,一个衙门配四个人都挺清闲,现在八个人都忙不过来。

    虽然员工很多,但迟一悬现在也不必担心发不出薪水了,城中几十万的庞大人口,至少八成的人在创造价值,这么多人创造的财富,已经足够维持朝歌的运转了,再加上玉牌坊的订单最近又有所增加,目前朝歌上上下下又没有出现中饱私囊的现象,资金自然越来越充裕了。

    “还没报完吧!继续!”虽然登基了,但迟一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原先的小宅收回去了,他如今的住所搬到了宫殿,也就是那座道场里。

    他住在最后一重,前面两重宫殿如今改为了各部门的办公场所,也并不禁止人出入,昨天晚上就有好奇的百姓爬上来参观了,迟一悬估计以后来参观的人会越来越多。

    于是就在最后一重前设置了结界,这个结界有三道功能,第一道隔绝声音,第二道禁止外人出入,第三道就是制造迷雾阻隔别人的视线,现在这里就相当于以前的小宅了,只不过地方大了许多。

    迟一悬就在宽敞的房间里扎了个秋千,来了兴致就玩一玩,比如现在,他就爬上秋千,一下荡了六米高。

    迟满提醒他,【陛下,沉稳。】

    迟一悬现在是彻底不装了,“沉稳是给外面人看的,现在就我们两个。”顿了顿,他补充道:“再说了,谁规定沉稳的人不能疯玩了?”他说着说着想起一件事,“大典举行的时候,城中人口超过五十万人,点数奖励五百万,这样的话,一个人奖励十点。”

    他一拍脑袋,“失算啊,我应该凑到五千万人口再登基,一次性拿到五个亿点数,然后直接飞升,吓死三宗九门。”

    迟满无奈道:【陛下,并不是这样计算的。首先,您无法在短时间内凑足五千万人口,其次,登基所能获得的点数奖励跟民心有关,如果民心不足,点数奖励也会打折扣的。】

    秋千慢慢停下,迟一悬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发现这一次机会凑足了天时地利人和,还真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见他不再说话,迟满继续播报系统消息。

    【恭喜,扣除已消费的点数后,您的历史总点数为九百九十六万九千,您当前可使用点数为七百一十六万。】

    七百一十六十万,减掉这次登基大典所获得的五百万丰厚奖励,其他的都是这三个月的幸福度奖励以及这段时间的子民晋升奖励,厉鸣和东海国的人闹过那一回后,这几天晋升的人有不少。

    迟满继续播报:【恭喜,当前您所拥有的点数,足够您晋升到元婴四层,是否现在晋升?】

    元婴四层!

    曾经迟一悬日盼夜盼升到升到元婴,但现在真的能够升上去了,他心里的滋味却不那么美妙。

    看了眼脚下的影子,迟一悬缓慢道:“暂时不晋升,先留着吧!”

    【好的。您的资料已更新。】

    【您当前拥有功能14种,分别为——

    黄金印:地级

    医药坊:玄级

    炼器坊:玄级

    天衣坊:玄级

    玉龙台:玄级

    自来水系统:玄级

    排水系统:玄级

    邸报所:玄级

    以下为您领地内自创功能,分别为——

    玉牌坊:黄级

    水生类养殖场:玄级

    虫类养殖场:玄级

    飞禽类养殖场:玄级

    灵田:玄级

    灵脉:玄级中品(沉睡升级中)】

    【您当前剩余解锁机会一次。】

    “该解锁什么呢?”迟一悬的目光在自己的领地地图上打转。

    ***

    朝歌,天衣坊

    杏春正盯着窗外发呆,忽然看见樊掌事拎着个包袱走了出去,她认得那个包袱,那里面是陛下登基前,樊姐姐熬了几天几夜为陛下赶制的衣服,可惜并没有用上。

    “杏春,萧好女在不?”

    杏春回头,忙起身道:“卢大人,他在里面绣花呢!”

    卢文星闻言就往绣房里走,杏春见状表情有些古怪,因为萧好女还挺讨厌卢大人的。

    卢文星走进绣房,见萧好女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缩在绣架前,原本以为会很滑稽,但看他神色专注的模样,竟意外和谐。

    “萧好女,你去领几尺雪蚕丝布做身衣服,过几日要用。”

    萧好女一见是卢文星,面色就垮下来了。他可没忘记这小子以前总记恨他,还把瓜子皮吐他身上的事,他更不想给他干活,奈何最近有好几个状告他的案子,他的刑期一直往上加,至少还要在天衣坊无薪打工十年,一想到这,就略有点灰心,闷闷应了一声。

    卢文星又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好做,这身衣服是给你自己穿的,你如今也是天衣坊的知名绣娘了,该穿得像样点,过几日轮到你到我育幼园代班,当天我不在,你好好给孩子们做饭。”

    萧好女猛地抬头震惊看他,卢文星却已经转身出去了。

    萧好女脖子伸长往外看,就听见卢文星和卢探月说话。

    卢探月:“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他。”

    卢文星:“我是不喜欢他,但如今可不会在公事上为难他了。一码归一码。”

    卢探月欣慰笑:“你长大了。”

    两人逐渐远去,萧好女也收回了视线,心里滋味莫名。

    第167章 第一更

    迟一悬对着朝歌的地图研究了半天, 本来想解锁公共交通,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保留这个机会。

    一来,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通过解锁新功能获得的那些点数来升级了,新功能从解锁到升至玄级, 只能获得一万五千点数,对于现在拥有七百多万点数的他来说, 也就是个蚊子腿;

    二来, 刚刚举行完大典, 百姓们还处在情绪非常正向的时候。他没必要在这时候着急增加新设施。

    昨天立国仪式和登基仪式结束后,又有轩辕卫上去进行武术表演。

    这些轩辕卫都是细细挑选出来的,个个身高体重相差无几,在上面表演完武术后,又用各自的命器编排了好些乐趣不同的节目, 娱乐性非常强,最后仪式结束, 他坐车绕回内城时, 那些轩辕卫还边走便表演,百姓围着看了一路看不过瘾, 还围着轩辕卫们不让走, 让他们又表演了两次。

    可以说, 昨天的庆典,让绝大部分百姓都很快乐。

    保守估计,这样的正向氛围可以维持两个月,最近两个月的幸福度分数至少不用管了, 等两个月后,国内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 到时候再解锁新功能,让城里多点新鲜事调动一下大家的情绪,增加些就业岗位,这样幸福度分数又能稳住了。

    身为一个现代人,迟一悬脑子里的娱乐方式说出来都要吓坏他天真的子民们。以前是没点数又没钱修为又低,很多东西心里有想法,却没法实施出来,才会为幸福度发愁。

    现在朝歌各方面都挺成熟了,以后每到月中看看分数,发现分数往下降了,就慢慢抛出些新东西增加大家的幸福感。

    第三,最近两三个月因为战乱而涌入朝歌的人口很多,还是得先消化消化。

    于是迟一悬暂时将新功能的事情抛到一边去。

    “当前最要紧的,除了继续提升员工们的实力,就是弄死厉鸣,替何家满门报仇。”

    【您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迟一悬摇头,“暂时没有。单单是厉鸣的话还好对付,我找机会升到元婴就能弄死他,就怕打了小的来个老的。”

    【也许您可以与白敬贤联手。】

    迟一悬也考虑过这一层,但种种顾虑让他无法下定决心。

    迟满道:【您之前向白经天透露了何念远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白经天很快就能查到厉鸣头上,等厉鸣杀害何家满门的事情公布出来,白敬贤就能名正言顺除掉厉鸣,失去了一个元婴弟子,王不化的势力必然缩减。这样一来,不仅不用您亲自出手,白敬贤与白经天还会对您心存感激,这不是很好吗?】

    迟一悬却缓慢摇头,他有些忧心,“你说的只是理想情况下,万一白敬贤不想对厉鸣下手呢?”

    迟一悬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厉鸣夺走何念远的命器后进晋飞快,王不化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会尽力保护这个弟子,而白敬贤又受伤不能动手,单凭霸刀门另外两个元婴长老,指定不能在王不化面前杀掉厉鸣,就是搞暗杀,也不一定行得通。

    “而如果真的杀掉了厉鸣,那王不化就有了向白敬贤出手的合理借口。万一输了,王不化可以借口自己是失去爱徒太过冲动,白敬贤只要还想要掌门的威望,就不能对门内劳苦功高的护法长老下死手。万一赢了,那王不化赚大了,直接杀了白敬贤自己上位。”

    这样一来,厉鸣要是死在真白敬贤那一派手里,对王不化反倒没有坏处。

    “我能想到,白敬贤和王不化必然也能想到。”迟一悬道:“仅仅靠何家满门的性命,还不足以成为白敬贤除掉厉鸣的借口。”

    要是在他老家,厉鸣这种为了财物杀害人家满门的,早就吃枪子了。然而在长生界,几十口凡人的性命,连充当个借口都不够分量。这狗日的世界。

    迟一悬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对迟满道:“还有一件事,厉鸣是从哪里知道命器可以被夺走的?”

    这件事迟一悬真是疑惑好久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以为那些仙门都知道命器能被剥夺,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才发现原来仙门和仙门之间、同一门派的弟子之间,也存在信息差。

    步惊寰身为灵剑宗的核心弟子,一直到她妹妹步惊天结婴,才知道命丹补器一事。

    白经天身为霸刀门的少门主,对此一无所知。

    那么厉鸣是从哪里知道的?迟一悬从白经天口中了解过厉鸣的来历,这个人没有什么修二代的背景,一开始也只是霸刀门中的普通弟子。

    那么白敬贤和王不化呢?

    迟一悬敲敲脑袋,“想替何家满门报仇,要么理清这背后的谜团,跟白敬贤等人联合,光明正大将那对师徒杀了。”

    “要么就找个机会将厉鸣引到陷阱中,让他无法往外传递消息,然后我悄悄结果了他。”

    相比起来,后者的操作难度略大,但风险会少很多。前者固然有白敬贤等人分担难度,但如果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最好还是隐藏起来,不能被那对师徒太过注意。

    “这件事,得好好计划才行。”迟一悬已经谨慎成习惯了,别人死不死没关系,自己是绝不能死的,万事保命为上。

    【陛下。】沉默良久的迟满忽然道:【您有了一位客人。】

    迟一悬心念一动,借助命器的感应“看见”朝歌城外来了个修士。

    那人一袭七色纱衣,容貌超凡绝俗。可不就是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常羊娘娘?

    以迟一悬现在的修为也看不出这是本人还是化身,但无论是不是,他都不会让这个实力超出他两个境界的修士走进他的朝歌。

    片刻后,迟一悬出现在了城外,站在城楼上与常羊遥遥相望。

    身后是城东的市集,身边是守城的卫兵,但无论是市集中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是城楼上尽忠职守的兵士,都仿佛成了瞎子,对迟一悬与另一位修士的到来毫无反应。

    “几月不见,迟道友别来无恙。”

    常羊缓缓飘了过来,停在了迟一悬几步外,很显然,她没有半点想要进入朝歌的意思,只是目光朝着城内扫了一眼,含笑道:“道友的领域,倒是经营得很好。”

    领域——迟一悬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白经天给他的信件里,那时候他取信询问白经天化神修士有什么独特的地方,白经天就告诉他,到了化神境界,对自身命器的理解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因此可用命器创造出一片独属的领域。

    白经天在信上说了许多,还说起他曾经去他母亲领域内游历的经历,迟一悬看完信,才明白常羊是把朝歌当成他的领域,误会他也是一个化神级别的高手。不,可能在常羊眼里,他是不知缘由跌落到金丹的化神。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迟一悬竟然有些失望。原来自己真的没有隐藏的神秘身份。

    常羊自然不知迟一悬心中的想法,随口攒了一句,她便道:“上回与迟道友说的,不知迟道友考虑得如何?”

    迟一悬站在朝歌的结界内,表面上看不出半点走神的痕迹,他缓缓道:“有一件事,如果常羊道友能做到,那我就应了道友的邀请。”

    在常羊感兴趣的神色下,迟一悬道:“问星门的山腹中,有一些无魂躯壳,我怀疑此事与无忧宗有关,道友若是能帮忙查明此事,迟某感激不尽。”

    ***

    朝歌玉龙台

    郭千山来玉龙台定了间静室修炼,只是他还没入内,就瞥见隔壁静室的门半开着,樊蕙兰正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抱着一件衣裳。

    那衣裳是用天衣坊内最好的冰蚕丝织成,再以雪蚕和冰蚕的丝线染色刺绣,其中还掺了一种独特的丝线,那丝线并不简单,是樊蕙兰从自己命器中抽取出的。

    郭千山为什么认得这件衣裳,因为在陛下的登基大典前,樊蕙兰担心东家没有合适的礼服,熬了几日几夜做成这件衣裳,可惜并没派上用场。

    见她神色间有些寂寥,郭千山脚步一停,敲了敲门。

    樊蕙兰看了他一眼,让他进来。

    郭千山:“怎么不将衣裳送过去?陛下的四季衣裳都是你在打理,就是不能做礼服,也能别的用处,陛下会中意的。”

    樊蕙兰淡淡笑了笑,“郭大哥,你少见这么多话。”

    郭千山:“只是看你不太开心。”

    樊蕙兰问他,“如果有位修为很高的前辈对你青眼有加,要收你做弟子倾囊相授。你会离开朝歌吗?”

    郭千山十分果断,“不会。”

    樊蕙兰:“你的意思是,不会有这样的好事,还是不会离开朝歌?”

    郭千山毫不犹豫道:“无论有没有这样的好事,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朝歌。”

    樊蕙兰:“为什么?”

    郭千山微微皱眉,“朝歌事务繁忙,若是人人有了机遇就另投他处,那谁来为陛下分忧?”

    樊蕙兰面上的淡笑渐渐消失了,她轻声询问,“郭大哥,你觉得,陛下真的需要我们吗?”

    郭千山眉头皱得更深了,隐隐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樊蕙兰指尖一团丝线不断循环纠缠,她用力一握,那团丝线就没入她体内消失不见。

    “我只是觉得,以我现在的修为,对陛下根本没有用。”

    郭千山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樊蕙兰:“难道不是吗?修为低微,凡事都要陛下一人冲在前头,哪怕是拼尽全力做一件衣服,陛下也根本用不上。若是我能做出比陛下登基时那一身更好的衣服,陛下一定就能看中了吧?”

    郭千山觉得她是想左了,“你不必这样想,无论你做出的衣裳是什么样,陛下都不会嫌弃的。”

    “倘若我自己嫌弃呢?”

    樊蕙兰的这一声反问,教郭千山怔愣当场。

    樊蕙兰苦笑道:“郭大哥,我不是圣人,更没有陛下那样的胸襟。我心中不甘啊!我总想要有一天,修为能与陛下比肩。”

    郭千山沉默一下,说道:“可以我们的资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上陛下。”

    樊蕙兰:“若是能有名师教导,能有一派资源扶持,也许就能成呢?”樊蕙兰眼前浮现她被那位娘娘牵着手游历六幕山的经历,至今仍对那一夜的经历念念不忘,“朝歌的天地还是太小了,如果你见识过更高远的天,你就能明白我心中所想。”

    郭千山已经明白了樊蕙兰的意思,他不再劝说,片刻的寂静后,他道:“你错了,朝歌的天地,远比任何地方都要广阔。”

    第168章 第二更

    八月十五, 董辛夷在东极洲游历的三十六天,终于来到了传闻中的朝歌。

    她对朝歌的兴趣,起源于一张玉牌。

    修行实在辛苦, 筑基之后,董辛夷自觉还有两百年可活, 不愿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修行上,于是她离开了师门, 在各洲游历, 游历途中她经过北盛洲, 在那里买到了一张朝歌玉牌。

    这玉牌也就比巴掌略大些,董辛夷一眼就看出来用料粗劣,但它便宜啊!还是凡人都能使用的东西!这就胜过无数法器了!

    董辛夷对其中摄录的影像不感兴趣,她游历各洲所见到的风景,可比这小小玉牌里的壮阔多了。但她很喜欢里面的小游戏。

    将颜色相同的方块推在一起就能化作星光消失, 玩的时候不用动脑子,什么也不必想, 只专心于这些颜色各异的小方块, 不知不觉间,百无聊赖的时间就悄然遁走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一打开就忍不住一直玩。董辛夷起先还怀疑这玉牌上刻画了引人沉迷的幻术, 可她把玉牌拆了, 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原来这的确是个正经玉牌,是她误会它了。董辛夷埋葬了这块玉牌的尸体,然后飞快买了块新的。

    这一回把所有关卡都通关后,她研究起了游戏中碎片合成的图册。

    董辛夷对灵植颇有些了解, 她发现以她的眼光,竟然也挑剔不出什么, 这朝歌玉牌里描绘的灵植清晰准确,哪怕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带着玉牌进山打料,也能采摘到不少有价值的灵植。

    原来这朝歌玉牌没有打晃子,朝歌竟然真的用小游戏诱导大家学习,果然用心险恶!

    董辛夷由此对朝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说走就走,她来到了东极洲。

    这是她第一次踏上凡洲,天地间的浊气令她有些不适,但她并没有因此就用遁光急急赶去朝歌,而是认认真真地逛遍了沿途所有能逛的地方,自觉又多了一番见识,途中她还遇到了一个老修士,骑着葫芦,带着一群凡人,一行人走得比乌龟还快点。

    此时此刻,董辛夷停在朝歌高大的城门口,看一眼排在城门左边长长的队伍,又看一眼城门右边稀稀拉拉的人群,很快分出了一边是凡人,一边是修士。

    董辛夷和那几个排队的修士攀谈起来,交换了彼此不知是真是假的姓名。

    其中有两个修士倒是实诚,说他们来自东辰洲的问星门,一个叫唐小虎,一个叫孟从恩。

    董辛夷就道:“问星门……我仿佛记得跟朝歌不太对付。”

    那两人顿时面露羞惭,唐小虎道:“不瞒这位道友,我们问星门,在半月前就已经没了。”

    孟从恩道:“掌门失踪,生死不知,半月前掌门主峰还被一位不知哪儿来的大能前辈炸了,唯一剩下的那位长老也陨落了……”

    唐小虎:“同门都散了,我们师兄弟二人也不知去哪里,索性来朝歌看看。”

    董辛夷问他们心里不憎恨朝歌吗?

    唐小虎:“这有什么好憎恨的,我又不是掌门。”

    孟从恩:“幸好是炸了,要不然我们就成门派叛徒了,现在门派没了,我们倒是走得自由自在。”

    董辛夷觉得他们是实在人,见他们对朝歌更熟悉,就问道:“在这里排队,是能早入城吗?”

    唐小虎点头。

    董辛夷:“可我听说,在朝歌,修士并没有优待。”

    唐小虎:“的确没有,不过我们不落户,只是入城游玩,所以走人少的这边。”他指了指左边排得老长的队伍,“那些凡人都是想要落户的。”

    董辛夷噢了一声,“所以你们不想落户吗?”

    唐小虎:“当然想啊,可以先进去游玩几天再落户嘛,又不是非要在这里排队,进去可以找个地方喝着茶坐等,不比这强多了。”

    董辛夷心想,这两个人出身的问星门可是曾跟朝歌敌对的,可现在一看,不但对朝歌没有半点怨憎,反而颇有好感,看来朝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在城门口回答了几个问题,她就入了城,进城后发现此地果然远比东极洲的其他城池繁华,甚至比北盛洲最热闹的登云街要好看。

    这里的好看,并非是说朝歌的建筑风景强过北盛洲,而是因为街上大多数人都笑盈盈的,可比北盛洲那些或是畏畏缩缩、或是小心翼翼的人好看多了。

    董辛夷逛了半天,买了一份报纸,坐在一间茶馆里翻看,打开的第一页就让她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东海国皇室男儿太美貌,霸刀门长老宠爱无节制

    ——二十万民夫实难求,东海国内乱何时休?

    ——东海五太子体臭难除,重金求医无良方。(名医投稿:太子身上泔水味重,医者治不了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董辛夷啼笑皆非。

    但这标题还真是勾人的小妖精,她忍不住仔细看下去。

    这有趣的报纸不止她在看,茶馆里许多人不但看,还要对报纸上的人评头论足呢!

    董辛夷听了一耳朵,渐渐有了些感悟:朝歌主人这一招高啊!用报纸传播这些大能修士以及皇室贵族的风月私事,不知不觉,城中凡人对这些人的敬畏之心就淡了。

    ***

    唐小虎和孟从恩略有些迷茫地站在朝歌的街头,几个月而已,朝歌竟然变得他们不认识了。

    两人跟着人流逛了一圈,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今儿个是中秋,城里点起了万盏灯火。城东的瓦舍里还有表演节目,他们自诩修士,原以为凡人的玩乐不能看上眼,没想到一进瓦舍,竟然走不动了。

    有戏台子,台上的旦角眉眼多情,唱腔动人,宛如灵山上的雀鸟,听来竟让人如坠软云。

    有杂戏团,几个年轻男女在命器的配合下,时而用一坛子水揉出一条栩栩如生的水龙,时而用火焰捏出霸道凶猛的妖物,让唐小虎和孟从恩都吓了一跳,要不是感觉不到那上面有多少灵力,他们还以为这是哪位强者隐藏其中了。

    还有猜字谜的,两人兴致来了,接过谜题看了一眼,忽然觉得眼前一花,纸上的墨水就化作雾气消融了。再抬头一看,却是摊主赶人,“你们两个都筑基中期了,不要来这儿,这是我给小孩玩的。”

    两人一呆,这摊主,竟然是个修为比他们高的修士!他还在这里摆摊,他还赚那些小娃娃手里的几枚铜钱?

    惊讶间,这市集里的烟火气让两人想起很模糊的几十年前,他们被父母牵着手逛着市集的样子,竟然微微红了眼。

    当年为了修行,离开家乡,亲人,几十年过去,老家父母都已经化作黄土,而他们连父母的样貌都忘记了,如今想想,竟不知值不值。

    “修行修行,可怎么修得忘了亲人呢?”唐小虎低声呢喃着,独自走远了。

    ***

    “今日新闻大事播报——无忧宗一船货物被劫,宗主震怒,扬言必杀此贼。”

    “今日第二条新闻——二十万民夫征调失利,东海国皇室冒险强征,引发东莱国旧部不满,又一轮战乱爆发。”

    一大清早,万法蛛就向迟一悬传递了两条新消息。

    第一条让迟一悬很在意,他直觉这跟六幕山的常羊娘娘有关。

    那日他将问星门山腹中的问题交给常羊没几天,问星门的山峰就炸了,那个负责“运货”的长老也挂了。之后一直没动静,直到听见今天这条新闻,迟一悬直觉常羊很快就会给他带来好消息。

    第169章 第一更

    两日后的凌晨, 万法蛛又向迟一悬播报了一条消息。

    【今日名人动态:六幕山常羊娘娘焚尸祭天,烧毁活尸总计五十六具。】

    迟一悬当时还在床上,听到这条消息时他噌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万法蛛的灵力蛛网仍然在不断往外延伸, 除了这条消息外,还播报了几条对于迟一悬来说没什么用的新闻。

    迟一悬这段时间好好研究了一下万法蛛的运作, 它的蛛丝可以像无害的风和雨一样渗透进各门各派的护山大阵里,但有三条限制。

    一是它“看不见”封闭场所内发生的事件, 这里的封闭场所指的是关门关窗拉帘子的室内, 以及关闭的洞府;

    二是如果它关注的“名人”乔装出行, 它辨认不出的情况下就无法捕获名人动态;

    三是如果事件不具备爆点,那么哪怕那件事对朝歌而言十分重要,它也无法播报。

    为此,迟一悬还戏称万法蛛就是修仙版的全自动狗仔。

    之前问星门的几座山峰被炸,迟一悬十分确定这件事与常羊有关, 然而万法蛛虽然播报了这一条,却没有任何与六幕山相关的字眼, 说明常羊, 或者说常羊派去捣毁无魂躯壳“生产窝点”的人乔装非常成功。

    眼下万法蛛明确指出来历姓名,则说明常羊焚烧活尸的举动, 是在露天场所进行的。这符合万法蛛采集新闻的方式。

    “五十六具……”

    迟一悬几个月前在问星门山腹中见到的无魂躯壳并没有这么多, 难道多出来的是常羊前两天从无忧宗的货船中劫走的?

    正沉吟, 迟满道:“陛下,您的客人到了。”

    迟一悬看了眼天边的鱼肚白,心想这么早,该不会是烧完就立刻过来了吧!

    他也不让人久等, 披上外衣就直接飞了出去。当然,出门前他没忘记让万法蛛截下这条消息, 否则等一会儿万法蛛就会将这条要命的新闻发给邸报所的员工了。

    金色遁光流星一样从空中划过,落到了朝歌城外一座小山上。

    这山曾经光秃秃的,像地面上凸起的一个瘤子,如今上面长满了野草,还有一大丛挺拔的竹子,在暝暝天色下沙沙作响。

    一身七色纱衣的常羊就立在这一丛竹子下,眼神落在东方,似乎在等待日出。

    察觉到迟一悬到来,常羊回身抛来一只玉盒。

    这玉盒是罕见的、能盛装活物的储物法器。玉盒上并没有设置禁制,迟一悬将灵力探入,在里面看见了二十具无魂躯壳。

    常羊笑道:“若非迟道友的消息,我还不能发现问星门与无忧宗之间的勾当,这是给你的报酬。”

    迟一悬盯着这玉盒里的二十具无魂躯壳,神思有刹那的放空。

    迟满略有些兴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陛下,这些躯壳的主人曾经都是筑基以上,影卫们入驻后也很快就能适应。只等您结婴前往华胥界找回他们的灵,影卫们就能复生了。】

    【如今您都快结婴了,然而您的手下修为却太浅。我建议您结婴后先找回步惊寰的灵,以步惊寰的资质,复生后她很快就能结婴,如此,朝歌就能有两位元婴了。】

    【这样一来,您暗杀厉鸣的计划一定可以成功!】

    不错,这段时间迟一悬排布了无数种可能,最终觉得,还是暗杀厉鸣比较靠谱。因为何念远的命器实在太好了,如果跟白经天他们联手,万一白敬贤看中了何念远的命器,也要抢过去怎么办?

    在迟一悬看来,复仇的作用只是惩戒恶人、慰藉生者,而抢回命器才是重中之重,他是很希望能让何念远重回修行之路的,自然不能让何念远的命器有任何闪失。

    可是,他要做的事情,跟这些无辜的躯壳有什么关系呢?

    迟一悬捏着玉盒的手指忽然用力,强悍的灵力透过玉盒,将里面的二十具躯壳通通化作齑粉。

    这一举动,不止令迟满一下安静,也让站在对面的常羊竖起了眉头。

    常羊那张细瓷一样完美的面容染上薄怒,“迟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迟一悬可半点不怵她,“那常羊道友又是什么意思?问星门的山腹,加上无忧宗的那艘船,应当远不止这些吧!”

    常羊脸上的薄怒渐渐消失,“你在试探我?”

    迟一悬淡定道:“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片刻,常羊莞尔一笑,拊掌道:“迟道友真是妙人。既如此,迟道友是什么意思,我六幕山就是什么意思。”

    “最好如此。”迟一悬微微颔首,“那件事,我答应了。”

    话毕,他转身离开。

    此时太阳初升,在常羊的眼里,这位年轻修士沐浴着晨光徐徐而去,姿态从容洒脱,仿佛此前他毁去的不是无数大能修士渴望的复生躯壳,只是路边随意折去的野草。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我真怀疑这长生界到底还有没有能打动他的东西了。”片刻后,常羊叹息般开口。

    “娘娘。”一个童子从远处飞来,落到她身边,“现在要回去嘛?”

    常羊抿唇一笑,“等等吧,我还有个人没带回去。”

    ***

    朝歌,道场

    回到自己屋子,迟一悬挺直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他问道:“我刚刚没出岔子吧!看起来像不像一个低调的高手?”

    【陛下,您的风度无人能及,哪怕穿着乞丐装,别人也会看出您是真命天子的!】

    【别说区区化神,即便是三宗的宗主在场,也一定会折服于您的光辉之下。】

    迟一悬:……

    他只想问问命器他有没有装杯成功,没想到命器又给他吹了一波。听听它吹的,天道都没这个自信吧!

    不过相处这么久,他也知道迟满的性格,闻言只是笑笑没说话,心想没露出破绽就好,跟化神打交道,他不能不小心。万一被常羊发现他没有神秘身份,真的只是个普通金丹,那他们合作的基础就崩了。

    没错,合作。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常羊不知看中了什么,提出要与他结盟,日后彼此互通有无。

    迟一悬当老板当久了,一听到“合作”两个字,脑子里就冒出了无数商业合同。当然,那时候他并不信任常羊,毕竟常羊并没有要跟他签合同的意思,显然,常羊也不是很信任他,否则也不会有今晚的这一波试探。

    要不是万法蛛播报了常羊焚毁活尸的新闻,让迟一悬确定她真的不为这些吃人的利益所动,迟一悬也不能放心答应她。

    【原来如此。】迟满道:【相比起那二十具躯壳,一个化神级别的结盟对象,显然更具分量。是我愚钝,没有及时发现那是常羊的试探。陛下英明。】

    迟一悬:“就算常羊真的是来分赃的,我也会当场毁了那些躯壳。”

    迟满沉默了一下,【……为什么?】

    迟一悬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证明我意志坚定不为所动啊!”

    迟满安静了。

    “好吧,跟你开玩笑的。”迟一悬吐出口气,“我是觉得,那些躯壳绝不能留。”

    迟一悬整理了一下措辞,慢慢说给迟满听,“说实话,当时我的确心动了一下,但我又很快意识到,这个口子绝不能打开。”

    “的确,如果收下这些躯壳,步惊寰、完玉和任如碧都能真正活过来,她们可以继续修炼,步惊寰也可以成为我最大的助力。同时我手里还能有十几个复活名额。可是以后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从来不认为我的技能一可以完美隐藏一辈子,将来复活的人越多,消息走漏得越快。你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吗?”

    迟一悬说出一个必然会实现的可怕未来,“我的手下,会为了自己的亲人能复活,去想方设法制造更多无魂躯壳。”

    【陛下,严刑酷法之下,是能够遏制的。只要这件事所获得的利益无法抵消惩罚,人们自然而然会趋利避害。】

    迟一悬摇头,“你还是没完全懂人类。人除了为利益所动,还会为情意所动。比如卢文星、樊蕙兰等人,如果有一天他们爱的人有复生的希望,哪怕拼着一死,他们也会以身犯险知法犯法。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要堵死这个口子。”

    迟一悬自从得知必须夺舍其他人的躯壳后,他就彻底放弃了这条路。虽然这些无魂躯壳不是他造成的,他大可以直接拿过来用。但他没忘记自己登基了,要为这一国的子民负责。

    如果被别人发现他这个弱点,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各种“意外出现的无魂躯壳”撞进他手里,然后再来一堆人歌功颂德,说他受天道眷顾,所以他的手下也跟着沾染福泽云云。

    他从不觉得别人是傻子,也没那个自信可以抵挡所有的糖衣炮弹。

    这么想着,迟一悬踢了踢脚下的影子,“也不知你们能不能听见,要是听见了,也别怨我,就是怨我,也没关系,能好好干活就行。”

    迟满:……

    它轻轻叹息一声,【陛下的远见卓识,是我所不能及。】

    迟一悬:“多听多看多学,你也可以。”

    他打开那个玉盒,将里面的齑粉取了出来,这些骨灰被他的灵力温和地包裹着,每一份都隔了一层,确保不会和别人的混在一起。

    迟一悬找了个地方将这些骨灰给葬了,由于不知姓名,就都写了无名氏。

    做完后,他心情颇好地回去,觉得自己又抵抗了一次诱惑,真是棒极了。

    然后迟满就悠悠道:【陛下,您似乎忘了一件事。】

    迟一悬:嗯?

    迟满:【您没有身体,您现在的身体是何念远的,早晚您都要还给他的,到时候您该怎么办呢?】

    迟一悬:……

    第170章 第二更

    荒野上静默一瞬, 然后响起了一声惨叫,迟一悬发出来的。

    他看看刚刚立起来的碑,再看看自己的身体, 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迟一悬穿到这个世界虽然才一年多,但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以至于他拿到那只玉盒时,完全忘记自己要还何念远身体的事实。

    早知道他好歹留下一具顺眼的啊!虽然这看起来像是双标。但迟一悬跟影卫们的情况并不一样, 他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身体, 更何况将来他还要魂归老家。这样一来, 他借用别人的躯壳,就真的只是借用,更何况为了补偿躯壳的原主人,他还会想办法帮原主人报仇善后,就像他对何念远承诺的那样。

    以迟一悬灵活的道德底线来说, 他觉得这样做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现在想再多也无用了,活尸毁都毁了, 他又没本事捏回来。

    迟一悬幽怨道:“你为什么不晚点再提醒我?”

    迟满有些不解, 【有什么区别吗?】

    迟一悬不满道:“区别大了,这样我就能沉浸在我又做了一件大好事的满足里, 多高兴半天了!”

    迟满认真反思, 诚恳道歉, 【很抱歉,陛下,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迟一悬持怀疑态度,“你刚刚不是故意的?”

    迟满:【我保证, 真不是。】

    迟一悬:“你发誓!”

    迟满有些无奈,但还是认真发誓了, 【我发誓,如果我刚刚说的不是真话,就让我以后再也不能夸奖陛下。】

    迟一悬:……

    以他对迟满的了解,这誓言还真是有用的。

    然而这并不能抚慰迟一悬的心灵,他闷闷不乐地回到朝歌,长吁短叹了半天,然后又得知了一件令他不开心的事情。

    钱丁宁入道了,召唤出来的命器是一只聚宝盆!

    是真正的聚宝盆,而不是普通的陶罐子牵强附会,因为那陶盆上赤.裸裸地刻着钱币的形状,钱丁宁扔进去一枚铜钱,过一会儿铜钱就冒尖了!

    这件事真可谓轰动,无数人跑到邸报所去围观。

    人们啧啧称奇,说这位钱大人果然受财神爷眷顾,从前他就有钱,到处撒钱,后来没钱了,在邸报所做个写稿子的,工作没几个月,竟然召唤出这样厉害的命器,以后一辈子都不愁花销了。

    闻讯而来的人争着抢着跟钱丁宁打好关系,毕竟谁不知道这人手头松啊!

    隔着游戏面板围观这一幕的迟一悬:……

    【陛下,您再不松手,座椅扶手就要被您捏烂了。】

    迟一悬脸色狰狞,“烂就烂,我再穷,还费不起一个扶手吗?”

    【可是这座椅是用北辰洲昂贵木料所制,价值与黄金等同。】

    迟一悬瞬间松开了扶手,并疼惜地摸了摸。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在扶手上来回打转揉抚,假如这扶手是个人,想必已经脸红得不能看了。

    安慰完微微有些变形的扶手,迟一悬叹气,“这也不能怪我。”

    迟满立即安慰,【当然不能怪您,都怪财神,陛下您天纵奇才英明神武,财神居然越过您去眷顾别人,真是有眼无珠不知好歹!】

    为了安抚他,迟满坐在角落里的躯壳动了动,站起来扇着翅膀飞到迟一悬身边,伸出毛绒绒的脑袋让他撸。

    谁料迟一悬瞪大眼睛,“你怎么可以诋毁我的白月光!白月光怎么可能有错!”

    迟满:……

    它默默飞远了。

    迟一悬连它一根毛都没沾上。

    这时候,裘平安带着钱丁宁来敲门了。

    朝歌内出现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修行者,意义重大,裘平安这个管账的当然要带着人来见东家。

    “陛下……”裘平安拱手作揖,正要叙述经过,就见东家摆摆手,示意钱丁宁上前。

    裘平安心想,一切果然都在陛下的预料当中。他略有点嫉妒地看着钱丁宁带着聚宝盆上前。

    钱丁宁召唤出命器的时候也是乐坏了,冥冥之中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修行方法,那就是每天往聚宝盆里放一枚铜钱,然后催动灵力使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满盆。

    “又能修行又能发财,这种好事也就只有我能遇上了。”钱丁宁喜滋滋说道。

    迟一悬:……

    如果钱丁宁此时能抬头看一眼,他就会发现陛下看着他的目光非常可怕,然而他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微微弯着腰,严格恪守君臣之别,所以幸运躲过了迟一悬的死亡凝视。

    迟一悬:“你示范一次给我看看。”

    钱丁宁大声道:“是。”

    钱丁宁入道没几天,今天在人前表演了两次命器神通,已经完全耗光了他体内的微薄的灵气,但为了让他到陛下跟前献宝。马弘宣特意给他注入了一些灵气。

    所以钱丁宁此刻非常顺利地催动起了聚宝盆。

    迟一悬目光盯着聚宝盆看,只见盆底的铜钱慢慢升高,只是两三个呼吸的功夫,聚宝盆里又沉甸甸装满了铜钱。

    裘平安在旁边捞起一把铜钱道:“陛下您看,是货真价实的铜钱!”

    迟一悬见状,脸色反而微妙起来,“金银也是如此吗?灵石呢?”

    钱丁宁略带自豪道:“如今我修为太弱,只能变出铜钱,等以后我修为高了,肯定能变出金银灵石。”

    迟一悬略略点头,神情也变得好看了些,他一把将聚宝盆里的铜钱全都收走,只留下最开始的那一枚,然而在两人怔愣的眼神中道:“裘平安,你回去仔细查查,看看你们附近哪里丢了钱。”

    裘平安和钱丁宁满头雾水地离开了。

    原本以为这一趟能得到陛下的夸奖,立下一个功劳,谁知道却是被这么一道命令打回去,两人虽然疑惑,但也不敢怠慢,尤其是裘平安,他已经从陛下的态度里隐约猜到了什么,立刻命令手下去查。

    果然没多久,就发现邸报所的钱库里少了钱。

    邸报所钱库里的钱,一部分是用来采买笔墨纸砚等办公用具的,一部分是卖出报纸的收入,这些钱每个月月底都要上交国库的。

    清查的时候,他们发现那一窜窜码好的铜钱丢了几窜,只留下几根麻绳丢在上面。数目跟钱丁宁用聚宝盆变出来的刚好对得上。

    这下子,众人原本对聚宝盆的热切和嫉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原本以为这真的是个能凭空生钱的宝贝,原来只是将附近的钱财搬过来啊!这下子好了,钱大人闹了个没脸。

    钱丁宁本人却不见多沮丧,言之凿凿道:“能把钱从别处搬来也是本事,以后肯定有大用处!”

    裘平安则松了口气,“幸好陛下提醒,及时发现,要不然等到月底你们邸报所就完了。”

    邸报所的掌事也是惊出了一声汗,可不是么,要是今天没发现这事,月底打开钱库一看,还真就得傻眼了。他抬手朝着宫殿方向拜了拜,“陛下圣明。”

    “那是自然。”裘平安身为朝歌的老人,面对这些后来者,别有一股骄傲。

    此后,钱丁宁修行的时候都是回家去,旁边还要放一只钱箱,让马侍卫帮他数铜钱数目对不对得上。

    尽管他很小心,但因为命器的特殊性,每逢有人丢了钱,总要怀疑是不是被他的聚宝盆搬走了。因此还闹出了几段笑话。

    当然,这是后来的事。

    此时此刻,看着裘平安他们清查完,迟一悬舒了口气,“果然如此啊!”

    他对自己的居所不能更了解,屋子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他不用看都知道。因此当钱丁宁的聚宝盆生效时,他也立刻就发现,自己屋子里的铜钱变少了。

    “看来物质守恒在长生界也行得通啊!这样也好,不必担心通货膨胀了。”

    迟一悬终于又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的白月光果然一如既往不偏心任何人。

    “不过虽然不是聚宝盆,但钱丁宁这个命器确实很特殊,等他筑基后能有大用。”迟一悬道:“你帮我记着,顺便帮我提醒一下郭千山他们,多多催促钱丁宁修行。”

    【是。】

    解决了这件事,另一件要紧事自然而然浮上迟一悬心头。他让人将樊蕙兰叫来。门外的侍卫飞快本出去传旨了。

    迟一悬则坐在窗边捞了本书看。樊蕙兰来的时候,他才刚刚看完《炼器进修》的第一页。

    “来得这么快啊!”

    樊蕙兰一板一眼地行了礼,“陛下召见,我怎么能让您久等。”

    迟一悬让她坐下。

    虽然已经登基,但除了名分,朝歌内的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东家待他们也一如既往,这叫樊蕙兰不禁感慨,这也许是她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境界。

    迟一悬问她,“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夜里来寻你的常羊娘娘么?”

    樊蕙兰点头,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衣角。

    那天晚上过后,樊蕙兰迟疑了两日,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东家。她自知见识浅薄,也无法分辨那位大能是真心还是假意。因此哪怕十分心动,也还是选择将一切对东家和盘托出。

    东家当时告诉她,他已经和六幕山掌门谈过,对方确实有意收徒,问她是不是真想拜入六幕山。

    樊蕙兰当时无法给出回答,因为她当时真的犹豫不决。一面想要更进一步,另一面也是舍不得朝歌,担心被大家认定为忘恩负义的叛徒。

    此时此刻,陛下又开口问她,“那现在呢?你想去六幕山吗?”

    这一次,樊蕙兰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陛下,我想去。”她再也不想强敌来临时,只能躲在陛下身后看着,再也不想失去同伴,再也不想要自己辛苦做好的衣服只能束之高阁。

    她想要有一天,也像陛下一样,成为所有人的依仗。

    迟一悬颔首道:“好,常羊已经来了,你现在就去吧!”

    樊蕙兰没想到这么快,面露愕然。

    传送门却已经在她身后洞开,迟一悬一方面是想速战速决,免得常羊老在朝歌外面徘徊,另一方面也是想在常羊面前露一手稳定人设,他摆摆手将人赶进去,“去吧!”

    樊蕙兰就这么一步来到了常羊面前,一抬头就对上了常羊略微惊异的目光。

    “真没想到,迟道友还有这等本事。”

    常羊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传送门消失的地方,对樊蕙兰道:“小家伙,考虑好了没有。”

    樊蕙兰朝着常羊磕了个头,喊道:“拜见师尊。”

    常羊怜惜地牵起这个将六幕山与朝歌紧密联系起来的女孩,含笑道:“惠兰这个名字终究土气了些,改个名字吧!”

    樊蕙兰却摇头,坚定道:“不改。”

    这一回,常羊看向樊蕙兰的目光终于带了点慎重,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迟一悬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赌赢了。我就知道,樊蕙兰的心是在朝歌这里的。”

    第171章 第一更

    迟一悬打听过六幕山。

    相比起其他门派, 六幕山在九仙门当中显得十分低调,画风也与其他门派截然不同。打个比方,九仙门中排行最末的霸刀门做的是运输生意, 他们的鲲舟常年航行在各大洲,还拥有经验最丰富的船工。

    排行第三的元鹭宫做的是灵兽生意和炉鼎生意, 在各大洲都有影响力。其他仙门也各有所长。唯独六幕山显得十分静默,这个门派没有对外的生意, 不怎么招收弟子门人, 也从不见六幕山的弟子在外行走。每一届斗艳会都不参加, 却在九仙门当中一直稳居倒数第二。

    若不是《十四洲通识》当中记录了六幕山与现任掌门常羊的道号,恐怕这个门派都要被世人遗忘了。

    六幕山在三宗九门中是如此缄默,仿佛一群鸭子里混进了一只鹅,它不能叫唤,一叫唤就会被鸭子们发现非我族类。

    这让迟一悬不禁觉得稀奇。更叫他稀奇的是, 六幕山并不参与对邪气的封印,无论是苦海的主封印, 还是苦海辐射出来的苦海道。

    这一点与他一开始了解到的略有冲突, 他为此曾经去信白经天询问。

    白经天就告诉他,“这些事, 外面的书怎么可能记载, 我还是问了长辈才知晓的。苦海是千年前冲破封印的, 后面的几百年,陆陆续续加固封印,苦海又陆陆续续制造出无数苦海道。以前是百年加固一次,后来是几十年加固一次, 再后来是十年,如今是每年都要加固封印。”

    “三大宗都有两千年的底蕴, 而我们九仙门,每一派都延续了将近千年,六幕山曾经也参与苦海的主封印,直到五百年前才退出的。五百年前那件事,我跟你说过的。”

    迟一悬对此有些印象,当时白经天嗑百合cp嗑得都要醉了,还让迟一悬怀疑了一下他的性向。

    八百年前,六幕山的掌门常喜娘娘与她的护法长老举办合籍大典,被天降雷霆劈中,一死一伤。

    “六幕山因此元气大伤,排名也从九仙门之首不断跌落。然后就不再参与苦海封印了。”

    五百年前,苦海道还没有现在十分之一多,那个时候也还没有采用人牲献祭的制度,也就是说,六幕山没有沾过这件脏事。

    这是迟一悬觉得六幕山可以合作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六幕山跟造化宗有仇。

    五百年前那个大肆宣扬“同性道侣违逆天道”的名人正是造化宗的化神修士,人送外号崆峒长老。他不停宣扬造势,然后六幕山掌门就死在合籍大典上,六幕山怎么可能不怨恨造化宗。

    已知,无忧宗、灵剑宗、造化宗这三大宗穿一条裤子的,六幕山跟造化宗有仇,也就等于跟三大宗都有仇。

    综上所述,六幕山完全可以成为朝歌的朋友。

    不过仅仅是上面这些,还不能够。

    六幕山的确是个强有力的合作对象,但迟一悬谨慎惯了,他没有急急答应六幕山的合作邀请,甚至对六幕山找上朝歌的目的心存疑虑。

    于是他拖了几个月,一直拖到今晚,在常羊烧了活尸,又送来一部分活尸试探他后,他终于能确定,六幕山可以和朝歌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

    他不关心常羊是否有其他谋算,他只知道常羊跟他有部分口味重合,并且他们有共同讨厌的几道菜,这就足够了。

    基于以上的种种,他才可以放心地把樊蕙兰放过去深造。

    什么?樊蕙兰的心跑了,以后再也不回朝歌,不为朝歌效力了?

    迟一悬毫不担心,她的姥爷樊老伯还在朝歌开医馆呢!她出生入死的一群小伙伴还在朝歌呢!

    就算樊蕙兰以后变得铁石心肠,完全不顾念朝歌了,迟一悬也没什么好怨怪的,毕竟樊蕙兰又不是朝歌的奴隶,她想做什么,想去哪里,只要不危及朝歌,那都是她的自由。

    天色完全大亮了,朝歌这座城池从一夜的酣眠中彻底醒了过来,贩夫走卒,行商游人,熙熙攘攘,人声如沸。

    迟一悬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音里走出城门,慢慢散步到了城外的小山上。

    樊蕙兰已经回去了,常羊正坐在那小山上喝酒,她是个极有情调的人,连酒壶都要用七色琉璃,每一次她举着酒壶饮酒时,琉璃都会被自然光线折射出流转不休的光晕。

    迟一悬看着都替她累,不觉得眼睛被光线闪得难受吗?

    但他不得不承认,技能二挂上的“霉人”标记名副其实,常羊的面容即使在重重彩色光线的笼罩下,依旧美得迫人,这像是被供在神台上,宝相庄严的大美人。

    看见他,常羊脸上没了云淡风轻的笑意,倒露出几分恼怒来,“迟道友赢了。”

    迟一悬微笑,“在下没别的本事,拉拢人心倒有些心得,常羊道友若是感兴趣,可以让门下弟子也来我们朝歌进修。”

    常羊眉毛动了动,竟然没拒绝,“也好。不过那群孩子皮得很,恐怕得再过几年。”

    迟一悬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婉拒,直到他发现常羊甩出的结盟契约上还将这一条标明画了重点。

    ‘帮我看看这份契约有没有陷阱。’

    迟满飞快浏览完,然后答道:【没有,契约合理。】

    迟一悬于是签下契约,六幕山与朝歌的盟约自此成立。

    依据双方盟约,六幕山每年为朝歌供应包括灵植、矿石等在内的玄级材料,朝歌则每年为六幕山提供丹药、法器等战略物资,如果有涉及三大宗的好事,双方可以一起打劫分赃。另外,危难到来时,彼此需要守望相助。

    契约看起来公平,然而实际上还是朝歌占便宜,毕竟朝歌真的没有化神修士啊!

    签完契约后,迟一悬对常羊道:“有一件事,还请常羊道友帮忙留意。我想知道,仙洲有没有豢养大量孤儿与低阶修行者的地方。”

    常羊留意到他口中的“豢养”二字,略略颔首。

    ***

    东海国,皇宫

    五太子水中鸣从朝堂上走过,附近的大臣纷纷屏住了呼吸。

    水中鸣本人已经习惯了身上的泔水味,然而她周围的人却没能习惯。

    下了朝,她又收到了水明珠送来的传讯灵鹤,上面写厉鸣如今日日抽打他,他有些受不住了。

    水中鸣眉心拧出了一个川字,略有些烦躁。

    厉鸣和他师父王不化,这对师徒在房事上都是变态,酷爱折磨床伴,师徒俩还会互相分享,厉鸣这个孝顺徒弟,觉得那个宠侍伺候得他舒服了,他就拿去献给他师父,而王不化哪一日觉得冷落徒弟了,就会把身边得宠的男侍送去抚慰弟子。

    被他们师徒玩死的加起来能组一队兵马了,偏偏以前没什么名声传出来。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

    水中鸣心中泛苦,几个弟弟送出去,如今只剩下水明珠还活着了。

    旁人还以为他们皇室占了多大便宜。

    她将搜罗来的炼体功法用传讯灵鹤送过去,厉鸣上次颜面大失,如今日日要折磨水明珠发泄。水明珠是要不回来了,只能让他锤炼体魄,更耐打一些。

    信刚发出去,就有侍从来报,“殿下,朝歌立国了。”

    这在水中鸣意料之中,只听侍从又道:“已经派人封锁了无名荒漠附近所有通道,切断朝歌的所有粮食供应渠道。”

    水中鸣神色淡淡,朝歌的主人虽然只是个金丹,但实力强到能碾碎一位元婴的化身,怎么可能被区区粮食困住?不过这点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给厉鸣看的。

    “民夫征够了吗?”

    侍从:“还差八万,而且,底下又有人起义了。”

    “原以为背靠元婴长老,就能一统东极洲,早知如此……”水中鸣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道猝然冲进来的身影打断,“太子救我啊!”

    来人人高马大,是个壮硕汉子,此时却万分惊惶地跪趴在地上。

    这人名叫魏道歌,练气高阶,原本是东莱国执法司的司正,后来他开城门投降,就在东海国谋了个官位。

    魏道歌哆哆嗦嗦道:“霸刀门的仙长要我去仙洲,求太子保我一命!”

    水中鸣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魏道歌就把自己曾经被受厉鸣指示,陷害何家独子一事说了,他哭丧道:“现如今那姓何的不知拜了哪尊大神,竟然搭上了白少主,如今白少主要我过去,下官实在害怕啊!”

    不等水中鸣说话,外面又有侍从进来通报,“殿下,范船头那边在催呢,说要开船了,赶紧把魏大人请过去。”

    第172章 第二更

    这一个上午对水中鸣来说简直糟心极了, 她让人拖延了片刻,询问了魏道歌事情经过。

    魏道歌当即把前两年的事情说了。

    “那时候东莱国内出了个天才,名叫何念远, 召唤出命器没多久就筑基了,那时候好些个仙门过来收徒, 连霸刀门的仙长也来了,谁知道何念远不肯入仙门……后来过了一段时间, 何家满门死了个干净, 只剩下一个何念远, 人还修为全废受了重伤。”

    魏道歌当时是执法司的司正,遇到这种大案当然要调查个清楚,当时他虽然只是中阶修行者,但有多年的办案经验在,他当然看出何家满门的祸事跟何念远无关, 认为是何家是被仇人找上门灭族了。

    然而厉鸣却要求他把这事儿栽赃在何念远身上。

    魏道歌当时做都做了,过了这么久早就将这事儿给忘了, 没想到竟然被白少主盯上了! “太子, 太子,您也知道白少主跟厉真君不和, 恐怕会拿我做筏子去攻讦厉真君, 还请太子救我!”

    魏道歌又不是傻子, 他知道自己的命在那些仙长们眼中,跟草芥无异,他以前虽然给厉真君办过事,但他要是被白少主提溜过去, 厉真君收不准为了保全自己名声,就直接把他弄死了。

    这才赶紧来求水中鸣, 希望水中鸣的弟弟能帮忙在厉真君那里吹吹枕边风。

    魏道歌哪里能知道水明珠现在也失宠了。

    水中鸣听完,只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便问他何念远后来到哪儿去了。

    魏道歌赶紧道:“当时判了何念远流放,后来又给弄到无名谷去做人牲了。”

    无名谷?那不就是如今的朝歌!

    水中鸣终于发现诡异的地方在哪里了。那白少主身份尊贵,怎么会留意到何念远这样的小人物,就算他早就有心对付厉鸣,又怎么会查到这里来。

    如今听见跟朝歌相关,她终于觉得这条线通了。她怀疑何念远如今就在朝歌,让魏道歌默出何念远的画像。

    看完画像后,水中鸣的疑惑又压了回去。从朝歌狼狈逃回来,她命人搜集了朝歌的情报,这张画像上的人,跟朝歌的任何官员都对不上。倒是跟朝歌主人有一两分相似。

    水中鸣知道人都会亲近与自己相貌相似之人,很怀疑何念远是因此得了朝歌主人的青睐。

    范船头又让人来催了一遍,而魏道歌还在那里哭求。

    水中鸣嫌恶地瞥他一眼,“别哭了,我和你一道去。”

    魏道歌以为她会去厉鸣真君那里为他说项,这才立刻从地上起来,半点瞧不出之前痛哭害怕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

    鲲舟就停在王都城郊,通过跟厉鸣的关系,东海国得到的灵脉比当初东莱国的那条好了不少,虽然也风大,但还不到伤人的地步。

    两人上了鲲舟,就看见范船头正坐在甲板上捧着个玉牌玩。

    发觉两人过来,范船头朝着水中鸣拱手道:“殿下安好,这朝歌玉牌着实有趣,我忍不住就多玩了一会儿,没怠慢殿下吧!”

    水中鸣摇头,她看了眼鲲舟上,“这次船上的人怎么这么少?”

    范船头道:“太子没留意吧!也不是现在才少,从半年前开始,就一趟少过一趟咯,人都到朝歌去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以后船费都抵不上来回一趟的损耗。”

    水中鸣眉头蹙得更深了,东海国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艘鲲舟落在王都这边的,“此事没向仙门通传吗?”

    范船头心想,霸刀门又没问起,他费这劲儿作甚?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睡一觉。当然,表面上他给水中鸣的说法是,“唉,我不过是个船头,哪里见得到上面的人呢?就算去传话,那些仙长们也不当一回事啊!”

    水中鸣信以为真,忧心忡忡地去了客舱。

    朝歌如今龟缩在无名荒漠,不对,现在该叫无名绿洲了,都能引得那么多人源源不断往那里赶,如今朝歌又立国了,如果朝歌日后想要侵吞东海国的国土呢?东海国如何挡得住?

    侍从看出她的忧虑,便劝慰道:“殿下不必担忧,那朝歌主人,如今也不过是个金丹而已,等咱们国君结丹成功,再也无须忌惮朝歌。”

    是啊,等父亲结丹成功,就再也不必如此畏惧了,东海国皇室背着谄媚仙门长老的名声,不就是为了让父亲暗中结丹成功吗?

    虽然如此想,然而水中鸣心中还是有一层无法散去的隐忧。

    三天后,鲲舟停在了东辰洲码头。

    水中鸣和战战兢兢的魏道歌一起来到了霸刀门的山门前。

    霸刀门占据着东辰洲最好的地势与灵脉。光是筑基修为的弟子就有数百,门派内多是用刀的修士,穿过那道恢弘的山门时,还能隐约看见林木葳蕤的山头间有弟子正持刀对练。

    “哪儿来的香味?这么冲!”

    “好像是刚刚那个女修的。”

    “外来人?品味真差,用这么呛鼻的香粉。”从水中鸣身旁路过的人纷纷抱怨。

    水中鸣心想,若不用香粉,你们就该骂泔水味呛人了。

    “咦,那不是少主!”

    引他们进来的外门管事连忙停下让道,水中鸣也忙侧身避让,她余光瞟了一眼,就看见那意气风发的白少主正喜气洋洋地将一个人迎进来,而那人的神色平淡,半点都不为白少主亲自出门迎接而受宠若惊。

    朝歌,迟一悬。水中鸣嘴里咀嚼过着两个字,心道今天的事情果然和他有关。

    “请了你好几回,今天你可算来了。”白经天高兴道,“待会儿我向你介绍梁长老,我母亲正好闭关出来,待会儿也带你见见。”

    迟一悬正在感受霸刀门的灵气,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上流仙门,在步惊寰幻境里的那次是假的,不算。

    ‘这就是地级灵脉的好处么?果然是很浓郁的灵气!’

    迟满最近话很少,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迟一悬发觉它这几天有些小情绪,想着回去后再安抚安抚它。他和白经天进入霸刀门内门,途中自然注意到了水中鸣一行人,魏道歌那张脸一下就让他脑子里原身的经历又清晰了几分。

    这就是冤枉何念远的那个东莱国的官了。奇怪,厉鸣居然能容他活到现在。

    白经天这时与他传音道:“迟兄,待会儿我将人证带到大殿,让他当场与厉鸣对峙。”

    迟一悬:“这有用么?能弄死厉鸣?”

    白经天摇头,“自然不能,但能以门规将厉鸣放去悔过崖面壁,这样一来,这对师徒就不得不分开了。”

    迟一悬:“然后?”

    白经天道:“然后再慢慢筹谋啊!先分开再说!”

    迟一悬:就这儿?

    预想中的大爽剧没能上演,迟一悬略有些失望。好在他这一趟过来的目的,原本就不是冲着一次弄死厉鸣来的。

    片刻后,他被白经天带到了霸刀门的议事大殿。这座大殿也很有霸刀门的风格,中央的掌门宝座左右两旁立着两把金刀,身形高挑的白敬贤坐在上面,仿佛随时都能拔刀冲下来。

    “你就是迟一悬啊,我家经天时常提起你。”白敬贤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看着是个十分亲和的长辈,有些像迟一悬以前被妈妈带着结识的一些阿姨。但那些阿姨们可不会每年坐视几百上千人牲献祭进苦海道。

    迟一悬表面客气了一下,笑容有些假,显得有些拘谨,好在这符合小辈在长辈面前的表现,白敬贤也没有任何起疑,她也没时间起疑,因为白经天正在旁边叽叽咕咕一大堆他这个朋友有多好。

    “他心底可善良了,救助了许多奴隶和人牲,还在很用心地经营一座城,如今还登基做了皇帝……”

    迟一悬:‘他夸我的用词,好像我是个正在玩过家家的小朋友。’

    【在他们眼里,您在凡洲登基的行为,的确与过家家无异。】

    迟一悬:‘也是。’仙洲的修士是看不上凡间国度的。

    没一会儿,王不化和厉鸣都到场了。

    在白经天的安排下,魏道歌哆哆嗦嗦地指认了厉鸣当初交代他办的事情,而除了魏道歌之外,白经天还找到了另外几位证人,都是当初经手何家案子的人,包括验尸的仵作,羁押人犯的差役等人。

    白经天不知对这些人做了什么,尽管每一个都两腿打颤,但仍是顶着厉鸣吃人一般的目光将他指认了。

    听完这些人的陈词,白敬贤砰一声拍烂了宝座扶手,她怒道:“厉鸣,你做的好事!何念远只不过是不愿拜你为师,你为什么要下毒手害他满门!”

    不等厉鸣回答,王不化便道:“掌门,这点小事,真不知有什么好说的。”

    厉鸣竟也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不过是几十个凡人,死就死了,难道还要我赔偿不成?真是耽误我修行。”

    饶是迟一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被这两师徒的无耻惊了下。他早就知道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过这两人会恼羞成怒,想过厉鸣会一怒之下杀了面前这些指认他的凡人,可他没料到这两人完全不在意。

    厉鸣面上甚至有些不耐烦,他谈论此事的语气,仿佛在说杀了几只鸡鸭。

    迟一悬终于明白,为什么知道这件事的不少人都能活着了,因为他们根本不在意,也不认为事情曝光后,会对他们有任何影响。

    第173章 第一更

    殿外来风, 廊下几株灵植张开了布满粘液的笼蔓,朝着殿内狺狺吠叫的师徒探了探。

    端坐高堂的掌门白敬贤眉心跳了跳,手指张开又握上, 最终还是平静地放回了扶手上。

    那几株异常高大、影子几乎布满整条长廊的灵植也缩了回去,花瓣合拢, 仿佛无事发生。

    白敬贤缓缓道:“几十个凡人确实不值当什么,但照这些证人的说法, 何念远当时已经是修士。”她面上不悦, “我霸刀门向来优待修士, 传出去叫所有仙洲都知道霸刀门的长老肆意妄为,以后还怎么招收门人弟子!”

    她目光锐利射向两人,“王不化,你身为护法长老,难道不知一派名声有多要紧, 霸刀门这么多年都在九仙门排行最末,你有没有想过, 就是你纵容弟子的缘故。”

    “还有上个月!厉鸣擅自去朝歌挑事, 也是丢尽了霸刀门的脸面!迟小友已经是金丹八层,最迟几十年就能结婴, 若非经天与迟小友交情好, 你这就是为门派招惹了一个未来的元婴!究竟你是我霸刀门的长老, 还是别派插进来的奸细!这么屡次三番地败坏霸刀门的名声!”

    白敬贤这番话落地,终于叫王不化微微变了脸色,厉鸣面上的烦躁散漫也没了。

    王不化不得不拱手道:“掌门这话严重了,他只是个孩子, 好不容易结婴成功,想出去炫耀炫耀, 也是天性使然,绝非是想要败坏门派名声。”

    这时白经天噗嗤笑了一下,“孩子,三百多岁的孩子吗?”

    厉鸣的脸绿了,恶狠狠地瞪了白经天一眼。王不化警告地看了厉鸣一眼,说道:“更何况,朝歌一事,上回掌门已经罚过了,总这样旧事重提,在小辈们面前也显得小气。”

    白敬贤冷哼了一声,“上回罚那一次,不过是门派内的规矩,如今迟小友就在这里,厉鸣长老还应向他赔个不是。”

    厉鸣脱口而出,“凭什么!”

    “够了!”王不化警告道:“为彰显我大派风度,你还不快向人家道歉。以免又损了门派名声。”

    当着白敬贤、白经天以及孟梁两位长老的面,厉鸣阴着脸,拖拖拉拉了地转向迟一悬,他先是上下扫视着迟一悬,然后才斜着嘴,拉长了调子吐出一句,“对不住了小皇帝——”

    【这个大不敬的贱婢!】

    迟一悬庆幸出门没带迟满那具复制体,要不然迟满现在已经扇着翅膀冲上去要扇厉鸣大嘴巴子了。

    他在心里安抚了迟满两句,还要按住头上冒火的白经天,一时有些忙碌,也就懒得回应这句不诚恳的赔礼。

    不久后,迟一悬和白经天出了大殿。白经天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山石,“这两个老匹夫,早晚要杀了他们!”

    迟一悬:“你小声点。”

    白经天回身看他平静的面色,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他道:“让你失望了,那贱人这么嚣张,还是只能让他在悔过崖关两个月。”

    迟一悬问道:“白门主看着也很厌恶他们,就没别的法子治他们?”

    白经天摇头,凑近低声道:“两个元婴,王不化还是元婴巅峰,哪怕是我母亲全盛时期想要杀掉王不化,也要费好大功夫。连累你也要受他们的气。”

    迟一悬摇头失笑,“我走这一趟,原本就不是冲着弄死厉鸣来的,不是你说请我在霸刀门住一阵,让我参观你们的藏宝楼吗?”

    “你性子真好,竟然还能有兴致。走,咱们这就去!”白经天就领着他穿过连接两座山峰的铁索桥,往藏宝楼所在的临月峤而去。

    日头从临月峤渐渐移向相隔半个霸刀门的悔过崖。

    悔过崖前分外冷清,只有风刀霜剑不停呼啸。

    厉鸣一踏进来,就感觉自己的修为被冻住,他猛地打个哆嗦。悔过崖是霸刀门用来惩戒弟子的场所,在这里,修为会被限制,弟子只能用肉身之躯硬抗,进去几天,出来就是个血人。

    还没有过元婴长老被罚到这里的先例,因而这里的禁制只能压制厉鸣两分,让他受些冻。

    厉鸣:“就不能在这里弄个阵法,再将我那些宠侍都带过来?”

    王不化道:“孟梁那两个老东西天天都盯着,你就别想了。”他教训了几句,“何家满门你都杀了,作甚留下个何念远?留也就留了,一个废人,这辈子都没有走到仙洲的一天,你还非要找人陷害发配,做这么多画蛇添足的事情!”

    提起何念远,厉鸣脸色扭曲了一下,“当初我去收徒,他还瞧不上我,我就看不惯这种假清高的东西!天才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跪在地上求我别杀他一家老小。哼。我就要让他求助无门痛苦发疯,叫他知道谁是天,谁是泥!”

    “好了!”王不化不耐烦听他讲这些,“你就在这里先安分两个月。”

    厉鸣显然不甘愿,“师尊,那臭女人明显就是针对咱们师徒,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王不化:“还不到时候。”

    厉鸣想问怎样算到了时候,但这句话还是憋了回去,面上露出些担忧神色,“师尊,我也不是为着自己出气,只是我担心没有我在,那女人趁机联合孟梁二人对付您可怎么办?”

    王不化眯了眯眼睛,“若我猜得不错,那女人的修为肯定还没有恢复。”

    厉鸣忙道:“那您还等什么呢?”

    王不化骂道:“榆木脑袋!没个正当借口,我怎么好跟她动手!你先在这里安分呆着,我还得去一趟西极洲。”

    王不化匆匆走了,孟长老亲自盯着厉鸣走进悔过崖,才又将阵法开启,梁长老过来看了一眼,“怎么样,能关住他吧?”

    孟长老笑道:“放心,这阵法已经加强了,别说他修为只剩八分,就是十分修为全上,也打不开这结界。”

    几日后的悔过崖上,厉鸣躺在阵法的阵法之内,身下是高床软枕,旁边还有一对人偶给他吹笙弹琴,桌上还有美酒,除了没有用来发泄的宠侍,日子过得跟在外面没什么分别。

    直到天边一声惊雷震醒了他。

    厉鸣睁开眼,感应到霸刀门内的灵气朝着聚来峰的方向汇聚,他一下坐起来,惊道:“那不是白经天的洞府?他竟然要结婴了!怎么可能!不,不对,是聚来峰旁的客苑。”厉鸣脸色阴鸷下来,“竟然是那人……”

    聚来峰旁灵气翻涌,灵花灵草皆在汇聚而来的磅礴灵气中竞相生长。

    原本淹没在地砖边的浅草长到了半人高,原本未到花期的提前绽放,原本还没结果的一夕之间被果实压弯了枝条。

    被被晋升的气势吸引而来的灵气争着抢着往客苑挤去,化作缠绵的雨丝,不要钱似的往客苑浇灌。

    寻常雨水落到屋顶,就会沿着屋檐流淌到地面,然而这些灵气化作的雨丝,却是直直穿透了屋顶,而后漩涡似的往一人身上奔去。

    【恭喜,您已晋升金丹九层。】

    【恭喜,您已晋升晋升十层。】

    【恭喜,您已金丹圆满,即将冲击元婴……】

    【恭喜,您已结婴成功!正在压缩体内灵力、拓宽丹田紫府……】

    【恭喜,您已晋升元婴二层。】

    【恭喜,您已晋升元婴三层……】

    【恭喜,您已晋升元婴五层!您本次升级圆满结束,您剩余可使用点数为46万。】

    迟一悬在霸刀门逛了两天,让迟满扫描完霸刀门藏宝楼内的珍稀藏书后,就立刻告诉白经天,自己看完霸刀门内的典籍后有所顿悟,准备结婴了。

    白经天被他的顿悟速度惊了一下,身为好兄弟,他哪里能让迟一悬憋着不升,当场就要把聚来峰让出来给他晋升。

    聚来峰是霸道门内灵气第二好的地方,正长在灵脉的七寸上,从聚来峰的位置,就能看出他多受母亲宠爱,然而迟一悬考虑到自己这次升级要好些天,就仍是回到了客苑,反正作为少主的朋友,客苑就在聚来峰旁,灵气也是差不多的。

    他早在半个多月就达到结婴的条件了,一直拖着不升,当然是想再白嫖一次霸刀门内的灵气咯!

    事实证明地级灵脉果然非同凡响,迟一悬的升级道路丝滑无比,几乎是刚刚消化完一波灵气,就立刻有新的补过来,有时候还没消化完,新的浓郁灵气又喂过来了,仿佛奶奶担心孙子吃不饱。而这几天他在客苑里就是一直这么循环的,来多少他吸多少,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瓶颈,像做了一场长达几日的好梦。

    但这番表现,落在外人眼里就相当恐怖了。

    这几日霸刀门所有弟子都围在了客苑附近,眼睁睁看着客苑里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强盛,当迟一悬金丹圆满的时候,他们以为这次晋升该结束了,当迟一悬结婴成功的时候,他们以为该准备道贺了,然而迟一悬一路冲到了元婴中期。

    别说普通弟子,就连孟梁两位长老都直呼不可能。

    几天之前,迟一悬还是他们眼中的小辈,是跟少主玩得好的后生,是未来可期的栋梁之材。

    几天后,迟一悬就成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元婴强者了。

    那他和少主以后还一起玩吗?要是一起玩,那该怎么称呼?各论各的?

    聚来峰上,白经天刚刚将自己掉到地上的下巴收回来,就看见白敬贤来了。

    他语气难掩激动和新奇,“娘,迟兄真厉害,已经是元婴中期了!”

    白敬贤眼神中也难掩诧异,她原本认为,迟一悬和她儿子的资质相差无几,几十年内可以结婴,谁知道他眨眼就冲到元婴中期!筑基升金丹连跨几层,虽然罕有,但也出过一些例子,但金丹升元婴还连跨好几层,这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她不得不重新评估迟一悬的价值。

    第174章 第二更

    浓郁灵气凝结而成的雾气弥漫在整个客苑当中, 随着迟一悬的一呼一吸涌入他体内。

    他仿佛置身水汽氤氲的浴池中,身形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恭喜陛下,您已经是元婴中期了。】

    这一次晋升, 迟一悬毫不犹豫将攒了七百多万的点数全部用完,当听见点数扣除的声音时, 他莫名有种一掷千金的豪爽。

    “要是能再像登基那样发个五百万的财就好了。”迟一悬感慨。

    【陛下,您已经是元婴中期了, 可以乔装打扮随便杀元婴初期, 一个元婴初期能至少给您带来五十万点数奖励, 十个就是五百万。】

    迟一悬:“你说得有道理。”然后就把它的这个提议抛到了一边,他问,“外面情况如何?”

    迟一悬不想用神识感应外面,这样外面的人就会知道他已经晋升完毕了,他还不想出去和他们应酬。

    【您从金丹八层跨越到元婴中期, 震惊了全霸刀门,长老们纷纷直呼此子恐怖如斯, 弟子们纷纷叹服又多了一个绝世天才, 白经天不停捡下巴,白敬贤……】

    “好了我知道了。”迟一悬追问, “知道我这次晋升耗费了霸刀门多少灵气吗?”

    迟满答道:【霸刀门拥有一条地级中品灵脉, 以及六条玄级上品灵脉和无数条黄级灵脉。为了让您晋升, 霸刀门内门的地级灵脉耗空了大半灵气,又去抽取外门的玄级灵脉做补充。如今他们的地级灵脉已经恢复,但有两条玄级上品灵脉灵气枯竭,已经消散了。】

    迟一悬:晋升元婴, 恐怖如斯!

    他拍拍脑袋,不由庆幸, “幸好我跑到霸刀门来晋升了,要是留在朝歌,现在贪吃蛇已经被我吸干了,要是在野外,会因为灵气不足的原因,拖上几个月才晋升完毕,多耽误事儿啊!”

    【陛下,虽然失去了两条玄级上品灵脉,但霸刀门的灵气还很充足,需要带点零食回去给贪吃蛇吗?】

    闻言,迟一悬果断摇头。

    迟满口中的零食,自然是灵气漩。迟一悬上次从筑基升金丹的时候,除了蹭霸刀门的灵气,还吸取了不少灵气做成灵气漩带回去喂给贪吃蛇。

    但那一次霸刀门的人不知他身份,他再不要脸,他们也只能骂几句,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找不到人。

    这一回他可是堂堂正正过来做客的,假装突然顿悟蹭灵气也就算了,看在他是个潜力股的份上,他们都会原谅他,但要是连吃带拿的,那他可就崩人设了。

    迟一悬握拳感受着身体里充盈的力量,“你觉得我现在单打独斗,能不能弄死厉鸣?”

    【陛下,厉鸣晋升元婴不过几个月,如今仍然是元婴一层。】

    “哈哈,那我岂不是能把他吊起来打?”

    迟一悬分外兴奋,低头对自己的影子道:“你就等着看我怎么帮你报仇吧!”

    影子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室内一片安静。

    【我想,如果他听得见,他一定会很高兴。】

    “这不废话吗?”迟一悬说完顿了顿,“你心情好了?”

    【陛下误会了,我心情一向很好。】

    迟一悬:“是吗?那前几天一直静悄悄,非必要不说话的命器又是哪个?”

    迟满:……

    可惜迟满的复制体不在,要不然迟一悬非得把它抓起来揉搓一顿,他哄道:“好啦好啦,虽然财神爷是我的白月光,但你也是我的心头好呀,白月光高不可攀,心头好天天陪在我身边为我分忧解难,当然是你更重要啦!”

    然而命器并没有出现迟一悬预想中的反应,它沉默了半晌,反而吐出一句:【陛下,您好油腻。】

    迟一悬:……

    他挤出怒容,“好你个不识好歹的妖妃,来人,打入冷宫!”

    迟满:【锵锵锵,奴才已将妖妃押入冷宫!】

    迟一悬:“不够,不给它吃喝!”

    迟满:【陛下,大事不好了,妖妃已经在冷宫上吊三天了!】

    迟一悬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多亏这客苑自带禁制,否则霸刀门的人估计要以为他晋升元婴高兴疯了。

    乐够了,迟一悬捂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笑意慢慢淡去,他面色沉重起来。

    快乐总是短暂,回归现实后,需要他面临的问题依旧严峻。

    【陛下,厉鸣如今被关在悔过崖,您的暗杀计划还要执行吗?】

    “执行是肯定的,但是现在情况稍稍有了些变化,我得再想想。”

    进入霸刀门后的见闻,稍稍改变了迟一悬原本的想法。

    当日在大殿上对峙时,王不化和厉鸣的态度固然叫人恶心,可是白敬贤等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当时白敬贤把厉鸣关到悔过崖,不是因为何家满门几十口的性命,不是因为何念远这个少年天才的陨落,而是因为厉鸣的所作所为,损害了霸刀门的名声。

    而剥开这层表面,白敬贤实际处置厉鸣的根源,在于她和王不化一派的内斗,否则仅仅是几十口凡人性命,以及一个筑基修士的性命前程,根本动不了厉鸣一根毛发。

    这情景叫当时的迟一悬简直冷到了骨头缝里。

    先是步惊寰、然后是六幕山常羊,还有看起来算正常的白经天,再加上剥夺命器这种恶行在仙门中并不普遍,这叫迟一悬产生了一种错觉,让他误以为这个世界还是正常人比较多,然而实际上,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这个世界,远不止是命器的问题,这种由上至下恃强凌弱却理所当然的风气,才是源头。

    他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食人部落,周围都在吃人,他不吃,那他就是有罪,就是异端!

    他要么一起加入食人的行列,要么就强到足以翻天覆地,叫日月改换乾坤!

    然而他既不可能一起食人,现阶段也远远达不到袖手乾坤的境界,那就只能一步一步,徐徐图之了。

    【您预备怎么做呢?】

    迟一悬:“食人族里不还有没吃过人的小孩子吗?打不了大的,我就治小的,大的早晚要死,以后就是年轻人的天下。”

    【陛下英明!】

    “至于厉鸣……”迟一悬冷冷道:“原先顾及何念远的命器,本来只想悄悄杀了他,现在想想,让他这么安安静静死去,反而便宜了他。”

    ***

    东极洲,朝歌

    夏去秋来,返乡的燕雀停在城楼女墙上,好奇地张望底下繁华的人烟。

    陛下离开朝歌数日,朝歌一切运转正常。倒是近来,入城的修士比以往多了一些,以前是大半年都没一个修士过来,现在是每隔几天就有修士进城,哪怕不定居,只是好奇进来游览一番,也为这座城池带来了一些新变化。

    东来客栈就是当中受益匪浅的一家。

    这家客栈位于朝歌最繁华热闹的城东,五间阔的店面临着城东大街,上上下下总共三层高,整间客栈无论是用料、布置还是朝向,都是城东最好的,这也是城东最大的店铺。

    当然,年租金也是这条街上最高的。一开始生意惨淡,毕竟这间客栈连个茶盏都用顶好的那种,寻常客商一进门看了看环境就转头出去了,觉得住不起,然而老板却半点不慌,照旧往这客栈里砸钱。

    直到进入朝歌的有钱人越来越多,直到修士进城也奔着这间客栈来,老板终于收回本钱,并且赚翻了。

    对于来自仙洲的修士而言,他们日常使用的货币是灵石,而朝歌内主流货币还是金银,随便一颗灵石,就够兑换不少金银了,因而花起来格外大方。

    东来客栈生意好了,为了招待这些修士,除了雇佣更多伙计外,也少不得要向朝歌的灵田采购灵食,有些修士尝试了朝歌的灵食,觉得物美价廉,又会通过东来客栈采购一些放进储物袋备用。

    如此,城里的经济就越来越活了。

    而除了城中经济越发繁荣之外,朝歌的公职部门,也受到了一些修士的瞩目。

    唐小虎和孟从恩就是这样的修士。

    问星门没了,他们也还是要继续修炼,来到朝歌后,发现朝歌内虽然人多,但灵气并不逊色于问星门内部,他们就起了心思,等他们发现朝歌的公职人员可以进玉龙台修炼,心思就变得无比坚定起来。

    以前在问星门内,灵脉最好的地方都是掌门长老受用,他们这些小弟子,只能挨个边边,但朝歌灵气汇聚的玉龙台,只要是个公职人员,就能申请入内修炼,不必给掌门长老们点头哈腰,不必外出做危险的任务,只需要好好在朝歌内办事就行,但这样的好事,以后来晚了,恐怕就没了。

    不过他们没想到,有别的修士,比他们更早进入了朝歌的公职部门,并且一进入,就得到了丞相的重视。

    这名修士就是董辛夷。董辛夷看了好几□□歌的报纸,对哪个嘴毒的写稿人十分感兴趣,但是朝歌内城除了皇帝居住的宫殿外,还有炼器坊等朝歌的重要设施,轻易不让外来修士进入。

    董辛夷干脆去朝歌的勤务司应聘了。然后她就稀里糊涂地被带到朝歌的丞相跟前。

    朝歌的一国丞相,自然就是迟满了。

    原以为是一位修士,没想到竟然是个扇着翅膀、一头银毛的小人。

    董辛夷一进来,目光就定在这个小人身上挪不开了。眼睛好大,鼻子嘴巴好小,还有尾巴……

    “请坐。”迟满道。

    董辛夷同手同脚地坐在椅子上,和坐在桌子上的迟满视线齐平。

    迟满:“听说你的命器很有意思。”

    董辛夷红了脸,说道:“是个没什么用的命器。”她当场掏出命器,献宝似的捧到小人跟前。

    那是个拇指大小的小印章,一盖一个戳,董辛夷在小人的目光中,为自己的命器感到惭愧,“它没什么用,只能用来传递些消息什么的,可是同样神通的法器,长生界多的是。”

    迟满:“什么消息都能传递吗?”

    董辛夷更觉惭愧了,“也不是,只有盖了戳的才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受灵气限制。”

    迟满忽然飞了起来,斩钉截铁道:“很好,你就是朝歌急需的人才!”

    董辛夷:啊?

    她稀里糊涂地走出去,脑子里还有一个小人转呀转。

    走出内城时遇到在附近打转求职的唐小虎两人,她满脸沉迷,神思恍惚,“太好看了,真是太好看了,我一见钟情了……”

    唐小虎和孟从恩对视了一眼。

    不久后,通过面试的两人也见到了那位丞相,然后他们也陷入了同样的症状。

    再后来,长生界开始流传一则传说,据说,朝歌的丞相,是个俊美绝伦的美男子,无论男修女修见了他,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勾走魂魄,日思夜想茶饭不思。

    第175章 第一更

    天色刚刚擦黑, 朝歌城北崭新的城楼上,石大海举着玉牌喊道:“有,听到了。”

    玉牌那方的人说到一半, 石大海将玉牌往城楼外一伸,玉牌内传来的声音就断了。

    石大海一点点将玉牌缩回来, 直到玉牌进到了城楼内,玉牌里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他便有些沮丧起来, “不行, 还是不行。”

    玉牌那方传来袁知望的声音,“今天都测一天了,你晚饭还没吃吧,先回来,明天再研究。”

    石大海点点头, 想到玉牌那方的人听不见,又加了一声:“好。”

    他从城楼上下来, 就遇到了一队从玉龙台那边过来的人马。

    那是一队刚刚训练完的轩辕卫, 一水的蓝袍,身下都骑着骏马, 这些马都是黄级下品的灵兽, 据说驭马监还没成立的时候, 裘总管(现在是财务大臣了,只不过大家仍习惯喊他总管。)为了马匹从什么地方引进,跟轩辕卫的左右使还吵了一架。

    后来朝歌就多了个驭马监,如今无论是轩辕卫还是玄武卫, 都要学习骑马,只不过驭马监的马匹没有那么多, 通常是几个人共用一匹马。据说是因为裘总管认为养马的花销大又占地方,大臣们商议了一阵后,认为养个几千匹马作为训练学习就可以,剩下的经费可以用来研究代步法器。

    如此一来,就省了场地,省了马儿的吃用,而且法器可以用灵石,没灵石了,修行者可以自己引灵气注入,方便实惠还能修炼。

    对此,轩辕卫一些人私底下吐槽裘总管真是把“省钱”这两个字践行到了极致,还有人戏称自己以后要变成移动灵石。

    石大海是个老实人,他从来只默默听着,不会往外讲,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你问他听完有什么感想,他会说,“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能体会,我在炼器坊和玉牌坊,也经常遇到类似的事情”云云。

    就这么日积月累下来,石大海在轩辕卫跟前还算有些情面,譬如此时,轩辕卫们看见他,就说道:“大海啊,刚刚下值吧!跟我们一块下馆子去!”

    入了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然而这些轩辕卫们在校场和马场练了一天,蓝袍子上深一块浅一块,都是被汗水浸透的,迎面过来时,那股子汗臭味就跟堆了几天的臭袜子一样熏人。

    路人一看见他们就远远避开,石大海倒是半点不介意,毕竟他在城楼上呆了一整天,脸庞被太阳晒得红通桶的,脖子上胳膊上还有汗水被晒干后留下的盐粒,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两边人谁也不嫌弃谁,一起去了城北的一家馆子吃饭。吃饱喝足又去了城里的苗氏水行搓洗。

    苗氏水行是最近两个月才开起来,生意十分红火。

    水行占地很大,有前院后院,男女客从不同的门进去,中间还有禁制隔开,十分保障客人的私隐,里面不但有大汤池供客人泡澡,还有手脚灵活的伙计给搓澡按摩,哪怕是想修剪眉毛鬓角,还是剪趾甲刮腿毛……都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保管一个邋遢汉进去,出来就变成了板正后生。

    轩辕卫们无论男女都爱来水行,在校场上累了一天,一身汗啊土啊泥啊,自己都嫌埋汰,回去又懒得折腾,在水行花上几个钱就能洗得干干净净,还给你把衣服洗好烘干,这美事女人男人都爱。

    进去没多久,石大海就和一群轩辕卫就一起泡在了一个大汤池里,有一个轩辕卫还拿了枚留影珠,放出兴盛班最近一出好戏的投影,众人一边泡汤一边看戏听戏,别提多美了。

    石大海却没心思看戏,他的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竹筒流水上。

    苗氏水行之所以如此受欢迎,那是因为老板心细爱干净,保障每一轮客人泡的都是干净的新水,从来不会有一池水反反复复招待不同客人这种事。

    为了证明汤池里是不断续上的新水,她还弄了个竹筒水流,温热的水源源不断流进来替换,竹筒时不时就高低碰撞一下,发出悦耳的声音。

    石大海盯着那水流,心想,这水一开始是在湖里的,陛下让家家户户安装水管,将水变成了自来水,引进了千家万户,这水行的苗老板就仿照自来水管,做了这竹管流水。

    如果没有水管,水流就会落到地上,渗入土地,如果没有水管,人们就要一桶一桶去湖里将水运回来,不但辛苦,而且这水没有通过净化,不知里头有没有掺了虫卵或者毒.药。

    这世上各种各样的消息也像流水一样,只能口耳相传,如果传到更远的地方,消息就不免变味了,就像湖水流经大地,掺进了虫卵泥土。

    所以就需要一样东西,像是自来水管把湖水从遥远的地方运过来一样,将消息干净准确地运到人们的耳中,让每个人都不再像聋子瞎子一样,对外界一无所知。

    这就是玉牌坊最近的研究了,陛下希望他们能研究出让玉牌远距离传播消息的功能。

    一开始大家一筹莫展,直到有了邸报所,邸报所又有万法蛛后,将一种名为“网络”的东西授权给了朝歌玉牌,于是朝歌的玉牌就能隔空传递消息了。

    但这还不够,通过许多次实验后,他和袁师傅发现这种消息传递,仅限于朝歌之内,一旦离开了朝歌,就会像今天他在城楼上试验的那样,消息就断了。

    玉牌坊里还有好些个工匠,大家尝试了好多种方式,但都无法成功。

    石大海旁边一人看他在发呆,问他想什么。

    石大海仍然盯着那竹筒,“我在想,怎么找到一个好管子,将消息连接起来。”

    见这人不懂,石大海就跟他简单解释了一遍。

    那轩辕卫疑惑道:“这有什么难的,传讯玉符不就可以?”

    石大海仍然摇头,“传讯玉符只有修士能用,而且玉符间通信靠的是修士的剑印。可我们朝歌的玉牌,要做一种凡人也能用的传讯玉符,而且要不受灵力干扰,可以在长生界任何地方都能接通的。”

    这就是最大的难点了。如果要用灵力做这个连接消息的水管,首先是凡人使用受限,其次是没有剑印,消息就没有固定传播的对象,那么每一个修士都会变成消息的接受方,每一个修士都能随便听到玉牌发出的消息,那这消息就无法保密了。

    还有就是,传讯玉符只能在灵气充裕的仙洲使用,如果用于仙洲和凡洲之间的通信,就很难收到消息。而朝歌玉牌又要凡人能使用,又要不受灵气浓度限制,那是难上加难。

    这轩辕卫听了很震惊,一面觉得这很伟大,一面又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心道,总以为轩辕卫的差事是朝歌最辛苦的了,现在想想,他们只是身体上累了点,下了值就完全放松休息了,可石大海下了值还要操心,比他们可累得多啊!

    石大海不知自己无意间促进了同僚间的和谐稳定,他刚刚说完,挂在脖子上的玉牌就亮了,里面传来袁知望的声音,“大海,快过来!好水管找到了!”

    石大海精神猛然一震!一下就从汤池里跳了出来。

    ***

    东辰洲,霸刀门

    客苑上流转的灵气氤氲如雾,突破晋升的气息还在这个地方萦绕不散。

    迟一悬巩固完修为,又试验了自己现在的力量后,他开始研究自己的游戏面板。

    之前筑基升金丹时,游戏技能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技能二细化了一些,增加了识别美人的功能。但很显然,这个功能对迟一悬并没有什么用,毕竟别人长得美不美,他又不瞎,还是能自己看出来的。

    然而这次金丹升元婴,技能栏却发生了大变化,那里多出了两个技能。

    技能四:回溯。

    技能五:册封。

    第176章 第二更

    回溯:身为一位驾驭万千臣民的王者, 洞察人心永远是你的必修课,而了解一个人的过往,是剖析对方内心的关键一环。使用该技能, 可以让你在一瞬间看完对方的关键经历。备注:该技能为被动技能,发动对象为与您人生命运勾连之人, 发动倒计时开始后,您可以选择是否使用该技能。

    技能五:册封(该技能封锁中)

    迟一悬虽然期待一个攻击技能, 但看完技能描述后也不觉得失望。毕竟一个技能不需要他喊出羞耻口号, 那就是好技能啊!

    “回溯这个技能, 倒有点像步惊寰的命器神通。”在步惊寰留下的幻境里,迟一悬看完了步惊寰短暂的一生,自然也清楚她的命器神通是什么。

    那枚伴随她一同降生的珠子,能让她看见某时某地发生了什么事,也能让她看见别人的过往, 也正是因此,当被杏春刺杀时, 她眼中的震惊很快转为了悲哀。

    那枚珠子让她体会了人心百态, 助她修出怜贫惜弱的品德,令她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天赋, 让她义无反顾脱离灵剑宗。

    也是这枚珠子, 使她能共情杏春这样与她身份过往天差地别的凡人, 所以她从来不怨怪杏春,即使杏春间接害死了她。

    而“回溯”这个技能比步惊寰的命器弱了些,只能作用于人身上,而且必须是与迟一悬命运勾连之人。

    乍一看好像限制很多, 可是关键时刻会非常管用。毕竟能对他的命运产生影响之人,除了亲朋下属之外, 也就只有敌人了。

    如果能看见敌人的过往,这将帮他获取多少情报啊!

    但步惊寰的经历摆在眼前,迟一悬不得不在心里给这个技能划一条线。因为他的敌人,不一定就是坏人,就算那是个坏人,他的人生经历也可能会有些可取之处,万一他看完了别人的经历,不小心产生恻隐之心那就坏了。

    【我相信,就算您产生了恻隐之心,也不会影响您的决策。】

    迟一悬苦笑,“那可不一定。”

    人在不同环境下,做出的选择截然不同,还在老家的时候,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杀人,可是来到这里之后,他先杀了宋典来,又杀了问星门的长老和孙灵岩,现在又计划要杀厉鸣。以后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将来如果彻底发动战争,他的一个决策可能就是成千上万的性命。

    一想到自己这个现代社会的守法公民变成这副样子,迟一悬就很想把这个操蛋世界直接毁灭。

    他吐出口气,对迟满道:“总之,以后你记得多多提醒我。”

    【我永远都会的。】

    放下这件事,迟一悬看向技能五:册封。

    跟其他技能不同,这个技能是灰色状态,旁边还挂了道锁,迟一悬戳了戳,技能栏就冒出一行字:该技能锁定中,特定条件方可解锁使用。

    “特定条件是什么?它也不给个说明书。”

    这一点连迟满都无法给出答案。它虽然是命器生出的器灵,但它跟它的主人一样,需要慢慢升级,不过虽然不知道具体操作,但迟满可以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这个技能,进入华胥界也许可以使用。】

    对了,华胥界!

    那是人死后魂中之灵去往的地方,他曾经发誓要去把影卫们的灵带回来的!可是一想到无法令他们真正复活,他的心情就不可避免失落起来。

    难道带回他们的灵之后,只能让他们以傀儡的身份留在这个世上吗?

    迟满见他坐着一动不动,以为他又沉溺在情绪里,正要发力安慰,忽然听见它的陛下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我第一次观想华胥界时,看见了一些人影。”

    当时他还是金丹,是机缘巧合下花费了不少点数,才换来短暂的观想之术,在那道洞开的大门下,他看见不少飞往华胥界的强者,当时他被那些虚影的威压震慑,双目刺痛,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迟一悬发现了一件令他惊讶的事,“当时那些飞往华胥界的人当中,有白敬贤!”

    迟满也吃了一惊,【陛下,您没有记错吗?】

    迟一悬一下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肯定道:“我没有记错!”

    当时迟一悬还不认识白敬贤,自然不会有特殊的印象,但前几天他见到白敬贤的时候,莫名感觉她略有点眼熟,当时只以为她是像老家的阿姨,现在想想,什么老家阿姨,之所以觉得她眼熟,那是因为他早就见过她!

    迟满道:【可是只有全盛时期的修士才能进入华胥界。】

    修士每晋升一个境界,就能通过命器与天道感应,获得一部分从前未曾了解的知识,身为器灵,迟满当然也接受了这些知识,而且有时候还是由它向迟一悬讲解。

    因此它当然也获得了更多关于华胥界的知识,如果迟一悬没记错,那么白敬贤受伤未愈无法发挥是假的!她根本还在全盛时期!

    “这位霸刀门掌门究竟在想干什么?是故意示弱,弄个虚虚实实的假象给王不化师徒挖坑吗?”

    迟一悬摇头,“不对,既然她是全盛时期,那她根本不必忌惮王不化师徒,找个理由把那对师徒给做了,那不是一了百了?”

    迟一悬忽然想起白经天曾提起,白敬贤因为厉鸣挑衅朝歌的事情,把那对师徒筹备去西极洲的航线砍了。“满满,西极洲是什么地方?有什么特产吗?”

    【西极洲,也是一个凡洲,具体的资料我还没有收录到,不过有个广为流传的消息,据说那里是鲛人之乡。】

    迟一悬拍拍脑袋,觉得事情越想越复杂了。

    “算了,情报不足,想太多也无用,对于现阶段来说,一个全盛时期的白敬贤对我们的好处更大,先弄死厉鸣再说。”

    这个时候,迟满忽然收到朝歌那边复制体的同步消息,立刻道:【恭喜陛下,您需要的人才出现了。】

    迟一悬最近牵挂的也就一件事了,他眼睛一亮,“帮我建立通讯基站的那个?快快快给我看!”

    ***

    董辛夷被分配到朝歌的玉牌坊做事。今天她把自己收拾得格外妥帖,脖子上还罕见地挂了条紫宝石璎珞,因为她上次见迟满的时候,发现它身上有紫色饰品,进了玉牌坊后她左看右看,发现迟满并没有来,略有些失望。

    不过董辛夷不是那等没责任的人,既然在朝歌找了差事做,在辞职之前她就认认真真做。这才发现玉牌坊里的几个工匠,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有什么事吗?”

    工匠们立刻热情地将她围在了中间,董辛夷听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总算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朝歌玉牌,需要她的命器!

    董辛夷召出自己的命器仔细看了看。在长生界,强者为尊,因而刀枪棍棒之类实打实攻击性强的命器更受欢迎,筑基后想要拜入仙门也很容易。而其他种类的命器,不仅修行艰难,想要拜入仙门也很难,这类修士大部分到最后都会变成散修。

    董辛夷运气好拜入了仙门,可是她的命器是一个印章,她的师门也只是个二流门派,明白自己在师门中根本学不到什么后,自觉在仙门中修行纯属浪费的董辛夷开始到处游历,她内心希望能遇到一个命器跟她相类的同道,可惜不尽人意。

    她没有想到,朝歌居然会有她的用武之地。

    碧玉雕琢而成的小印章悬浮在掌心,董辛夷盯着这枚印章看,别人看她的命器,只能看出是个什么模样,她却能看见这印章上丝丝缕缕延伸出去的线。那些线的中央黏在印章上,线条两端却无所依凭随意飘荡,仿佛等待一个将它们连接起来的归宿。

    只要她在两个不同的东西上印一个章,相隔很远的两个人,就能以此通信,不需要多高的灵力,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入道的凡人能做到,未入道的普通人借用灵石,或者周遭的灵气也能做到,她的修为尚浅,传递不了太多消息,但一段影像,一段话语,完全足够了。

    她出身仙洲中的普通人家,父母都是修士,天各一方地修行,她幼年时最渴望的就是收到父母的消息,听听他们的声音。

    后来她召唤出命器时,父母却都陨落在妖物口中。

    她心中的念想就此落了空,筑基后,能让她用命器盖个戳的,也没有几个人,而现在,她却要在每一个朝歌玉牌上盖一个印,让千千万万人有一个传递思念的渠道。

    他们是什么人?是成人,还是孩子;是修士,还是凡人?

    他们又会用这玉牌与谁联络,是朋友、亲人,还是伴侣?

    “如果他们不用玉牌与人通信呢?”董辛夷不禁问出声。

    袁知望摸着胡须笑眯眯道:“不通信就不通信,我们朝歌玉牌又不止做这个。”

    石大海道:“按照陛下给的命令,将来朝歌玉牌主要用来传播文字和影像,陛下应当是想让每个人都能通过这玉牌增长见识,了解外面的世界。”

    “如此么。”董辛夷不禁想到玉牌上的小游戏,觉得朝歌的皇帝,真是她见过最不务正业的修士。

    但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我董辛夷为他做事!

    董辛夷这般想着,尽管她连朝歌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毫不犹豫在玉牌上盖了一个戳,玉牌的右上角微微凹陷下去,显出一个独特的符号。

    然后董辛夷的流水线工作自此开始了,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坐在那里不停地盖戳盖戳,啪啪啪手速飞快,盖着盖着,她发现自己突破了瓶颈,有了晋升筑基中期的预感,董辛夷虎躯一震,更加卖力地工作的同时还不忘催促玉牌坊的工友。

    “怎么还没有玉牌给我盖印,你们这么多人,连我一个人都供不上,想一想自己工作是不是出了问题!想一想你们为玉牌坊做出了多少贡献!有没有努力做事!”

    不久后,迟一悬收到了第一件具备远程通信功能的成品。他自己亲手试了试,然后立刻下令投入生产,并召回之前卖出的玉牌进行升级更新。

    “有了这玉牌,终于可以开始为何念远复仇了。”

    第177章 第一更

    聚来峰前, 霸刀门豢养的走兽正悠闲地啃食瑶草,丰沛毛发在清风中微微起伏,毛绒绒的尾巴悠闲地甩来甩去, 驱赶藏在草丛中的飞虫。

    忽然间,走兽们的耳朵竖起来, 它们先是炸了毛,然而不约而同夹着尾巴朝远处跑去。

    也不过一个眨眼, 就都钻进了半人高的灌木丛中不见踪影, 徒留白经天一个人抓着把草, 孤零零地站在山间缓和的坡道上。

    懵了一下,白经天很快想到什么,身影化作遁光飞向聚来峰旁的客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客苑的大门洞开,一个青年修士走了出来。

    他穿着青衣, 面如冠玉,气度英隽超逸, 眉峰下双眼无情无感, 抿直的薄唇微微下垂,显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然而只一瞬间, 他嘴角扬起, 眉峰下的双眼如同画师点睛般亮起了光, 那种不近人情的冰冷便转瞬消散,变作了令人如沐春风的温煦。

    白经天几个大步迎上去,喜道:“十天过去了,你可算是出关了!”他围着迟一悬看了一圈, 担忧道:“你这回可是从金丹八层跨到元婴中期,十天够巩固境界么?要不还是再闭关一段时间?”

    迟一悬眼也不眨地摇头, 面上还露出点歉意,“这次晋升,消耗掉霸刀门不少灵气吧!这……”

    白经天摆手,“这有什么,幸好你是在这里晋升,要是在野外,指不定就有些妒忌你的小人妨碍你突破。”

    迟一悬看他真是满心赤诚,而没有半点嫉妒,觉得白经天这个人还挺适合做朋友的,注意到他手上的瑶草,他问,“刚刚在喂小兽?”

    白经天点头,还揶揄了他几句,“本来都好好的,许是察觉到你要出关,都吓跑了。”

    迟一悬没想到自己晋升后,对毛绒绒的恐吓力度再度加强了,他摇头失笑,和白经天一起去拜访白敬贤。

    自从上次出关后,这位白掌门似乎没有再闭关的意思,她笑盈盈地招待了迟一悬,还让白经天好好与迟一悬这样的青年才俊交往,对霸刀门损耗的两条玄级上品灵脉只字不提,又传授了一些她在元婴期时的修行经验,让迟一悬受益匪浅。

    平心而论,如果白敬贤去做老师的话,想必年年都能在教师评选当中得个最佳奖状。

    说了半晌话,白敬贤提了一个建议,“你已经是一位真君了,该当办一场结婴大典,向仙洲同道广发喜讯。不如就在我门中举办吧!”

    白经天闻言喜道:“我娘说得不错,结婴大典是该大办!正好门中什么都有,孟伯伯也擅长操办,你就好好巩固修为,什么也不必费心了。”

    在长生界,修士比天上的星子还多。

    筑基期只是行走仙洲的门槛,一不小心就会被野外各种妖物或者杀人夺宝的散修弄死;金丹才算有自保之力,能自在地在各种秘境间穿梭,也能初步建立一个小门派,参与仙洲各仙门的盛会;而元婴期,则算得上是一方大能了。

    元婴期的修士,无论走到哪里都备受礼遇,若是想要建立门派,也有大把人自愿带着资源来投,除了三大宗之外,出入任何门派都是座上宾。

    而结婴大典,就是元婴修士向外界宣告身份的仪式。元婴拥有千年寿元,一般来说,努力晋升到元婴的修士都会稍稍松懈些,毕竟要再往上晋升不容易,但等着他去虚度的光阴却有许多。

    举行结婴大典,一是能向仙洲同道宣告自身的存在,并划定道场地盘;二是能结交许多同境界的修士,互通有无,交流经验。

    一个元婴大能,尤其还是年纪不大前途无量的元婴大能,多的是愿意给他面子前来参与大典的同道。

    同时这也是元婴修士发财的大好机会,只要元婴修士乐意,想出资帮忙操办大典的人数不胜数,而愿意为了一张请帖就送上大把大把礼物的人也只多不少。

    至于元婴修士收下这些钱财礼物后需要付出的回报……那当然是回报你一条命啊!日后心情不好时你撞上来,我留你一命,这回报难道还不够吗?

    所以说,举办结婴大典对于修士来说是有利无害、无本万利的买卖。

    然而对于迟一悬来说,接受白敬贤的提议,却不是个明智之举。

    他是在霸刀门内晋升的,已经欠了霸刀门一个人情,如果还在霸刀门内举办结婴大典,无疑是跟霸刀门绑定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能跟白敬贤这样一个化神尊者绑定,日后在霸刀门做个客卿长老什么的,算是很光鲜的履历了。

    但迟一悬可不想以后给白敬贤当小弟,于是他几乎是在白经天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摇头婉拒了这个提议。

    被他拒绝,白敬贤面上笑容淡了些,“为什么?”

    迟一悬还不想得罪她,他道:“已经耗费了贵派两条上品灵脉,哪里还好意思让贵派出钱出力操办大典,与其浪费这个时间,不如这几天多修补一些灵脉,填上贵派帮我晋升的损失。”

    白敬贤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这才想起当初她是从东莱国裴淮寄来的那只灵鹤上得知“迟一悬”这个名字的。

    当时白经天自告奋勇去打探迟一悬,后来这两个孩子结交,她也就将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去,此时听他这么说,白敬贤顺势道:“玄级灵脉也能修补?”

    迟一悬倒不自谦:“我金丹的时候,就能修补玄级灵脉了,如今元婴了,把握更大。”

    白敬贤这才含笑道:“好。”

    等两个孩子并肩走出去,孟长老从帷幔后走出来,笑道:“看来迟道友的性情真跟少主说得一样,既明白事理,又不恃才傲物,年轻的元婴修士有,但这么年轻,又有这般修为和心性的,却是罕见啊!少主能结交到这样的朋友,也是少主气运正盛的佐证啊!”

    迟一悬刚刚结婴,孟长老对他的称呼就从迟小友变成了迟道友。

    白敬贤听完这话,面上却神色淡淡,“经天才金丹六层,跟迟一悬足足差了一个境界。”

    孟长老迟疑道:“我看迟道友,不像是以修为论高低的那种人。”

    白敬贤:“不论如何,都先帮经天提升修为!厉鸣那边,准备好了吗?”

    孟长老面色不禁严肃起来,“已经十天了,也差不多了。”

    白敬贤嗯了一声,眼中显出些残酷来,“等王不化回来,发现他精心栽培的弟子成了我孩儿的磨刀石,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

    厉鸣在悔过崖第五天时,就发现了这里不对劲。

    当时他察觉到迟一悬已经结婴成功,修为还比他高了几层,就又怒又恼恨天怨地,然后又开始怨怪王不化。

    “真不知道师父那么急跑去西极洲做什么,应该先弄死那个女人才是,这下好了,白敬贤身边又多了一个元婴中期,等打起来,我们的胜算还能有多少。”

    霸刀门是多大的一个宝藏啊,结婴后厉鸣满以为这个宝藏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谁知道拖到这个地步。

    他被迟一悬结婴的动静吓得不敢再懒怠,赶紧盘坐修炼起来,然而刚刚将灵力运转一周,他体内气脉就陷入凝滞,逼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自己竟然中毒了!什么时候?自从入了悔过崖之后,他可没有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悔过崖上寒风呼啸依旧,崖边紧紧攀着山石而生的灵草歪着脖子,仿佛在笑话他……

    ***

    霸刀门追云峰

    水中鸣刚刚从聚来峰那里回来,她混在霸刀门的弟子当中,旁观了迟一悬修补灵脉的景象,明白东海国哪怕有了一位金丹,也再无法跟朝歌相提并论,一时有些心灰。

    她对水明珠道:“你的伤养好了,白掌门也允诺放我们回东极洲,怎么还一直拖着不动身?这都十二天了。”

    水明珠坐在窗前,目光却是盯紧了悔过崖的方向,“阿姊,你以为掌门做什么那么好心放我们回去,还赏赐我们灵石法器 ?”

    他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番话。

    水中鸣震惊道:“你给厉鸣下毒!”

    水明珠哼了一声,“也不算下毒,那玩意吃进肚子里也不妨事,但是跟悔过崖内生长的香草在一块呆久了,就会转变成剧毒。元婴大能也难以抵挡。”

    水中鸣神色复杂,“你居然有这样的胆子。”

    “厉鸣把我当畜牲用,我就要让他知道被畜牲反咬一口是什么滋味。”水明珠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轰的一声爆响,是从悔过崖方向传来的。

    正在修补灵脉的迟一悬,包括旁边围观的白经天与霸刀门众弟子都齐齐愣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孟长老响彻整个门派的声音,“厉鸣违反门规,私自打破悔过崖结界,盗窃地级法宝,偷袭掌门,打伤梁长老,已是门派叛徒!金丹以下弟子速速避开,以免被斗法殃及。”

    孟长老刚刚说完,一道极其明亮的紫光就从天而降,仿佛天空漏了个洞,让宇宙中的星辰坠了下来。待得近了才看到那束紫光中心是个人,那人头发散乱,神情癫狂,正是厉鸣,他双目赤红,手里还抓着一件法器,大大喝道:“谁敢拦我!”

    附近围观迟一悬不灵脉的弟子们瞬间做鸟兽散,无数道遁光一刹那织成细密的网络,又瞬间朝着四面八方逃去,迟一悬只是一个眨眼间,那些弟子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逃命技巧之熟练与神速,让迟一悬怀疑他们提前演练过千百回。

    “糟了!我娘!”

    白经天转身就往白敬贤的居所冲去。

    迟一悬留在原地看了一眼,却见孟长老取出一面镜子朝厉鸣照去,眨眼就将厉鸣摄入了镜中。

    “这什么东西?”

    【应该是与万虚境相似的、可以将人关押进去的法器。】

    这一切发生得真是猝不及防,迟一悬看了眼那面吸入厉鸣后,就在孟长老怀里不停挣扎的法器,转身一步跨到掌门大殿。

    进去一看,白敬贤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而白经天跪在旁边两眼通红地喊娘。

    “好孩子,我没事。”

    白经天道:“血玉灵芝呢?我去取来给你疗伤。”

    白敬贤道:“被厉鸣窃走了。”

    白经天顿时恨得双目泣血,“这王八蛋!”

    白敬贤:“如今你孟伯伯已将他暂时困在镜中,还不知能困他多久,若是被他逃走,血玉灵芝也……”

    白经天毫不犹豫道:“我现在就入镜杀了他。”

    迟一悬在旁看完了白敬贤的表演,适时道:“我也去。”

    白敬贤正要将迟一悬留下,谁料迟一悬只是一转身就消失个无影无踪。

    霸道门内此时飞沙走石,完全没了往日里上流门派的仙气,尤其是距离孟长老较近的几座峰头,树木山石都被一股风卷着吸入了镜中。

    孟长老手中那面镜子也越变越大,几乎比他整个人还高了,梁长老御风停在他身边,“怎么回事?”

    孟长老神情惊疑不定,“这厉鸣身上不知带了什么法宝,眼看就要从里面出来了!”

    梁长老惊道:“不能叫他出来,里面可不止关他一个,到时候乱糟糟怎么收拾!”

    正在此时,两人听见了白经天的声音:“孟伯伯,我进去杀了他!”

    来得正好!

    孟梁二人立刻转身,将镜面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看见白经天的遁光冲了过来,然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另一道遁光,后来先至,比白经天还快上一瞬冲进去,眼见两人都进去了,孟梁二人目瞪口呆。

    “怎么迟一悬也进去了?”

    “也许,是想帮少主?”

    “可这是为少主一人准备的历练,他掺和什么?”

    “唉,人家哪里知晓这个,帮朋友罢了。”

    “也罢,在这镜子里,元婴修为也要被压制到金丹,也许碍不着少主的事。”

    第178章 第二更

    九月初, 朝歌

    “成了成了!”

    董辛夷一进入玉牌坊,就听见里面一阵欢欣之声,她好奇地探头看去, 就见袁知望石大海等人正围着一枚玉牌转悠。

    见他们这副模样,董辛夷想到什么, 喜道:“新功能出来了?”

    大家见她来了,忙将她拉过来, 指着玉牌道:“你来得正好, 快看看快看看!”

    只见石大海在玉牌上操作一番, 那玉牌上顿时射出一团光晕,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幅方正的画像,这是每一颗留影珠都有的功能,然而落到玉牌上,却是头一遭。

    董辛夷哇了一声, 别看只是让玉牌拥有了留影珠的功能,实际上却让所有人省下一半灵石, 毕竟一颗留影珠的价格就相当于两块朝歌玉牌了, 现在朝歌玉牌能当留影珠用,以后谁还去买留影珠呢?而且这玉牌普通人也能用。

    袁知望在旁边观望半天, “画面还不够清晰, 还得再改进。”

    董辛夷就问, “那原来卖留影珠的商人岂不是要恨死朝歌了?会不会招来麻烦?”

    袁知望摆手,“这是陛下的命令,更何况咱们只管做咱们的,就是有麻烦, 也轮不到咱们上。”他搓搓手,又欢欣地投入到研发当中。

    ……

    天色将亮未亮时, 朝歌城内已经到处是早起的鸟儿鸣叫声了。

    城楼上,马弘宣捧着个包袱递给樊蕙兰,“这是大家的心意,你好好收着,等你去了六幕山,也不知多少年才能与大家再相见。”

    在马弘宣身后,是郭千山、裘平安、莫铃兰等一众伙伴。

    樊蕙兰眼眶微红,“你们不怨怪我,我心中实在感激。”

    莫铃兰道:“怎么会怨怪你,不管你去了哪里,永远都是大家的手足!”

    每个人都过来与她抱了抱,依依惜别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晨曦笼罩在樊蕙兰脸上,她的目光移向内城方向,踟蹰着不肯踏上鲲舟。

    郭千山道:“陛下离开半个月,你也已经等了半个月,该去六幕山了。”

    万天佑道:“等你学成归来,陛下肯定高兴的。”

    樊蕙兰心想:可我不止想要他高兴。

    她终于是踏上了鲲舟。朝歌的鲲舟如今时常来往于东极洲与东辰洲之间,她在东辰洲下了船,再由常羊亲自接引着前往六幕山。

    几个月前,樊蕙兰就在常羊的牵引下,做梦似的在六幕山游历了一遭,如今亲自来到六幕山,又是另一番体会。

    六幕山不同于寻常仙门,它不落在地上,而是一座漂流在海上的岛屿。而这整座岛屿都是由丝线织成,丝线云雾一般笼罩着六幕山,让这座岛屿若隐若现,仿佛海市蜃楼。

    常羊的居所就漂浮在六幕山上空,是一座由云雾托着的殿宇。

    真正进入六幕山后,樊蕙兰才明白为什么常羊事事亲历亲为,因为这座岛上除了她,剩下的全是六七岁的孩童。

    这些童子们个个天真可爱,正在花园里追着布帛做成的蝴蝶嬉笑玩闹。

    樊蕙兰发现其中一个童子手中丝线化作一个网兜,眨眼将半空中的蝴蝶罩住,顿时愕然,“您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弟子,为何还要……”

    常羊的命器与丝线相关,樊蕙兰一直以为常羊是看中了她的命器,才收她入门,可刚刚看到的一幕却打破了她的认知。

    她意识到什么,面色不禁变了变。

    重重纱幔掩映的殿宇内,常羊靠坐在水晶软榻上,摇着扇子轻笑道:“回过味来了?觉得别扭?”

    樊蕙兰面皮涨红,没有说话。

    常羊道:“起先,的确是把你当作六幕山与朝歌联结的引子,那天晚上,我就是想试试迟道友能不能发现我,才在鲲舟上与你相见。可是那天拜师,你说你不想改名,小小筑基,在化神面前却能坚守本心,这才终于叫我刮目相看。哪怕没有朝歌,若有机缘,我也会将你收入门下。”

    樊蕙兰静静听着,等她不再说话,才道:“难道陛下他真的是……”自远古复苏的帝王?

    樊蕙兰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常羊打断,她一指竖在唇边,道:“不要说出来。”

    樊蕙兰一下噤声,只听常羊接着道:“在这样的世道,你们陛下那样的人,以及他所建立的朝歌,都是异类,一朝不慎,就会招致万劫不复的灾祸。六幕山,也是一样。”

    樊蕙兰恍然大悟,眼中神色都坚定了几分。

    陛下复苏,必然要成就一番伟业,必然要拿回被上三宗侵占的权柄,君临整个长生界,上三宗岂能坐视?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

    常羊心道:迟一悬和自己一样,都是被上三宗深恶痛绝的异类,迟一悬甚至比自己更加激进,他修为越高,做的事越多,头上悬着的那把剑就离他越近……同为异类,自然要团结起来,否则要么融入上三宗,要么被上三宗吞噬。

    想到这儿,常羊轻轻一叹,异类还是太少了啊!

    她看向樊蕙兰,“我想,你应该明白自己的道了。”

    樊蕙兰笃定道:“我明白了!”她要更高的修为,更强的力量!在将来上三宗发难时,她要成为朝歌的倚靠,也要成为陛下的……倚靠。

    亲手将陛下捧上那十四洲至尊宝座,这样,陛下就该看到她、听见她,明白她了。

    丝毫不知两人想法天差地别的常羊欣慰笑了。

    ***

    东辰洲,霸刀门

    迟一悬既然猜出白敬贤是装病,那么厉鸣打破结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也就很好理解了。

    白敬贤显然想要刺激白经天,为他寻找突破的契机。既除掉厉鸣,又给了白经天磨砺机会,真是一箭双雕。

    可白敬贤究竟是怎么诱导厉鸣犯下偷窃法宝与偷袭掌门这种大错的?

    迟一悬没想明白,但他也不必想明白。既然现在有一个名正言顺杀掉厉鸣还不用背负风险的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

    只能暂且对不住白经天了,日后有机会再补偿他。

    但迟一悬没想到,入了镜中后,他既没有看见白经天,也没有看见厉鸣,他落在一间平凡的小院里。

    走出小院,霸刀门标志性的山峰和建筑就映入眼帘,他才发现这里是霸刀门外门弟子的居所。

    此时明显是夏季,山道两边的竹林苍翠欲滴,竹叶潇潇而下,透过朦胧的竹影,隐约能瞧见三三两两的霸刀门弟子身影。

    这里绝不是他进来前的霸刀门,当时因为厉鸣搞得鸡飞狗跳的,季节也不对,他进来前都入秋了。而且他敏锐发现自己的修为回到了金丹巅峰。

    “我这是进入了幻境?”迟一悬迟疑道:“不是说这面镜子,是跟万虚境相似的法器么?”

    万虚境,也就是当初闻道大会修士们进去看直播的地方。

    那是一件地级法宝所形成的独特秘境,孟长老的那面镜子法器看起来像是地级下品,迟一悬还以为会形成独特的秘境。

    【并非幻境,陛下,这是您的技能四:回溯发动了。】

    迟一悬一愣:“这就发动了,怎么没提前通知我?”

    迟满道,【因为这个技能是您元婴后获得的,然而您现在的修为只有金丹巅峰,产生了一些错误。】

    好吧,这个错误他接受。

    迟一悬一开始以为发动对象是白经天,却到处找不到人,反而离开一段距离后,又会出现在最开始那间外门弟子小院中,于是他干脆推开那间小院的门,不出意外看见了里面有个人。

    竟然是个眉清目秀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看着不满二十岁的样子,正坐在床边看书。

    “筑基初期。”迟一悬做出判断,就听迟满道:【这是厉鸣。】

    迟一悬吃了一惊,他把印象中那个中年猥琐男跟眼前这个清爽的年轻人进行对比,越看越心惊,因为他发现,这两人骨骼轮廓真的有些相似。

    这时外边进来一个外门弟子,冲里头喊道:“厉鸣,外门管事来了。”

    迟一悬:“还真是他。”他打量了这年轻人一阵,摇头叹气,“看来男人的花期是真短。幸好我结丹得早,我可不想顶着一张猥琐中年脸。”

    【陛下,就算您年迈了,也一定是个风度翩翩美男子。】

    “你说得对!”迟一悬十分赞同,“气质也很重要。”

    回溯里的时间,比当初步惊寰留的幻境还要快,转眼间迟一悬已经匆匆看过了厉鸣的十个年头。

    很显然,厉鸣的资质并不算出色,进入霸刀门十年后,他才从筑基初期熬到筑基中期,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有了变化,再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变成沉默阴沉。

    “这霸刀门里的争斗霸凌,竟然这么严重。”迟一悬眼看着厉鸣外出采摘的稀有灵植被有背景的同门抢走,还被厉害的同门踩着脑袋折辱;眼看着厉鸣天天刻苦修炼,但每一次外门大比都输给比他更有资质的同门,眼看着这个一开始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眼中有了怨气扎根,觉得他后来会变成那种人,也不是没有道理。

    【陛下您刚刚穿越过来时境况也并不比他好,可是您能保持本心不变,他却变成了坏人,可见您天生就比旁人具备更坚定的内核,您才是真正的王者。】

    迟满真是逮着机会就开始吹彩虹屁,遇着个人就开始踩一捧一。

    迟一悬这会儿却没空尴尬了,因为他看见了厉鸣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再又一年竞争内门名额时,本来信心满满的厉鸣被一个进入外门三天的新人击败。

    这一次,厉鸣终于彻底扭曲了,他缩在阴暗的房间里,一遍遍地诅咒那些资质比他好的天才,发誓总有一天要将他们全都踩在脚下。

    但事实证明,诅咒没什么用,次年,厉鸣终于进入了内门,但内门中多的是百岁之内结丹的天之骄子,厉鸣又一次变成了吊车尾,他用尽办法,才在两百岁的时候成功结丹。

    “其实两百岁结丹,也算很不错了。按照长生界的势利风俗,也能称得上青年才俊。霸刀门内也不是每一个筑基修士都能在两百岁结丹,也有不少接近三百岁寿元快耗尽才结丹的。”

    然而厉鸣的眼睛只能看得见那些天赋比他高的人,心态从一开始就不平衡。如果这个时候他拜的师父是孟梁这种性格的长老,也许会被教得平和一些,然而他拜了王不化为师。

    王不化对弟子向来不上心,只把他们当作好使唤的奴仆。厉鸣为了往上晋升,为了从王不化那里拿到资源,一门心思讨好他,发现王不化是个断袖以后,他自己也找了娈童,一门心思向这个师父看齐。

    因为是回溯记忆,迟一悬还看到厉鸣明明对娈童没反应还吃药硬上的情节,一边觉得辣眼,一边又觉得这人是真的狠。

    他这样用尽心思,果然讨到了王不化的欢心。

    王不化开始教他,怎么剥夺别人的命器为己用。

    第179章 第一更

    轰隆!

    闪电照亮了厉鸣那张惊惧交加的脸庞。他盯着那个软倒在地气息全无的人, 浑身上下都哆嗦起来。

    昏暗的洞府中,王不化一张脸模糊得像是融化在了黑暗里,只有两颗眼珠在阴影中发着光, 像一头瘆人的怪物。

    “怕了?”

    王不化阴沉的声音响起时,厉鸣一下趴在了地上, 手脚并用地朝他爬了过去,他跪在王不化的脚边, 浑身上下连声音都在发颤, 恭维的话却像是天生就会, “师尊神通广大,弟子不怕。”

    “是吗?”

    一个冰凉的东西像是蛇一样探向了厉鸣的后颈,那是王不化的手。

    厉鸣身上打了个哆嗦,却不敢起身,更不敢躲避, 反而将脑袋埋得更低,乖顺无比地将整个后颈要害袒露出来。

    王不化那只手就在厉鸣后颈那里来来回回地抚摸, 而厉鸣低着头, 牙龈被自己咬得出血,脸上因为恐惧变得一片惨白。

    “说说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厉鸣极力克制喉间的颤抖, “我看见, 师尊按在那个人后颈, 将、将他的命器,抽了出来。”

    王不化:“那你会了吗?”

    厉鸣脸上的恐惧转眼变作了狂喜,他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头,又是一副万分敬仰的语气, “求师尊传授神通,弟子必定涌泉相报。”

    王不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既然今日叫你撞见,也是你的机缘,好好学,本座收你做关门弟子。”

    ……

    这一段,迟一悬看得极其仔细,从王不化教导厉鸣怎么抽取别人的命器,到如何将命器吞噬融入自身命器当中。

    “修行,修的是自身的命,你的命有多硬,你在大道上就能走多远。”王不化对厉鸣道:“古往今来,出现多少惊才绝艳之辈?你看门派中百岁内结丹的有多少,活到最后的又有多少?似你这般资质平庸之人,想要往上一步,就得取别人的命,续自己的命。”

    厉鸣眼神兴奋,“师尊,我懂了,命是我自己选的,我的心有多硬,命就有多硬。”

    王不化哈哈大笑,“你果然有这个运道!”

    厉鸣撞见王不化剥夺他人命器的行径,不但没死,反而更受王不化器重,他学到“夺他人命器以补全自身”的法门后,第一个想要下手的就是门派中一个百岁结丹的天才。

    对方修为比他高,资质比他好,为此厉鸣很费了一番心计,将人引入秘境当中,又是下毒,又是陷阱,结果却以失败收场,不但没能夺走命器,甚至险些被对方反杀,还是王不化及时出手,杀了那人替他善后。

    当时大雨滂沱,厉鸣狼狈地跪在地上,满身的鲜血被雨水冲走,在他身后形成长长的、由浓转淡的红色。

    他膝行到王不化跟前,毫不犹豫在泥水中磕头“多谢师尊救命。”

    王不化:“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厉鸣绞尽脑汁,“我没有安排好陷阱,应该让他彻底失去反抗之力,再夺走其命器。”

    “错!”王不化道:“这法门,只能夺走金丹以下之人的命器,只能夺走比你弱小之人的命器,你犯了这两条忌讳!”

    额上泥土被雨水冲开,在厉鸣脸上留下一道道污秽的水痕,他仰头看着一身光鲜雨水避让的王不化,不甘道:“为什么?”

    王不化以为他是在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不以为意道:“就是告诉你,你也禁不住拿这人试验,倒不如一开始就叫你吃一回教训。”

    厉鸣却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能?”

    王不化这回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嗤笑道:“你小子,心还挺大。不妨告诉你,人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修为越低,夺来的命器就越有用。那些低贱却聪敏之人,才是我们的续命药方。”

    滂沱大雨中,厉鸣久久不言。

    不久后,厉鸣选中了一个刚上山的外门弟子,这人只是刚刚筑基,却天资聪颖,和那些曾经一次次夺走他内门名额的天骄几乎一模一样。

    没几天,这人外出后再也没有回来,而厉鸣在修行上突飞猛进,很快就有了突破。

    “原来这就是夺别人的命,续自己的命!”

    尝到甜头的厉鸣欣喜若狂,他从此再也懒得投入到枯燥的修炼之中,一心只钻研哪个人的命器能夺过来化为己用。

    他的面相也是从此彻底变化,跟原先的模样大相径庭。

    迟一悬道:“走惯了捷径的人,再也回不到正途了。”

    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因为厉鸣的记忆中,出现了何念远的身影。

    ……

    东极洲东莱国出了个轰动一时的天才。召唤出命器不足两年,就在东极洲那种灵气稀薄之地筑基了!

    东莱国皇室自然立刻就将此事上报仙门,数家仙门都派人上门收徒,连霸刀门也亲自派来仙长。

    然而无论是谁,何念远都摇头拒绝。他不愿离开父母家乡,只想要奉养父母终老,再前往仙洲。

    被拒的仙门纷纷失望离开,只有厉鸣留下多问了一次。

    就是这第二次的拒绝,激起了厉鸣的杀机。

    不是什么命器都适合剥夺融合的,必须与自身命器相类,厉鸣的命器是一把刀,适合他融合的当然也是刀剑类,而何念远的命器是一册秘籍,与他并不相合,厉鸣一开始,也没有要剥夺何念远命器的想法。

    然而厉鸣就是看不惯何念远那副矜傲的姿态。

    “老子当年千辛万苦才拜入内门,如今给你一个直入内门的机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却拒了,你居然敢拒了!”还是两次。

    何念远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个天才,才敢肆意妄为吗?厉鸣生平最爱的,就是将这种天才踩到泥地里。

    他不但夺走了何念远的命器,废了他满身修为,当着他的面杀了他满门老小,还要将这罪名扣到他头上,让他被千夫所指,看他求助无门绝望癫狂。

    如此,厉鸣在王不化那里做小伏低、谄媚奉承时丢掉的自尊,才能达到抚慰。

    但厉鸣没想到何念远的命器比他预想的要好用无数倍,依靠何念远这件命器,他进境神速,一年不到就结婴成功。

    只是何念远的命器始终不能与他本身的命器完全融合,叫厉鸣烦躁不已。

    而王不化的修行也陷入了瓶颈之中。

    师徒俩避开旁人耳目,在洞府之中密谋。

    厉鸣:“师尊的这套法门是从何处寻来的?是不是缺了一部分?”厉鸣这个时候已经是元婴,成为了王不化的有力臂膀,在王不化面前也有了自保之力,显然不像以前那么惧怕他。

    王不化道:“的确是缺了一半,那一位说了,只要拿到另一半法门,我就能立刻晋升化神。”

    厉鸣心头砰砰直跳,何念远的命器实在太好了,他至今也不敢拿出来让王不化看见,王不化还以为何念远的命器已经与他完全相融了。

    厉鸣追问:“那一位是?”

    王不化多看了他一眼,厉鸣就奉承起来,“我这还不是担心师尊,怕师尊被那人利用受骗么?”

    王不化:“你是担心自己将来难以晋升化神吧?”

    厉鸣道:“师尊洞察人心,弟子不敢在师尊面前隐瞒,我当然也想要晋升化神。将来才好一直为师尊鞍前马后。”

    王不化哼道:“那一位的意思是,让我夺了白敬贤的权位,再去西极洲……”

    接下来的话语模糊不清,迟一悬凑近了去听,却始终听不清晰。

    不知王不化说了什么,厉鸣再次询问,“那一位,究竟是谁?”

    声音越来越模糊,王不化嘴唇张合,迟一悬吃力地想要读唇语,下一刻,眼前的一切忽然破灭。

    迟一悬眼前一黑,接着又大亮,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茫茫沙海,像极了一开始的无名荒漠。

    【陛下,这里就是无名荒漠,准确地说,这里是根据您的印象形成的无名荒漠。】迟满道:【刚刚我高速检索了从霸刀门扫描到的所有书籍,终于找到了这件法宝的出处。这应当是红尘镜,以镜中人的记忆为食,然后根据镜中人的记忆幻化出秘境,供闯关者历练。不过您放心,红尘镜只能读取十分浅层的记忆,跟您的回溯技能无法相比,更不可能挖掘到您的秘密。】

    迟一悬站在望不到边的干旱黄土上,“既然这样,不应该根据厉鸣的记忆形成关卡么?”

    【出了点意外,您从闯关者,变成了关底boss。】

    迟一悬:“哇哦,听起来还有点酷。”

    但很快,迟一悬就没心思调皮了,他身子一侧,一把短刃几乎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

    迟一悬扭身,看见厉鸣出现在几十步外。

    【在红尘镜中,所有人的修为都会被压制到金丹期,具体被压制多少,要看入镜人的修为,如今的厉鸣是金丹八层。】

    “你是白敬贤派来杀我的?”厉鸣现在比在镜子外时冷静多了,入了红尘镜有坏处也有好处,那种令他意识混乱的剧毒跟着修为一并被红尘镜压制了下去。

    迟一悬观察着他的神情,摇头道:“我可不会听命于她。”

    厉鸣看上去放松了些,他眼睛一转,笑道:“之前在朝歌的事,是我受人蒙蔽,并非有心为难,迟道友怎么说也杀了我一个化身,这口气早该消了吧!”

    见迟一悬不说话,也不动弹,厉鸣接着道:“说起来,你我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如一起破阵离开这鬼地方,等到了外面,我再好好向道友赔罪。”

    厉鸣此人还真是能屈能伸,之前迟一悬只是金丹的时候,他一脸轻蔑,如今迟一悬结婴成功,他立刻知道了“礼貌”两个字的写法。

    迟一悬:“谁说没有深仇大恨?我正是为人复仇才来到这里。才过去不到两年,你总不该忘了何念远吧!”

    厉鸣脸色一变,他仔细端详迟一悬的相貌,终于明白他一开始对迟一悬的厌恶从何而来,迟一悬的相貌,竟跟何念远有几分相似。

    “我去到无名荒漠时,何念远还没死,身体也好好的,唯独命器消失了。命器与人的魂魄相通,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好好的人,命器怎么会丢了?除非,事情真相就像何念远说的那样,你用邪术夺走了他的命器!”

    厉鸣目光骤然阴沉,恶狠狠地盯着他。

    迟一悬也盯着厉鸣,字字清晰,“我原本难以相信这种骇人听闻之事。可你杀了何家满门,又设计陷害,将罪行栽赃到何念远身上,令他变成人牲。我想不通你跟他有什么大仇,除非你做贼心虚,又对何念远的天赋心存妒恨。”

    最后这句话戳中了厉鸣的痛脚,他骂道:“那是他活该!既然不想做我的徒弟,那就让他做我的踏脚石!”

    迟一悬:“你果然用邪术抢走了他的命器!”

    “什么是邪术?”厉鸣振振有词地反问,“道法万千,既然能令我晋升,那就是天道认可,有何不为!”他哈哈大笑,“有了这法门我才晓得,原来那些天才也不过如此,全都是我的踏脚石而已!你这么年轻就是元婴,你私底下又夺了多少人的命器?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迟一悬剑指厉鸣,厉声道:“我敢对天道发誓,我从未剥夺别人命器,也永远不会夺人命器,你敢不敢!”

    既然不是夺人命器成就元婴,那就是世所罕见的天才。厉鸣的脸色又扭曲起来,“你们这些天才,我最憎恶。”

    轰的一声爆响,两人刀剑相击,顷刻间战到了一处。

    斗法时狂涌的灵力令荒漠上掀起了飓风,飞沙走石之中,厉鸣手中的刀劈开一重重残影,刀意去得比剑意更快,无形的山岳一重重朝着迟一悬压了过去,将水华剑挑起的水龙意象碾碎。

    【陛下,这里是荒漠,您的剑意受阻,建议使用天子印。】

    迟一悬没听它的,他体内灵力暴涨,浪潮般源源不断注入剑中,平平无奇的水华剑光芒大放,将压过来的无形大山猛地掀翻。

    厉鸣只觉得前方传来龙虎般的巨力,他持刀的虎口顿时被剑气割出道道血痕,他试图以灵力强行压下对面的巨力,然而对峙了片刻,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拼不过对方,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瞬,他就被那股巨力掀翻,摔飞出去几十丈远。

    噗,厉鸣喷出一口血来,眼看着迟一悬一步步接近,他想提刀砍去,却发现自己的刀落在了一丈外。

    那是他的命器,他本可以一个意念召回,然而那未能与他命器彻底融合的东西,却在此时压制住了他的命器,让他的命器暂时失去了掌控。

    眼见迟一悬越来越近,厉鸣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他撑地站起身,高声道:“何念远是你什么人?你要来管这种闲事!”

    迟一悬脚步停下,“他不是我什么人,我只是看不惯这种恶事。”

    “恶事?”厉鸣凶相毕露,“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此为天理昭彰!这世上什么地方不是如此?何念远弱小,死了活该,这算什么恶事!”

    “既然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是天理。那么此时你为弱,我为强!你就应该洗干净脖子受死,为何还在这里狺狺狂吠不肯引颈就戮!”迟一悬厉声骂道:“你分明是自私自利,阴狠残暴的狡诈之徒,直到此时还妄图诡辩开脱!”

    第180章 第二更

    迟一悬一眼就看穿了厉鸣色厉内荏意图拖延的心思, 因此说完自己该说的话,他就懒得再跟这人费唇舌了,隔空一掌拍了过去。

    召不回命器的厉鸣撑开结界抵挡, 然而他的修行时间虽比迟一悬多了两三百年,可他的大半修为都是靠夺人命器升上来的, 根本不能和迟一悬相比,更何况此时在红尘镜的压制下, 他的实力比迟一悬低两层, 因而在迟一悬的全力一掌下, 他用灵力撑开的结界很快破碎,被这一掌打飞了出去。

    厉鸣飞速后退,一边退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法器,然而在红尘镜的压制下,所有上品法器都不能用, 而他平日眼高于顶,玄级下品法器根本看不上眼, 更不会放在储物袋, 因而此时竟然落到无法器可用的境地。

    他只能吞下大把补灵丹和气血丹,企图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而在迟一悬持剑飞身刺来时, 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状似狼狈地翻滚躲开,眼中却闪过得逞的狠意。

    迟一悬光顾着追杀他,却没料到他在沙地上不停翻滚躲避时做了什么手脚。

    刺啦一声,厉鸣的上衣被剑锋划破, 身上顿时鲜血淋漓,而他拼着这道剑伤, 终于拍下了最后一枚阵旗。

    轰的一声,这些比沙子还小的阵旗在连成阵法的瞬间暴涨十倍,黑色的阵旗迎风摇摆,散发出可怕的杀机。

    看着被困在阵法当中的人,厉鸣捂着被划伤的地方猖狂大笑,“哈哈哈,是不是意想不到?以这杀阵的威力,还不足以击杀一个元婴,可多亏了红尘镜的压制,你如今只是金丹,你就在里面被困到死吧!”

    然而被困在杀阵中的持剑修士没有丝毫慌乱,他扫了一眼这阵法,露出个令厉鸣不安的轻笑,“巧了不是,我刚好精通阵法。”

    在厉鸣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迟一悬甩出数只傀儡小虫,这些小虫的外壳全部由玄甲做成,内部用的是制造迟满躯壳时所剩玄级上品材料,又刻画了迟一悬精心编织的符文,在他命令下,它们飞快啃噬起周围的阵旗。

    在这些傀儡虫的帮助下,迟一悬破阵的速度快得惊人,这杀阵里的所谓杀招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他一一化解,厉鸣见势不妙,立刻跑去捡自己的命器。

    然而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那把刀,一柄飞剑就冲破阵法,将他的手掌钉在了地上。

    “啊——”厉鸣发出一声惨叫,立刻拔出水华剑,同时伸手去拿刀,然而这个时候迟一悬已经彻底破开了阵法,他瞬间转移到了厉鸣身前,而厉鸣伸出去的手,却被一道门夹了!

    哪里来的门!

    尽管只是一瞬即逝,但厉鸣绝没有看错,刚刚确实有一道门出现。可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管那道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门了!因为他看见迟一悬拿起了他的刀!

    一只手被利剑穿透鲜血淋漓,另一只手被门夹得一片青紫,厉鸣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赢过迟一悬了,按照他以往的秉性,这个时候就该痛哭求饶,然而一对上迟一悬的视线,厉鸣心中对这些天才的怨恨就沸腾着翻涌起来,让他永远也不能在这些天才面前屈膝下跪。

    “呸!你拿了刀又如何,这是我的命器,不可能受你驱使!”

    “是吗?”迟一悬握住这把刀的一瞬间,这把刀就嗡嗡震动起来想要脱离他的掌控,一件跟随主人修行到元婴期的命器,已经有了灵性,认识敌友,迟一悬需要用力握紧,才不至于让这把刀飞出去。

    厉鸣见到这一幕,面皮上就露出了一个冷笑,“你如果想夺走我的命器,那就失算了,金丹以上的命器,是不可能被夺走的!”

    迟一悬微微颔首,“不错,你这条消息很有价值。”

    他这是什么意思?

    厉鸣正惊疑不定,忽然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迟一悬的影子里,忽然有一团浓黑的东西升了起来,那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团柔软的墨水,但脱离了迟一悬的影子后就飞快塑形,成了一个黑漆漆的修士。

    这个修士轮廓分明,五官俊秀,跟迟一悬有几分相似,分明是……

    “何念远!”

    厉鸣发出活见鬼的惊叫!

    迟一悬却侧头朝着那漆黑修士伸出手,“来吧,你一家老小的仇,自己来报。”

    那个黑影毫不犹豫,飞快攀住了迟一悬的手,然后融进了他的体内。

    嗡的一声长鸣,仿佛一把刀死前的哀鸣,而后,这把不听话的刀就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乖乖地躺在了迟一悬的手心中。

    与此同时厉鸣脑中一片刺痛,他惊骇发现自己和命器彻底断掉了联系。

    下一刻,那把命器,在仇敌的驱使下,朝着它的主人劈砍下来。

    厉鸣本可以躲开,然而他的灵力消耗太多了,此时他的反应慢得可怜,在狼狈地避开几招后,他的肩膀被一刀砍中,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这是……我爹的。”

    迟一悬此时的语调跟之前完全不同,沙哑又僵硬,仿佛鬼魂从地狱发出的呢喃。

    随着这一刀,厉鸣的记忆瞬间回到了一年多以前,那天夜里,他就是这么在何念远面前,一刀砍在了他父亲的肩膀上。

    “这一刀,是我娘的。”

    刀锋直直扎入了厉鸣的腹部,他整个人弓成了一个虾子,记忆里那个女子凄厉的惨叫又在耳边响起。

    “这一刀,是我大伯的。”

    噗呲一声,刀尖没入了厉鸣的胸口,抽出来时带出一连串血花,厉鸣惨叫一声,口中涌出大团鲜血。

    凡人挨了这三刀,已经是濒死了,然而厉鸣本身是元婴修士,这几刀对于他来说只是皮肉伤,只要有丹药疗伤,他很快就能痊愈。

    只是随着气血流失,他体内剩余灵力也飞快流失,他拼命打出去一掌,却被一刀砍掉了胳膊,顿时抱着断臂惨叫起来。

    “这一刀,是奶娘的。”

    “这一刀,是堂弟的。”

    “这一刀,是书童的。”

    “这一刀,是管家的。”

    ……

    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

    迟一悬,或者说何念远不知疲倦地提起刀又砍下去,提起刀又砍下去,伴随而起的是厉鸣凄厉的惨叫声。

    直到最后一刀,刀剑扎穿厉鸣的丹田紫府,他体内残余的灵力彻底溃散,整个人像是抽取骨头的鱼一样软成一滩,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声。

    “最后一刀!”

    厉鸣的心脏被捅穿,他面色僵硬,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如果这是在外界,他的元婴可以带着他的神魂,在丹田被扎穿之前逃出这具濒死的躯壳,然而这是在红尘镜内,他现在,只是金丹修为。

    将死之际,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被夺走灵草的情景,那个资质远超过他的天骄,将他的脑袋踩在地上,用马鞭拍着他的脸说,“弱肉强食,你弱你活该挨打……”

    渐渐地,耳边那些人的嘲笑声淡去了,变作了另一种满怀期许和善意的笑声。

    那是什么?

    是谁在笑?

    厉鸣的记忆朦朦胧胧回到了很久远的曾经,有好些面目模糊的人围着他,祝贺他,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他们在说什么?说什么……

    “小鸣啊,你可是我们村头一个筑基的!将来指定能得道成仙的!”

    “你是个天才啊!”

    ——你是个天才啊!

    “我是个天……才。”

    嘴唇动了动,厉鸣彻底断绝了生机,只是眼角,还留着泪痕,不知是他之前惨叫痛哭留下的,还是临死悔恨留下的。

    “这一刀……”

    何念远还在数数,何家上下四十八口人,每一个人的姓名称呼他都记得,每一个人怎么死的他也记得,他一个个数,一刀刀砍,哪怕明知厉鸣已死,也要将他们曾经受过的罪一一还给厉鸣。

    等到他终于砍完四十八刀,厉鸣的尸体几乎成了一滩烂泥。

    他呆呆盯着面前的碎尸,喃喃道:“我……报仇了,报仇了……”

    下一刻,何念远脱离了身体,重新回到了影子当中。

    而迟一悬也终于又拿回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在何念远离开的同时,手中这把刀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在主人死去的同时溃散了。迟一悬赶在它彻底溃散前,将何念远的命器分离了出来。何念远的命器够厉害,没跟厉鸣的命器彻底融合,又在关键时刻压制了厉鸣的命器,今天这一遭才如此顺利。

    迟一悬其实对剥离命器并不很了解,更从来没实践过,之前在步惊寰的幻境里,她为了防止后来人起邪念,特意遮掩了命器的剥夺之法。但步惊寰没想到取她遗产的是个外界来客。

    迟一悬早就在何念远的记忆里体会了一番剥离命器的操作,自认为可以顺利在厉鸣死前剥出命器还给何念远。但他不知道金丹以上的修士无法剥离命器。更不知道命器融合之法。

    “该怎么说呢,回溯真的是个好技能,如果不是在回溯中偷学到了王不化教导厉鸣的内容,我现在还真不知怎么分出何念远的命器。”

    “幸好,如今这个知识空白点补全了。”

    迟一悬现在的心情有些不好,他往脸上一抹,满脸都是何念远的泪,不由叹了口气。

    何念远终于复仇,可是心中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魂魄中反正充满了迷茫和痛苦。迟一悬当时和他同在一个身体里,难免受到些影响。

    【陛下,该出去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已经剪辑完毕。】

    迟一悬颔首:“好,按照计划,发布出去,送到所有拥有玉牌的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