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凤仪宫。
皇帝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也不敢翻身怕吵醒皇后,一直躺到浑身都僵硬了,才小心翼翼动了下腿。
刚一动弹,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皇上可否需要臣妾分忧?”
皇帝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皇后。
“你也没睡?”
皇后没有接他这句,只问:“皇上,怎么了?”
皇帝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太子几句话给梗得气不顺睡不着,只拿二皇子的事道:“朕早知道户部尚书那老东西手脚不太干净,只是念在他是老臣,贤妃又为朕生了二皇子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竟胆大包天敢与盐商勾结,大肆敛财居心险恶,朕是不能容他了,年后就料理了他!”
他开了个头就絮叨起来:“还有二皇子,朕原想着他事未成就放过他算了,如今想来,太过纵容怕是会让他变得跟户部尚书一个德性,还是得重罚才行。贤妃那里……便全权交由你处理了。”
皇后应了声是。
皇帝又道:“这几日你寻个名头设个宴,把各家适龄的姑娘都叫来,也该把今儿的婚事定下了。”
“……皇上,今儿已向你我道明他有心仪之人。”皇后朝皇帝靠过去一些,轻轻倚在在他肩膀上,温声软语,“婚事,是不是就由他自己做主?”
久违的亲密让皇帝身子一僵,语气不自觉更低下来几分:“自然随他,只是朕还没见过那谢家姑娘,也得探探对方性子如何,才能放心。”
“姑娘是极好的,您一见便知。”皇后放松下来,“您可还有别的什么事吩咐臣妾?”
皇帝:“……没有了,睡吧。”
“皇上您也早些睡吧。”皇后说完,自然地将刚才靠过去的脑袋撤回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板板正正躺好,闭目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呼吸声变得绵长,皇帝无声将头转向里侧。
凝视着包裹住枕边人的一团黑暗,这黑暗阻隔的不只是视线,也将自己与发妻远远地隔开了。
原来同床异梦,已二十余载。
再一次接到入宫的请帖,谢意适心头很是惴惴不安。
不会躲过了二皇子的阴谋,又被太子抓住榨干价值吧?
这次的名目是群芳宴,说的是除夕宫宴今年不大办了,提前邀请各府的姑娘们进宫热闹热闹。
很明显,若说大长公主府的庆祝宴是初选,前几日的雪莲羹是精选,那明日的群芳宴就是最终定人了。
按照常理她跟女主柳轻羽肯定没得比,再怎么样,只要女主在场这个事儿也轮不到自己。
问题就出在现在柳轻羽也萌生了退意,万一她故意退出……
或许自己可以装病,明天直接不去了?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就被她自己否决,太明显了,请帖是宫中来人亲自交到自己手上的,总不能今天还好好的,明天就病到起不来身了。
现在就编个太子要害自己的梦去找西南王?
也不行,谢意适再次否决,目前看来太子在西南王心中可比自己重要多了。
没办法了。
谢意适想出最后一招,她决定在明日宫宴上当场“发病”。
赴宴之时很快来临,谢意适在新绿满脸的问号中穿了一条艳丽的石榴红裙装,头上也珠光宝气,脸上却故意涂得苍白,最后才抹上薄薄一层胭脂,“不甚虚弱”地进宫了。
因为本次参宴的姑娘很多,设宴地点放在了御花园,衣着华丽打扮雍容的姑娘们在这冬日里宛如蝴蝶翩翩,穿花嬉戏好不热闹。
谢意适这次到的不早不晚,看来看去不见苏宜楠和聂玄清,再纵观全场所有姑娘,但凡她知道的已经定亲的姑娘一个不在,包括柳轻羽也不见踪影,心中更是打起了鼓。
“谢姑娘。”
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谢意适纷乱的思绪,侧目看去,林丰芫面上微微含笑,都快要走到自己面前了。
“林姑娘。”
两人相互见礼后,林丰芫拉着谢意适到一张食案旁坐下。
“群芳宴未设专门的席位,一张食案两个位置,不如谢姑娘同我一道?”
谢意适一听就知道她是有话想说,按捺住心头的焦躁,笑着应了,“如此甚好。”
今日也是个好天气,正值午时大太阳,又没有风,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即使在室外也不觉得冷。
御花园专门留用设宴的空地上,食案左右排开,每张食案保持间距一米,案上各放一道水果拼盘,一道糕点拼盘,另有一壶酒水,两个小瓷杯,案下摆了两条矮凳,正如林丰芫所说,是两人一桌的坐法。
林丰芫挑的位置卡在当中,与她们二人不上不下的身份也很适配。
开席时间未到,皇后与妃嫔们都还没来,姑娘们也基本散在御花园中,倒是很方便两人说话。
林丰芫关心道:“柳姑娘可再邀请过你?”
谢意适如实摇头,“不曾。”
林丰芫蹙眉,神情流露出些费解,不过因为自己已经完成了对柳轻羽的承诺,此人如何做已与她没有什么干系,便很快将这件事放下,与谢意适道:“你可听说,今日过后太子妃人选就会定下,太子就要大婚冲喜了?”
前半句谢意适猜到了,后半句让她内心更加焦灼:“太子的伤势……竟严重至此?”
可西南王不是说太子还能去跟皇上说要娶自己么?
“并非如此。”林丰芫面带歉意,“之前跟你说太子不好了是因为姑母说太子自回京后一就直待在东宫,太医天天去瞧都不见好,东宫的宫女一大罐一大罐药渣往外倒,又有人说太子回京多日从未去上过朝,我们便想当然以为太子伤势过重。”
“后来经过我父亲的仔细分析,我和母亲才发现,这应该是个假消息。如果太子真的病重到需要冲喜,前几日皇后娘娘怎会如此平静,又怎么会在今日大费周章设下群芳宴?”
“放出消息的人应当是为了筛选掉一些听闻太子病重就退缩的人家,我怕你被我上次的话误导,才……”
“原来你是怕我听到风声打退堂鼓。”谢意适不由好笑,再看林丰芫野心勃勃的双眸觉得她真是个爽利人。
既然这样,那她会更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不入眼的!
“林姑娘不必担忧,我……”她说到一半,忽然蹙起眉心,手指抚上额头,微微侧过半张脸,食指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林丰芫心中一惊,“谢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谢意适却只是闭着眼睛摇摇头,在对方急得要去叫人时才伸手拉住她的衣摆,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无妨,老毛病了,疼一会儿就没事了。”
林丰芫此时也发现了她看似红润的面颊下,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肌肤,心头很是复杂。
“谢姑娘,我只能说,今日我会尽力为你遮掩的。”
“……多谢林姑娘。”
两人十分友善平和地又聊了一会儿,一个人的出现让她们下意识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
柳轻羽来了,和大长公主一起来的。
谢意适惊讶柳轻羽没有装病脱逃,林丰芫则惊讶柳轻羽竟有大长公主这层关系,觉得她深不可测。
柳轻羽也看到了谢林二人,笑着和大长公主说了句什么,便迈着小碎步朝二人的位置走来。
“林姑娘,谢姑娘。”
柳轻羽颔首低眉,仍旧是之前见到那副稍有些怯懦的模样,却又好似有哪里不同,和初见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谢意适心道,果真是“今”非“昔”比了吧。
“抱歉,这些日子一直在处理家事,都抽不出时间与两位当面致歉,还请姐姐们再宽限我几日,我定会好好赔罪的。”
谢林二人自然都说无妨,柳轻羽轻轻吐一口气,露出笑容:“那我可不可以坐你们旁边的桌子?”
林丰芫看她一眼,稍作斟酌后道:“按你的身份,大可往前再坐坐的。”
柳轻羽神色紧张起来,道:“可我都不认识其他人,如果能坐你们旁边,我还不会那么害怕……”
“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好,我们自然欢迎。”林丰芫很是自觉地代替“身体不适”的谢意适应下,然后侧过头对谢意适道,“大长公主到了,想必其他人马上也会来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意适的目光从柳轻羽饱满耳垂上的那对耳坠子上收回来,浅浅一笑。
除了这对耳坠是自己借出去那套头面里的,柳轻羽身上的其他首饰焕然一新,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谢意适打趣地看着林丰芫,道:“从不知你竟是如此爱操心的人,我还好的,不要担心。”
林丰芫瞋她一眼,别过头去。
“我都忘了,你惯是能撑的,歇着养养神吧。”
做戏做全套,谢意适依她所言,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嘹亮的“皇上皇后娘娘驾到”,群芳宴正式开席。
谢意适抬眸望去,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溱国至高掌权者的真容。
身着龙袍的皇帝瞧着约莫四十岁左右,下巴留着一把和谢德明相差无几的小胡须,一双凤目不怒自威,身板修长笔直,看着竟有几分面善。
谢意适很快收回视线,没有多看,也就没注意到帝后之间的小动作,以及皇帝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息的眼神。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们一齐行礼后,皇帝看着下方花一样的小姑娘们,语调温和:“免礼,大家坐吧,不用太过小心,就当一次寻常的家宴即可。”
皇后紧跟着道:“大家都自在些,今日也就是除夕当天顾不上你们这些小姑娘,提前把大家叫来热闹热闹。”
众女立即福身回应:“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等姑娘们都落了座,早就蓄势待发的后宫妃嫔们纷纷开腔了。
“哎呀,都道春日颜色好,依臣妾看呐,咱这冬日的御花园,繁花似锦更胜春呢呵呵呵呵——”
又有一人道:“美景美人都难得一见,是得好好热闹热闹,皇上,皇后娘娘,大好机会,不知臣妾等人可否一睹这些年轻姑娘们的风采?”
群芳宴,自然群芳是主角,对要上才艺这种事大家都是有所准备的,听到妃子们起哄也不惊慌,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帝后二人坐在最高位,将底下姑娘们的神态尽收眼底,皇后在皇帝点头后,提高音量笑道:“如此也好,便让小丫头们给你们这些家伙开开眼界……你们谁先来啊?”
很快有一眉眼精致,神情灵动的姑娘出列,大大方方献唱了一曲江南小调。
皇后及妃嫔等很是捧场地将其表扬一番,第二位跃跃欲试的姑娘紧随其后登场。
如此上了有四五个人,林丰芫坐不住了。
她看向谢意适,口吻严肃:“你准备了什么才艺,可还能够展示?”
谢意适自然是长叹一声,表示自己这副身体是无能为力了。
“可还能够弹奏?正常发挥即可。”林丰芫问。
谢意适还以为她是劝自己坚持一下,怎么都得出去露个脸,便道:“弹奏倒是勉强可以,我晚些再……”
正逢前一位姑娘献艺完毕,林丰芫腾地站起来,把还没反应过来的谢意适一同拉起,出列道:“皇上,娘娘,臣女林丰芫与谢意适谢姑娘也准备了一个节目,这便献丑了。”
谢意适:“……!”
林姑娘看着明明清冷又文弱,行事风格怎的如此义薄云天!
林丰芫一个眼神,早已准备好的宫人便端来一幅足有两米长的绣棚,雪白的绸布紧紧绷在上方,像极了一张等待着被墨色填满的画纸。
在宫人把绣棚立起时,林丰芫弃用准备好的乐师,亲自向之前表演过的一位姑娘借来一张古琴,交到谢意适手上。
“你就在我旁边弹吧,稍磅礴些的曲子都行,看你自己能发挥好什么,我画的是千里江山,速度上会配合你的。”
谢意适:“……好。”
两人的表现被绑在了一起,就是故意搞砸也不能了。
她总不能给千方百计为自己创造了露脸机会的林丰芫拖后腿。
下方准备着,上方的皇帝偷偷跟皇后咬耳朵。
“林、谢两家什么时候这么和谐了?林翰林可是一点儿看不上谢德明的。”
皇后也有些奇怪,上一回两人的关系明明还很生疏,只能回道:“姑娘家的情谊,臣妾怎知?”
林丰芫准备的是画舞,顾名思义,就是边舞边画。
随着谢意适轻轻拨弄琴弦,一段从轻到重似铁马蹬蹬似金戈飒飒的铮鸣琴音响起,全场瞬间寂静。
林丰芫惊喜,朝谢意适露出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会心的笑容,放下特意穿戴上的长长水袖,让其末端浸在浓墨之中,而后神情一变,将染墨的水袖朝着雪白绸布重重挥去!
谢意适的琴音快,她便快舞快画,谢意适的琴音慢,她便慢舞慢画,两人配合无间,仿佛演练千百次一般默契。
在林丰芫曼妙的舞姿中,一副雄奇秀丽的千里江山图跃然纸上,让人情不自禁为之喝彩。
当最后一笔峰峦撇下,琴声也戛然而止。
林丰芫停下旋转的脚步,满头薄汗却也酣畅淋漓,她第一时间去看谢意适,看到对方含笑颔首,才回过头面朝主位。
“好!”皇帝抚掌,“别具一格,画好,曲也好!”
皇后看了一眼为林丰芫作配,面上表情依然八风不动的谢意适,心中暗暗叹息,让人把准备好的赏赐送下去。
两人回到座位上,林丰芫都顾不上看皇后赏了什么,先抓住谢意适的双手激动道:“谢姑娘,不,适姐儿,你选的曲子妙极,这绝对是我跳得最好,也画得最好的一次了!你如此懂我,以前我们竟无交集,实在可惜!”
谢意适:“……”
她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么?
“啊,抱歉。”林丰芫把谢意适的走神看成是她又不舒服了,又是担忧又是庆幸道,“不过今日我们都算是尽人事了,接下来就听天命吧。”
“嗯。”谢意适心里也有了底。
上一世林丰芫死于惊马,这一世她的表现如此出众,就算柳轻羽龟缩,有她顶上,应该也不用发愁了。
因为林丰芫的表演太过出彩,没有自信盖过她风头的姑娘都沉寂下来,一时间竟没有另一个节目立刻跟上。
皇后笑盈盈出声,缓解大家的压力:“无妨的,今日只是热闹热闹,能给大家带来欢声笑语,也是一件美事。”
众女还是有些不想紧跟其后,就在后面妃嫔打算献艺给小姑娘们托底时,柳轻羽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那,那臣女试试吧,若有不太好的地方,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谢意适惊讶地看向柳轻羽。
她这是,又改变主意了?
上首,皇帝偷偷问皇后:“这是哪个?”
皇后收回意外的目光,为其解惑:“是柳太尉的嫡长女。”
“那这个不错啊。”皇帝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声,有家世有胆气人长得也不错。
皇后拿着帕子挡住嘴,低声道:“问过了,今儿不喜欢这样的。”
皇帝面露可惜,抬头继续看表演。
特制的宣纸在地上铺开,宽约一米,长度足足横跨六张食案,惹得众人纷纷围观感叹。
柳轻羽站在宣纸末端,手握一支比笤帚还大的笔,笔端蘸满墨水后忽然增加的重量还让她小小踉跄了一下。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柳轻羽迎着众人期待的眼神,轻声道:“那我就开始了哦。”
笔尖落在米白的纸张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墨点。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花哨,双手握“笔”的动作沉静内敛又带着说不出的铿锵力量,在她写下第一个字的瞬间,特制纸张和巨大的毛笔似乎都变回了正常大小,从落笔到收势,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众人屏住呼吸盯着她的动作,直到她写完,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六个宫人走来,将平铺在地上的纸倾斜着举起。
柳轻羽文文弱弱走到最前方,蹲身行礼,嗓音也还是细细软软的。
“臣女在此……提前贺大军凯旋,愿天下从此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皇帝的视线落在举起的八个大字上。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字迹浑厚有力,锋芒尽显。
与柳轻羽纤细柔弱的外表截然不同。
实在是令人意外。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皇帝将她写的字念了一遍,而后哈哈大笑,“写得好!胡保寿,给朕重重地赏柳家丫头!”
妃嫔们见他如此高兴,连忙一个接一个马屁往前拍。
“真是精彩,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胸襟……”
“正是呢,这是哪家的姑娘呀?”
“这字写得实在是好,笔走龙蛇宛若惊鸿……”
眼看所有赞许、歆羡的目光都投向了柳轻羽,林丰芫虽也鼓着掌,却黯然地低下了头。
方才是她自己心高气傲,不屑说明,如今被后来者得了满堂彩,怪不了任何人。
“别难过了,柳姑娘的字是好字,可我们林姑娘的画亦是好画呀。”轻缓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林丰芫侧目,只见眉眼昳丽的姑娘冲她温和地笑道,“笔下江山取意成,一峰未尽一峰生。”
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向被挪到一旁的千里江山图,林丰芫顺着她的手看去,随着手指划出弯弯曲曲的弧度,视线落在墨迹还未干透的绸布上一条隐于峰峦之间若隐若现的小道。
“丰芫试向君王诉……”
林丰芫猛地回头,看着神情不变眼神戏谑的谢意适。
面前红唇阖动,声如天籁。
“凯旋之军在、此、程。”
林丰芫脑子嗡的一下,失态到直接抱住了谢意适。
她压着有些哽咽的嗓音道:“你……你果然是懂我的,适姐儿,你最是懂我!”
谢意适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啦,莫要让人看了笑话,还以为咱们是输不起。”
林丰芫赶紧放开她,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露出不再清冷的笑容。
“我才不是为这个……适姐儿,我往后可否常常邀你见面?”
“自然可以。”谢意适浅笑点头。
那画里的意思林丰芫自己不说,谢意适也不能代她说。
她要说了,那是分林丰芫的风头。
谢意适看着林丰芫已然平和下来的侧脸,在心中暗暗叹气。
如此清高,选不上太子妃反而是件好事吧。
柳轻羽回到自己的位置,收到林、谢二人的赞扬,很是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没有啦,我就是讨了个巧,两位姐姐的配合才叫天衣无缝,令人佩服呢。”
话音落下,林丰芫满意点头,“我的确与适姐儿投契。”
“你的字极好,柳姑娘过谦了。”谢意适眉开眼笑。
“……”
羞涩完抬起头的柳轻羽看着两人没有一点儿失落的脸,眉峰忍不住耸动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露出异样。
她哪里知道,谢意适对她出色的表现满意地不得了,要不是自制力强大,都快当众笑出声来了。
就柳轻羽今日的表现,谁是皇上都得把太子妃之位给她。
彻底安全了!
谢意适在小杯中倒了酒,美美喝了两口。
柳轻羽的表演过后没多久,帝后和一众妃嫔还有大长公主就都离席了。
谢意适在没来得及上去表现的姑娘们的唉声叹气中准备回府躺平放松一天,才走的大长公主又折了回来。
谢意适看她走来的方向,十分贴心地和林丰芫一起退开些行礼,把谈话的空间留给她和柳轻羽。
“大长公主……”柳轻羽迎上去。
大长公主笑着朝她点点头,然后转过身,面向刚刚退开的谢意适。
“适姐儿,你来,皇上要见你。”
后脚跟已经打算功成身退的谢意适:“……”
事情转变太过突然,她没有准备,心脏猛地窜上嗓子眼,身体跟着晃了一下。
谢意适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或许是别的事情,不必紧张。
谢意适跟着大长公主走了,留下一地窃窃私语。
林丰芫蹙着眉头,满脸郁闷。
柳轻羽很久才把目光从那两道离开的背影上移开,走到林丰芫身边,语气感慨:“丰芫姐姐,没想到是辅佐奏乐的谢姑娘拔了头筹呢。”
一句话让林丰芫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像是刚认识她一般,仔细打量柳轻羽一眼。
柳轻羽下意识后退半步,小声问:“怎么了吗?”
林丰芫淡淡一笑,与她拉开距离。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适姐儿当了太子妃,日后我怕是不能约她常聚了。”
凤仪宫。
谢意适茫然看着坐在一处的帝后二人。
在她面前的,是全溱国最尊贵的两个人。
可这两人,刚才说了什么?
愣了好一会儿,一团浆糊的脑袋终于缓缓有信息涌入。
“谢家丫头,朕和皇后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个事儿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太子如今为你茶饭不思,你觉得,该当如何啊?”
哦。
是这两句。
谢意适抬头扶额。
下一瞬头疾发作,果断倒地不起。
她发誓。
从宫里逃出去她就赶去西南王面前跪着!
跪到他愿意娶自己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