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可以毫无芥蒂做/爱,也可以随意的撒娇。
但是上升到情侣拍合照的时候,反而会感到一点无所适从。徐颂声能感觉到周澄午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有点僵硬,她转过头去看周澄午,周澄午眼巴巴目视前方,耳廓泛红。
摄影师捣鼓了一下相机,有点无奈,“男生别太紧张啊。”
徐颂声原本也挺紧张的,但是看见周澄午居然和自己一样紧张,她居然觉得好笑。
继而就没有那么紧张的。
她把周澄午生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十指相扣。周澄午原本就僵直的身体顿时变得更僵直,被徐颂声握着的手紧张到几乎要冒汗。
他也不想那么紧张的。
这样像情侣一样和颂颂一起拍照片,似乎是第一次。
摄像机闪光灯亮起的时候,周澄午跟着屏气——直到那声‘咔嚓’落地,他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活过来,兴冲冲拉着徐颂声去看。
被即时打印出来的照片,没有特地打光,暗蓝色水光起伏笼罩着照片中央两个并肩而立的人。
周澄午眉头一皱面露不满:“为什么把脸拍得这么模糊?我都看不清楚颂颂的表情了!”
徐颂声:“……免费的。”
周澄午:“免费就没有好东西了吗?”
徐颂声叹气,拉着周澄午走开。如果继续留在那里,徐颂声总觉得周澄午会横眉冷对那个摄影师,然后再三言两语不和轻易的吵起来。
从高而宽阔的墙壁下走过,徐颂声抬头时可以看见玻璃壁后面最顶上打下来的光,照着稍微高点地方游过去的鱼群。
在一丛又一丛小的鱼群游过去后,从嶙峋的珊瑚丛后面游出来一尾体型巨大的鲨鱼。
它从玻璃壁上方摆尾而过,光是身躯遮住顶光而投下的阴影,就能覆盖这条走廊。徐颂声站在近距离的地方,仰着头看向那条鱼,感受到了体型差距所带来的震撼。
直到那条品种不明的鲨鱼游走,徐颂声慢慢回神。
她扯了扯旁边周澄午的衣袖,周澄午:“嗯?”
徐颂声道:“那条鲨鱼好像你。”
周澄午歪了歪脑袋:“哪里像了?我那么漂亮。”
徐颂声:“感觉上。”
周澄午:“感觉上?”
徐颂声:“嗯,气势很像。”
每当周澄午陪着她逛街,和她一起去超市采购的时候,徐颂声就会油然而生一种:真不适合啊——的感觉。
他就像那尾鲨鱼,混进养着金鱼的巨大鱼缸里。不管伪装的外表多么美丽,食肉动物凶残的气息仍旧令他格格不入。
从巨大的玻璃壁逛到里面,走过海底通道。那条通道也是完全由特殊玻璃制造,一抬头就能看见很多鱼从顶上游过去。
也有鲨鱼,但大概是因为品种的差异,徐颂声没有再看见和刚才那条鲨鱼一样大的。
后面的路有点复杂,七拐八拐的好似迷宫。展览出来的鱼群不再像前面那样内嵌如一整面墙壁。
大多都被分割成不同形状的小块,按照品种嵌在墙壁里。旁边贴有品种介绍,徐颂声边走边看,时不时掏出手机来拍照。
逛到里面的时候就偶尔能遇到几个游客,大多是情侣。
徐颂声忽然想起自己都没有拍过周澄午的正面照。
她手机摄像头还对着水池里飘来飘去的海豹,视线却已经不由自主的投落到身边的周澄午身上。
周澄午一只手牵着徐颂声,另外一只手拎着那袋打折苹果,正微微仰头在看水面上的海豹。
水族馆里光线不甚明亮,只有靠近墙壁的边缘嵌着冷光灯管。灯管光被水波晃成温柔荡漾的圆环,飘忽忽掠过周澄午眉眼。
徐颂声调转手机镜头,对准他。
周澄午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对陌生镜头有点敏感——在徐颂声手机镜头对准他的瞬间,他下意识的半侧脸看过去。
徐颂声很快的按下快门,拍得太快了,光线有些模糊,但是照片上的周澄午却丝毫也不僵硬。
但也和平时在徐颂声面前的周澄午有点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缘故,所以他脸上表情有些冷漠和凶,还有点警惕。糅杂的光线晃得他那张漂亮的脸都有些模糊,但些许模糊的朦胧感却闲着这张照片更加漂亮。
周澄午脸上那点凶悍吓人的气势,在反应过来是徐颂声后迅速的消失不见。
他熟练的曲腿低头,像大型挂件那般挂到徐颂声身上,语气黏糊糊贴着她耳朵撒娇:“拍我也要和我说一声啊,突然把摄像头对准我,吓我一跳。”
徐颂声:“但是拍得很漂亮。”
周澄午:“我看看——”
他饶有兴趣的将下巴靠在徐颂声肩膀上,眼睫低垂看向徐颂声的手机屏幕。
徐颂声将那张照片设置成了待机屏幕。周澄午福至心灵,道:“我的手机里还没有存过颂颂的照片呢!”
徐颂声:“不存也好。”
周澄午不满:“为什么?颂颂都拿我的照片当屏幕了,我也要颂颂的照片!”
徐颂声瞥了他一眼,回答:“你的手机太没有安全性了。”
周澄午眼睛瞪圆,却无法反驳徐颂声的这句话。
他是那种出任务的时候完全不会爱惜手机的类型,也根本不会在手机上存任何人的电话号码,平时又没有玩手机的习惯。
在需要联系徐颂声之前,手机对于周澄午来说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他每次出任务,手机都会坏掉。按照教廷的规定,坏掉的手机统一由教廷的神官回收。
一个手机经常不在自己身上的人,那么他的手机确实没有什么安全性可言。
因为无法反驳所以感到沮丧,但还是不甘心,他抱着徐颂声胳膊,嘟嘟囔囔:“可是我都没有颂颂的照片,颂颂是我的女朋友啊,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我真的好难过噢——”
他的难过里面多少有点做作撒娇的成分。
但是徐颂声抬眼,在水波荡漾的光线下看了一眼周澄午的脸,立刻原谅了他的做作。
美人是有权利做作的。
她道:“电子照片不行,但是纸质照片可以。”
就近就有拍大头贴的大头贴机,徐颂声拉着他走进去。
狭小的空间站一个人倒还绰绰有余,但同时站进去徐颂声和周澄午,就显得有些拥挤——主要是因为周澄午。
他的脑袋都快顶到大头贴机的屋顶了。
徐颂声没有拍过大头贴,只听别人说起过;情侣和朋友的逛街必备。
她以前还以为自己到死都不可能和其他人一起来拍什么大头贴。
而周澄午,显而易见的,是一个比徐颂声还生的生手。
两人神情严肃的碰着脑袋,一起研究大头贴机怎么使用。
徐颂声对电子设备有一种天然的天赋。即使以前没有用过,只要看两眼也能迅速判断出它的使用方法——而周澄午则在巴拉机器旁边的吊篮。
里面有很多装饰品,不同形状的发箍,眼镜。
徐颂声:“好,我研究明白了……”
周澄午:“颂颂!戴这个吧!”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徐颂声转头看了一眼周澄午手里拿着的发箍:一个黑色的猫耳发箍。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要,好幼稚。”
周澄午:“可是和颂颂很配啊!”
徐颂声:“……你可以自己戴。”
周澄午眼巴巴望着徐颂声:“颂颂不和我一起戴吗?”
徐颂声用手指扶了扶自己的蓝光无框眼镜,道:“我已经有戴着眼镜了。”
周澄午不满:“可是颂颂这样好正经!”
徐颂声指了下电脑屏幕:“加点贴纸就好了。”
周澄午拿着发箍还不肯放下,身体却已经老实的凑到徐颂声身边,去看她操纵的电脑屏幕。
有可选贴纸和滤镜,里面确实有猫咪小狗和小恶魔。
徐颂声点了一下小恶魔的特效,屏幕上捕捉到周澄午的脸,立刻给P上恶魔角和非常明显的虎牙。
周澄午:“现在恶魔是可以随便用来当拍照元素了吗?”
徐颂声:“还有天使的。”
周澄午:“大家真开放。”
徐颂声:“还有天父的。”
周澄午:“?”
徐颂声抬起头,对他微微笑:“逗你的,当然没有这种滤镜贴纸。”
周澄午:“……”
徐颂声:“我拍了——”
周澄午连忙:“等等!我还没选好……”
然后咔嚓一声,他惊慌失措的脸被拍下,还是六连拍。
照片是即时打印,在拍完的同时照片也打印出来了。因为大头贴机里有专门的打光,又是放大了上半身,于是两个人的脸都被照得无比清晰。
惊慌的到处找哪里可以暂停拍摄的周澄午。
面无表情对着镜头比了个耶但看起来比较想睡觉的徐颂声。
徐颂声拿着还在发烫的照片,感慨:“我看起来有这么困吗?”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的睁大眼睛了,但是照片上看起来还是半睁眼的样子,加上眼镜镜片反光,显得她更困倦了。
倒是周澄午,慌乱的表情格外生动。
大概也因为脸好。
好看的脸在五官乱飞时都显而易见是灵动。
他下巴靠在徐颂声肩膀上,借着徐颂声的手看照片,哔哔:“我都说了等一下,怎么突然就开始拍了啊?我都还没有选好饰品呢,还有颂颂你只戴这个眼镜真的很素,试试别的会更好看吧?”
徐颂声‘嗯’了一声,把这张照片放进背包里,道:“那就再拍一张好了,你去选饰品吧。”
周澄午顿时心情大好,扭过头去开始找饰品。
第102章
在等周澄午找饰品的这段时间里,徐颂声低头调试拍照特效。
能换用的特效就那么几个,而且每一个在徐颂声眼里都有够幼稚。她自觉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那些卖可爱的特效出现在她脸上,真的很奇怪。
正当徐颂声全心全意调试特效时,周澄午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徐颂声回头,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什么,自己脑袋上就已经被套上一个毛茸茸发箍。
她愣了愣,下意识伸手要去摸。周澄午更快一步,伸出手捧住她的脸,掌心用力往中间挤,将她为数不多的脸颊肉挤在一起。
他将徐颂声的脸掰向镜头,徐颂声抬眼,看见镜头里一脸茫然的自己,脑袋顶上被戴了一个深棕色的小熊耳朵发箍。
徐颂声:“……我一定要戴这个吗?”
周澄午:“很可爱啊!”
徐颂声试图挣扎:“但是有点装……”
不等她把话说完,周澄午已经迅速的按下了拍照键——在上一次拍照的时候,虽然很惊慌,但周澄午还是记住了徐颂声按下的拍照键是哪一个。
连拍声音响起,因为速度太快所以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电脑底下打印照片的机器‘簌簌’两声,吐出照片。
周澄午把照片捡起来,在徐颂声眼前晃了晃。
照片上,为数不多的脸颊肉被挤成一团的女孩,正满脸生无可恋的望着镜头。捧着她脸颊的周澄午倒是笑得很灿烂,眼眸弯弯,甚至露出一点虎牙的形状。
他把两张大头贴都好好收起来,继续在那挑饰品。
周澄午挑饰品的时候,徐颂声就在那继续换特效。因为都是第一次拍大头贴,虽然很不会摆姿势,配合起来也相当没有兴趣,但两人还是拍了很多张。
等周澄午从大头贴机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厚厚一摞照片。他翻着照片,津津有味:“拍大头贴真好玩,颂颂我们下次也一起来吧?”
徐颂声在看地图,漫不经心的回答:“好啊。”
往下走很快就到了水母展览馆——这是周澄午唯一熟悉的地方。在徐颂声拉着他踏入两边墙壁嵌着节能灯的走廊时,周澄午立刻记忆起了这里相关的一切。
他看了眼那面玻璃墙,墙壁后面是发光水母,耸动着四窜游动。
徐颂声虽然在临海的城市住过一段时间,但是对水母的近距离接触只剩下吃凉拌海蜇皮的时候。
她想用手机拍一下水母的照片,拿出手机打开照相功能之后,才发现因为这一片区光线太暗,照相机有点照不清楚。
徐颂声遗憾的又把手机放回自己外套口袋里,站在玻璃墙面前,贴得很近看水母游来游去——因为贴得太近,徐颂声几乎能在玻璃墙上看见一点自己的倒影。
水母馆入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她回过神来,转头去看:是一支旅游队伍,为首的导游挥着蓝色三角旗子,让大家跟紧自己。
这群人来得突如其来,人数太多,像水流涌进来,转瞬间填满水母馆狭长交错的通道。
周澄午在人群涌过来的瞬间,侧身将徐颂声护在身侧。汹涌人群都被他隔绝开,那些大声嚷嚷着的游客在挤到周澄午身边时——
几乎不需要周澄午做什么。
足够高大的Alpha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在散发着‘我不好惹’的信号,让路人们乖乖避让开他。
他挽住徐颂声胳膊,手指勾着徐颂声的手指,拉着她穿过人群。
场馆里的冷空气浮动,又因为人群的走向而掀起不同的气流。封闭空间里无法改变的些许信息素溢出,混合成一种令人不悦的混浊气息。
徐颂声挤地铁时经常被泡在这样的味道里面。
身为Omega的柳嘉曾经形容这种味道为努力打扫之后的厕所的味道——徐颂声闻不出来,只觉得气味很混乱。
她抬起头看向周澄午背影,在昏暗灯光中,少年舒展的肩膀和收窄的腰,高挑而漂亮。
她快行几步,追上周澄午,紧挨着他的身边。
周澄午身边没有那些浑浊的气味,只余下烈酒辛辣的信息素在沉沉浮浮。
很快挤过入口,后面有个类似于镜子迷宫的构造区——这也是水族馆对外宣传的景点之一,完全是镜子迷宫的设计,只不过那些镜子里面还有不同种类的水母,水母后面才是镜子。
这里的灯光打得稍微亮了一点,因为这里是拍照的好地方,可以通过拍镜面的方式,构造出水母从人像上方游过去的景象。
但也有缺点。
镜子太多了。
人只要进来,四面八方都能看见‘自己’,也能看见慢悠悠游来游去的水母。因为品种的不同,水母的大小,颜色,乃至外形,都有所区别。
灯光也是五颜六色的,照得水波晃荡开的光晕,也肉眼可见的色彩丰富了起来。
徐颂声走进去的一瞬间完全没能找到路在哪里,于是下意识抓紧了周澄午的手,眼角余光看向他——少年的侧脸落着晃动的水波,他们面前的镜子恰好内嵌着微蓝的节能灯。
浅浅的一层暗蓝色横铺在周澄午脸上,他长长的眼睫好似也被染上了同样的颜色,一波一波的光晕在他睫毛尖上晃过去。
他眼珠微微的转,轻易就在四面镜子的倒影里找到了路,拉着徐颂声往某个方向走,脚步稳定到气定神闲。
他们旁边恰好有人没能看明白路和镜子,一头撞到玻璃上面——玻璃层后面的水母吓得四散逃逸,那人也发出一声痛呼。
徐颂声和周澄午几乎同时被路人撞到脑袋的动静吸引。但徐颂声只是转过脸去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而周澄午则嗤笑了一声。
他的轻笑里显而易见带着嘲弄意味,嘴角浅浅勾起。
徐颂声一扯他的胳膊,少年眼珠打转,目光落回徐颂声身上,立刻收敛起那几分嘲讽,乖巧到近乎低眉顺眼的,脑袋一歪靠到徐颂声肩膀上,像大型挂件似的缠绕着她。
从水族馆回来,徐颂声洗了澡,躺在沙发上翻自己今天拍的手机照片。
她湿漉漉的头发全部用毛巾包裹起来,有一点短点的,湿透的头发,蜿蜒的贴着额角和耳边。
周澄午路过,看了一眼,身子一歪,靠到沙发上,伸手捻起徐颂声额头上贴着的湿漉漉的黑发。
徐颂声干脆摘掉了自己脑袋上包着的毛巾,低下头道:“帮我吹一下吧。”
帮别人吹头发,周澄午还真是第一次弄。
他盘腿坐在徐颂声身后,一只手拿着吹风机,另外一只手拨弄徐颂声还滴着水的头发。
徐颂声垂着脑袋,问:“会给别人吹头发吧?”周澄午很快的回答:“这有什么难的?”
他绝不愿意在徐颂声面前露怯,心想给别人吹头发和给自己吹头发,应当是差不多的——吹风机打开,空余的那只手像按摩一样摆弄那些湿哒哒的头发。
热风吹到人昏昏欲睡,加上周澄午的手劲又实在是恰到好处。
重复率很高的照片看久了大概率也有一定的催眠效果。
很难准确判断到底是哪一项元素令徐颂声想要睡觉,亦或者说两者都有。总之等周澄午把她头发吹干时,发现她睡着了。
原本是坐着睡的,直到周澄午收尾时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徐颂声仰面躺下,倒在周澄午大腿上,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继续睡。
幸好新家的沙发够大,如果是上一个房子里的沙发,徐颂声这样翻身早就摔下去了。
周澄午轻手轻脚把吹风机放到一边,用手拨弄徐颂声沾到脸上的头发。
刚吹干的头发蓬松而柔软,洗发露的香气冷幽幽攥住人的嗅觉神经。
挡住脸的头发完全拨开后,就能看见徐颂声睡得泛红的脸。她熟睡中的呼吸,像一只落在周澄午膝盖上的蝴蝶。
从客厅落地窗照进来的夕阳,余光是鲜血一般的暗红,边缘又因为光线的缘故微微泛着点金色的灿烂。
周澄午小心翼翼将手掌贴上徐颂声脸颊,感知着她的呼吸,匀称而规律的落在自己掌心。
一时间他的心跳也快了起来,几乎要忍不住完全复制对方熟睡中的,呼吸的频率。
贴在女孩脸颊上的手掌往下,虚虚拂过脖颈,衣领翻开所露出的锁骨。
他低下头,脊背曲起,轻柔的吻落在徐颂声蓬松柔软的头发。
一开始也想过要不要吻她绯红的唇,亦或者柔软的脸颊。但是真的弯腰凑近那张脸时,又深怕自己会惊醒她。
忧惧从看见她的那一瞬便升起,等反应过来时,蒲公英一般的吻已经落在徐颂声发间。
周澄午大拇指不自觉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每次戒指转动时,内部刻着的,歪歪扭扭的刻字,摩擦起一点微妙的痒。
虽然徐颂声因为不擅长刻字的缘故,把那行字刻得歪歪扭扭。但是周澄午只要摸上一摸,即使是歪扭的字迹,他也能辨认出原本的字样。
【穷其道者,归处亦同。】
是周澄午没有学过的句子,他去翻过书,来自于遥远东方的一句谚语。
意思是,无论从哪个方向思考问题,最终都会得出一样的结论,抵达一样的结局。
在戒指里刻下这句话的时候,颂颂是怎么想的呢?她希望和我抵达一样的结局,所以才刻下了这句话送给我吗?
注视着恋人沉睡的眉眼,周澄午低垂眼睫,陷入思考,戒指一遍又一遍转过他的无名指。
第103章
休假的时候,永远是时间流逝得最快的时候。
这句话在假期结束之后,会让人更有实质性的感觉。徐颂声总觉得自己来到帝都还是昨天的事情,一转眼,一周新人假结束,她被通知得去教堂上班了。
调职是临时决定,实际上帝都的教堂并不缺人。
何止是不缺人,甚至职位多余得有些溢出了。
走后门的,职位传承的,天赋异禀得做事的,把教廷内部的职位分得明明白白。
教皇只想着把徐颂声调到眼皮子底下让自己能看得着。至于徐颂声被调过来后做什么工作——这种小事怎么能劳动教皇思考?反正把调职的通知发布下去就行了。
底下消息层层传递,但等徐颂声真的来上班时,他们一时之间还找不出什么工作能给徐颂声做。
倒不是说徐颂声能力不足无法胜任——教廷作为一个庞大的宗教信仰组织,内部存在着许多大型组织的通病。
关系户多倒在其次,还有更致命的一点在于其内部真正能起决定性作用的职位向来只通过血缘和性关系来传播。
真正能做事情的职位也是很抢手的,早就被人瓜分完毕。
电子信息中心的负责人绞尽脑汁想了整整一周,终于在徐颂声来上班的时候给她想出了一个工作:整理失效档案。
教廷信息储存全体电子化是近五年才开始的事情。在此之前有很多信息并没有进行电子化,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不重要的信息越堆积越冗长。
但因为是不重要的信息,无人催促,信息中心的人也就不着急,一直对方到现在。
负责人带着徐颂声进入存档室——进去看见面积的第一反应是震撼,巨大书柜林立,乍然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见尽头。
负责人和颜悦色道:“没有贴绿色标签的档案就是没有电子化的档案,你把那些信息分门别类录入电子档就可以了。”
“工作量有点多,但是上面不急着要,你慢慢做,累了休息一下也无妨。”
生怕徐颂声听不懂自己的潜台词,负责人努力直接的暗示了一下。
毕竟他只是想给徐颂声找个活儿干,并不是要折腾徐颂声。空降户,背景不明,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去惹事。
徐颂声点头表示知道,随后负责人把档案室的钥匙交给了徐颂声,同时给她的还有一个连接了教廷内网的平板,用来录入资料的。
负责人离开之后,徐颂声大致逛了逛这间档案室。
大得有点离谱,徐颂声都走得脚酸了,居然还没有逛完。更离谱的地方在于,暑假上的档案居然有一半多是没有贴绿色标签的;这也就意味着有一半多的档案并没有被录入电子档。
虽然知道教廷内部相对懒散,但懒散成这样多少还是让徐颂声意外。
她甚至怀疑教廷里是不是只有暗杀骑士在干活儿。
当然,徐颂声也听出了负责人的言外之意——这是份不重要的工作,上面不会问她要成果,所以随便怎么摸鱼和慢慢做都可以。
而且还不必接触外人,可以一直待在这间有温度调节系统的,恒温的档案室里。
抛开其他因素不考虑,这倒是不错的好工作。
*
徐颂声复工的当天,周澄午也复工了。
不同于徐颂声的复工摸鱼,周澄午复工,显而易见是真的有工作。
一个地址通过短信的模式发到了周澄午的手机上,看见短信上地址的瞬间,周澄午微微挑眉。
有点意外,是帝都芙洛拉教派的一个地区主教。
芙洛拉教派的大本营并不在帝都,他们的主事人叫圣女而非教皇——大本营都不在帝都,那么留在帝都芙洛拉教堂的自然也就只是一个地区主教。
教廷和芙洛拉教派有冲突吗?
周澄午懒得思考这个问题。
刚好今天颂颂也去上班,他如果早点完事,还能赶回来给颂颂做晚饭。
正当周澄午准备收起手机时,手机短信箱内又发来一条补充短信。
短信内容也十分简洁,让周澄午在杀掉芙洛拉地区主教的同时,将一份印着教廷密章的密码箱带回来。
短信附带图片,密码箱通体漆黑,正对镜头的那一面印着赤红色的教廷密章。但是短信没有明说密码箱里装的是什么——周澄午将图片放大看了看,反手打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被特殊处理过的声音传递过来:“请说。”
周澄午:“密码箱里面装着什么?”
电话那头:“无可奉告。”
周澄午:“让我去取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密码箱,我可不能保证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电话那头:“你只需要将密码箱带回教廷,交给信息素研究所即可。”
电话那头说完这句话,没有给周澄午继续问问题的机会,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结束通话的界面,周澄午挑了挑眉:最后要送去信息素研究所?
信息素研究所的东西?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回到信息素研究所了。
“信息素研究所……研究资料备份?”
默念出档案夹脊背上贴着的便利条,徐颂声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一会儿,又环顾左右——档案室的监控并没有安在角落,都安在屋顶,正对的角度,一百八十度旋转,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没有死角,于是徐颂声干脆不躲了,直接踮起脚将那份档案夹抽出来,打开。
档案夹内部夹着的纸张不多,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泛黄,是几张实习生资料,期间夹杂两张没头没尾的实验进程。
那两张实验进程报告里面有太多专业名词和数据,徐颂声没有学过这方面,完全看不懂。她随手翻了翻,注意力很快就挪到了实习生资料上面。
当徐颂声看见其中一位实习生资料上面填写的名字时,她愣了一下。
徐颂声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那张实习生资料左下方盖着一个暗红色的,‘不予通过’的印章。
徐颂声只知道自己父亲在帝都念过大学,但是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在教廷就职的经历。
无论是在她父亲的年代,还是现在这个年代,在教廷任职都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帝都的教廷,即使是不予通过的实习生,离开教廷之后,靠着曾经在教廷实习过的履历,也能很轻易的找到新工作。
但不管是从她那个无能的大伯,还是只会溺爱儿子的奶奶口中,徐颂声都从来没有听过半句关于自己父亲曾经在教廷任职的事情。
邻居之间也从来没有提到过——显而易见,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资料第一页写的都是实习生的个人信息。
徐夏静,20岁,长青学院信息素分化专业研究生,二级Omega,申请单位为教廷信息素研究所9号。
信息素研究所有分数字?
徐颂声仔细回想,至少她之前借助教廷内网所搜刮来的资料里面,并没有提到信息素研究所还有分数字的。
周澄午倒是提过他在信息素研究所的时候没有名字,以数字作为称号。
9号是什么意思?每个实验体还会配备相对应的一个研究团队?
不不不,就算是教廷,这样的配置也显然有些奢侈过头。
徐颂声又翻看了剩下几张实习生资料,发现只有徐夏静被‘不予通过’,其他实习生则都盖着‘通过转正’的章。
只有徐夏静一个人被开除了?
她看了一遍就把这几张纸完全背了下来,面上平静到近乎若无其事,将这些资料录入电子档后放回了书架上,继续往下翻找。
档案室里的资料太多,即使徐颂声有心去寻找信息素研究所的资料,但也很难——偶尔运气好会翻到一些,也都是一些无用的废料。
正因为无用才会被堆积在这里。如果是真正机密的资料,大概率会被封存在另外的地方,也不会进行电子档备案。
为了找资料,徐颂声在档案室呆到较晚。
她提前给周澄午发了短信,至于周澄午有没有回复,徐颂声就没有注意了。
她锁上档案室的门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帝都的夜晚并不幽暗,因为各种各样的灯实在太多,在房间里的时候会感觉和在白天没有什么两样。即使短暂走出房间,到了需要穿过庭院的时候,道路也因为两边高悬的路灯而十分清晰。
徐颂声边走路边想事情,走得很慢。
本以为自己这么晚回家,到家的时候周澄午应该已经在家了才对。但是徐颂声到家门口开门,却只有狗腿跑出来迎接,而客厅空空荡荡,顶灯也是在徐颂声开门的瞬间,中控系统感应到动静才自己打开的。
徐颂声愣了愣,膝盖被狗腿撞得微微曲起。
她很快回神,低头摸了摸狗腿的脑袋。狗腿嗷呜嗷呜用头顶着徐颂声掌心,又咬住她裤腿往自己饭碗方向走。
徐颂声顺着它走过去,看见狗腿的饭碗里已经空空荡荡。
但她清楚记得,自己早上出门上班之前,周澄午才往狗腿的饭碗了放过狗粮。
周澄午一整天都在外面没有回来——得出这样的结论,徐颂声拿出手机看了眼短信,她之前发给周澄午的信息果然没有得到回复。
先给狗腿倒了水和狗粮,徐颂声打开冰箱想找点能直接吃的东西。
打开冰箱就看见了保鲜层里用保鲜膜封存起来的便当,上面还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条。
第104章
【饭菜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哦,今天晚上可能联系不上我,正常情况,不必担心】
便利贴没有落款,但是看字迹也能猜出是谁写的。
徐颂声把便当拿出来,打开看了一眼: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她把便当盒放进微波炉里热,在等待的空隙中,徐颂声拿出手机想看看本地新闻——看新闻是徐颂声的一个个人习惯。
手机打开的瞬间跳出一张周澄午的照片。
虽然照片很好看,但还是让徐颂声稍微吓到了一下。她还有些不适应自己的手机屏幕是固定的一张照片,而且那张照片上还是她经常面对面要看着的脸。
对着照片沉默了两三秒,徐颂声才慢慢接受周澄午这个人已经完全和自己的日常生活融为一体这件事情。
她默不作声的打开新闻,这两天本地新闻铺天盖地的都是议员竞选相关。虽然在前天竞选名单就已经尘埃落地,但网上的舆论和争吵到现在却也还很激烈。
光明教作为国教,在议员竞争上拥有一票否决权——所以那些争吵的火焰就不可避免的燃烧到了教皇身上。
很多人都在社交论坛上希望教皇可以用自己的一票否决权,否决他们不喜欢的议员。
被列出来不配当议员的名单有点长,而且每个人给出的答案不尽相同。徐颂声随意阅览了几个信息网站,经常一个讨论帖看着看着,手机屏幕上就会跳出‘该贴已被管理员删除’的字样。
不过这行告诫对徐颂声来说可有可无,她在后台给自己开了个管理员的权限,继续畅通无阻的阅览已经被删除的帖子。
那些遭到抵制的议员们倒并不是无缘无故就被抵制的。
他们被罗列出来的罪名千奇百怪,有的人是女装癖,有的人是厌O症,还有喜欢放狗咬伤无辜路人的……
有些罪名徐颂声看了都没忍住笑出声。
“烂成这样但还是可以过得很好,真是善良的帝国法律啊。”随口说出这样的感慨,徐颂声看了眼自己的短信通知,周澄午还没有回复她的短信。
不过微波炉里的食物倒是被热好了——徐颂声只好先独自吃晚饭。
以前她一直都是独自吃晚饭的,就算是还在老家和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徐颂声也是独自吃饭的。
但是自从周澄午纠缠上来之后,徐颂声少有独自吃晚饭的机会。少年像一条有分离焦虑症的狗,无时无刻需要依赖在主人身上,吃饭的时候自然也是如此,不管是去外面吃,还是在家里吃。
如果在家里吃,周澄午经常会做饭到一半,突然从厨房门口探出脑袋,眼巴巴喊徐颂声的名字。
徐颂声很难理解他为什么可以这么黏糊。
但她在很多地方都挺愿意包容周澄午的——大概因为周澄午的年纪要比她更小一点。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确实是比她更年幼的男朋友。
所以即使不理解,但还是会走到厨房门口,任凭他带着满身厨房的烟火气抱上来。周澄午个子太高,双臂合拢拥抱徐颂声时,徐颂声被他抱得不得不微微垫脚,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口。
夏日衬衫单薄,有好好训练过的胸肌柔韧而富有弹性。
转头看了眼身边空荡荡的沙发,徐颂声嚼着嘴里的晚饭,罕见的感到几分索然无味。
心里有微妙的失落感,好似心脏处塌陷下去一角。
尽管那一角占地面积很小,但当它塌陷消失时,仍旧会在人的心中制造出无法填补,无法替代的空白。
或许也可以将其称之为空虚。
徐颂声胡乱按着电视机遥控器,电视台被她按得乱跳。狗腿吃完饭凑上来,轻快又熟练的跳上沙发。
自从周澄午被允许睡进卧室之后,沙发就成了狗腿的地盘。
它在沙发上走来走去,最后选择了靠在徐颂声大腿边,把脑袋搭在徐颂声的腿上,闭眼小憩。
徐颂声停止了自己心乱之下毫无意义的发泄活动,将电视机遥控器扔到一边,伸手抚摸狗腿的脑袋。
狗腿顿觉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还能拥有被摸摸头的奖励,于是翻出肚皮以做回应。徐颂声顺势摸了摸它的肚皮,但是心思全然不在这件事情上。
她很在意周澄午留下的那张字条——【今天晚上可能联系不上我】是什么意思?
出去做任务了吗?不能告诉自己的任务?手机会被没收的任务?周澄午那样的人,就算教廷要收他的手机,他就会乖乖把手机上交吗?
怎么想,周澄午都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徐颂声抓过自己手机打开。
她之前往周澄午手机里安装过监视软件。
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所以在徐颂声发现监视软件没有信号反应的时候,倒也不是非常失望。她只是气定神闲的拿出了电脑,开始调阅小区以及附近街道的监控。
帝都的监控系统远比其他的三线城市完善,尤其是在开放的大马路上,几乎每根电线杆上都横着密密麻麻的监控摄像头。
原本是为了某些特权阶级的安全着想所做的布置,现在倒是完全方便了徐颂声。
很快就在小区监控里面找到了周澄午的踪迹——他是在下午两点多出门的,从监控摄像头上完全看不出周澄午的出行目的,因为他穿着和平时差不多的黑T与白色短裤,一副自己只是去小区门口便利店买酱油的样子。
等到镜头上周澄午出了小区,徐颂声又迅速切换了外面街道的摄像头。
顺着周澄午的行动轨迹,他一路走徐颂声一路调监控,徐颂声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神有种诡异的执着和极端的掌控欲。
周澄午最后进入的地方是教堂。
看着监控摄像头里华美广阔的建筑群,徐颂声皱起了眉:周澄午今天来教堂了?
他来教堂没有第一时间联系自己?
徐颂声重新查看自己的手机,把每条短信都翻看了一遍——很确定,周澄午今天没有联系自己。
为什么来教堂不告诉我?
食指无意义的敲击沙发皮面,徐颂声低垂眼睫盯着电脑屏幕。最近一直没来得及修剪的,稍微有些过长的刘海,随着她低头的角度,往下落下阴影,笼罩她眉骨和眼窝。
那层阴影使得她原本温和无害的长相,平添了几分阴鸷。
教堂内部的监控无法完全捕捉周澄午的动向,因为教廷的监控并没有覆盖到教皇的办公室——同时其他地方的监控也没有拍到周澄午离开。
徐颂声敲击沙发皮面的手指一停。
她站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倒进煮锅里,开始煮热可乐。徐颂声厨艺一般,属于做饭能吃,但也算不上特别好吃的程度。在周澄午没有入侵她的生活之前,徐颂声靠着超市便当和自己的手艺,也绝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更何况煮可乐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在等待可乐煮开的间隙,狗腿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beta不像Alpha或者Omega一样,情绪会明显的反应在信息素上。所以它没有察觉到徐颂声心情的变化,跳下沙发追上去,绕着徐颂声打转,蹭她小腿。
徐颂声看着锅时面无表情,视线一转看向狗腿时,却柔和了许多。她轻轻踩了踩狗腿的背,小狗乖巧的用鼻尖拱她脚踝,舔舐她的皮肤。
可乐开了,徐颂声关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可乐,坐回沙发上,将自己的头发扎起来,继续捣鼓电脑。
今天新上司把平板给徐颂声用来录入档案时,徐颂声往电子档案室里面植入了自己写的一个污染程序。
藉由自己给自己留下的小路进入教廷的电子档案室——后面的权限限制对徐颂声这种本身就拥有教廷内网账户的人来说,等于完全不存在。
权限不够?
自己黑进后台给自己开就行了。
在轻易获取信息库时,徐颂声抿了一口热可乐,自言自语:“这种水平可不行啊,教廷的敌人真应该来雇佣我攻击他们的网络才对……嗯?等等,这倒是个好办法。”
她嘀咕了几句,在信息检索上输入【5号实验体】【周澄午】【徐夏静】三个关键词。
最先跳出来的资料是周澄午相关。
毕竟是明面上的教堂骑士,一些用来糊弄民众的资料总是会填几张的,可信度基本为零。
除了那张骑士信息表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周澄午的任务报销账单,大到任务过程中不小心弄塌的房子,小到他返程路上买的一瓶营养快线。
主打一个能报销的都报销,不能报销的也全部填上去。
里面甚至有一张账单是周澄午以个人名义捐赠给地区贫困生帮扶活动之后再申请报销的。
徐颂声注意到那张奇葩的报销账单,点进详情看了眼时间和捐赠地区——捐赠地区是徐颂声的老家,捐赠时间刚好是徐颂声奶奶和大伯过世,她完全失去经济来源那段时间。
这张报销单并没有引起周澄午直属上司太多的注意力。
毕竟周澄午这个人本来就性格随心所欲得很,多么荒唐奇怪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这种报销单对于前任教皇来说,也只会觉得是周澄午突然心血来潮罢了。
他又不是没有干过类似的,突然捐赠大笔钱财给各种乱七八糟的慈善基金会的事情——反正卷进这种慈善机构的钱最终都会流回教廷。
第105章
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在此刻看见这张账单,或许多少会感到一点毛骨悚然。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的恋人在自己完全不认识他的时候,就被他在暗中窥探——哪怕他的窥探带着些许帮扶助力。
但徐颂声是一个很会换位思考的人。
她和周澄午在某些方面有着类似的思维,所以很快就理解并跳过了这个问题。往后的账单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5号实验体搜出来的信息很少,只有一点点,而且看时间和记录内容,被录入了电子档案的‘五号实验体’并不是周澄午。
周澄午作为实验体而存留下来的资料,并没有留下电子存档。
如果有的话,徐颂声不可能会找不到。
关于她父亲——倒是找到了一些资料,是他实习转正申请被驳回的手续,在驳回理由那栏写着【不服从岗位调剂】,签名是李鸿笙。
李鸿笙。
这个名字让徐颂声感到些许熟悉,她目光停留在那个字迹有些张狂的签名上,看似平静实则大脑在疯狂的翻找记忆。
想起来了——李鸿笙,周澄午以前的信息素抑制剂研发主要负责人。
告诉了周澄午自己存在的人。
在三年前因为教廷内部权力斗争而死掉的抑制剂研发主要负责人。
一个和徐颂声没有任何接触,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完全改变了徐颂声命运的人。如果不是她用徐颂声的基因做抑制剂研究,徐颂声也根本不会和周澄午纠缠上。
她重新在检索栏里输入‘李鸿笙’的名字。
不同于输入前几个关键词时只能搜索到各种零零碎碎的信息。‘李鸿笙’这三个字检索出来的页面漫长而且很能唬人。
出身帝都名门,十八岁就已经是长青学院信息素分化专业的研究生,又是一名高等级的Alpha。
官方信息里面李鸿笙的信息素等级为五级,绝对有着置人于死地的能力。她的照片也很好找,因为担任过很多教廷明面上的工作,出去个人信息里面拍的证件照外,甚至还有许多报纸刊登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看向镜头的每个眼神,都无一例外带着若有若无的俯视感。完全符合徐颂声刻板印象中的贵族高阶Alpha,表面上矜贵高傲,又从骨子里看不起别人。
李鸿笙和徐夏静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甚至从两人的毕业时间来看,还是同一届的研究生。
越看越觉得两人关系可疑,自己从来没有捐献过基因,却能成为周澄午的信息素基因样本,小时候得到不知名命令需要保障自己最低人权的警察,奶奶总是花不完的来历不明的基础资金……
徐颂声改用另外一个网络途径去搜索李鸿笙的信息。
十几年前网络交易还不发达,李鸿笙使用信用卡所进行的合法线上交易只能追溯到最近三年——都是一些马场维护拍卖会慈善的支出,找不到和徐家有关系的往来。
李鸿笙死后她的位置交由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来接手,而她生前的大众印象也相当正面,在网上被评价为一个非常善良热衷慈善并且信仰虔诚的上位者。
但说实话,这种大众风评越好的上位者,徐颂声越是难以相信。
杯子里的可乐渐渐从滚烫冷却下来,徐颂声把最后一点热可乐喝完,关掉电脑,起身去找保温杯,将锅里剩下的可乐全部倒进去。
时间已经到凌晨,但周澄午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她发短信。
徐颂声洗漱了一下回卧室睡觉,睡之前把卧室房门给反锁了。
她这一觉没能睡很久,总感觉眼睛刚闭上没有多久,就听见客厅有动静,脚步声,走来走去的。
光听脚步声其实也无法确定是谁,但是狗腿没有叫,所以徐颂声怀疑是周澄午回来了。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着事情,因为今天思考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很困,虽然有念头在脑子里打转,但还是想睡觉的心情更胜一筹,所以没有起床。
那脚步声却转瞬间靠近卧室,紧接着就是房门门锁‘咔哒’了两声。
反锁的门对周澄午而言毫无阻拦意义,他很会开锁,方式分暴力的和不暴力的。
锁坏了颂颂会生气,所以不能像任务目标家里的锁一样直接掰烂。他低着头,没有开客厅灯——不是感应系统坏了,是他进屋的时候身上信息素没有收敛好,在那个短暂的瞬间,破坏了客厅里的中央调控系统。信息素等级过高就是会有这样的烦恼,以前周澄午独居的时候公寓里的东西隔三差五就要申请维修。
客厅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里夹杂月光,还有外面霓虹灯闪烁的光芒。
狗腿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喷嚏,翻过身用屁股对着窗户继续睡觉。周澄午则借着月光,努力辨认手里的门锁要怎么拆解。
他掌心因为沾了血所以很湿润,捻动零件时无法过于准确。
血液腥甜的气味在夏风里沉浮,门锁内部零件咬合,咔哒声响第三下的时候卧室房门开了。
因为窗户也关着的缘故,卧室要比客厅的光线更暗淡一些。周澄午慢悠悠向床铺的方向走近,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轻快。
再困的人也被他那些动静弄醒了,更何况周澄午进来时还带进来一股血腥味。
徐颂声没办法继续睡觉,揉了揉脸勉强自己坐起来。因为中控系统坏了,卧室里的冷气也停下,一时间温度有些微妙的回暖,她侧过脸,睡意朦胧看向周澄午。
他黑色的短发顺直的垂在脸颊侧,整个人都被光线很暗的色彩吞没,像一个模糊又漂亮的剪影。
他走到床边半跪下来,双人床的位置够大,周澄午上半身几乎完全趴在床上,杜松子酒的气味辛辣霸道占据了每一寸空气,引起徐颂声轻微的窒息感。
少年的脸颊贴在被单上,离得这么近了徐颂声才看见他脸上沾满血。
刚开始她以为是别人的血,没有在意,只是目光随着周澄午趴下而缓慢的降低。他手臂向前伸,隔着被子环抱住徐颂声的腰,在周澄午的脸将要贴上来之前——徐颂声伸出手推开了他的脸。
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气音潮湿的濡在徐颂声掌心,他脸上的血也蹭到徐颂声掌心。
徐颂声原本是想训诫他的——
但是她感觉自己的手背有点发痒,低下头去看时,愣了一下。
是从周澄午额头上流下来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徐颂声手背。徐颂声推着他脸的手一改力度,变成捧着他的脸。
周澄午顺从的把整张脸都搭在徐颂声掌心,那双年轻而漂亮的眼睛浸着血,湿漉漉望着徐颂声。
他瞳仁很大,是温和的浅棕色,像鹿的眼睛。徐颂声:“……你受伤了?”
周澄午眨巴着眼睛,鼻音很重的嘟哝:“脑袋被砸了一下,好痛哦,颂颂。”
“……”
中控系统坏了,灯打不开。徐颂声让周澄午到客厅,她自己拿了一个手电——她拿着拧亮的手电走到客厅时,周澄午已经很乖巧的坐在沙发上。
他平时总是可以收敛得很好的信息素,今天却一直若有若无的飘散着。
狗腿有点排斥周澄午现在身上的味道,在他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它就迅速跳下沙发,跑到角落缩成一团。
徐颂声站到周澄午面前,用手电照着他:“衣服脱了。”
周澄午乖乖脱衣服,动作很麻利,灯光晃眼,但他却依旧把眼睛睁得很大,看起来完全没有被晃到眼睛。
上衣脱了之后才看见伤口,距离周澄午心脏不过分毫之差。心脏旁边的伤口是最严重的伤口,除去那道伤口外肩膀和胸腹处还有大大小小其他的伤口。
在雪亮的灯光照耀下,那些伤口狰狞得有些触目惊心。徐颂声看得眼皮直跳,目光往下落,忽然道:“裤子也脱了。”
她怀疑周澄午腿上也有伤。
周澄午惯来很会看徐颂声眼色,在这种时候就很听话,低头去脱自己裤子,沾着血的修长手指曲起慢慢解开纽扣。
确实有伤,在小腿。
徐颂声拿着手电蹲下去,眼睛直愣愣看着那道伤口。
她不是没有见过周澄午受伤。在他们流落荒岛的时候,徐颂声甚至还用小刀给周澄午起过子/弹——但现在的心情却和那时候的心情截然不同。
那时候只是担心周澄午死了。
在荒岛上,徐颂声对自己的生存能力很有自知之明,如果周澄午死了,她很难独自活下去。
但是现在,除了担心忐忑之外,徐颂声还感到一股莫名的愤怒。
她垂着眼,牙齿轻咬嘴巴内侧肉,伸出手去摸了摸;完全皮开肉绽的伤口,是个贯穿伤,但是因为周澄午愈合能力太强,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浅浅的戳伤。
她蹲下去时太矮了,周澄午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发顶。他有点紧张,眼睛盯着徐颂声头顶的发旋——他想起自己手机能接受信号时所看见的,徐颂声发过来的十几条未读短信。
已经能想象徐颂声这种人,发出去十几条短信都未读,她会有多抓狂。
即使现在徐颂声表面上还很平静。
这种平静在周澄午眼里则完全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徐颂声仰起头,手电光从上往下照着她的脸,那场面有点像鬼片现场。但她并没有周澄午预想中的生气,她只是仰起脸盯了周澄午一会儿,眉骨阴影覆盖下的眼眸不起丝毫波澜。
第106章
她这样平静,反而让周澄午感觉自己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狗是很聪明的——而周澄午无疑要比狗聪明很多。这种气氛下几乎不需要徐颂声说,周澄午就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
他惯来能屈能伸。
高大的少年,像一条软骨头的柔韧的蛇那样,敞开两条腿从沙发上滑坐下来,一直坐到地板上,面对面望着徐颂声。
他凑得太近,手电抵到了周澄午的胸口,将柔韧的肌肉压下去一个浅坑。雪亮的电筒光被压缩到皮肤上,紧密贴合后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只有从窗户处落进来的月光照着周澄午柔软的黑色头发。
他把脸贴上徐颂声脖颈轻蹭,血腥气沾染在周澄午身上,像一只刚完成了捕猎的食肉动物在撒娇。
浑然天成的杀戮本能落在他身上,变成了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感。
“没有及时回你短信,很抱歉,因为信息素外放的时候把信号屏蔽了,手机用不了。”
他说话声音很委屈,嘴唇张合间,有湿润的气息落到徐颂声脖颈侧皮肤上。
徐颂声平静的反问:“在教堂的时候手机也没有信号吗?”
周澄午:“……”
他原本蠢蠢欲动要缠绕上徐颂声肩膀的手臂,悻悻垂在身侧,埋在徐颂声脖颈处的眼眸胡乱打转。
第一反应不是质疑徐颂声为什么知道他去了教堂,而是惊慌于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眼珠转过几转,没有经验的脑子尚未来得及想出借口,后背上的伤口猝不及防被徐颂声用手指按了一下;他倒吸一口冷气,伤口被按下去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又被徐颂声按裂了,血从伤口流到徐颂声掌心,浸得她掌心湿漉漉的。
她把湿润的手掌贴到周澄午肩胛骨上,隔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肌肉,能感觉到那块形状优美的骨头轻轻颤动。
徐颂声微微放松脊背,下巴靠在周澄午肩膀上:“是教廷的任务吗?”
周澄午努力睁大眼睛:“芙洛拉教派从教廷的信息素实验室里偷走了一项研究成果,上面的人很重视被偷走的东西,也很生气芙洛拉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他们内部开会后又请示了天父,决定处死芙洛拉教派在帝都的地区主教,以此作为威慑。”
周澄午只是愈合能力强得可怕,但并不是毫无痛觉。
后背裂开的伤口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痛,徐颂声的手贴在他赤/裸的皮肤上——她的掌心有些湿润,黏糊糊的贴在周澄午的肩胛骨上。
于是在那种伤口撕裂的痛楚之上,又蒙上一层麻麻的痒,像蚂蚁爬过去,痛和麻并和,引得骨头也微微颤抖。
徐颂声:“所以你去杀芙洛拉教派的主教了?”
周澄午:“嗯……颂颂——”
女孩的手掌按着他的肩胛骨上下抚摸,不同于终年和各种武器打交道的杀手,和周澄午的掌心比起来,徐颂声的手掌堪称柔软。
但又并不是全然娇嫩的柔软。
毕竟她也是从小就要做各种家务,也时常需要握笔和打零工的人——于是她掌心握笔的地方,一层薄薄的茧子,像柔软的纱,磋磨过周澄午后背。
血液起了润滑,摩擦过皮肤,发出轻微‘咕叽咕叽’的声音。
徐颂声:“嗯?”
周澄午像狗讨好主人一样,蹭她脖颈,小声哔哔:“肩胛骨被摸得好痒噢——”
徐颂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声音平静,但是周澄午有点莫名的犯怂。
可能是因为他鸽了太多徐颂声的信息没有回复。
他只好继续回答徐颂声的上一个问题:“嗯,我接到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杀人,一个是取东西。”
徐颂声:“取东西?”
周澄午丝毫没有要为自己新任上司保密的自觉,一股脑把自己接到的任务全部倒了出来:“一个信息素研究所的密码箱,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们不告诉我。”
后一句话周澄午说得语气很软,像撒娇,说话时脑袋在徐颂声脖颈处乱蹭。
徐颂声:“密码箱呢?”
周澄午:“交接给信息素研究所的人了。”
徐颂声松开他的脊背,往后挪了挪,同时把周澄午推开。两人之间空出距离,徐颂声睡衣正面都是刚才周澄午抱上来时,蹭上去的血。
周澄午还眼巴巴的看着她,微微低头的姿态显得他很乖,看起来很听话的样子。
但是徐颂声知道这个家伙一点也不听话,真正听话的小狗不会鸽主人那么多条短信,也不会得寸进尺的告白。
她拍了拍周澄午的脑袋,声音平静道:“自己把伤口包扎一下,弄脏的地毯和床单要记得洗。”
和伤患算账并没有必要,伤患的主要任务是养伤,就算要训话徐颂声也打算等到周澄午身上伤口愈合大半后再训。
在这一点上她又完全是个宽容和善的主人。
就在徐颂声站起身准备去客房睡觉的时候,周澄午抱住了她的小腿。
脚步被绊住,周澄午抱得很紧,胸口紧紧贴在徐颂声小腿上——她垂眼,正好对上周澄午那张沾着血,但是一点也不狰狞,甚至脏兮兮得有点可怜的脸。
“姐姐,你生气了吗?”
好会装可怜的一条狗,刚喊完姐姐,眼睛一眨就有泪光闪烁。
但装得再可怜,也无法掩盖其体型是大型犬的本质,原本只是想保住徐颂声小腿的,但是女孩偏偏体型瘦弱得纤细。
他生怕自己抱不牢固,手臂像两条蟒蛇一般缠绕,小臂从徐颂声膝盖抱到大腿上。
睡裤布料单薄,少年手臂肌肉散发着过载的热度,和空气中辛辣醉人的杜松子酒气味糅杂,像是一把无形的烈火,烧得人骨头都熟烂起来。
徐颂声沉默注视,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狗腿。
想到自己今天晚上煮热可乐时,狗腿跑到自己腿边打转的模样。周澄午现在的眼神和狗腿很像,但是又要比狗腿更可怜一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像只要徐颂声说自己生气了,他就会立刻哭出来。
徐颂声感觉周澄午确实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他在这方面没什么自尊心。
她艰难的挪动脚,因为周澄午抱得太近,所以挪得很吃力,好不容易才踩上周澄午摊开的腿;他的大腿在徐颂声踩上来的瞬间,一下子绷紧了,喉结一滚,眼泪咕噜噜落下来,浸湿眼睫。
好可怜,好会装,如果抱住徐颂声膝盖的手臂不那么用力的话,徐颂声差点就要信了。
徐颂声:“我没有生气,只是不高兴而已。”周澄午:“不是重伤哦,真的,对我的体质而言,明天天亮的时候,就会完全恢复了。”
徐颂声强调:“我没有生气。”
周澄午把脸贴在她膝盖上蹭:“我知道呀,我在和姐姐解释呢,这不是重伤,这种程度——嗯——就跟姐姐感冒一样,多喝热水的话就会很快恢复的。”
徐颂声再度动作明显的低头,看了周澄午一眼。
他泪眼的时候模样很好看,因为脸太漂亮了,要哭不哭的样子也完全像花一样,就算脸上沾着血,也让人觉得:啊,太无辜了,太可怜了。
那股烈酒的味道比刚开始的时候要更重一点,周澄午的信息素显而易见的要比平时更活跃,让角落的狗腿磨磨蹭蹭往更远的角落挪过去。
对于狗腿而言,Alpha的信息素过于具有压迫感,令狗讨厌。
所以家里明明是周澄午在喂狗,但是狗腿却更喜欢徐颂声。
beta的气息宁静温馨,有令人昏昏欲睡心情柔软的特效。
就和徐颂声的外貌一样,她整个人外放的气质显然要比周澄午的容貌更具备欺骗性。
只有偶尔——比如现在——周澄午从下往上的,仰视着徐颂声时,她额发阴影笼罩眉眼,因为削瘦所以下颚线明显,垂眼看人时显露出几分阴沉。
她踩在周澄午腿上的脚微微用力,弯腰用衣袖慢慢擦干净周澄午脸上沾到的血。周澄午表现得很乖,在徐颂声要擦他侧脸时,还很配合的稍微把脸侧过去了。
有些血迹已经干了,光靠徐颂声的袖子并不能完全擦干净周澄午的脸。
她垂着眼,声音平静:“再重复一遍吧,把你今天都做什么,见过什么人,全部重复一遍告诉我。”
“做得好的话,我可能会高兴一点。”
踩在大腿上力度并不重,即使徐颂声整个人踩上来,对于周澄午而言,也不算是什么很重的负担。
但他莫名的感到兴奋。
在那座染血的神殿里面,被死亡点燃的兴奋神经,在此刻不停的乱跳,连带着信息素也变得难以控制,就算是待在徐颂声身边,仍旧克制不住信息素的外溢。
他咽了一下口水,缓慢开口,声音低哑慢慢重复自己的这一天。
精确到几点钟收到短信,几点钟走出家门,如何进入芙洛拉教派的宫殿,芙洛拉的地区主教外袍上缀着几颗珍珠,他身边那些Alpha们诡异的信息素等级——
这也是周澄午会负伤成这样的主要原因。
芙洛拉大主教身边暗藏的杀手Alpha,信息素等级最低的也达到了六级;但是很奇怪,周澄午总觉得那些家伙并不是真正的高等级的Alpha。
他们只有信息素很强,但是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却根本和信息素等级不匹配。
周澄午最后评价:“像信息素试验的残次品。”
第107章
周澄午能活着回来,并带回了被芙洛拉教派偷走的密码箱——间接说明周澄午的两项任务都完成得很好。
徐颂声很在意周澄午用来形容那些杀手的形容词:信息素试验的残次品。
周澄午告诉她,信息素试验出现失败品是很常见的事情。不是每个人的信息素都适合被催发和培养,有些身体不适应的实验体,注射药物后很快就会出现排斥反应,进而死亡。
当然,也有一些幸运儿,虽然出现了排斥反应,但是却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活了下来。他们的信息素无法适应催发注射剂,尽管短暂的表现出高等级信息素的攻击性,但身体完全跟不上信息素的状态。
尽管侥幸能活一时,没多久也会因为自身信息素失控,从而死于信息素紊乱。
信息素越强大便越不可控,例如周澄午这个等级的Alpha信息素,普通的抑制剂已经无法令他平静。
稳定的基因结构,足够中和他那癫狂的信息素——Omega显然不行,Omega信息素的存在只会加剧他理智的消失。
徐颂声原本是打算回客房补觉,但是想着周澄午和自己说的事情,居然一直思考到了天亮。当上班闹钟响起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眼底青黑色的黑眼圈明显,毫无睡意。
走出房间,客厅已经被清理得很干净,外面阳台上晾着清洗过的床单,早饭的香气从半开放厨房传递过来。
一夜过去,周澄午倒是情绪稳定了许多,甚至看起来心情还很好,端着早饭出来笑眯眯的跟徐颂声打招呼。
没睡好的徐颂声有点无精打采,点了点头后在餐桌边坐下,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早间新闻正在播送芙洛拉教派主教惨遭杀手暗害的消息,记者拍摄下来的画面都摇晃而模糊,中间还有一段,镜头被愤怒的信徒一巴掌打翻。
在摄像镜头被打翻,天旋地转的时候,新闻适时切回到室内,主持人面带甜美微笑,对此习以为常,继续播报其他新闻。
徐颂声边吃三明治边看电视新闻,慢吞吞咀嚼食物时脑子也没有闲着,努力思考着自己目前所收集到的信息。
芙洛拉教派出现的,让周澄午感觉奇怪的杀手,说不定真的是光明教信息素实验室的产物。之前周澄午也说过,三年前教廷内部的纷争,正和实验室产物相关。
周澄午今年十八岁,他去当实验体的时候也就十岁左右——在这八年期间,信息素实验室肯定不会毫无进展。他们发现了更特别的东西?
徐颂声在这种时候有点遗憾自己大学选修的并不是信息素相关专业,不然还能从教廷内网的实验室数据中分析出一点东西来。
因为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专业,所以就算利用内网的漏洞打开了数据库,看着那堆实验数据,徐颂声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吃完早饭照常去上班,她还去档案室录入档案,这份工作就徐颂声一个人做,也没什么同事和监工的。
尽管档案室里监控多,但是要摸鱼却很容易。
徐颂声出去上了两趟厕所,路途中盯着走廊转角上挂着的教堂平面示意图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把那张地图在心里默背下来。
回到档案室,徐颂声装模作样拿出平板和档案,一起放在地面上,看起来好像有在努力工作;但实际上,打开的档案中间夹着徐颂声的手机。
她用自己加密过的网络邮箱,向芙洛拉教派的公共邮箱发去一份密函。
内容也很简单,只是告诉他们‘玫瑰之心’在自己手上。
密函发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徐颂声的备用网络邮箱就遭到了对面的追踪。但问题不大,因为那个邮箱的地址是海外,就算他们追踪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里,徐颂声认真的在那录入档案。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时不时自己振动一下,显示有消息进来。但徐颂声一律不看不回,单纯的用录入无用档案来打发时间。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帝都教堂的食堂比其他地方的食堂伙食好,从菜单上就能看出差距。
徐颂声打好饭,选了一个没人但又不算太偏僻的角落坐下。她一般不会坐在距离人群太远的地方,这个距离刚好方便徐颂声听一些八卦。
没有人能拒绝在午饭时间讲八卦,这是徐颂声在食堂吃饭多年领悟出来的道理。
只是这次,她刚坐下,凳子还没坐热,身边紧跟着就坐下了另外一个人。
徐颂声偏过脸,面无表情望着他——少年眼睛亮亮,和她对视的目光里面好似有星星在雀跃。
徐颂声:“……你怎么来了?”
周澄午:“我来食堂陪颂颂吃饭!”
徐颂声:“……”
周澄午:“颂颂,我身上已经完全好了,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的真实性,周澄午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他没有穿教堂骑士的白袍,普通的衬衫在他身上也被穿出了高定的效果。
大概是嫌闷,他自己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半截锁骨。
周澄午不是清瘦的体型,肌肉匀称分布在高大的骨架上,所以被撑起来的衬衫也并没有衬衫原本应该有的温润或者清冷——但是很合适。
挺辣的。
徐颂声瞥了一眼他的胸口,收回目光,“嗯,恢复了就好。”
周澄午眼巴巴望着她,视线过于明显,明显得徐颂声想无视都很困难。她叹了口气,转头与周澄午对视,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已经没有不高兴了,真的。”
昨天短暂的焦虑和愤怒,随着周澄午回家后温顺的回应,已经逐渐被安抚了下去。
更何况恋爱之中的关系,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一次解决不了的;如果一次解决不了,那就做两次,累得连腿都夹不住的时候,自然也就没什么余裕生气了。
因为周澄午的存在,徐颂声所坐着的,这个原本很不起眼的角落,瞬间变成了许多视线集中的中心。
往常徐颂声所窃听的八卦,现在全都变成了以她和周澄午为中心的内容。
周澄午那张出众的脸,在教堂内显然并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小角色;他曾经陪伴前任教皇出席过很多重要会议,即使新任教皇上位当天就将他调走,但教堂内部其他人还是对周澄午有着深刻印象。
他复工是一件低调的事情,并没有广为告知——所以他一出现,很难不成为舆论的中心。
徐颂声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照常吃饭。
她并不排斥和周澄午公开关系。甚至于一开始,就是徐颂声主动将这段关系暴露在教廷的视线之中。
很会看眼色的小狗,当然是在发现主人没有任何排斥之后,才敢堂而皇之出现在主人身边,昂首挺胸的宣布着自己的归属权最终属于这个女孩。
吃完饭,徐颂声刚搁下筷子,周澄午已经飞快端走她饭盘,帮她拿去了集中回收处。
他热情又体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副做派令周围的围观群众大跌眼镜——毕竟谁都知道,在前任教皇还在位的时候,这位骑士相当的轻佻无礼,即使是面对教皇本人,也从未表现出这样殷勤体贴的模样。
周围猛然看过来的视线太多。
徐颂声虽然早有准备,但一时之间还是被看得有点头皮发麻。她低头掩饰性看了看手机,手机屏幕亮起时却又看见屏幕上周澄午的脸。
周澄午很快就放完东西回到她身边,手臂熟练缠绕上徐颂声胳膊,歪在她身上。
少年无名指上,银色素戒映着日光,熠熠生辉。
那枚戒指虽然没有很华丽的花纹,但因为其待的位置过于特殊,让人想要忽略都很困难。
走出食堂,徐颂声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
周澄午像个没有什么重量的大型挂件,挂在徐颂声身上。
徐颂声:“你这样乱晃没关系吗?”
周澄午:“没有任务的时候,就没有人管我。新上司不像旧老板那么信任我,不会让我一直跟着他的。”
徐颂声:“虽然不信任,但还是让你回来了呢。”
周澄午翘起唇角,很得意的笑:“因为我超厉害的嘛,很多事情除了我,其他人都做不到。”
作为一个Alpha——尽管周澄午并没有什么自尊心——但是想要自身力量得到认可的本能却仍旧很强烈。
徐颂声反手摸了摸周澄午的脑袋:“真的有这么厉害?”
“真的啊。”他下巴靠在徐颂声肩窝,被摸头时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黏糊:“颂颂有讨厌的人吗?颂颂不是我老板,不用付工资,我自愿帮颂颂清理掉让颂颂不高兴的人。”
他越说话,语气越轻快,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周身信息素有些不受控制的起伏。
徐颂声被空气中杜松子酒的味道呛了一下,呼吸间都感觉喉咙里有点辣辣的。
最近周澄午很容易兴奋。原因……原因倒是很好猜到。
因为他又回归了老本行。
无论抑制剂多么好用,Alpha的本性依旧不会改变。只有破坏一些东西,才能满足他们的信息素需求;而周澄午回到帝都之后,毫无疑问又开始像以前那样,当起了教廷的恶犬。
为教廷清理老鼠,活在鲜血与死亡交织的夜晚中,肆无忌惮调用自己的信息素夺走他人生命。
周澄午的本质就是这样的信息素怪物,就算有抑制剂也无法改变。
第108章
他说自愿帮忙的时候,语气轻快,眼睛一眨一眨,长睫毛扑闪。
看起来不像是要帮徐颂声杀人,更像是要去做慈善,做好人好事。甚至因为他脸上泛着红晕的笑,给人一种他后脑勺闪着圣光,天使翅膀正在展开的错觉。
错觉只是错觉,天使面庞的家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
别人成为暗杀骑士可能还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如果是偶像剧的话,作为暗杀骑士的男主职业生涯到一半就该遇上真善美女主,被美丽的少女打开心扉从此金盆洗手明白生命的可贵——
但周澄午只会高兴于自己可真是个暗杀小天才,能拧掉那些惹颂颂不高兴的人的狗头。
除了他自己以外。
徐颂声叹气,伸手推了推周澄午的脑袋:“我没有想要杀掉的人,还有不要靠我那么近,外面没有空调,一直贴着真的好热。”
周澄午有点不乐意被推开。
他忽略了徐颂声的那句辩白,自顾自咕哝:“哪里热了?天气明明这么凉爽。”
周澄午说这句话时,热辣的太阳光正照得庭院里的地板砖都反光。
徐颂声沉默片刻,深呼吸,“不要顶嘴。”
周澄午:“——哦。”
他恋恋不舍把自己从徐颂声身上撕开,但还想维护一下自己最后的底线:“但还是可以牵手的吧?”
徐颂声:“牵手可以。”
于是少年刚虚虚松散开的手,立刻迫不及待缠绕上徐颂声的手掌。
掌心完全被塞满的感觉有点奇妙,要说不热那才是真的自欺欺人。但是徐颂声也没有让周澄午松手,紧握着的手能感觉到对方无名指上挂着的戒指,徐颂声视线稍微向周澄午倾斜一点,就能看见他斜挎包上挂着的金毛犬钥匙扣挂件。
过于阳光开朗的挂件,虽然和周澄午这个人的本性格格不入,但却和他的外表很和谐,使他看起来更像阳光开朗男大学生。
两人沿着庭院的走廊散步,太阳光从走廊两边敞开的菱形窗户处照进来,在黑色大理石的地砖上落下明亮夺目的光斑。
午饭时间还没过,人很少,他们两个牵着手慢慢走在这条路上,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对普通的热恋小情侣。
在两人身后的拐角处,鬼鬼祟祟探出几个人影,惊奇的张望着他们背影。
以周澄午的敏锐,很轻易就发现有人在暗中窥探。他甚至能根据空气中薄弱的那点信息素,大致判断出躲在暗处八卦的人身份。
但是无所谓。
他挺直背高高兴兴大大方方走在徐颂声身边,牵着她的手很幼稚又带着明显雀跃的前后晃,一副恨不得举着牌子怼到偷窥者眼前的嚣张姿态——那张牌子上自然而然写着‘这是我女朋友’几个大字。
徐颂声:“你回来之后,有再去过信息素研究所吗?”
周澄午:“昨天去过一次,把密码箱拿给他们。”
徐颂声:“你和信息素研究所的研究人员熟悉吗?”
周澄午耸了耸肩:“也就那样,互相认识但完全不了解。我没有在研究所待很久。”
这是实话。
周澄午分化得太顺利了。他原本就是高阶Alpha基因倾向非常明显的孩子,即使不被送去研究所注射药物,自然分化也会分化成高等级的Alpha。
当然,不可否认,信息素研究所加剧了这一过程,并在周澄午原本的信息素基础上,将他的信息素等级推向了另外一个,以教廷现在的信息素知识完全无法掌握的等级。
随着抑制剂研究所总负责人李鸿笙的死亡,抑制剂研究资料大量遗失,教廷对周澄午的掌握随之变弱。
这也是新任教皇对周澄午的奇葩态度再三容忍的原因之一。
周澄午只有分化那段时间在信息素研究所呆过小半年,分化结束后就因为其出色的基因稳定性而直接被投入训练使用了。
徐颂声面无表情的沉思,她想事情时并没有什么招牌性的动作,从外表上来看好像是在发呆。但实际上徐颂声真正在发呆的时候反而会找个无限重复的事情做——只有在思考的时候才会这样面无表情好似在放空。
周澄午偏过视线,盯着徐颂声的侧脸。
他们偶尔路过有窗户的地方,太阳光短暂照到徐颂声脸上,眼镜框落下阴影,投落徐颂声鼻梁骨和脸颊。
他不自觉看得入神,并为此感到痴迷。
高等级Alpha本身受信息素操纵,信息素越强行动越情绪化,理智对他而言是一种奢侈品。正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才格外向往。
他恋慕爱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死气沉沉又平静敏锐的思考姿态。好像就算世界末日在她眼前发生,她的情绪也不会因此而动摇。
这样平静冷淡的女性,戴上黑框眼镜时理智的冷漠疏离在她身上有了成倍的表现,对周澄午而言不亚于性取向暴击。
他看得入神,而徐颂声想事情也想得很入神,两个人手拉着手,却没有一个人在认真看路。于是在走到拐角处时,也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前面是墙壁。
直到徐颂声一头撞上去。
戴着眼镜撞到墙壁上,撞得更痛了。
她‘呃’了一声,捂住自己额头,同时听见旁边周澄午一声痛呼。徐颂声转头,看见平时敏锐得像野兽一样的家伙,正眼泪汪汪捂着额头。
徐颂声:“……”
周澄午脑袋一歪靠上徐颂声肩膀,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好痛哦颂颂,我的头好像被撞坏了呜呜呜——”
徐颂声揉了揉自己额头,又看向周澄午。周澄午松开手,把自己脸凑到徐颂声面前,为了让徐颂声看得清楚,他曲起膝盖降低身高。
徐颂声清楚看见他的额头,确实红肿了一块。
但是顶级Alpha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好,周澄午捋刘海的那一会儿时间里,他额头上的红肿已经迅速消退。
周澄午也对自己的恢复能力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赶紧趁着红肿还没消散完全时使劲装可怜,眨着眼睛努力挤出一点眼泪,亮晶晶的水波缀在他圆钝的眼尾。
徐颂声用手背抹了抹他眼睛,抹掉那点虚假的鳄鱼的眼泪:“已经好了,不要装痛了。”
周澄午:“可是真的好痛嘛,不是装的啦!”
徐颂声:“都不红了。”
周澄午:“虽然看起来不红了,但其实还是好痛的……颂颂你额头怎么样啊?”
他说着话,手很快的去捋起徐颂声刘海。
徐颂声倒是没有把额头撞肿——她不像周澄午走神那么严重,额头刚撞上去,就触发了阿宅总是撞到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本能,立刻刹住的脚步。但也红了一块,很明显的浮在徐颂声苍白的额头上。
周澄午捧住徐颂声的脸,大惊小怪:“颂颂你额头撞红了!”
徐颂声:“……因为撞到墙壁了,红了也很正——”
周澄午:“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徐颂声:“?”
周澄午:“撞到额头不是小事唉,万一有个脑叶损伤什么的,会像我的前同事一样死掉的!”
徐颂声:“……”
徐颂声觉得周澄午的前同事的额头,应该不是像她一样只是不小心撞到墙壁上了而已。
但周澄午很紧张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很紧张。他眼里的徐颂声是和脆脆仙贝一样可以轻易折断但是又很好吃的存在。
一场对周澄午来说就跟日常一样的普通高烧,就能让徐颂声在鬼门关走上一趟。
于是从流落海岛那次开始,周澄午对徐颂声的体质就有了极度错误的认知。
他坚持拉着徐颂声去教堂的医务室。
名义上是医务室,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单独的宫殿,里面的医疗资源完全是一个独立的私人医院;里面穿着白色治疗服的医生和护士很多,但是病人却很少。
周澄午是这里的常客,不需要护士引路,拉着徐颂声直接上了电梯。
电梯的墙壁是特殊玻璃,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可以直接看见外面。随着电梯越升越高,徐颂声看见对面一栋红砖面和玻璃墙壁组成的建筑物——那里就是教廷的信息素研究所。
信息素研究所和医务室倒是很近,是挨着的两栋建筑物。在信息素研究所后面,就是抑制剂研究所了。
这两栋建筑物的墙壁虽然大部分都由玻璃组成,但是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徐颂声短暂忘记了其他事情,视线久久停驻在那两栋建筑上。
一时间,她搜刮到的所有信息犹如雪花片那般飞快的掠过大脑。
周澄午还在嘀嘀咕咕:“颂颂你头痛吗?你晕不晕啊?颂颂你看我,这是几?”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徐颂声眼前晃来晃去,徐颂声回神,抬头望向周澄午。
徐颂声:“周澄午。”
周澄午:“嗯?”
徐颂声:“你很信天父吗?”
周澄午不假思索的回答:“天父当然是存在的。”
因为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周澄午回答这个问题时几乎不需要任何的思考余地。
即使他对待白塔,同事,上司——这些对象,都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但这并不代表周澄午不信仰天父。
他只是很清楚的明白天父和教廷里的神官是两回事,同时周澄午自己也从未想过脱离教廷生活。
合理的杀戮,取用不尽的财富,最适合恶犬生活的沼泽——对周澄午而言,教廷就是这些东西的集合体。
徐颂声在和他对视的瞬间,明白了周澄午那句回答里包含的潜在意思。
第109章
最后还是被周澄午拉去看了医生。
医生很无语,但是迫于周澄午本人存在即压力,他只能在心里翻白眼,表面上随便开了两盒消炎药给徐颂声。
下午徐颂声仍旧回档案室加班,继续录入那些可有可无的资料。在用录入资料这个行为来打发了一段时间后,徐颂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拿出自己手机打开邮箱。
今天上午她给芙洛拉教派的邮件发送出去之后,用来发送邮件的邮箱立刻遭到了反追踪——不过徐颂声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很有自信,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芙洛拉教派的人抓到。
对面始终没能捕捉到徐颂声的蛛丝马迹,最终无奈还是回复了徐颂声的邮件。
芙洛拉回复过来的邮件简明扼要,要徐颂声出示证据,证明玫瑰之心确实在她手上。
这份回信完全在徐颂声的预料之中,她垂下眼睫飞快的打字回复。
她的回复同样很简洁。
底下附带上自己在海外预留的账户,将邮件发送出去后,徐颂声退出了邮箱登录。
目前明面上,芙洛拉和光明教还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偶尔还可以互相合作的状态;毕竟他们如果没有合作的话,芙洛拉就根本不会有机会拿到光明教信息素研究所的东西。
但他们拿到了——说明他们互相合作的状态也并不紧密,大概率还会互相在背后捅对方的刀子。
下午下班之后,徐颂声给周澄午发去短信。
等她走出档案室时,一抬头就看见了早早等候在庭院里的周澄午。
徐颂声小跑过去,刚走近,周澄午就很敏锐的转头望过来,看见是徐颂声,眼睛一亮,嘴角翘起浅浅的笑容。
他自然而然的勾住徐颂声手臂,做出缠抱的姿态。
徐颂声已经习惯了他的撒娇,随便他抱着自己胳膊。反正她又不止一只手,左手被抱住了还有右手,徐颂声用右手拿着手机,正想查看地铁班次。
旁边周澄午开口:“颂颂想去长青学院的话,其实不用搭地铁。”
徐颂声:“嗯?”
周澄午:“我可以开车送你嘛!”
徐颂声一愣:“你有车?”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徐颂声脑子转了转,当即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多余。
周澄午是谁?
教堂骑士,还是专门干脏活儿的教堂骑士。这种程度的职位,有车才是正常。只不过他在徐颂声面前总是表现得过于顺从无害,以至于徐颂声经常性的忘记他这个身份有多么便利。
又意味着多大的财富。
虽然知道教堂骑士大概率会很有钱。
但是看见周澄午开超跑的时候徐颂声还是觉得好魔幻。
毕竟周澄午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大部分时候——其实都不太有钱。
毕竟是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还在地铁站弹贝斯要饭的少年。
徐颂声:“……你是不是超速了?”
她声音不大,很快被风吹散,敞篷车没有关上车顶,徐颂声的头发都被吹得往后扬。她意识到自己声音传不出去之后,就放弃了和周澄午说话的意图。
只是眼睛还是有点紧张的盯着表盘。
确实超速了,而且超速得还有些夸张。
握着方向盘的周澄午身体微微后仰懒洋洋坐着,眼睛也稍微眯起来一点。风把他的刘海和鬓发全部吹到脑后,将少年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完整的晒到晚霞余晖之中。
过快的速度回刺激到人的神经,对于信息素过度活跃的Alpha而言,很容易从这种刺激中感知到些微的快乐。
这也是信息素犯罪中,Alpha犯人的占比远高于其他性别的主要原因之一。
车窗外面的景色因为快速倒退,而完全糊成一大片意义不明的色彩。徐颂声想了想,选择抓紧自己的安全带。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此刻徐颂声只怀念地铁的稳定。
车子在圆拱门的校门口甩尾刹车,徐颂声险些被这一下甩尾给甩出去——她解开安全带,晕乎乎扶着车门走下车。
在两脚踩到实地的时候,徐颂声脑子都还在发晕,感觉自己踩到的是虚假的实地。
下一秒她颤巍巍的小臂就被人扶住。徐颂声抬头,毫不意外对上周澄午视线;他在扶住徐颂声小臂后,极其自然的,手臂一绕,缠上徐颂声胳膊。
“颂颂怎么会突然想来这里啊?”
徐颂声:“对一些事情有点好奇,所以过来调查一下。”
她要调查的,自然是同届毕业于长青学院的李鸿笙和徐夏静。
长青学院是帝都颇负盛名的研究型学院,招收的学生不是上流贵族,就是自身条件格外出色的优等生。
这种大学学院,除了部分地区需要持学生证进出之外,大部分地方都是开放给外人参观的。至于那些不开放给外人的地方,比如学生资料档案室啦之类的——
周澄午可以进。
教堂骑士就是最好用的身份,不会有人问周澄午进去干什么,为什么带着一个女孩子。他们默认这教廷的恶犬是来做清道夫的工作,所以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他们只会拼命远离周澄午,而绝对不想和周澄午扯上半点关系。
借着周澄午的公民卡进入资料室,徐颂声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连接到资料室电脑上,开始搜索自己想找的学生档案。
很快徐颂声就找到了徐夏静和李鸿笙的学生档案——两人一同入学,甚至还曾经短暂的,在同一个教授的课题里当过为期二个月半的师兄妹。
只不过比起李鸿笙那辉煌到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金光闪闪的履历,徐夏静的履历就要普通很多。
虽然优秀,但并没有优秀到鹤立鸡群的地步。
这点徐颂声倒是并不意外。
如果徐夏静真是什么绝世天才凤毛麟角的人物,也根本不会去教廷当什么实习生,后面还被辞退了。
从学生档案上搜到的信息比教廷内部保存的徐夏静的资料要多许多,但其中并没有徐颂声想找的东西。她想要的是关于徐夏静和李鸿笙关系的证明——
徐颂声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是有某种特殊关系的。
拔掉数据线,徐颂声边想事情,边慢吞吞把自己的数据线卷起来。
一直待在她旁边,百无聊赖到已经开始玩她头发的周澄午,在徐颂声收拾东西时才开口:“颂颂为什么在调查徐夏静和李鸿笙?”
徐颂声:“我怀疑他们两个有关系,也可能和信息素研究所的一些研究项目有关系……不好说。”
周澄午:“颂颂很好奇吗?”
徐颂声回答:“不是好奇,是想要弄明白我爸爸身上发生过什么。”
‘父母’,对徐颂声来说,这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不仅是‘父母’,哪怕是单独的‘父亲’这个词汇,对徐颂声来说也同样陌生。
在她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父母’是两个完全缺席的角色。徐颂声大多数时候不会表现出对亲情的丝毫向往或者依赖,也有部分原因来自于她本来就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
但不表现出现,不代表她全然不在意。
人总是对自己不曾拥有过的东西产生执着,正如周澄午迷恋理智和稳定,徐颂声执着于掌握和操纵。
因为从小到大能被她抓住的,完全属于她的所有物,稀少到近乎为零,所以才会对待自己的东西,表现出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因为没有安全感。
因为拥有的太少。
富足的人不会关心自己有几张银行卡,穷鬼才会在睡前一遍又一遍查看自己的账户余额。
徐颂声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父母存在的生活,却又在成年之后的某一天惊觉这两个角色似乎正在暗处悄无声息影响自己的命运走向——这对掌控欲极强又极度缺失安全感的人而言,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向的情绪。
周澄午身子一弯,脑袋靠到徐颂声肩膀上,懒洋洋道:“如果是不公开的关系,就算查遍所有的资料档案和网络论坛,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的。”
“不如去找一找双方的遗物,说不定能在遗留的东西里面发现一些痕迹。”
徐颂声一愣,有点意外,扭头看向周澄午。
周澄午半眯着眼,神情懒散。看得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很多——徐颂声伸手捧了捧周澄午的脸,喃喃自语:“没想到啊,你居然能想到这一点。”
周澄午睁大眼睛,有点不满:“我看起来像是很没有脑子的类型吗?”
徐颂声诚实回答:“像啊。”
其实只是职位不同所带来的一部分习惯差异罢了。
徐颂声习惯了暗中调查搜集资料自己推理事情经过。而周澄午作为教廷散养的恶犬,游走在帝都的灰色地带,太清楚那些上流贵族对舆论的把控能力。
以李鸿笙的出身,就算她真的和一个平民Omega有什么私下往来,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网络平台有机会报道出去。
至于官方记载的履历资料,更不会给这位出身高贵的Alpha留下丝毫可被人攻击的劣迹。
徐颂声收起自己的笔记本,站起来揉了揉自己脖颈:“我爸爸的遗物倒是好找,但是李鸿笙的大概有点困难。”
周澄午:“其实李鸿笙的遗物也很好找——大部分都被火化了,没有被火化的都在她的灵堂里。”
徐颂声:“……在什么里面?”
周澄午:“李鸿笙是虔诚的信徒,信徒死后会火化,并将骨灰供奉到神殿的祈祷室里。她没有被烧掉的遗物,也都被放到里面去了。”
李鸿笙这种级别的角色,身死之后想要留下点什么秘密,可能性几乎为零。会有无数势力为了她生前掌握的一些资料,而将她的遗物像犁地一样反复扒拉。
这也是当初新上任的教皇,为什么下令将李鸿笙留下的大部分资料全部焚烧掉的原因。
因为大家都想要,又都不想让自己对手拿到。
李鸿笙留下的资料就像一块烫手山芋,拿着会把人烫死,拱手让人的话,又没有人愿意。最后在多方势力压迫下,才最终有了资料焚毁的结局。
徐颂声又回了一趟教堂,只不过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坐周澄午的跑车,坚持要自己搭地铁。徐颂声不想再体验一次,嘴巴张开灌进去的全都是风的感觉了。
周澄午叽叽歪歪不理解,一边不理解徐颂声的痛点,一边缠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上了地铁。
等他们绕了一圈再回到教堂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颂声看着时间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干脆带着周澄午先去食堂吃晚饭,吃完晚饭再一起去放置信徒骨灰的祈祷室。
这间祈祷室也是完全开放的,甚至不需要动用到周澄午教堂骑士的身份,两人就能光明正大的进去。
虽然骨灰能被摆进这里面的,都是虔诚的信徒,但并不是每个虔诚的信徒,死后都有资格把骨灰摆进这里面的。至少徐颂声从进门开始,走了十来分钟,看见两边墙壁上内嵌的方块格子里的牌位,上面的姓氏几乎全都是帝都非常出名的上流贵族的姓氏。
李鸿笙的骨灰被摆放在非常里面,很靠近神像的地方——那尊高大的神像被无数骨灰坛子和花朵形状的蜡烛簇拥,在灼热的明黄色灯火中,被勾画出模糊的边缘。
空气中飘满精油蜡烛的香气,在神像面前供奉的花朵新鲜而芬芳。
在神像头顶上,是繁复的水晶吊灯,灯光明亮照着色彩鲜明的壁画穹顶。
徐颂声停在写着李鸿笙名字的方格面前,透过一层玻璃,看见里面那个漆黑色的小坛子。
她对这个款式的坛子有印象,给奶奶选骨灰盒的时候,有在款式介绍图上看见过,一个二十万。
除去骨灰坛,就是一些荣誉证书,放大的个人照片,等等。
徐颂声目光随意扫过,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没有收获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在看见玻璃后面那种李鸿笙的个人照时,徐颂声微微皱起眉。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周澄午道:“你说她这张照片,为什么站在靠左边的位置?”
一般人放遗照,都会放死者站在中间的那种单人照。
但是李鸿笙的这张照片,她本人却站得非常靠左。
第110章
周澄午的视线原本在四周其他人的牌位上看来看去,直到徐颂声这样问出声,周澄午才专注的把目光放到李鸿笙遗照上面。
虽然李鸿笙的遗照已经在这里放了好几年。
但说实话,周澄午还从来没有怎么认真看过她的遗照。一是因为确实没有什么感情,一是因为不在意。
他不在意李鸿笙留下来的那些研究资料,也不在意李鸿笙为什么死。
因为如果周澄午在意这些,那么教廷内部的某些人就会像对待李鸿笙一样对待周澄午。
此刻得徐颂声提醒,周澄午难得认真看了看李鸿笙遗照:照片上的李鸿笙看起来还很年轻,约莫一十出头的样子。
她站在照片非常靠近左边的位置,怀里抱着一大束雏菊花。彩色照片上阳光正好,惯来不苟言笑的Alpha脸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周澄午观察了一会儿,笃定开口:“这是一张被裁剪过的双人照。”
徐颂声:“遗照是死者本人挑选的吗?”
周澄午皱眉:“不清楚,我没有关注过,这个就要问……”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噤声。徐颂声困惑,不明白周澄午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正要开口询问——周澄午一把捂住徐颂声的嘴,动作迅速拖着她躲进一边烛台的柜子底下。
烛台上面铺着星空花纹的手织毯子,毯子边缘的流苏一直垂到地面。
毯子很厚重,一般人这样滚进来,很容易将毯子也拖拽下来,继而闹出更大的动静。只不过动手的是周澄午——即使还拖着一个徐颂声,他的动作依旧像飞燕似的轻巧,甚至没能触碰到烛台本身。
不过瞬息的功夫,两个人就挤在了烛台底下。
外面的蜡烛和灯光,都被烛台边缘垂下的手工毯遮盖,变成昏暗不明的光线。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徐颂声都没来得及反应,嘴巴又被周澄午捂着——烛台底下的空间本就狭小,徐颂声这样纤细的体型蜷缩起来折吧折吧倒也能轻松塞进去,但是再加一个周澄午,就实在挤得有点过分。
他跪着,曲起的膝盖和徐颂声大腿挤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的紧贴着。
徐颂声扯了扯他捂住自己嘴巴的衣袖,周澄午体贴的松开了手。
她意识到应该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周澄午将流苏的缝隙拨开了一点,从缝隙间往外望,徐颂声听见一连串脚步声。
她是被跪着的周澄午完全搂住的,这个姿势有点辛苦,如果不是周澄午的胳膊牢牢箍在她的腰间,以她阿宅的体力值,肯定会立刻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出去。
不过搂住她的是周澄午。
这个认知让徐颂声莫名放松,颇为信任的将自己全部重量压到周澄午胳膊上,好奇的从流苏缝隙间往外看。
那串脚步声接近,徐颂声看见了两个人的脚——鞋子是很考究的男士皮鞋,西装裤的裤腿被熨烫得没有丝毫褶皱。是从每一处细节,都表露出有权有势气息的两个男性。
只不过因为看不见脖颈,徐颂声判断不出这两个人的第一性别。
她扭着脖子换了个角度往外看,看见这两个人身后稍远一点的地方,还并排站着很多人,看起来应该是保镖。
外面人太多,徐颂声也不敢小声说话。万一被听见了,他们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烛台底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那两人一前一后的走,最后停在了李鸿笙的灵牌面前。不一会儿徐颂声就闻到了一股香烛的气味,来者在给李鸿笙的灵位上香。
认识李鸿笙的人?会是谁呢?
她估摸着时间,如果只是上香的话,以这两个人站在这的时间,三炷香也上完了——但是他们还没走。
估计是上完香之后就站在那里了。
站在那里干什么?又不说话。
徐颂声很想看看那两个人的脸,看他们长什么样子。她来帝都之后,每天都有翻新闻,一些会出现在大众视线的上层人物,徐颂声自信都有到眼熟的程度。
如果看见对方的脸,她说不定能认出对方是谁。
徐颂声这样想着,试图稍微往流苏缝隙那边凑近一点。但是她一动,跪在她身后的周澄午好像误会了什么,环在徐颂声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
腰部被箍得微微发痛,毫无疑问的,徐颂声也完全被拖回周澄午怀里。
他顺带还捂住了徐颂声的嘴。
徐颂声有点无语,艰难的在狭窄空间里,仰头去看周澄午——周澄午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表情,长而翘的眼睫低垂。
昏暗光线下,他那张漂亮的脸半隐于黑暗,气息温热全然包裹着徐颂声。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澄午用气音‘嘘’了一声。
徐颂声心想我又不是傻子——她掰了掰周澄午的手腕,周澄午慢慢松开手,低垂眼睫,目光扫过自己掌心。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那两个人往外走去。随着他们离开,原本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等候的许多保镖,也跟着慢慢往外撤离。
周澄午弓着腰从烛台底下爬出来,顺便把徐颂声也拎出来。
外面的空气也没有开朗到哪里去,一大股香烛的味道。
徐颂声第一时间去看李鸿笙的灵位,在她灵位面前的小香炉里看见了新落的香灰。
帝国人没有插香烟祭拜的习惯,只有从海外迁移过来的某些亚裔,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徐颂声:“我看见保镖了,排场真不小。”
周澄午打了个哈欠,道:“李家现在的掌事人,当然排场很大。”
徐颂声诧异:“你认识他?”
周澄午:“靠信息素分辨的,有血缘关系的人信息素会很相似。”
徐颂声仍旧感到神奇:“血缘关系也能靠信息素分辨出来吗?我以为只能分辨出气味,比如说花香味或者酒味之类的。”
周澄午:“beta只能靠气味来分辨信息素,但是对于Alpha或者Omega来说……”
他皱了皱眉,搜刮着自己脑子里合适的形容词,道:“对于Alpha或者Omega而言,信息素并不只是一种气味,它是一种——”
这种时候没有上过学的坏处就表现出来了,周澄午解释到这里就开始词穷。
徐颂声想了想,道:“一种只有Alpha和Omega可以感知到的分泌物?”
周澄午摊开手:“差不多吧,专业的词汇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是李鸿笙的亲人来探望李鸿笙,那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人家是有血缘关系的。
徐颂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后脖颈,目光落在李鸿笙的灵牌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beta没有信息素,你们是不是就闻不出来了?”
周澄午点头:“beta的话就没办法用信息素判断他们的身份了。”
徐颂声:“不过你会躲起来,我还挺意外的。”
毕竟周澄午平时对教皇也是一副没什么尊敬态度的人,在沿海片区他们和芙洛拉教派对上时,周澄午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丝毫退缩的姿态。
周澄午往徐颂声肩膀上一趴,嘟嘟囔囔:“惹了上司又没什么关系,反正我的上司又不止一个。不过李家那个老头子不一样……颂颂你也要离他远一点喔,他们很危险的。”
徐颂声第一次听周澄午用‘危险’来形容别人。
她还以为周澄午就是整个帝都最大的危险。
徐颂声:“为什么?”
周澄午指了指玻璃后面李鸿笙的牌位,压低声音:“因为是连自己女儿都可以杀掉的家伙,很危险。”
“……”
继续呆在祈祷室也不会再有更多的线索,更何况天色已经很晚。徐颂声就先带着周澄午回家了。
回到家里之后,徐颂声却还是想着今天在祈祷室,周澄午说的话。
具体怎么回事,周澄午说他也不知道。
上层权利争锋,周澄午惯来是不关心的。因为关心了也没有用——他个人固然强大,但他也只是个人。
没有人会因为周澄午强大,就试图去依附他,而周澄午也和那些人相处不来。
*
“周澄午今天去了长青学院,用教堂骑士的权限调阅了李鸿笙和另外一个学生的个人资料。”
一份新鲜出炉行程表被摆在了教皇面前,他看着上面周澄午被记录下来的一整天的行程,眉头紧皱:“李鸿笙死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去管他,周澄午为什么突然开始调查这件事情……他和李鸿笙很熟吗?”
心腹也跟着皱眉:“据我所知,这两个人没有什么交集。不过——”
“周澄午的抑制剂是李鸿笙主要负责的项目,要说他们两个完全不熟,也是不可能的。”
听完心腹的话,教皇低头沉思。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猜测道:“你说,表面上没有任何交集,会不会是周澄午和李鸿笙伪装出来的表象?毕竟他的抑制剂是李鸿笙一手研发,说不定李鸿笙私底下把自己的研究资料……”
“别人都有可能,但是李鸿笙主教绝对不会这么做。”心腹对此倒是十分笃定,“因为她对从下流社会爬起来的Alpha和Omega都相当厌恶,是纯血统论的支持者。”
教皇讪讪:“那我不是随便猜猜嘛——说起来,他调查李鸿笙也就算了,这个什么——徐夏静?这又是谁?我听都没有听过。”
他这样问,心腹也跟着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心腹摇头:“我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至少在帝都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一人看着周澄午今天动用教堂骑士权限,所调查的两份档案,陷入了沉思。
周澄午作为一个失控的人形武器,之所以能被已经全然换牌大清洗的帝都上层掌权者容忍到现在,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周澄午从来不站队,也不参与权力争夺。
他只为天父和教廷服务,教皇或者大主教是谁,周澄午都不在乎。
但如果这个所谓的,只会为天父清理障碍的人形武器,实际上和一位死去的大主教私交甚密呢?
这一夜,不止教皇在思考这个问题。帝都上层,许多人都因为周澄午今天的行动,而陷入了同样的思考之中。
只不过比起教皇的草包脑袋,其他各方势力所思考的东西,就明显要更加复杂了。
徐颂声第一天去上班,啜着豆浆吸管看档案的时候,手机收到了周澄午发来的一条短信,他被上司喊去干活儿了——但具体要杀谁,上面没说,要周澄午过去才能知道。
徐颂声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条短信上,牙齿慢慢咬着吸管。
周澄午做任务的时候手机信号可能会消失。一旦手机信号消失,那么自己就会联系不上他。
但是,这次周澄午自己也不知道任务目标。
她放下手机,自己重新拿起平板。
这几天每天都在用平板录入档案室的资料,同时徐颂声插入平板内部的一个病毒程序,也已经彻底把教廷内网系统浸透了个彻底。
这种技术徐颂声一直都会,只是她以前从来不会把这套用到教廷这样的庞然大物身上。
因为被抓到的风险太大了。这种程度的浸透太彻底,一旦她动作大点,教廷内部的网络安全员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以前的徐颂声才不会傻到要赌上一切去找教廷的麻烦——她跟教廷又无冤无仇的。
这时候徐颂声挎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拿出手机,看见一条海外账户的入账通知。
转钱给她的是一个陌生的新账户,和转账通知一起到的还有一封邮件,来自芙洛拉教派的邮件;徐颂声那封回信令他们既感到着急又无可奈何。
因为没有办法抓到徐颂声这个人的确切位置,同时又担心玫瑰之心真的在徐颂声手上。
芙洛拉教派的宝物被挂到了光明教的神像上,这对两个教派而言都不亚于奇耻大辱。只不过和受到侮辱只需要生气的光明教比起来,芙洛拉教派还需要应对一些令他们头痛的外交问题。
先是沿海地区的信息总部被暴力摧毁,珠宝展览上痛失宝物,帝都地区主教遭到暗杀,芙洛拉教派内部一片低迷,此刻显然不是他们和光明教撕破脸的好机会。
所以即使不确定徐颂声手上是否真的有玫瑰之心,他们也不想去赌那个可能性。
但要他们随随便便交出那么大一笔钱,也有点为难芙洛拉。
所以最后徐颂声的账户上只收到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