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雾青表现出了对市场开拓部那隐约的反感情绪,所以被安排到了这颗星球上来,给她做相关检验的队伍就来自于业务巩固部。
——同时,这也是整个星际和平公司中最大的部门,光是这一个部门的员工就将将要占到整个星际和平公司的二分之一。
他们是最能够从附近的星系上抽调出人手来执行这个任务的:一个目前还挺好说话,但是很难说已经没有危险了的女人。
雾青是传送来的。
对于玩家来说,地图很大的游戏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风景多么好看,而是开完了地图之后能不能出传送点。
或许对于几千年甚至几千个琥珀纪之前的人来说可以不这样,但是在当代,网民们基本已经受不了反反复复地多次跑在同一张地图上——还要花那么多的时间了。
所以,传送之类的技能那都是直接被塞在了技能槽的历史储备记录里面的,哪怕是针对记忆空间这样特别的环境,也只需要稍微修改一下就行,一会儿的功夫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卡卡瓦夏眼中所看到的雾青的消失,是她的身形轮廓在轻微摇晃之后,就像是被一键删除了似的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的卡卡瓦夏还没有接触过多么现代化的信息网络,因此他也不知道什么叫一键删除——他只是有种……
就好像是自己的一个幻觉突然消失,他又一次回到了清醒的世界之中。
唯一能够证明刚才那些其实并不是幻觉的,是他脖颈上的那个已经愈合了的疤痕。
哪怕是获得了母神祝福的幸运儿,卡卡瓦夏的身体素质仍然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因为长时间以来的营养不良等不利于成长的因素而逊色普通人的平均水平。
他的伤口愈合速度并不算快。
他的指腹又一次压到那些已经变得很是粗糙的疤痕上去。
一点儿疼痛都没有……是真实的。
总不会,他现在仍然在幻觉之中吧。
卡卡瓦夏面无表情地掐在了自己的大臂上头,掐得很用力,指甲在皮肤上留下了一对深深的红色月牙印,但哪怕是这样,他眼前的一切也都没有发生变化。
……看来不是幻境。
而在另一边,星际和平公司业务巩固部临时抽调出来的这批整体上还算高精尖的家伙们就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年头能够实现传送的技术不少,但大多其实是依托于跃迁技术进行的位移,而这种技术得用在比较大型的舰艇上——个人的身体基本无法承受这样强大的重压,会被直接撕碎的。
一个人,能够实现传送。
这里面的含金量起码有庇尔波因特的摩天大厦那么高。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雾青其实并不是个令使,她的实力水平也绝对不会低,是那种在招聘季只要随随便便写份简历,上面除了个人信息和实力层次之外什么都不写都会被特招进公司的人才。
…
…嗯,哪怕脑子不好使,就光只是实力够高,至少战略投资部那种专招奇才怪杰的地方就肯定会伸出橄榄枝表示这个人我们要定了。
当即就有人坐不住了,站起来之后对着雾青伸手,态度非常客气:“您好,您好您好,首先要感谢您愿意选择星际和平公司入职,我们是来……额,准确来说,我们并不是给您测试实力水平的,而是负责运送一样能够证明您实力的奇物的队伍。”
这第一个伸手和雾青握手的女性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态度非常客气,但是从中看不到多少谄媚:公司中级别稍微高一点的人都很擅长将自己的面部表情保证在一个让人看了很舒服的水平。
但是怎么说呢……雾青总觉得珠玉在前。
和砂金相处惯了之后就有点嫌弃其他人的水平,倒也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砂金的态度更放松,没什么正在上班、正在营业的感觉,就算他其实真的只是在营业。
啧啧,差距。
当然,雾青不至于将这种情绪表达在脸上,她也是很擅长这种商业对谈的时刻的。
而且她对于此时被对方提到的,那个是被这一群人护送着过来,能够确定她实力的东西很感兴趣:一般来说,令使的出现,往往是需要在战斗中确认的,要么就是直接在星神赐予力量的时候进行记录——比如说,阿哈和那只虫子。
什么时候出现了个可以直接测定人实力水平的东西了?一般来讲,这样神奇的玩意不应该首先自己拥有令使级别的水平,然后才能……
“哦,我想我知道您在惊讶什么。”那位女士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许,也变得真实了不少,“其实是这样的,小姐,它叫定分枪,是一把用不了多久就要被送去给天才俱乐部第八十二席,也是智识令使之一的黑塔女士,做为我们对她终于完成了一篇对公司的生意大有裨益的研究论文的感谢。”
“它的效果并不是判定谁是令使,而是给所有人用一种我们目前还没有搞明白的机制打分。当然,它的能力不够强大,因此,它测不出令使的分数,只会说:无法测定。这就是我们用它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令使的方式,其实很简单,也没什么科技含量——对吧?”
的确……的确。
雾青怎么都想不到原来公司是靠着这样的手段来测定谁是令使的,这种方法怎么说呢……听起来就很不公司。
毕竟星际和平公司是什么东西啊,那是寰宇巨擎,是铺天盖地的商业网络,是整个泛星系范围之内综合实力最强大的势力,甚至曜青仙舟平时没能大捷的时候都要就近去找找公司,然后——联合,大捷。
不过有一说一,这样的定分枪,也确实能够起到效果。
一想到令使其实总共就那么几位,不是每个势力都能和仙舟罗浮似的起码有着七个巡猎令使,公司不研究如何甄别令使级别实力的技术也就再合理不过了。
但是雾青能够非常羡慕地表示:“如果这玩意测出来我是令使的话,能让我研究研究这玩意吗?”
她看看能不能拆了这东西……不是,她没有打算把这支本应该送给黑塔女士的奇物给弄坏的意思,就算这是在记忆中,她仍然对天才俱乐部的诸位充满了敬意。
雾青只是在寻思着自己能不能学会这玩意。
要是能学会的话,她也可以在自己的技能槽里面放个这样的技术,回到现实之后可以见到谁就测一下,无法测定的、而且还是不认识的,那就全都警惕,通通警惕!密切监视!
那位负责保护定分枪的女士脸上露出了一点尴尬:“额……这个,女士,恐怕我做不了主。您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可以开始测试了?”
雾青:“啊,完全可以——哦,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开始了,原来还没有吗?”
她站定,挺直了腰背,做出了一副平常在过安检的时候会摆出来的姿势:“来吧。”
这位女士掏出了一把通体黄色的枪——这玩意不像是一把武器,倒更像是一把玩具枪,而且还是没什么威力的那种,至少放在如今的孩童玩具中,是会被挑剔的小孩子评价为“一看就没什么杀伤力,一点都不炫酷”的那种。
但是它的枪管上头固定着令它与其他枪支不同的东西:一颗圆溜溜的、瞳孔是红黑色的眼球。
这把奇怪的枪在被对向雾青的时候,那上头的眼珠子几乎是在陡然睁开的。
它滴溜溜地转动了片刻,随后那颗不怀好意的瞳孔转向了雾青的方向。
真的很突然,雾青差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了一跳,不过还好,她忍住了上去给这支定分枪一拳的冲动。
眼珠在转动了二圈之后突然僵硬住了,瞳孔瞪大了很多,仍然是直勾勾地盯着雾青的方向。
雾青也盯着它。
就这样,在短暂的僵持过后,定分枪宣告了自己的失败,它疲惫地合上了眼皮,那眼皮就像是鱼的眼睛似的,是一层淡淡的白膜——所以从效果上来看,定分枪在合上了眼皮之后反而显得比起刚才更诡异了一点点。
而从始至终,这玩意发出的唯一声音是:“无法测定。”
那声音疲惫可怜得就像是个……就像是个要去上学了,但是困意仍然强烈得不要不要的,此时正在同敬爱的母亲商榷着自己是不是能够逃课一天的孩子。
雾青听着都有些心软了。
——毕竟,这小东西完全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遭遇这些的,不是吗?
“现在可以判定我确实是个令使,或者说,我至少拥有令使级别的能力了,对吗?”
雾青微笑着问。
甚至顾不得将刚才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头请出来的定分枪先行放回去,她震惊于面前的这位女士还真的是个令使的结果——哪怕她先前也不算没有准备吧……但是、但是……做了准备、和确定对方是个令使,这两者是绝对不能划上等号的。
她轻声问:“女士,您……”
她想问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否则这根本不应该啊,就……怎么说呢,一位令使自己在星
海之间逍遥难道不是更开心吗?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加入公司?这……
雾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确实有些需要仰仗星际和平公司的地方——就比如说,我现在很缺钱,还很缺个安稳的工作。而我也想到:星际和平公司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大、也最能够满足我需求的求职单位,所以我就来了。”
有钱、到处都能找到,入职方便,而且非常清楚一位令使的价值——笑死,难怪砂金会选择加入公司而不是加入什么别的势力。
“好的好的,我会尽快请教我的上司,然后……尽快召开一下董事会的,针对您的入职问题,在董事会没有给出结果之前,我们都不敢直接给您答复的。”
她这么说着,但是随后又对雾青表示,至少在当前,她可以先向公司借一笔无息的贷款,数额不菲——反正令使入职之后的工资绝对不可能低,所以现在借了的话,等入职了之后只需要用一个月的工资填补上……不,甚至只要不出意外的话,就连一个月的工资都花不到,很有可能只是半个月,或者一个星期的薪水。
这就是令使在宇宙中的价值,这位负责押送定分枪的女士心中有些酸溜溜的,只有一点点,但是这种情感很难不产生:令使啊,这可是令使,尤其是看起来还那么年轻——好吧,看起来年轻的令使多了去了,而他们基本上其实都只是一群老怪物。
雾青:“啊,可以这样啊,在哪儿贷款呢?我现在就借。”
原谅她在现实中的时候一直对自己的经济状况有着非常严格的把控,除了为了游戏制作需要借比较大的款项之外,其他时候根本就没有贷款消费的必要。
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星际和平公司提供的线上贷款服务要从哪个页面点进去。
“哦哦,在这里。”
终于到了她们这些业务巩固部的员工擅长的方面——严格来说,几乎每一个业务巩固部出身的、而且还是从基层做起的员工都曾经当过客服,对于公司提供的那广袤的业务范围不说是倒背如流那也算是如数家珍。
“您点开这个软件……啊,不好意思,您还没有下载,那么就先下载一下吧。”
她离开了十分钟了。
卡卡瓦夏心想。
一开始他觉得,那个穿着贵价裙子的、绑着两条辫子的少女应该会在二分钟左右的时候回来。
但是过去了二分钟她也没有回来,他所在的囚室之中空空荡荡,甚至于,先前脖颈上伤口散出来的被烫焦了的味道,都因为伤口的愈合而消散了。
现在空气中……就连那些味道都消失了。
卡卡瓦夏甚至开始思考:到底是她先回来,还是那个奴隶主先带着什么东西出现。
他现在有些迷茫——本来,因为奴隶主的那番话,他已经知道自己是第二十五个被买下来的奴隶,与他一同被买下来的二十四个人都会在随后被投放到奴隶主买下并改造了的一座迷宫里去。
他需要和剩下的二十四个人一同厮
杀,角逐出最后的胜利者。
迷宫各处都有摄像头,这些摄像头将会把他们这些奴隶在任何时候的任何一举一动拍摄下来,公布给那些观众们看。
让他们看到他们想见到的:残暴、血腥、疯狂。
那些藏在骨子里的、过激的因子无法在正常社会秩序的压抑下释放出来,却可以通过观看这些“表演”的方式抒发。
他们为这些奴隶高声大喊,为了他们欢呼,然后为他们压下价格高昂的赌注。
奴隶主是庄家,而他同时也操控着这座迷宫——他不可能输,上下起伏拨动的,不过是他能够挣取得多还是少而已。
他……
一旁的空气出现了少许的波动,随即,就像是她消失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一般:雾青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多、什么东西都没少,但她看起来却变得……
她变得好像又轻松了点,哪怕本来的她的状态就已经足够轻松了。
卡卡瓦夏:“你遇上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对吗?”
雾青:“嗯,差不多吧,也不算多开心,还在等结果——不过,现在我有钱了。”
卡卡瓦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你……真的要买下我?”
他当初在只听到雾青和奴隶主商量说要把他买下来的时候还以为对方是和奴隶主一样的人。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对方说的是十倍、百倍的价格。
……哄抬那么高的价格,是会让那个奴隶主意识到在他身上有油水可以榨的,他只会要更多的钱,况且,用一群奴隶的死亡换来的门票钱、庄家能够吃到手的钱,都很不低。
雾青:“啊……否则呢?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你速通啊——不过,我确实怀疑我买不下你,毕竟当时那个奴隶主说……他还要你有用?”
卡卡瓦夏点头,他将关于迷宫、死亡角逐以及最后一个可以活下来的胜利者的事情告诉了雾青。
这些事,雾青当时赶到得晚,只来得及听到了最后的部分。
她听完这些之后,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卡卡瓦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算那个奴隶主愿意放你离开,你也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卡卡瓦夏的目光从刘海下面穿透过来,看向她:“……是的。”
她大概确实同未来的他关系不错,只是听到了这个现状,就猜到了他会怎么选择。
在奴隶主要求他给别人带去死亡、也在他的头上笼罩上死亡的阴影时,对方在他心中就自动变成了当年的卡提卡人。
何其相似。
埃维金人有仇必报。
卡卡瓦夏心想,每一个埃维金人都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他会努力活到最后,他清楚地知道,或许他会被迫……为了自己的生存,让手上沾染一些鲜血……倘若他没能躲好,被人发现了,而对方想要杀死他。
这是人之常情,毕竟能够活着出来的只有最后一个。
他大概从走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无法再自认为勉强还算是个善良的人了。
杀人犯,是的,未来的他会是杀人犯的,但是他也会找机会把那个奴隶主给杀了——这一条命他背负得并没有那么不痛快。
虽然如果可以,卡卡瓦夏也很想将这个人送上某种能够审判他罪行的地方,但是在泛星系奴隶市场,他这样的行为只会被道德君子唾弃,却不算违法。
“如果你给予我这个机会,在拍卖的时候,我会很乐意跟着你走的。”
卡卡瓦夏慢慢说。
“但是现在,我暂时还不想跟你走,也……不能。”
雾青:“我知道。”
她只是听到了砂金的处境就能想明白他要做什么,当然也不会不支持。
只是,她难免有一点点唏嘘:看起来,在记忆之中,“命运”里头那些最为粗壮的痕迹无可修改。
卡卡瓦夏仍然会走进那个杀人的迷宫,在布满监控的角斗场中,赢下一场不公正的斗争,走在那条成为砂金的道路上……但是……不。
雾青抬起头:“不对,我是来帮你保底速通的,又不是来见证你的一生的。”
她直接握住了卡卡瓦夏的手腕:“你听我说,上一次,在你的记忆中,我们提前干掉了那个叫‘狂鳄’的军阀,我们改变了很多——在那段记忆里面,和原本一样的只有两个:你被绑在电刑椅上,然后你骗过了那个军阀;以及,最后伊伊玛尼喀星系归属了公司,而且,公司在这件事上获得了很好的名声。”
雾青说得很快速,但是这些话中夹带着的信息并没能将卡卡瓦夏的大脑冲击太过,相反,他的脑子快速地运转起来,并且有条不紊,状态极佳。
“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保证开头和结尾,甚至一些没有在你的记忆中留下名字的人,他们一个都不重要。”
卡卡瓦夏:“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雾青:“我们可以尝试一下。比如说,为什么不用你那能够说服所有人的口才和你的人格魅力,去怂恿那二十四个人和你一起将死亡送给这位奴隶主呢?”
雾青:“既然我认识你,并且你身居高位,那么也就意味着:你能活下来,而且你干掉了那个奴隶主,然后你加入了星际和平公司——我暂时不确定加入战略投资部是不是重要的部分,其实也没那么确定那些和你一起被买下来的人是不是一定得死,不过,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
卡卡瓦夏抬起头。
往常,他需要用留长的头发来掩盖住自己面容上的艳丽,然而现在,他将中间的长发朝着旁边捋去,彻底将那双眼睛露出来,模样在一瞬间和雾青最习惯的砂金的打扮重合了。
“如果他们和我一样,那么就算二十五个人一起上,我们也很虚弱,而且……我不能确定是否每个人都有反抗的想法。”
有些人是生活在“规则”下面的。
就像是
被驯服了的猎犬,虽然他们被要求与狼搏斗撕咬,但是猎犬永远回去做,它的爪牙锋利,撕扯着“近亲”的血肉。
“但是我很想要试一试。”
卡卡瓦夏说。
“你——”
雾青在他说到“试一试”的时候就已经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绷直的紧张。
“你……愿意相信我吗?”
她在刚才就已经松开了卡卡瓦夏的手腕,尤其是在意识到他的手腕是那么细之后。
雾青很担心自己随便一掐可能就会将这只手弄伤,于是她就松开了,松开的时候小心翼翼,仿佛卡卡瓦夏在她眼中手上就像是个脆弱的、会随便被碰坏的瓷娃娃、玻璃娃娃似的。
卡卡瓦夏生出这个念头——他只隔着大街上的玻璃,见过装在橱窗里的这些小东西。
精致的、漂亮的、剔透的。
也是昂贵的。
是他不能靠近的东西。
卡卡瓦夏识字,他知道那些数字意味着什么,他被姐姐催促着随着那场雨跑到山后面去躲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了,他知道钱币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埃维金人需要靠着这些和外面的人做交易——机会只有一点点、钱币也只有一点点、换回来的物资,同样只有一点点。
他们需要攒上很久,是足够他和姐姐吃上两个月的粮食的钱,才能够买最便宜的那个玩偶。
卡卡瓦夏盯着那透明的玻璃橱窗,心想:我甚至还没有那块玻璃干净。
流浪中的少年将破了个洞的兜帽戴在头上,压下他那头已经变得不那么顺直,不再是姐姐每天都珍稀地拿着那只断了齿的梳子给他梳理的金发。
发丝将他的眼睛盖住,他漂亮的眼睛不在被别人看到,他也一样看不到那些放在橱柜里的东西——看不到,就不会去羡慕那些被父母牵着手走进店铺里,穿得厚实暖和、笑得放松恣肆的和他同龄的孩子了。
……那些人,在他看来,其实也就像是那些放在橱窗中的剔透摆件一样。
他……也会变成那种样子吗?
卡卡瓦夏短暂地出神了,于是雾青有些着急,她继续轻声对卡卡瓦夏说:“那个、如果你还有什么顾虑的话,那要不我现在就——”
“不用,抱歉,我刚刚有些出神。”
卡卡瓦夏摇头,他现在是真的觉得有些抱歉——对面的少女在短暂的时间中就变得很紧张了。
“我相信你。”
他竖起手掌,对雾青说:“我们是对过掌的关系,不是吗?”
雾青的内心就像是烧开了水的水壶一样发出了尖锐的爆鸣——砂金!砂金!你之前也没说过年轻时候的你就那么……那么……
雾青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合适的词,于是最后就只能勉勉强强地将其统称为人格魅力。
真的好厉害啊,下决定得很快,很果断干脆——很多时候选择不一定要做对的,因为选择本身就未必有正确或是错误的标准答案,果断而
不犹豫,抓住了时机就能够算是对了。
但是他的话却不是那种靠着正气凛然的感觉把别人同他自己捏合到一起去的味道。
卡卡瓦夏说话反而带着一种要把人变成自己同谋的共犯似的味道,有一点点蛊惑的,虽然他本人要做的事情其实根本就……
好吧,是有点隐秘的,但是又不算是不正义。
顶多是比较类似巡海游侠那样的正义罢了。
做为一个帝弓司命的信徒,雾青觉得这样的正义也挺好——不能太多,但是出现在某几个人身上的时候,就挺好。
那个奴隶主再次走进囚室中的时候,给他带来了干瘪到可以用来当武器的黑麦面包,上头落着灰尘。
这种面包里的麸质很多,非常粗糙,哪怕细细咀嚼之后仍然会将嗓子磨得很疼。
一个吝啬的男人,虽然已经靠着那个死亡的迷宫赚了很多钱,却只是享受着赚钱的过程,甚至都没有买奴隶来照顾自己……又或者,他是因为担心那些买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奴隶会在看到那些被他送去死亡迷宫中的同类之后生出恐惧、进而想要反抗的心思?
卡卡瓦夏心想,或许是因为以前有过这样的案例,有过奴隶反抗他的情况发生……
他或许会更为警惕,他的反抗……他或许确实可以依靠雾青的力量,但他现在也只是相信她而不是信任她。
信任是需要建立在一些经历之后的。
他要好好想……应该怎样做才能达成他心中的目标。
水倒不是奴隶主自己弄来的了,而是那种在泛星系奴隶市场这个地方很容易看见的那种挑水人,一条扁担两边垂着两个水缸,里面就剩下最底部一点儿混浊的水,挑水人从囚室的门口位置拿起粗陶制成的粗陋水罐,舀了然后放回去——透过水,是看不到罐子底的。
这些奴隶并不住在同一个地方,奴隶主确实很担心被买下来的这些人串联到一块儿。
其实对于卡卡瓦夏来说这样的东西他吃过很多次了,甚至很多时候他拿到手的东西还不如现在这个奴隶主给的。
他将奴隶主催促他们这群奴隶吃饭的声音像是吹过睡眠的风一样在耳旁过了,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做了个伸手去拿面包的动作。
大概是他低头去拿面包的动作太慢,没有什么争抢的感觉,于是没能让奴隶主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心理上的愉悦,于是他踩住了面包的另一端——就在卡卡瓦夏的手指触碰到面包的时候。
他踩住,甚至还用力往地上碾了碾。
面包的底部顿时沾满了泥。
卡卡瓦夏抬起头,抬头的速度不很快,这个反应令奴隶主非常不爽——他甚至看到了那双之前都被浅金色的头发掩盖住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确好看,他不得不承认,不亏那么多人现在已经看着张贴出去的照片外加上放在广播墙上的录像,夸夸地往他的名字下面投钱。
但是这双眼睛根本没有看向他
,或者说,这个买来的奴隶,不管他以前叫什么名字,但是现在他的名字就是二十五号,奴隶编码就是他的名字。
奴隶主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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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现在在他面前的就是个低贱的、很快就要去死的奴隶而已。
好运……呵,从他买下了二十五号的那一瞬间,那些好运就应该连同着这个奴隶的一切一起归属到他这个主人身上。
奴隶主将面包踢到了囚室之外的角落。
青年就算饿极了,伸长了手去掏也掏不到的距离。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个野草似的奴隶,只是不吃一顿而已,他死不掉的。
在被抓来当奴隶之前,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应该早就习惯了。
这样的贱骨头就是要多磨一磨才会知道要怎样当狗,怎样摇着尾巴祈求主人从手指缝里多漏出点东西来,让他趴在地上当做珍馐一样舍不得地舔。
连带着外头的门一起锁上,室内只剩下一点点,从小小的铁栏封起来的窗户眼里落下来的星光。
——这种状态也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卡卡瓦夏看着掌心里藏着的那只做成了机械小虫模样的灯。
柔软的莹白色的灯光在囚室中亮起来。
什么虫子的发光是在尾巴上的?
卡卡瓦夏没见过这种虫,雾青说这叫萤火虫,在她的家乡罗浮仙舟上有,在仲夏的时候萤火虫从草丛里头飞起来,光芒没有这么明亮,星星点点的,需要关掉光源才能看清楚。
不过,它确实挺漂亮的。
小小的一只,金属色的翅膀——每一根线条都非常细致精巧,如果放在茨冈尼亚的城市里面,它会做为很昂贵的奢侈品卖很高的价格。
现在它归了他。
是那个奇怪,但是一点都不讨厌的少女在很短的时间内自己做出来的,她好像会很多东西,能力很强,不仅仅是……能实现一些他曾经只在旁人口中说起过的事情,甚至还很精通一些……
一些他不太懂的东西。
就像是如何通过一些元素的汇聚从而使得这颗萤火虫装饰的尾部发出光亮的这个过程,她口中念念有词着什么,像是在背某种口诀,随后柔和的光芒就出现了。
萤火虫的腹部有一个小小的开关。
卡卡瓦夏摩挲着那个开关,有些惊讶于这盏灯的灯光也只归于他一个人所有。
他看到外头有飞舞的小虫,但是那些本应该被灯光吸引的小虫子却半点都没有朝着他这边靠近过来。
……其他生物都看不见这点光芒,好生奇妙,就像是……就像是他被单独给予了进入一个和现实一模一样的世界的权限。
也不能说是这点。
卡卡瓦夏心想:它照亮了半个囚室,连角落里的食物都被照亮了轮廓。
……只有他。
他将这只小小的萤火虫托在掌心上。
其实雾青在给他做的时
候,为了隐藏方便外加上携带方便,特地做成了耳钉的模样。
小小一个,在卡卡瓦夏已经打过了耳洞的耳垂上,能够很好地被固定住。
而且,长发嘛,很容易藏起点什么东西的。
不过他暂时不太想将这只耳钉藏在发丝之下。
卡卡瓦夏盯着这点儿光看了好一会儿。
这光也并不刺眼,很柔和,制作它的人很用心,考虑到了一切可能会让人不舒服的点,然后规避了开来。
他在说完因为他们对过掌,所以他愿意相信她的之后,雾青很认真地再次同他碰了碰掌心。
随后她说她晚上大概还要去忙一忙,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所以得是先把给他的东西准备好。
卡卡瓦夏当即愣了一下,要给他什么东西?
他没觉得自己当前需要什么——他还没有到要被送进死亡迷宫的时候,奴隶主的预热环节尚且没有完成。
但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雾青就很认真地数了一大堆东西。
从他认为还算必要的食物到他认为很不必要的食物,还有一些琐琐碎碎细致的东西。
她说既然现在他还没打算离开,那么她问星际和平公司要来的钱就可以用来买给他准备的物资。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不见了,根本不给卡卡瓦夏说“这些我都不需要,给我一点干粮和水就行”这机会的机会。
她回来的时候提着大包小包,甚至还从公司相对高层的员工那边抢了一个拥有空间折叠能力——其实也就是利用虚数能量实现的内部空间加大的微缩袋子。
放在仙舟这玩意叫乾坤袋,因为帝弓司命对仙舟无条件开放巡猎命途的全部虚数能量,所以他们那边这种东西真的不要太多。
雾青在那漫长的义务教育过程中,就像是学会怎么制作最适合贴身携带的光源一样,学会了制作这个——但是有现成的她就不自己做了,捏萤火虫的时候她就已经穷尽了自己毕业几十年的脑子。
雾青:“毕业后再回想起上学时候学的东西可是很难的!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为了你死掉的那些脑细胞。”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卡卡瓦夏正被她“逼迫”着打开空间折叠袋,查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随后又强迫着他将一块尚且热气腾腾到有一点点烫手的烤南瓜吃了垫胃。
一边强迫还一边振振有词:“吃饭就要吃得健康。空腹的时候就要吃不刺激的东西才能保护好胃,你的胃我不用诊脉都知道肯定状态不行,这种情况下呢,就不能乱吃东西,最好是能先来一个仙舟的精粮馒头,里面加着点红糖的更好吃,但是这会儿我也没处给你弄仙舟的吃食,仙舟距离这儿太远了,南瓜也挺好的,吃完这块之后再吃鸡蛋肉和蔬菜,嗯,对,不要吃太多,七分饱就够了,这边还有个小橘子,二两口就吃完了,记得饭后补上啊——我和公司那边越在了一刻钟之后,所以,我看着你吃完我再走。”
以前就算是妈妈和姐姐都没有这样安排过他——不过那时候他总是会很认真地把分给自己的食物吃得很干净,不需要安排。
卡卡瓦夏从空间折叠袋里面掏出了那张在最后十分钟他吃着因为被雾青嫌弃他的手不够干净而用上了令使的力量,“无手”剥出来、并且喂到他口边,让他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在尴尬中红了个彻底的白煮蛋的时间里写出来的“食谱”。
上面写着:
晚饭吃那个白色的面包,里面的馅料放不久,明天就怕要坏掉。其他的配比我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我都给你讲过了。哦,袋子侧面还有一瓶果汁,记得喝掉。
卡卡瓦夏拿出面包和果汁,用挑水人打的那罐水洗了手,然后咬了一口面包,咀嚼了好一会儿咽下去,又喝了口果汁。
她好喜欢买甜味的东西。
他心想。
烤南瓜是甜的,中午的肉干制作过程中加了蜂蜜,也是甜滋滋的,拿一盒蔬菜里面好像加了某种酱,也偏甜。
而现在,面包在多次咀嚼之后逐渐渗透出朴实的香甜。
果汁就更甜了。
但是这味道是好的,他并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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