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石砖铺就的庭院,雨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逐渐向后退去,霍晴说:“二白你来帮大忙了。”
她说妈妈喜欢听钢琴的声音,早几年生日的时候是她爸弹,她不是这块料,她爸去世后也就她哥每年会接续下去继续弹。
霍母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每年生日都没声张,也不大办,就家里的人聚一下。今年她哥回不来,未免就太过冷清,所以她想着找个会弹钢琴的人,至少可以让母上开心一下。
没练过钢琴,所以不认识这方面的人,她原本打算去问问朋友的钢琴老师的时候刚好听到了直播间里的声音。
然后就发展成了这样。
走到屋檐下,有人接过了两人手上的伞,霍晴看向站在大门一侧的人,说:“这是管家王叔。”
之后又介绍说:“这是我朋友陈二白。”
陈白和王叔对着一点头,递过了手里的花。
庄园外表看似大,实际上里面也大。
屋子一侧是客厅,水晶灯从几层楼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房间灯光明亮。霍晴快速扫了一眼客厅,确认没人后小声说:“钢琴房在二楼。”
她看着不像是住这里,像是来这里偷东西的人。
管家看着已经习惯,说:“夫人在房间,现在不会下来。”
小偷当即松了口气,带着人上了二楼。
钢琴房在房子一侧,向光的地方,天晴的时候房间里会很明亮。
陈白走进房间,一侧眼,看向放在房间正中间的钢琴。
霍晴说:“这台钢琴已经很久没有用了,可以直接用吗?”
陈白低头打开琴盖,手指落在琴键上,简单试了几个音,说:“需要调下音,大概一个小时。”
霍晴不懂但表示明白:“我妈房间听不到这边声音,我去拖住她,一个小时后再下楼。”
她在某些方面和热衷于搞钱的经纪人很像,风风火火的,穿着裙子也不妨碍行动,在第一时间跑走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不断从窗外传来的雨声。
陈白低下头,放在黑白琴键上的手指再向下按下,粉色碎发下的浅色瞳孔略微一动。
这台钢琴和他之前用了十几年的钢琴一模一样。琴键手感偏重,回弹速度正好,只是还没调音,音色有细微的差别。
调音过程漫长又枯燥,陈白却觉得还好,安静地一次次调试。
管家王叔来这边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帮忙,得知他暂时没有后就站在一边,跟着一起看调音的过程。
坐在钢琴前的人手法熟练,挨个调试好后终于把钢琴恢复原状,直起身,转过头来顺嘴说:“如果是长久不用的钢琴,一年或者半年调一下音会比较好。”
这不是要求,只是一个平时经常碰钢琴的人的一个小建议,听或不听都可以。
王叔说会如实转告。
刚好一个小时满,走廊外传来脚步声,风风火火的霍晴再次出现在门口,扒拉着门框问:“可以了吗?”
陈白在钢琴椅上坐下,笑说:“好了。”
外面的雨逐渐变大,阴云堆积,室内灯光明亮。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由人推着从电梯里走出。
客厅里空无一人,管家从一侧楼梯走下。她问:“小晴呢?”
管家指了下二楼。
二楼传来声音。
不轻不重的一声,是钢琴的声音。
这个家里现在唯一能弹钢琴的只有现在人在外地的霍川,并且因为是半路出家,弹得实际上算不得好。
看向向着这边走来的管家,坐在轮椅上的人原本想要问什么,上方钢琴前奏响起,她动作就这么停住,抬起的手又重新放下。
是很熟悉的前奏。
客厅上方一侧就是钢琴房,墙面打通,屋子的结构特殊,这里就能清楚听到琴声,没有任何阻碍和模糊。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张玲,已经不会弹钢琴,但是会听。
缓和的声音逐渐扬起的时候,她略微抬起眼。
钢琴的音色和之前有些差别,应该已经调过了,调得很准,调琴和弹琴的人都很有水准。
扬起的声音又趋于缓和,在平缓中又有蕴含有浅淡的幸福气息和无限的温柔。
一首曲子结束。
“拉赫的《紫丁香》。”
安静里,坐在轮椅上的张玲脸上的笑容没忍得住,说:“是小晴做的什么事吧。”
她看向走来的管家,之后又问:“弹琴的人是谁?”
拉赫玛尼诺夫op.21,第5首《紫丁香》,她一直最喜欢的曲子之一。
知道这些事,又在家里的的也只有这个丫头。
难怪之前突然来她房间硬聊天,原来是在准备这些。
只是没想到小丫头真能找到人。
这两年最常听到的只有她那没什么音乐细胞的儿子弹的走音的紫丁香,她几乎已经快忘了这是首轻松温暖的曲子。
王叔说这是小姐送她的礼物。
“弹琴的是小姐的朋友。”
王叔弯腰递过花束,说:“这是那位朋友带给夫人的花。”
张玲放在搭在腿上的毛毯上的手略微抬起,接过花束。
花束不是常见的康乃馨之类的花,是白紫色的剑兰,现在开得正好,拿近了能闻到浅淡的清香,不浓烈,很好闻。
她低头多看了两眼花束,伸手碰了下渐变的花瓣,转头笑说:“记得找个花瓶养起来,放在这个客厅桌上正合适,好看。”
王叔说好。
曲子结束的间隙,二楼走廊边上挂了个人,穿着身白长裙,是之前没见踪影的霍晴。
她向着客厅这边一挥手,问之后想听什么曲子。
原来还是点歌制。
霍晴站在走廊上,成功给自己找了份传话人的工作。
钢琴声又在宅子里响起的时候,庭院外,磅礴大雨里,一辆车从大门驶进。
认出车里的是谁,庭院里的人愣了下,转头想去通知屋里的人,结果被叫住了。
司机下车给坐在后座的人撑上伞,说不用。
几道人影从灰沉雨幕里走过。
关上的大门重新打开,一手搭着西装外套的人走进屋里,在看向坐在客厅的女人的同时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钢琴声音。
注意到门边的动静,摆弄着花瓶里的花的张玲动作停下,惊讶了下,小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霍川把已经略微打湿的西装外套递给管家,说:“去的地方下暴雨,航班延误了。”
暴雨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他没有等,延误了就直接取消行程。
他看向花瓶里的花,问:“有人来过?”
张玲看向二楼钢琴房,笑说:“小晴带了个朋友来,她也在上边,你想看可以去看看。”
她原本也想上去,但是在这里和在楼上听曲子没有什么区别,上去一趟也麻烦,所以就留在了这里。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
霍川收回视线,上去看了一眼。
顺着楼梯往上,还没走上走廊,他一眼就能看到站在琴房外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举着手机往里拍的霍晴。
听到脚步声,对方转过头,在他说话前迅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
霍川于是没有说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窗外树影晃动,雨滴落在窗户又滑下,坐在房间正中间的人背脊像青松,低着头,粉色碎发遮住浅淡眉眼,细长手指从黑白琴键上掠过,厚重琴键落下又弹起。
琴声逐渐从轻缓转到激越,琴弦震颤,每一个点重重堆叠,那双苍白的手依旧很稳,看不到一点慌乱,沉稳异常。
视线落在之前见过一次的浅色针织外套上,霍川终于认出了人。
有的人不说话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
或者说已经大变样,从各方面来说。
“……”
久久没有听到身边的人的动静,霍晴的视线终于舍得暂时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往后边看了一眼。
她那向来看不出情绪的亲哥靠在栏杆边上,一双眼睛看向琴房里的人,伸手往下松了下领带。
总觉得好像有些怪,但这人确实没多余的举动,霍晴于是又转过了头。
最后一个音落下,琴房里安静下来。
坐在房间里的人收回放在琴键上的手,两手撑在身侧,身体略微后仰了下,之后转头向着门边看去。
他成功和站在门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陈白了然。
刚才弹琴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边上似乎多了一个人,果然真是。
看样子财神今天没能成功去赚钱。
错失一个赚钱机会,陈某白这次是真觉得可惜了。
可惜,但没有把可惜写在脸上,陈白笑着一点头,礼貌性打了声招呼。
霍川应了声:“好久不见。”
一瞬间,门边的自动隐身的霍晴耳朵高高竖起,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