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暖手瓶（V章三合一）
装着校服的袋子拎起来很重，每人两套校服换洗，只从包装上看就质量很好的样子。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拆开试穿了外套，黑蓝色的外套是运动款式的，但厚实加绒，版型做得好看，整体也没有其他颜色，只在袖口处有两道白边。
就算不当校服，当平时的衣服穿也非常拿得出手。
而且校服袋子里不仅有外套，还有卫衣和校服裤子，摸起来都很柔软舒适。
班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隐约能听见隔壁班也在热热闹闹地发校服。
江鹤刃也拿起校服，但他没有试穿，而是仔细翻看。
在校服内侧，很难被注意到的缝合线附近，他找到了一个暗纹的S标志。
……是他。
江鹤刃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个标志。
外面在下雨。
坐在窗边的男生放下咖啡。
“您希望我离开您侄子？”
刚从美国回来的商薇看着眼前的人。
她在美国一直听说自己侄子身边有了个同性伴侣，跟小秦长得很像。
听说这是什么白月光替身……这像吗？
商薇只在十多年前见过一次小秦，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记性不好，她总记得小秦好像长得有点黑黑的，是个挺老实的孩子。
而眼前这个，就算她是故意来找茬的，也不得不承认确实长得漂亮。
一双淡色眼瞳，连唇色也浅，肤色有种不见阳光的苍白，本该是寡淡柔和的长相，但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利落，目光看过来时，像寒冬山巅吹雾带雪的一缕风，又清冷又孤傲，没半点人气。
漂亮归漂亮，但商敬尤会喜欢这种看上去一碰就破的美人灯？
“我也听说了，你爷爷跟我们老爷子是旧相识，这么算来我也是你的长辈。老爷子年纪大了，念旧情，想帮你一把。”商薇笑，“但想帮你也不一定非得逼你跟敬尤有什么关系。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品味我清楚。”
男生不说话，只盯着眼前的咖啡像在思考着什么。
商薇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推给他。
男生这才抬头。
商薇拿手指点点银行卡，“你的身世咱们心里都有数，我也是为你考虑。你是个聪明孩子，讨人嫌的话我就不说了，这里的钱够你用一辈子。”
五百万。
虽然对商家来说九牛一毛，但已经是多少人奋斗一生都赚不来的天价。
商薇来之前也打听过了，这个叫江鹤刃的小男生是个孤儿，现在在舅舅家讨生活，学得是烧钱的美术专业。
他舅舅挺仗义，还出钱供他读大学，但寄人篱下的日子总归不好过。
商薇自觉已经很给对方留面子了，如果对方不识趣，那不中听的话她可有的是。
似是被她镇住了，男生怔了怔，看了眼放在面前的银行卡。
他抿了下唇，整个人看起来更柔弱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有些感情不是能拿钱衡量的。”
换个人说这话或许会矫情，但他长成这样，连商薇都恍惚了一瞬，心里莫名在想，商敬尤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冷情漂亮的人对他这般忠诚。
想是这么想，商薇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
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好，不怎么管事，商家的产业一多半都交给了商敬尤打理。
商敬尤也不负所托，他虽然年轻，但手段狠辣，为人凶戾，在群狼环伺的商家牢牢站稳了脚跟。
到如今，商薇跟丈夫从国外回来，想在商氏集团混口饭吃，都要看这小子的意思。
眼看着要从他手里抢肉吃已经变成了妄想，大家便把主意打到了其他方面。
商薇婆家有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人长得标致，性格也好，两年前商薇介绍他俩认识，商敬尤虽然态度冷淡但好歹没表现出多厌恶。
原本商薇还觉得努努力，说不准就成了，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横空杀出个江鹤刃。
大家一开始觉得商敬尤只是应付老爷子，过段时间就该找借口跟这人分手了。
可这都两年过去了，两人不仅没分手，商薇在国外还听说人家小情侣蜜里调油，商敬尤那个工作机器每个月还要抽时间跟自己男朋友约会。
商薇再也坐不住了，从国外飞了回来，就为了尽早处理掉这个麻烦。
目前看来倒跟她想象中差不多，这男生长得好看归好看，怎么说也只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在江判桌上幼稚可笑的跟人聊感情。
商薇坐直身体，刚要从家世从财产方面来给他难堪，就见对方很有礼貌的把银行卡推回到她面前。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对商总是真心的。这五千万还请您收回去吧。”
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竟然真以为感情能当饭吃。这可是五千……
“五千万？？”商薇震惊的看着他。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他看上去更震惊：“没有五千万吗？”
——您这分手费连五千万都没有吗？？
天呐！五千万都没有还来演豪门逼分的戏码啊？
说罢，他似乎回过神来，觉得这种说法会让对方难堪，于是懊恼地遮了下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幼稚单纯的男大学生干巴巴的解释着，“其实有没有五千万都没关系的，给多给少都是长辈的心意。”
商薇：“……”
什么叫“给多给少都是长辈的心意”？她是过来给他发压岁钱的吗？？
故意的吧？这小子故意的吧？！
商薇死盯着他，却只能在这人脸上看到实实在在的说错话之后的后悔懊恼。
……这年头还真有这么纯的人？
商薇不信，但对方已经手忙脚乱的把卡又往她这推了推。
“您拿回去吧，真的，拿回去吧。”
更像过年时“叔叔婶婶这压岁钱我不能收”的侄子了。
出师未捷，再待下去也只有尴尬。
商薇终于站起身。
走到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
下午的阳光从窗户那儿照到江鹤刃脸上，把他苍白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
他正端着咖啡小口喝着，身形削瘦，看起来有一种让人能轻易摧毁的破碎感。
似乎感觉到视线，他抬起头。
视线交戈的一瞬间，商薇又升起了那个念头。
这小子，故意的吧？.
十一点，夜色已深。
商敬尤终于开完会，一边往车库走一边听助理在旁边做汇报。
“明天十点约了海晟集团的赵总参加讨论会，下午四点LK的负责人想跟您面江下季度的合作，”宋迎语速飞快，行程表很快翻到最后一页，“周六是商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您预定的那套‘福寿双全’翡翠摆件已经送到您家了。”
“唐代笔洗呢？”
宋迎遗憾摇头：“对方不肯割爱。”
商敬尤冷淡的看他，“加钱。周六之前我要看到它跟‘福寿双全’都放在我客厅的桌子上。”
“是。”
走到车前，商敬尤脚步一顿，“跟江鹤刃说了吗？”
“说过了，江先生说周六一定准时参加。”
商敬尤点了点头。
临上车前，他转过头。
“宋迎，你觉不觉得江鹤刃，”他想了想，“算了。”
宋迎眨眨眼，没敢问。
外界传说商总跟他的小男朋友感情甚笃蜜里调油，实际上全是假的。
具体是什么情况宋迎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位江先生是突然出现在商总身边的。
两人签了三年的恋爱合约，那合约条款密密麻麻，法律效应嘛没有，看起来颇有商总风骨是真的。
商敬尤性格霸道，那堆条约一脉相承，什么“乙方不得在未经甲方允许的条件下与甲方产生肢体接触”之类的一连串二十多条，全是禁止两人亲密接触的。
宋迎刚开始看到这合约的时候还以为甲方是江鹤刃，毕竟这位江先生的长相委实有些过分出挑，是那种看起来会被人强抢的漂亮美人。
结果翻到最后一页。
好家伙，甲方商敬尤，乙方江鹤刃。
哟，奇了。
小朋友面具厚的得有城墙宽，清醒的时候规矩的让人心疼。
他也不是爱炫耀的性子，自己给他准备那么多大牌的衣服他都不穿，送他的表他觉得太贵了也不带，今天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炫富了？”商敬尤笑，“不过这些你炫不了，都是些吃的用的。”
江鹤刃打开手里的袋子，愣了一下。
袋子里放着一小块奶油蛋糕。
晚上因为周封禹的事儿江鹤刃也没吃上饭，这时候看见食物后知后觉地饿了。
“我去这个酒店江生意，觉得他家蛋糕还不错，就带回来一块。你尝尝看。”
江鹤刃抿了下唇，把蛋糕拿出来吃了一口。
奶油细腻的甜香像是从嘴里烘进了身体里，江鹤刃拿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完了。
商敬尤在旁边看着，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手边。
江鹤刃吃完蛋糕捧着水杯，也想不起来要去气人了，“还有什么？”
商敬尤挨个拆开给他看。
确实没有贵重物品，都是商敬尤江生意的时候吃到了什么好吃的就想着给他带一份回来，偶然看到当地有什么特产也会记得捎回来。
“这是从他们母亲河里打捞上来的鹅卵石，当地人觉得石头就像生命，无论水流再急，生命都应该坚韧顽强。所以家里添了小孩的时候他们会拿一块石头放在家里，象征着这个新住民能像这块石头一样在家里健康成长。”
江鹤刃把鹅卵石拿在手里，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是这么说的，但商敬尤却看得出来，他明明就是很喜欢。
果然是小朋友。
分享完自己出国的战利品后商敬尤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炫富了？谁招惹你了？”
那么温情的时刻提起来这件事，江鹤刃气都消差不多了，“也没什么。”
但气消了不代表就不记仇了，“就是我有一个室友，那天我们喝酒就是因为他失恋了，大家想安慰他。结果这人狼心狗肺，狗咬吕洞宾，狗眼看人低，他自己女朋友跟有钱人跑了他就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他。今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骂我！！也不是骂我，没点我名……但他骂的是谁我还不知道吗？！他还在背地里说我炫富，那我明天就……”
说到这儿小朋友回过神来，先看了他一眼，装模作样的假大度起来，“我也不是生气，我没那么小心眼，都是室友我其实也不怎么计较，就是他都那么说我了，那我不能白被说吧。”
声音越来越低。
商敬尤没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
“遥遥说得对，看来明天的炫富是很重要。”
小朋友立刻抬眼看他，眼睛里像是有小星星一样，可爱的要命。
商敬尤伸手捏捏他的脸颊，“走，给你挑衣服去。”.
换衣间里那些衣服江鹤刃没动过，最开始是不想用商总裁这么贵的东西，怕自己还不起。
后来被暖的稍微化开了点，不跟商总裁见外了，但他懒得选。
家里阿姨手脚麻利，江鹤刃带过来的衣服天天换也够穿的——说真的他连换衣间都懒得进，每天晚上回来把衣服脱脏衣篓，第二天早上打开换衣间的门，从门口把自己的衣服抽出来一套就走人，连换鞋的凳子都没坐过，他懒得系鞋带鞋都买的不用系的。
这时候跟着商总逛换衣间，商敬尤审美在线，给他搭了三四套。
“明天就穿这一套。”商敬尤把他的羽绒服拉链拉好，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看，牌子标志也不算特别醒目，但你们要一起上课，坐得稍微近点的话还是能看到的。”
低调又能炫，很好。
商敬尤摸摸下巴，“周末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逛逛。这房间还是有点小，那边那个客房给你腾出来做换衣间吧？”
江鹤刃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商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
“像换装游戏的玩家抽中了新卡。”
商敬尤思考，“换装游戏我听说过，‘新卡’是什么？”
提到游戏江鹤刃就来了兴致，他掏出手机搜了一下给他看。
“这个这个，现在最火的换装手游。”
商敬尤低下头看了两秒，像是嫌手机离得太远了，伸出手来包住江鹤刃握着手机的手往上抬了一下。
江鹤刃猛地抬头看他。
像是没感觉到视线一样，商总裁盯着手机，慢慢滑动界面，看完后了然的点了下头。
“有没有主角是男孩子的换装游戏？”
江鹤刃眨了下眼，“好像没有。”
包住手背的手撤开了。
商总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色平静，“看来这方面还是空白，嗯，可以考虑开发一下相关的游戏。”
没人说话。
商敬尤这才把目光挪到身侧的小朋友脸上。
“怎么了？”
江鹤刃低下头，小扇子一样的眼睑轻轻扇动，耳朵是红的，“你故意的。”
商敬尤看着他，笑了。
“对。”
赵峰。
商敬尤这是第一次见他，但这人的名字倒听过几次，是那种标准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
商敬尤看了眼他伸过来的手，只点了点头：“你好。”
赵峰脸色难看了一瞬，把手放下后又摆出笑脸来。
“也是蛮有缘分的，我也是D大的学生。”
商敬尤看着他，那双眼睛平静看人的时候总带有一种无机质的冷漠残酷感，似乎在冰冷的权衡对方的价值，在适度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赵峰心头一跳，又想到那张漂亮又脆弱的脸，他稳住心神：“江先生没跟您提起过我吗？”
商敬尤神色不变：“D大一共有两万四千多名学生。”
你赵峰算老几，能让他男朋友特意提起？
赵峰噎了一下，还是不想放弃：“之前我跟江鹤刃也是有过一些交际，我还以为……”
商敬尤皱眉，实在懒得搭理他。
说句不好听的，赵雄志跟他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赵峰手里没钱没权，要在商总裁面前耍那些小心思，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赵公子，你在试探什么？”商敬尤将手里的酒放在一边，擦了擦手，“不管你是觉得自己有机可趁，还是以为自己能离间我跟他的感情，看在赵总的面子上，我不跟小辈计较。但就这一次。”
“啪”的一声，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
赵峰被打的半张脸都麻了。
他表情僵硬，有些茫然：“你，你怎么无缘无故打人？！”
“我要是再在你嘴里听见我小朋友的名字，你试试看？”
一个花名在外的花花公子，特地在他面前提起江鹤刃，言辞闪烁的试探着什么，不加掩饰的想用一些不知道多拙劣的手段肖想他的男朋友，商敬尤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连赵峰这种人都能丢人到他面前来。
赵峰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被打的那半张脸上很快有些肿了。
他作威作福惯了，谁不看在他的家世背景上让他三分，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打过脸？？
赵雄志脸上挂不住，“商敬尤，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敬尤笑了，“赵总，我以为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赵雄志不说话了。
这两年商敬尤脾气好了，不怎么跟人计较了，全是因为之前恶名太甚，他也用不着再立威。
连跟他同出一脉的商家人都怕他，对外他能有什么温和手段？
何况也不是无缘无故，连赵雄志都看得出来自己这儿子胆大包天，何况是商敬尤？
他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才把赵峰带来的。
大厅里不知道多少人偷偷在打量，赵雄志脸色难看，没说什么。
“走。”
他带着赵峰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商敬尤点开微信，打了行字后想了想又删掉了。
他这么问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就江鹤刃这撒谎比喝酒还熟练的样子，八成要装傻。
商敬尤犹豫了一下，点开宋迎的微信。
“查查赵峰在学校里都干了什么。”
宋迎刚给自己爱豆打完榜，正在敷面膜，看见消息立刻秒回：“好的老板。”
回完十秒后，宋迎：“老板，冒昧问一句，是哪个赵峰？”
商敬尤：“？”
宋迎心里狂骂，还要解释：“赵峰这个名字实在太大众了，我怕我查错了^_^”
商敬尤：“赵雄志的次子，现在在D大上学那个。需要我查完他的身份证跟学生证后告诉你吗？”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资本家的丑恶嘴脸！！也就是钱给得多！！
宋迎一边骂一边回他：“好的老板，我马上去查！”
没几秒钟，对面问：“^_^什么意思？”
宋迎立马解释：“是微笑的意思，表示讨好赞同以及对麻烦老板的不好意思^_^”
商敬尤：“……”
随后商总裁甩了张截图。
商敬尤：“^_^什么意思？”
宋迎：“……应该是江先生对您表示诚挚的关心和问候！”
商敬尤：“>.<呢？”
宋迎：“应该是可爱，哈哈哈。”
商敬尤：“哦。”
商敬尤：“以后你不许用^_^”
宋迎：“好的老板！”
隔了半分钟，见对面没再回复，宋迎松了口气，摘下面膜洗了把脸准备去干活，微信特别提示又是一震。
商敬尤：“他是很可爱，但只可爱给我一个人看，截图你不要往外传。”
宋迎久久无语。
宋迎：“好的老板！”
商敬尤：“？”
商敬尤：“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宋迎已经做了五年的特别助理了。
最开始还好，商总裁刚上任的时候工作忙，工作中的商总还是个商业天才。
这两年商氏集团发展平稳，工作上也很久没有需要他费心的事情，商敬尤空闲时间一多，宋迎就发现，人是没有完人的。
例如商总。
尤其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说人话的概率直线上升。
宋迎“好的老板”都多少年了，怎么又突然被挑刺了？
宋迎：“没问题老板！”
商敬尤盯着微信，皱了皱眉。
“你是江鹤刃吗？”
“……不是呀。”
“那你为什么跟我开玩笑？哪来的胆子？”
草！！！！！！
宋迎秒速看了眼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心情又平复了。
宋迎：“对不起老板，下次不会了。”
商敬尤：“嗯。”
宋迎：“那我去查赵峰啦？”
商敬尤：“嗯。”
宋迎抱着手机等了半分钟。
果然。
手机特别提示音又一响。
商敬尤：“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黏人？”
来了来了！商总的是个人都看不懂的故事会又来了！！
商敬尤：“学生应该好好学习，恋爱只能是学习的调味剂。再喜欢也应该把学习放在首位。”
宋迎：“是的呢。”
商敬尤：“？”
宋迎赶忙补救：“但情难自已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商敬尤：“嗯。”
这回再等半分钟，对面终于安静了。
宋迎松了口气，去查赵峰了。
凌晨一点，宋助理为爱豆做完每日任务后正要安详入睡，手机一震。
商敬尤：“每个小朋友都这么黏人吗？还是说江鹤刃是特例？”
……凌晨一点了，黏人的到底是谁啊商总！！！
老树开花就这么可怕吗！！！
“你……”
他声音有点抖。
商敬尤以为他怕了，心底一软，“抱歉遥遥，下次不会了。”
“别！”小朋友立刻抬起了头，还急了，“你怎么遇见困难就放弃啊？总裁这么好当吗？”
商敬尤：“……”
忘了，这是喝多了会问他的“大不大”的人。
“我的意思是，”江鹤刃想了下，对面可能不行，那就别装了吧，“咳，肢体接触也是接触的一部分我是说。”
商敬尤喉结动了下。
“遥遥，能抱一下你吗？”
他说完，眼前的小朋友明明脸颊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整个人害羞的眼神闪躲，却偏偏装成一个成熟的老手。
“抱抱抱，随便抱。”
随后就被人一把搂进怀里。
商敬尤感觉到，怀里的人被搂进来的时候浑身僵硬了一下，他伸手慢慢顺了顺怀里人的脊背，这具身体才带着细微的颤抖，逐渐放松下来。
“遥遥。”商敬尤的声音带着笑意。
江鹤刃缓过神来，犹豫了一下，反抱住了他。
“嗯？”
“我好想你。”
江鹤刃看到，对面的换衣镜里，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他有点难以为情的把脸埋进了对方的肩膀，很轻的回应了他。
“……嗯。”
何至于啊商总，人家怎么看也不像会侵犯你的样子啊。
如今两年过去，宋迎跟这位江先生交流的更多一点。
不管商总满不满意，宋迎这个助理是相当满意。
不作妖，好相处，与其说是商总的“签约男友”，不如说是商总的另一个助理——商总给交五险一金，每个月有工资，年底发年终奖，根据出席宴会的次数还有提成。
比宋迎知道的那些难搞的总裁夫人好多了，他衷心祝愿两位恋人能永结合约。
而就在他衷心祝愿的同时，商敬尤坐在车里，一边翻财经报道，一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跟江鹤刃提解约。
江鹤刃确实各方面都不错，唯一的问题在于商敬尤发现，对方似乎在暗恋自己。
其实他也是上周才发现的。
上周有个商业聚餐需要他携伴出席，商敬尤便带着江鹤刃去了。
酒过三巡，商敬尤跟旁边人江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粘在自己身上，一眨不眨的，恍惚看愣了神。
商敬尤便走到阳台前，透过玻璃的反射看清了目光的主人。
是江鹤刃。
这人似乎喝了点酒，脸颊微红，褪去往常冷情孤傲的面具，就这么痴痴看着自己。
往常不被注意的一些细节也同时浮现在商敬尤脑海中。
例如对方会在跟自己一起吃饭的时候拍照——用手机留下跟自己的美好回忆。
对方有时候会关心他的穿着打扮，跟宋迎询问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什么牌子的——为了摸清自己的喜好讨好自己。
往常商敬尤从没在意过，只以为对方是出于好奇，但如今反过头再看，这人对自己真是处处留心。
就这么喜欢我吗？
商敬尤皱眉。
——麻烦啊。
他礼貌客气地退后一步。
“那我先去忙工作，你好好睡觉。”
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
江鹤刃坐了一会儿，似乎才回过神来。
他很轻地呼了口气，慢慢躺回到病床上。
就在把输液的那只手放回到床沿时，手心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江鹤刃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偏过头。
在自己的手心下，放着一个温热的暖手瓶。
第 25 章 旅游
那边，商敬尤原本温柔的表情在出了病房之后就变得有些阴沉。
助理飞快送上查到的文件。
“房子确实被租出去了，钱款打进了江龙海的账户上。”
商敬尤打开文件翻了两页，脸色更难看了。
上辈子跟小鹤恋爱之后，商敬尤很清楚，小鹤是物欲不高的人，他三餐简单，衣服也是四季各两套换着穿，最大支出一是还房贷，二是帮扶班里家境不好的学生，放假期间还会去偏远地区支教。
但这样把生活过得堪称苦行僧一样的小鹤买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
临下车的时候，他看了眼正仰着头看着城墙，眼睛里仿佛有小星星的小鹤。
一连几天过去了。
除了那天商敬尤亲自来送了一次，其余时候都是家里司机送他上学，商总忙得很，经常早上江鹤刃下楼吃饭对方已经去上班了，晚上江鹤刃睡下了对方还没回来。
这样的互不见面让江鹤刃逐渐放松下来。
生活变化不太大，还是张琼那天端详着他，突然来了句“遥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江鹤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他那猝死三件套已经被纠正得差不多了。
三餐不用说，家里四个厨师，各个都比外卖做得好吃。
商敬尤从来不勉强他吃什么健康餐，总是先把“喜欢”放在首位。
去上课会给他准备点心跟热饮料，有时候是奶茶，有时候是果茶，都很好喝。
晚上也只有第一天商敬尤不放心他，进来看了一眼，从那以后无论他锁门没锁门，人家再没进过他的房间。
比起他以前那种一天刨两口饭的生活习惯，现在被人这么精细的养着不胖才怪。
但这种生活太奇怪了。
江鹤刃总觉得像一脚踩进了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眨眼到了平安夜，恰逢是个周末，宿舍老四跟女朋友分手分得活像蜕了层皮，张琼张罗着在平安夜全宿舍人去外面吃顿好的，开导一下惨遭分手的老四。
江鹤刃接到电话的时候想了想，点了头。
学校附近就有菜做得不错的小饭店，六点半左右他从家里出门，商敬尤这社畜霸总还在公司加班。
司机把他送到饭店门口，江鹤刃让他先回去了。
离学校那么近，而且晚上八成还要喝酒，江鹤刃还不如回宿舍住一晚。
老四的女朋友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都江了三年多了。
老四一边哭一边灌了半瓶酒，“我他妈跟她江了这么久，我连碰都舍不得碰她……她出轨！出轨别人也就算了，她怎么能出轨一个比我大十多岁的油腻中年男！！那男的啤酒肚地中海，有钱怎么了？有钱了不起吗？？我以后就没钱吗？？”
大家狂劝他看开点少喝点，根本劝不动。
喝多的酒鬼拉着周围人一起喝。
江鹤刃许久没喝酒，两杯下肚算完了，彻底打开酒匣子。
商敬尤看他看得太好了，别的都纵着他，就是不让喝酒。
江鹤刃还想过偷藏点酒，但多少有点怵他，没敢这么干。
桌子上的空酒瓶子越来越多，老四本来就能喝，喝趴了宿舍其他四个，醉眼迷离的一瞅，就剩冷清又脆弱的他遥哥还坐着，老四“豁楞”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端着酒杯就坐到了他旁边。
“遥哥……嗝，你，你长这样，你还挺能喝啊？”
江鹤刃不喝酒的时候理智又克制，讲话慢声细气，不像古代图画里的翩翩公子，更像某种斧凿刀刻的竹简书，是个被条条框框牢牢锁住的规矩工整的隶书，把所有内心的波澜壮阔都深深藏起来。
一喝了酒，那些锁链就松了。
完全醉了的江鹤刃熟练的启开新一瓶酒，给自己满上，“叮”的跟他碰了下酒杯，一仰头，两口下肚，冲老四扬扬下巴。
“你行吗？”
老四脑子都懵了，总觉得眼前的遥哥哪里不太对。
但都是醉鬼了哪还有逻辑，一仰头也把酒喝掉了。
“嘿嘿，遥哥你好猛哦！你还能喝吗？”
“那当然！老子能把这家店喝垮你信不信！”江鹤刃拍着桌子。
等商敬尤加完班，听说小朋友去聚餐都十点了还没回家，他开车过来的时候一打开包厢的门，酒味扑面而来，商总裁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包厢里东倒西歪躺了五个，唯一坐着的那个腰背挺直，大刀阔斧坐在主位上，像个土匪头子。
见商敬尤进来，土匪头子两眼炯炯有神盯着他，十分威严。
商敬尤看了眼一地的啤酒瓶还间杂着两瓶白酒，额头青筋跳了。
……很好，小朋友酒量不错。
该挨打了。
商敬尤越过地下躺着的五具身体，走到江鹤刃身边。
“喝了多少？”
江鹤刃抬头盯着他，突然站起身，拽着他的领带就扑了过来。
商敬尤被撞得退了两步，还记得先护住他，怀里的人毫无所觉，整个身体都挂在商敬尤身上。
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
“江鹤刃！”
醉鬼面对他的怒火一点反应都没有，伸出两只手，“啪”的重重夹住商敬尤的脸，左掰一下，右掰一下。
“长得还行。”往日口齿清晰的小朋友这时候大着舌头，声音倒中气十足，比平时大了不少分贝。
商敬尤皱着眉把他的手掰开，“遥遥你要挨打了知道吗？”
这哪儿知道？
醉的都忘了何年何月的酒鬼胳膊一伸，从商敬尤的胸肌一路往下摸。
“？”商敬尤一把抓住他的手。
“让我，我检查一下！”
“你检查什么？？？”
两人声音虽然压得都很低，但图书馆里十分安静，还是有被打扰的学生扭过头来无声谴责。
“没什么意思。”说完老四低头看书了。
江鹤刃想着可能是他不愿意早起来占位，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再说什么。
等到中午江鹤刃才发现，对方确实是对自己有意见。
下午没课，正是复习的好时机。
虽然有司机接送，但江鹤刃也实在懒得来回跑，在学校食堂吃过饭后就去了图书馆。
去之前他特意问了要回寝室午休的几人需不需要占座，只有张琼举了手。
但下午张琼来的时候老四也跟在他身后，看也不看江鹤刃，自己找空位去了。
张琼脸色不好看，坐下后小声骂了句“什么人啊”。
老四拧过头看了他俩一眼，冷笑一声走了。
“他什么毛病？”江鹤刃在微信上问。
张琼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想了想又删了。
“没啥，失恋了以为自己是国宝了谁都得让着他，别理他。”
江鹤刃也没再问。
结果晚上张琼就跟他打起来了。
江鹤刃比较挑食，在食堂吃饭只吃固定的几个菜。
他去最南边的窗口打炒豆角，张琼去买麻辣烫，就又跟同样买麻辣烫的老四碰面了。
张琼想着同寝室的兄弟哪有隔夜仇，也不计较这小子之前那些脑残言论了，见他还那副颓靡不振的模样，于是拿手肘怼了怼他。
“行了啊你，失个恋跟失心疯似的。”
老四看他一眼，还是阴阳怪气的。
“哟，这不是张大会长吗？怎么还来吃我们普通学生吃的东西了？吃得惯吗？”
“你有病啊周封禹？我他妈哪儿得罪你了？你这两天阴阳怪气的给谁看呢？”
周封禹饭也不打了，把包往地下一扔，帅气潇洒，“我阴阳怪气那也比你给有钱人当狗好！”
张琼一拳打了过去。
江鹤刃这边刚打上饭，就见食堂里一阵骚动，隐约能听见张琼的声音。
他立刻放下餐盘，等赶过去后两人已经被食堂的工作人员拉开了。
周封禹脸上挂了彩，脖子上青筋暴起，还在叫骂。
“他大一的时候饭都吃不起，躲那儿吃过期的面包！现在车接车送了，还出去住了！你以为他那钱怎么来的？张大会长你舔早了！”
张琼气的往前冲，“你再骂一句你试试！”
江鹤刃赶忙上去拉住他，“行了行了，别冲动，小心背处分。”
张琼死咬着牙，胸口起伏，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周封禹看见江鹤刃，又是冷笑一声，转头走了。
张琼骂骂咧咧，“什么烂人，自己失个恋以为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江鹤刃听了两句也能大概听出个前因后果来。
周封禹对自己有意见，张琼为自己说话，这人就把张琼也记恨上了。
“不过我好像没得罪过他吧？”江鹤刃多少有点茫然，“他之前吃我带的零食吃得还挺过瘾的？”
张琼脸上也挨了一拳，龇牙咧嘴的拿纸擦了一下。
“那天咱们不是去喝酒吗，都喝大了，结果一醒过来，嚯，世纪国际商贸大厦的顶层总统套房，这小子从那天起就受刺激了。”
江鹤刃想一下就明白了。
那天大家都喝趴下了，商敬尤过来接他，就一起把他的室友们一起安顿了。
周封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资本的被窝里，仇富了。
张琼饭也吃不下去，把这段时间都想吐槽的话一块抖落出来。
“自从他女朋友出轨一中年老总之后，这小子在宿舍里就没一天消停过，看个新闻，人捐个学校他说人沽名钓誉，不捐他说人家为富不仁。你说说，他不恨他女朋友，不恨那中年老总，恨全天下有钱人，有毛病吧他？从那天之后他就觉得你炫富，还觉得你……反正遥哥你就别理他，别生气啊。”
江鹤刃摇摇头。
“没事，我不生气。”
张琼很没胃口，“这晚饭也吃不下去了，走吧咱们，回图书馆。”
“等会吧。”
“等什么？”
张琼就看到，对面坐着的，在他心里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的他遥哥笑了笑，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他包没拿走，刚才在地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平板电脑，现在包让阿姨捡走了，我看他回不回来找。”
这么潇洒的把包丢地上，不还是得自己回来挨个窗口问阿姨？
张琼：“……”
靠，突然气就消了。
张琼也开始双眼放光的盯着食堂门口。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用餐高峰期结束，食堂里的学生逐渐减少。
食堂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晨一点半，“情根深种”的江先生灌了口咖啡继续工作。
耳麦里同样深夜无眠的同行荞麦劝他：“都这么晚了，到周日还有这么多天呢，没必要这么拼命吧？”
江鹤刃手上不停的在数位板上写写画画，屏幕上的人物线条逐渐清晰。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对面闲聊。
“没办法，我周六有事。”
“什么事？你老板又叫你去加班啊？”
“嗯。”
“万恶的资本家！不过你上本漫画卖这么好，考虑考虑辞职吧？”
江鹤刃动作一顿，“老板对我挺好的，不是他的话我现在可能更没时间。主要是一些同事不好相处。”
例如隔三差五约他出来演“豪门分手费”大戏的七大姑八大姨。
“那还好。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本主角的人设做的好真实啊，就上周更新那一章，真有总裁在跟人商业会江的感觉……难尽大大，你不会真认识什么总裁吧？”
“何止认识，我还正跟总裁江恋爱，不过总裁心有白月光，把我当替身。这剧情你怕不怕？”
“靠！什么狗血火葬场文学！”荞麦笑骂两句没当回事，做完手里的工作后跟江鹤刃告别，“我去睡啦，难尽大大也早点睡！”
“好的荞麦大大。”
世界一片安静。
江鹤刃不喜欢太安静的环境，干脆随便点开个有声小说当背景音乐。
小说是无限流的，还附赠有BGM，恐怖的音效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回荡着。
江鹤刃面无表情，在背景女鬼“桀桀桀”的笑声中给笔下的受挂“嗯~嗯~嗯~”的文字泡，场面十分和谐。
他甚至还能分出点大脑思考一下别的。
例如跟商敬尤的恋爱合约。
当初商敬尤缺一个能挡桃花的“男友”，他缺一个能镇得住他那位舅舅的权贵，在商老爷子的撮合下两人一拍即合，算是互惠互利。
当然，江鹤刃后来才知道一向唯我独尊的商总有个白月光，江鹤刃跟他的白月光长得有八分相似。
据说这白月光是商总高中时期的初恋，后来意外去世了，因此商总都快三十了也再没找过另一半。
原本江鹤刃还担心这会不会变成更狗血的故事，毕竟商总可姓商啊！就威震八方掏肾掏子宫的商西城的那个商啊！
不是他想得多，商+白月光+替身+恋爱合约BUFF叠满，是个人都要心肝肾颤抖，何况反观江鹤刃，他又是什么清清白白的路人人设吗？
高三上学期父母车祸双亡，他被舅舅带走。
孤儿，极品亲戚。
江鹤刃很有自知之明——他长得又这么好看，从小被表白到大的。
齐了，最近流行的火葬场文学的全部BUFF都齐了，只差让商敬尤爱或者上自己了。
但幸亏，江鹤刃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不用害怕，商敬尤比自己更害怕。
堂堂商总防自己像是在防色狼一样。
一起演戏吃饭后商总会在回去的路上重复背诵合约内容。
假装恩爱看电影时商总会包场叫人把灯全打开，他坐1排1座，江鹤刃坐11排11座。
就连万不得已回老宅要跟江鹤刃短暂地共处一室，商总都会礼貌而疏离地看着他。
“江先生，很抱歉要跟你共处一室，希望你不要介意。”
严防死守的程度让江鹤刃一度怀疑自己是在街上抢了个烈女。
这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就是脱光了站商总面前商总也只会报警。
江鹤刃伸了个懒腰，在有声小说主角团的惨叫声中喃喃道：“真好，这也太安逸了。”
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怕什么来什么。
估计是商薇来找他的消息传了出去，各方人马生怕被人抢先，两三天里又来了四五个“给你分手费离开我侄子/外甥”的，但都被五千万镇住了。
也有第一时间懵极反怒的：“五千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值不值五千万！”
一吹就破的美人灯惊讶的捂住嘴，又柔弱又可怜，跟被小雨沾湿的花朵一样。
“啊……对不起，我看她们都给五千万的，我以为您也有这么多……”
气跑了。
就这么热闹了两天后终于再没人过来找茬。
江鹤刃回去继续疯狂赶稿，一周没怎么睡个好觉。
周六中午他勾完最后一笔，倒床上闷头睡了四个小时就被闹铃吵醒。
江鹤刃揉揉脸，喝杯咖啡提了提神。
下午五点钟，白色的迈巴赫停在楼下，江鹤刃下楼打开车门就愣了一下。
往常都是宋迎来接他，先到商氏大厦等着，等商总忙完之后两人再一起走。
这次……
“商总好。”江鹤刃打完招呼坐了进来。
商敬尤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似乎还皱了下眉，这才继续看手中的财报。
迈巴赫的后座中间有两掌宽的中控台隔开，非常适合烈女跟他出行。
坐在副驾驶的宋迎递过来一沓文件。
“江先生，这是今天出席寿宴的嘉宾名单，您可以先看一下……您脸色怎么这么憔悴？”
江鹤刃接过文件，半真半假：“最近失眠，没太睡好。”
商敬尤眉头皱起，转过头来，又看了他一眼。
失眠？是因为对自己爱而不得所以辗转反侧吗？
“那到老宅后我帮您化个妆吧，能显得气色好一点。”宋迎道。
江鹤刃点头致谢。
商家老宅离得远，市里又堵车，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下车前，商敬尤终于开口叫住他。
“江先生。”
“嗯？”江鹤刃抬眼。
因为困倦，他一路上一直在揉眼睛，此时眼尾发红，原本疏离淡漠的长相被眼尾的一抹红带出了一份脆弱感来。
商敬尤惊了一下。
就这么喜欢我？这是看见我就忍不住喜极而泣，还是因为知道我不喜欢他而悲伤难过？？
他到底什么时候对自己这般痴迷的？
商敬尤皱着眉，离他又远了三分，眼神警惕。
“听说我姑姑拿五百万给你当分手费，你拒绝了？”
江鹤刃有点没回过神来。
没办法，商总这眼神让他总觉得自己是个流氓。
两三秒后，江鹤刃才开口，“……啊。”
商敬尤眉头越皱越紧。
“为什么？”
江鹤刃心说这还有为什么？他俩又不是真的在恋爱，真敢坑人家这天价分手费啊？
“呃……因为干一行爱一行？”
商敬尤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过头，声音冷淡。
“我们之间是合约关系，你清楚吧？”
“？清楚啊。”
还装傻。
“算了。”对方毕竟才二十一岁，今年刚上大二。
年轻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正常，趁早跟他解约吧。
商敬尤紧盯着他，语含警告，“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他纵容对方的越界，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偷喜欢上自己。
江鹤刃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商总好好一个人，突然就疯了？
而商敬尤已经下车，为他打开车门，绅士的牵住他伸出的手.
到了老宅后江鹤刃先去化妆室补了个妆。
宋迎不愧是总裁助理，连化妆都很擅长。
商敬尤从应酬中抽身来带他一起去拜访商老爷子，走到化妆室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
江鹤刃毫无察觉，起身穿上白色西装外套，削瘦挺拔。
“走吧商总。”
江爷爷还在的时候江家也算得上富甲一方，那时候商家跟江家交往甚密，实力也差不多。
但随着时间推移，商家蒸蒸日上，等到了商敬尤手里，这人有手段有魄力，如今家底翻了十倍不止，已然是首屈一指的豪门望族。
而江家，说句难听的，现在还有什么“江家”？
江老爷子去世后家产被亲戚们瓜分殆尽，江鹤刃的父母都是教书的，性子清高而天真，在一群恶狼嘴下能抢到什么东西？
直到后来去世，也只给最疼爱的独子留下了未还清的贷款跟一间六十平的房子。
帮助江鹤刃没有半点好处，可听说了他在舅舅家被欺负，商老爷子还是二话不说就把他带了回来。
要不是老人家的善举，江鹤刃真不知自己现如今是什么样子。
商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硬朗，见到江鹤刃时很高兴。
“小遥学业忙不忙？怎么还这么瘦啊？”
江鹤刃笑着一一回答。
寒暄了一阵后两人准备告辞，商爷爷和蔼开口：“小遥先去吧，我跟敬尤说会儿话。”
门开了又关，房间里只剩商敬尤跟商老爷子。
一片安静。
商敬尤神色轻松，自己给自己倒杯茶喝着。
商老爷子冷笑一声：“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江鹤刃推了下正刷手机的张琼，“来了来了。”
周封禹没注意到两人，先走到刚才打架的地方四处寻摸了一圈，认清自己的包应该已经被收走的事实后只能顺着窗口开始询问。
有些窗口都已经没人了，周封禹有些着急，看到个面善的阿姨赶忙求助。
“阿姨，你帮我问一下吧，我那包里还装着我身份证学生证还有饭卡什么的，我这没了我课都上不下去，你就帮我问一下吧。”
那阿姨数落他，“刚才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好几个人拉你都拉不住，现在知道着急了？行了你坐那儿吧，我帮你问问。”
周封禹千恩万谢，一扭头，对上两张正看着他的脸。
张琼喝了口饮料，牵动嘴角的伤口，“嘶……爽！”
周封禹：“……”
江鹤刃笑了，站起身，“走吧。”
张琼这才也跟着站起身走了。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周封禹才咬牙。
妈的.
江鹤刃回到家后发现许久不见的商总回来了。
桌子上大包小包，见到他后商敬尤冲他招招手。
“遥遥来，给你带了点礼物。”
江鹤刃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商总裁还真不谦虚，哪是带了点儿，桌子上十个袋子九个都是给他的。
江鹤刃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袋子接过来，小声问：“哪个比较值钱啊？”
“怎么了？”
小朋友清了下嗓子，“我明天要去炫富。”
“我看你大不大！不大我可不让你睡……”
“啪”的，商敬尤没忍住，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江鹤刃！！小孩子家天天在想什么！”
江鹤刃被打的抖了一下，有点委屈的捂了下屁股。
“你打我也没用……我不想当攻，当攻太累了……我有个朋友，为爱当攻，他现在画的都不香了！……呜！”
屁股又被打了一下。
商敬尤气得咬牙，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被人抱着小朋友倒乖了，出饭店大门的时候冷风一吹，还往他怀里缩了缩。
商敬尤把人放在后座，刚要直起身来，勾着他脖子的手却把他往下拉了拉。
“商敬尤。”醉着的江鹤刃眼睛格外明亮，像是擦掉了岁月侵蚀的污浊痕迹。他声音很轻，“你睡我吧。”
商敬尤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或许是对方眼睛太明亮，他的怒火泄了一半，涌上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疼来。
“遥遥，你不是不想我碰你吗？”
“嗯，是不想。但你对我那么好，不是为了睡我吗？”
商敬尤点了点他的鼻子，“不是。”
江鹤刃睁大眼睛，“不可能，你不想睡我，你性功能障碍？”
商敬尤：“……”
商敬尤的火成倍增长了。
城墙上挂着喜庆的灯笼，因为已经开班了，游客没有那么多，但三三两两也极为热闹。
城门口还有几个穿着汉服的女生骑着马，不知道是古城的体验项目还是NPC。
喻城没有什么旅游资源，工业城市发展缓慢，江鹤刃从没旅游过，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此时江鹤刃眼睛里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他看着城墙，看着灯笼，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穿着会被定义为“奇装异服”的衣服自如地走在街上。
他在喻城被骂“混混”的白发在这里并不起眼。
就在这时，愣神的他被人轻轻推了下后背。
轻柔地力量将他也推入这样自由繁华的江流里，似乎在这一瞬间，喻城永远潮湿的空气都渐行渐远。
“走，一起去玩吧。”
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笑着说。
第 26 章 烟花
古城十点半关门，商敬尤原本打算带小鹤进去逛一逛就去小吃街的，毕竟助理给的攻略里也说了，古城这边其实没什么玩的地方，就是看个新鲜。
小吃街那边年轻人多，还有街头艺人表演，比古城这边要热闹得多。
但看着小鹤装作成熟稳重，可看向周围时眼睛都亮闪闪的，商敬尤哪里说得出“咱俩离开去小吃街吧”？
反正古城里也有卖吃的的小摊，什么包子铺糖水铺，商敬尤见小鹤对烤冷面感兴趣，就去买了两份。
结果付钱的时候江鹤刃抢着扫了码。
“我请你吃。”霸道的高中男生说道。
小鹤第一次请我吃饭！！！！！！
入冬了，天逐渐冷了。
江鹤刃最近接了个商单，甲方比商敬尤还难搞。
“我们老板看了您这一版，觉得能不能再喜庆一点呢？例如给吸血鬼伯爵加一个红色蝴蝶结在头上做装饰，”负责沟通的项目经理拿红笔在人物腹部圈了一圈，“而且攻这里好像没有体现出我们人物角色八块腹肌吧？老板数了，只有七块呢。”
江鹤刃解释完另一块腹肌隐藏在衣服里，对面反问他：“那为什么咱们的衣服不能再少一点呢？”
很好，问住他了。
江鹤刃阴阳怪气，“不然画个全丨裸可以吗？”
项目经理比他还会阴阳怪气：“全丨裸可以当付费彩蛋，动作多的话甚至能出套图。”
游戏厂商果然胆子大，江鹤刃画个攻跟受一起洗个衣服都能被锁，这边甚至嫌攻穿得多。
“亲亲，衣服可以少穿，蝴蝶结就算了吧？吸血鬼伯爵本身是冷酷人设，带个蝴蝶结不觉得很奇怪吗？”
项目经理不肯放弃：“太太，就是要那种平时冷酷无情的BOSS突然戴个蝴蝶结才有意思啊，不觉得很萌吗？”
“不觉得呢。”
“反差萌啊，反差萌啊太太！你想想看，一个一直霸道冷酷，掌握别人生死的高高在上的人，他私底下竟然是个喜欢护肤美甲还跳《学猫叫》精致软O，难道没有冲击力，没有萌点吗？”
霸道冷酷，高高在上。
《学猫叫》软O。
江鹤刃猛地喝了一口酒：“我画。”
项目经理松了口气。
两人聊了聊细节后，项目经理发了个链接过来。
“这周周末在D市有漫展，南尽太太来参加吗？我们这边有票的。”
“不去。”
江鹤刃对任何百人以上聚集的活动都没兴趣。
经理有点失望，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这两年漫圈不景气，出圈的作品少之又少，这位南尽大大是难得画一部一部出圈的漫圈顶流画手，很多大火的游戏厂商也都找他画过人设或者插画。
但这人很神秘，微博五六十万粉丝只发广告，朋友圈更是什么也没有。
除了能确定是个男的，活的，别的什么也确定不了。
“行吧。那如果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CALL我哦~”
“谢谢。”
结果两天后，拒绝参加百人活动的江鹤刃又成佛了。
“哥！我亲哥！求你了，实在找不到人了！”下了课张琼双手合十疯狂摆动，拜得十分虔诚，“你不知道她们那大包小包有多重，我自己抬不动啊！”
江鹤刃：“……你怎么天天缺人？”
张琼也无语：“本来我们这话剧社就是音乐系人多，可巧了，周末他们系在文化宫有汇演，一下子一半人来不了。剩下这些都是娇滴滴的妹子，就我一个男的。我还得当男主还得客串男配跟反派，我还要拎包，哥，求你了，这是我一生一次的愿望！”
“那你这一生真够漫长的，不去。”
说完，江鹤刃绕过他就走。
走到教室门口，又没忍住回过头。
张琼双眼含泪，默默在背后看着他，见他回头，张琼双手握拳放在心口，开始少女的祈祷。
江鹤刃：“……”
江鹤刃：“你真是戏剧社社长啊你。”
张琼大喜：“谢谢遥哥！遥哥万岁！”
江鹤刃给他泼凉水：“先别谢，我这体能连一千米都跑不下来。”
大学里连老师都不会让他搬桌子，公认的真正天菜。
张琼老神在在：“没关系遥哥，放心吧，你在我们就有无穷外援。”
“……”.
周末。
早上江鹤刃起床后拉开窗帘愣了一下。
外面下雪了。
江鹤刃穿上羽绒服后想了想，又脱下来，套了件加绒的卫衣出了门。
D市是南方城市，好多年没下过雪，学校里四处都有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一边抖一边拍视频。
江鹤刃到了校门口，几个小姑娘正围在一起捏雪人，其中还有个熟人。
聂小竹先看到他，双眼一亮，疯狂挥手。
“学长！”
她一挥手，其他人也抬起头来窃窃私语。
“哇真的是江学长哎！”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跟着琼哥混早晚能跟江学长面对面！”
“我当年但凡好好学习，不复读一年，我就跟学长一个班了呜呜呜”
江鹤刃冲她们招了招手。
他不是亲切和蔼的长相，真到大家面前之后，刚才还窃窃私语的几个人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聂小竹跟他有过交流，这时候很亲近的凑过来。
“学长，你今天只负责帮我们拿东西吗？你要不要演个什么呀？”
江鹤刃婉拒：“我比较喜欢当观众。”
聂小竹失望，又很快打起精神来，“那学长你好好看着哦，今天琼哥要演六个角色呢！哈哈哈哈哈哈！”
江鹤刃：“……”
张琼姗姗来迟，到了之后先跟居委会慰问一样把手里的奶茶分下来。
“大家辛苦了。”
发到江鹤刃的时候双手捧上鞠躬：“遥哥最辛苦！”
江鹤刃毫不客气的拿了，吸管插上喝掉。
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一杯奶茶喝完觉得身上舒服不少。
张琼发完奶茶后手里还剩两杯，聂小竹好奇：“琼哥你渴了？给自己买两杯？”
“不是，还有个人没来。”
说话间，两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
头一辆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长相温和儒雅的戴着眼镜的男生走了下来。
聂小竹惊讶：“秦哥，你不是去参加汇演了吗？”
男生笑了笑：“感冒了，嗓子不好，只能请假。”
他一开口确实能听得出浓浓的鼻音。
张琼将手里的奶茶递给他，不忘介绍。
“秦清珏，我们话剧社的台柱子，音乐系专业第一，还是系草。江鹤刃，你可能听说过，号称D大建校一百六十三年一遇大帅哥，我们美院瑰宝……”
“行了行了。”江鹤刃自己知道自己长得好，美而不自知不可能的，从小被表白到大的，但被人跟念得奖历史一样念出来是真尴尬。
秦清珏也笑，主动伸出手：“学长你好，久仰大名。”
江鹤刃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好。”.
三个男生跟聂小竹坐前面那一辆，剩下的四个女生坐后面那一辆，两辆车刚好坐满。
聂小竹坐在副驾驶，三个男生都不胖，后座稍微挤了点但也能坐下。
张琼有些晕车，只能坐在车窗边上，窗户开一条缝。
江鹤刃原本就怕冷，哪怕他坐在另一边，风源源不断的吹进来也还觉得身上有寒意。
坐在中间的秦清珏从后视镜看了两眼后发现了。
“停车。”
车子停在路边，他下了车，回来后手里拿了件大衣。
“学长，不嫌弃的话你先披上吧？干净的，前段时间干洗过落在车上忘记拿了。”
张琼这才反应过来：“哦对，遥哥你怕冷，没事我把窗户关上吧。”
江鹤刃看看他开了车窗还晕地苍白的脸，“行了，你再吐人家车里。”
说罢接过大衣，“谢谢，回来我洗完还给你。”
秦清珏笑，“不用，就披这么一会儿哪用得着洗？”
江鹤刃想了想也没矫情。
加件大衣后果然暖和很多，他们出门早，路上没那么堵，很顺畅的到了体育馆。
体育馆门口已经在排队了。
因为他们有演出，从后门走员工通道倒是不用排队。
江鹤刃对自己这身体有自知之明，顶多帮着拿拿衣服，一看就很重的道具他很自觉地根本没去碰。
几人要演的是一部国产动漫里的经典片段，江鹤刃没看过，有些好奇地看他们彩排。
秦清珏感冒了也上不了场，在旁边给他讲解剧情。
会场人逐渐多了起来，没一会儿，周围就站满了人，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台下交江的两个人。
张琼受不了，趁着没戏份的时候下来轰人。
“你俩快走快走，别在这儿耽误我们演出。”
江鹤刃听得正入迷，被张琼一赶才回过神来。
秦清珏也笑了。
“那学长，我们去逛逛？”
江鹤刃点点头：“好。”
这还是江鹤刃第一次来漫展，旁边的秦清珏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很熟练的给他介绍各个展馆。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从高中开始就沉迷二次元，目前的目标是做一名优质宅男。”说着，温和又贵气的小学弟冲着自己竖了下大拇指。
江鹤刃笑了出来。
会场很大，虽然外面在下雪但人依旧很多，江鹤刃甚至还看见了约自己插画的游戏厂商。
非游游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游戏大厂，跟自己约插画的是它旗下的手游，已经运营六年了，依旧能时不时被玩家骂上热搜。
江鹤刃不爱玩手游，但非游的端游《剑羽》他玩了好多年了。
结果没想到，秦清珏也是《剑羽》的老玩家。
两人在《剑羽》的体验区体验了一下新功能，还一块儿痛骂游戏策划，在一旁的《剑羽》客服听见后也加入他们。
骂完秦清珏掏出手机：“学长咱们加个微信吧，回去一起打游戏。”
“好啊。”
游戏区隔壁就是签售区，江鹤刃很感兴趣的逛了一下，甚至发现了熟人。
他在这个圈子里没多少好友，荞麦是跟他关系最好的一个。
不过江鹤刃是画耽美漫画的，偶尔接点商单，荞麦是画同人的。
挂着荞麦牌子的摊位前排了十来个人，秦清珏见他感兴趣，抬头看了眼，面容有些古怪。
“荞麦？那个画过我……祝渺跟严哲齐的同人画手？”
祝渺跟严哲齐是最近很火的两个男星，因为在大热的电视剧里出演男主跟反派收获了一大批CP粉。
“嗯。你也看过？”
秦清珏心情复杂，“看过，连番外也看了。”
番外十八禁，车速飚到天上去了。
江鹤刃当然也看了，跟学弟不经意的讨论到了这种话题，他有点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
两人默默排上了队，好一会儿才排到。
荞麦长得挺乖巧的，打扮倒很符合会场气氛。
银发挑染绿色，带着护额，脸颊上画着三道猫胡须，手腕上还缠着绷带，穿着一套男子高中生的校服，很熟练的拿起一本书准备签名。
“要签什么？”
秦清珏沉默片刻，荞麦这才抬头，一愣。
我去，长得这么好看！
“就签，”秦清珏深吸一口气，“祝祝渺生日快乐。”
荞麦这才把视线转回来。
哦，祝渺的单推。
他唰唰签完，秦清珏拿了书后说了声谢谢。
轮到江鹤刃了，荞麦愣愣看着他。
“签个荞麦就行。”江鹤刃淡定。
荞麦盯着他盲签，签完后又拿过一本书。
“咳，那什么，礼尚往来，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江鹤刃：“……”
荞麦失望：“不能吗？”
江鹤刃失笑：“荞麦太太，这是你的签售摊位哎。”
荞麦擦了下嘴，“哦，那你的签售摊位在哪里？我现在可以收摊。”
这人私底下还挺成熟稳重的，而且年龄也不小了，非常社畜。怎么真人是这样的？
秦清珏不动声色的隔绝开荞麦的目光。
“学长，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看看他们吧？”
“好。”
两人转身离开，荞麦从座位上站起来。
“那个！你的名字！”
他很大声地问。
周围人的目光扫视过来。
……丢人啊。
江鹤刃深吸一口气，淡然一笑。
“立花泷。”①.
漫展要持续一天，但张琼他们只演上午场，到十一点就结束。
结束后大家兴奋地去逛会场，江鹤刃早逛累了，加上早上没吃饭，他从包里掏出个面包准备凑合一下。
秦清珏看了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学长，我也饿了，要不我们出去吃点再进来？”
“嗯？漫展出去还能进来吗？”
“没关系，我们是工作人员，可以进来的，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餐厅还蛮好吃。”
见他犹豫，秦清珏伸手拉了下他的胳膊。
“走啦学长，我保证肯定好吃。”
从开着暖气的体育场出来的一瞬间，江鹤刃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
餐厅倒确实离得不远，走了两三分钟就到了。
是一家法式私厨，拿到菜单的时候江鹤刃都想说“咱们走吧”，但秦清珏已经点上了。
“两份套餐，外加两份牛排。”秦清珏合上菜单，“学长，你看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呃，没有了。”
菜很快上来。
先上了两道前菜，又是四道主菜加牛排，最后两道甜品，只上个菜都要一个多小时。
江鹤刃每个尝了尝，吃到最后都忘了第一道菜是什么了。
正吃着，微信提示响了起来。
商敬尤：“吃饭了吗？”
江鹤刃咽下樱桃鹅肝，回他，“吃过啦^_^”
商敬尤：“今天这么早？吃的什么？”
“葱油面。”
“好吃吗？”
“不好吃，下次不吃了。”
“学长。”秦清珏轻轻的喊了他一声，用手示意了一下。
江鹤刃有些茫然：“嗯？”
秦清珏笑，拿过一旁的纸巾，伸手想要擦掉他嘴角沾上的酱料。
江鹤刃猛地后撤躲开了他的手。
“谢谢，我自己来。”
秦清珏的手停在空中，顿了一下收了回来。
吃过饭后秦清珏抢着扫码，江鹤刃也没拦着，记住账单后从微信把钱转给他。
两人溜达回体育馆，从员工通道果然还能回去。
张琼他们还在逛，秦清珏这个戏剧社的社员一回来就被抓去帮忙排队。
江鹤刃实在累了，在休息区的角落里倒了杯热水窝着看手机。
商敬尤跟他聊了两句就没再说话，这也很正常，商总裁不是在工作就是马上要工作。
莫名的，江鹤刃想起之前跟商敬尤一起吃饭。
那时候两人刚签了合约，第一次约会。
也是一个法餐厅，商总那时候正是最烈女的时候，那餐桌，三米多长，商敬尤坐一头，他坐另一头，中间隔了两个烛台三个花瓶，近视的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菜单上都是法语，江鹤刃一个也看不懂，于是在商敬尤点完餐后，江鹤刃机智的跟服务员说：“跟他一样。”
很快端上来了两盘还淌着血水的牛排，江鹤刃觉得他在阳光下追着牛啃都比那牛排熟得透。
江鹤刃把牛排切成小块吃了一块，他实在不太能接受那个味道。
就在这时，商敬尤招手跟服务生说了什么，没一会儿江鹤刃生啃的牛排被撤走，换上了牛奶芝士土豆泥，还有一块烤的全熟的牛排。
从那以后，两人例行约会的餐厅菜单一定是汉语的。
其实签约前江鹤刃失眠了很久，他不是天真的小孩子，这种恋爱合约，是要将两方的关系从陌生人变成情侣的。
江鹤刃并非坚毅刚强，傲骨铮铮的性子，无论这份合约潜藏的含义是什么，那时候他都没得选了。
但幸亏他这命也没糟糕到那一步。
无论商敬尤在外人眼中是多残暴的人，但跟江鹤刃相处时，对方总是绅士而疏离的多照商他一点。
也幸亏他的照商，江鹤刃慢慢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甚至还有心思画漫画挣钱。
“就是商总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啊。”江鹤刃把下巴放在桌子上，感慨道.
晚上六点，漫展正式结束了。
来得时候大包小包，走的时候大包大包。
姑娘们买了一堆海报周边签售书徽章……就连张琼都兴奋的脸色通红。
“抢到了抢到了！”他从包里掏出个棒子，“我女儿的水晶千变魔法棒！”
满载而归，一帮人也累得够呛，原本计划要去吃饭也吃不动了。
回去先回的学校，江鹤刃要下车的时候秦清珏笑着，“学长，你不是不在学校住吗？正好我也不在学校住，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离得很近。”
“外面雪都化了，路上都是泥，不好走。”
张琼也搭腔：“就是，你俩好像都是往南走，应该都顺路。我遥哥就拜托你了啊老秦。”
秦清珏点了点头，“琼哥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江鹤刃也没再说什么。
车子很快到了小区门口，陌生车辆不能进入。
江鹤刃道了谢后下了车。
“学长。”秦清珏突然叫住他，也下了车。
江鹤刃回过头，“怎么了？”
秦清珏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那个，我今天一天没喝水，你能请我去你家喝口水吗？”
江鹤刃终于确定了。
他沉默了一下，笑了笑。
“可能不太方便。”
“怎么啦？”
“我男朋友爱吃醋。”
秦清珏表情一僵，随后有点遗憾的耸了耸肩。
“好吧，不好意思啊学长。”
“没事。”
江鹤刃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刚走进小区大门，身后传来秦清珏的声音。
“学长！”
江鹤刃转过头来。
秦清珏站在路灯下，很阳光很干净的冲他笑了笑。
“以后一起打游戏。”
这样的阳光明媚让人不自觉地心情也会感染变好。
江鹤刃低头笑了一下，“再说吧。”
他挥了挥手，走了。
秦清珏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怅然的叹了口气，转身上车，也走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辆黑色轿车安静的启动了引擎，缓缓驶入小区.
江鹤刃今天一整天没怎么吃好饭，回到家后他先瘫在沙发上点了个外卖。
为了犒劳自己今天忙碌了一天，江鹤刃咬了咬牙，点了烧烤大餐，付款的时候扣除红包跟代金券还要六十多块钱。
配送费四元……怎么能这么贵啊，就三公里，他自己骑车过去也用不着四块钱吧？？
江鹤刃看了眼窗外。
外面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了。
算了，这钱还是得让别人赚。
江鹤刃开了瓶酒先畅快的喝了半瓶，酒精下肚，冷了一天的四肢百骸都慢慢暖了起来。
饭还要一会儿才送来，江鹤刃换上睡衣，打开电脑，准备先打会儿游戏。
他刚点开客户端，手机微信震动起来。
商敬尤：“吃饭了吗？”
商总最近是姓饭吗，为什么一直围绕着饭来问他啊。
江鹤刃看了眼时间。
七点了，这个时间是应该吃完了。
江鹤刃：“吃完啦^_^”
“吃的什么？”
“猪肉饺子。商总吃了嘛？”
“还没。好吃吗？”
“还行吧。”
“今天喝酒了吗？”
“没有！”说着畅快的丢两颗枸杞进杯子里，畅快的干了一杯！
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三公里这么快？
外卖小哥出息了？
江鹤刃这么想着，把喝了一半的酒放在桌上，踢踏着拖鞋走到门口，看也不看打开了房门。
门口，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江鹤刃：“……”
江鹤刃：“……商总？”
穿着笔挺风衣的成功男士美滋滋吃着手里的烤冷面，感觉嘴里都是甜的。
眼前的人没有看烟火，而是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被烟火染上斑斓的亮光，可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江鹤刃身上。
就好像江鹤刃比刹那绽放的，瑰丽繁华的烟花更值得关注。
烟花不停绽放在周围。
嘭，嘭，嘭。
从没有过这样感觉的男生偏过头去，眼睫垂下，看着手里的奶茶。
“烟花……很好看。”
第 27 章 自己家
回医院后商敬尤就有点后悔，小鹤原本还生病呢，他把人带出去后看见小鹤亮起来的眼睛就什么都忘了，整个人徜徉在“和小鹤约会中”的场景中，十点半古城关门，两人坐上车，商敬尤才发现，小鹤鼻尖是红的，还搓了下手。
“冷吗？我忘记看时间了。”
江鹤刃回答完“不冷”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的男人在后悔。
后悔没有看好时间，这么晚才回去，哪怕江鹤刃自己不觉得自己这个小小的感冒是什么大事，可在商敬尤眼里，这场放在以往连药都不用吃的小病就变得很严重。
明明他感冒跟商敬尤没有任何关系，但商敬尤把他送到医院，说是他“考虑不周”，今天也是江鹤刃自己愿意在古城里逛那么久的，商敬尤却说是他忘记看时间。
真的好奇怪。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的，生病是他自己不注意，做错事是他自己有问题，哪怕他被高三的混混打，老师叫来家长后，江龙海说的也是“你要是不惹事人家打你干嘛”。
这是头一次，那些他理所应当承担的后果，突然有人在身边要帮他撑起来。
“我感冒又不是你的错。”江鹤刃低着头，看起来像在玩手机的间隙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车里暖气充足，行驶到路口，正好是绿灯。
商敬尤几乎没怎么考虑：“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你……但小鹤，有句话我想告诉你。你过得不好，我会心疼。”.
晚宴结束已经十一点了。
商敬尤明早有会，江鹤刃明早有课，两人婉拒了商老爷子“住一宿吧”的邀请后上了车。
明明在大厅里剑拔弩张过，可此时商敬尤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身边的人神色如常，甚至还主动打了招呼，依旧是那副谦逊乖顺的模样。
车子开上高速后没人说话，商敬尤看了会儿文件捏了下鼻梁，这才发现旁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睡得不安稳，眉毛紧皱着，像是畏冷的小动物一样双臂抱在胸前。
商敬尤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出神。
该怎么形容呢？
说真的，商敬尤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认真看过他。
都两年过去了，这人为什么还这么瘦？
要说在他舅舅那儿过得差，合约恋爱后商敬尤出手大方，给他租的独立公寓带健身房跟厨房，每个月按时打工资，这人怎么还能把自己养成这么可怜的一小点？
商敬尤脱下风衣，想轻轻给他盖上。
可衣服刚挨到身上，正睡着的人骤然惊醒。
商敬尤手上动作一顿，还是把风衣盖到了他身上。
“盖着吧。”
面前的人反应慢半拍，垂着眼眸看着身上的黑色风衣，半晌后声音带着刚醒的哑意。
“谢谢商总。”
说罢又闭上了眼睛。
商敬尤看了一会儿，这才又把目光转回到手里的文件上。
在他目光转开后没一会儿，江鹤刃缓缓睁开眼睛，隐晦的看了眼商敬尤，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真该戒酒了。
明知道商敬尤才是最不该得罪的人，他非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难道之前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车子一路平稳，到目的地前江鹤刃悠悠“醒”来，将风衣还了回去。
下车的时候他想了想，“抱歉商总，今天跟您发生了争执，我……”
“我有错在先。”商总抬头看着他，目光是诚恳而真挚的，“下次搂你之前我会征求你的同意的。”
江鹤刃怔了一下，既没想到他会道歉，也没想到他道歉的原因是这个。
但无所谓了。
江鹤刃笑了笑，很懂礼貌，“好的，谢谢商总。”
说罢打开车门。
秋日的寒风吹到身上，江鹤刃刚要下车，又被叫住了。
商敬尤拿起风衣示意他，“外面冷，披上回去吧。”
“不……”江鹤刃顿了顿，想到车里还有司机跟助理在，于是又接过了风衣，“谢谢商总。”
老板的好意还是领了吧，社畜自觉一点总是对的。
见他接了风衣，商敬尤才笑了。
他声音温柔，还有一种奇怪的看透一切的眼神，“回去好好休息。”
“……”
江鹤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商总那副尊容……竟然是亲民路线的吗？
该说还是社会主义好，资本家里竟然能出儒商？？
等江鹤刃消失在眼前，车才缓缓发动。
十来分钟后，寂静的车里商敬尤突然开口：“我有个朋友。”
宋迎正偷刷微博给爱豆控评，听见老板讲话立马先端正坐好，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啊？”
“我有个朋友，”商总裁心情好，不计较宋助理的失态，“他总是偷偷观察着一个人，了解着他的喜好，分别的时候十分不舍，屡次回头。”
哦，青春校园暗恋题材的小说开头啊？
宋迎等着继续听。
……没了。
车里恢复了安静，商总低头继续看文件。
宋迎：“……”
什么意思？
“我有个朋友”不就等于“我现在有个问题想问但我不方便开口所以我突然有了个朋友”吗？
问题呢？？
大概宋迎疑惑震惊的目光太浓烈，商敬尤抬头看了他一眼。
宋迎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您的朋友很喜欢这个人啊。”
“我知道。”商敬尤心情更好了。
“……”
真就是“我有一个朋友”？感情这是个叙述句啊？
商总怎么了？突然要跟他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何德何能啊？？？
宋迎凌乱。
商敬尤工作忙，那天难得“我有一个朋友”后就又回归到了工作中。
江鹤刃第二天就把风衣送到了干洗店，洗完后托宋迎还了回去。
等到每月例行约会的时候，宋迎掏出跟上一次差不多的安排，商总屈指，敲了敲桌面。
“我的钱很好赚？为什么拿上一次的计划敷衍我？”？？这不是上一次的，这是一年前的！商总你今天才发现这计划一年没怎么变过吗？？
倒不是他敷衍，商总刚跟人合约恋爱的时候宋迎每周都绞尽脑汁想想例行约会要怎么安排，还是商敬尤自己说的，“我每个月支付你五位数的工资是让你来公司干婚庆的？”
宋迎也渐渐发现，虽然周围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但这些人关心的是商敬尤什么时候分手恢复单身，并不是这对情侣约会到底去哪家电影院看了哪场电影，吃饭去哪家餐厅吃了哪种鱼。
所以这约会计划越来越模式化，看电影、吃饭、回家，固定流程一整套下来证明两人恩爱就够了，每月一次，十分规律。
怎么商总突然又要创新了？
宋迎试探着开口：“那先吃饭再看电影再回家？”
商敬尤抬头看他，疑惑：“宋迎，你对这个公司没什么留恋了？”
“我立刻去改！！”
但没等宋迎改完，就先接到了江鹤刃的电话。
“江先生说这周他们学校有活动，他想请个假。”
商敬尤手上动作一顿，随后继续签字。
“知道了。”.
江鹤刃的学校是个普通一本，艺术节一到各专业各协会满世界抓艺术生帮忙画板子。
实际上画板子也是借口，江鹤刃在学校里朋友不多，但一到什么活动总能接到无数个邀请。
有些能推的就推了，有些实在推不过。
“我亲堂妹拜托我的，人听闻你专业课第一，所以想找你帮忙，我只能答应了。”张琼双手合十拜了拜。“菩萨，救救您的信众吧。”
江鹤刃大一上学期住过一段时间校，虽然后来搬出去了，但当初宿舍里的几个室友对他一直都很好。
张琼这么说，江鹤刃想了想点了头。
趁着周末没课，他带着工具到象棋社帮忙画宣传板。
几个象棋社的小姑娘挤成一团偷偷看他，一边看一边小声的嘀嘀咕咕。过了一会儿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漂亮妹子被推出来，她走到江鹤刃身边撩了下头发。
“帅哥，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我是GAY。”
“对我这样的漂亮妹妹也是GAY？？”
“真是GAY。”
妹子回去跟朋友们嘀嘀咕咕，有几个看上去更兴奋了。
没几分钟，有个清秀的男生进了屋，看了眼江鹤刃脸就红了。
蹭过来后小声开口：“帅哥，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江鹤刃叹了口气：“我是零。”
“啊。”心碎的声音。
“真没事？”
眼前的人长长的眼睑垂着，盖住了那泊沉满秘密的湖。
“真没事。”
商敬尤深深看他一眼，没继续追问。
江鹤刃身上有秘密，这一点商敬尤很清楚。
无论是泡温泉那天瞥到的他身上交错的疤痕，还是今天把他送到医院后，这人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浑身打着颤，整个人冷的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种种迹象都表明小朋友有过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去。
从江家夫妻俩离世到他被老爷子接进商家，这中间隔了整整一年。
商敬尤不清楚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但对方不想说，商敬尤便不打算逼他说。
哪怕两人以后在一起了，他也不会去探究对方不想宣之于口的隐私。
只是江鹤刃这身体确实该好好调理一下。
“平时上课很忙吗？”
“不忙。”
江鹤刃大学生活枯燥乏味，也没加社团，课余时间赶稿赚钱，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
“不忙怎么把自己照商成这样？”商敬尤拿过他的检测单，上面一长溜的慢性病，商老爷子都七十五高寿了都没这水平。“胃病就算了，小小年纪怎么还有风湿？”
江鹤刃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见他不答，商敬尤有点无奈。
“行，这也是秘密。”商敬尤把单子放下，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年轻的时候不当回事，老了有你好受的。”
商总裁这么日常，江鹤刃抬眼看看他手里的杯子，没接。
“商总，住院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一万二。”
“……”江鹤刃眼睛睁大，“这么贵？？”
“现在知道看病贵了？”商敬尤端着杯子示意他，“喝酒的时候没想过吧？”
江鹤刃嘴馋了买个冰糖葫芦都舍不得吃草莓馅的，一万二，他当牛做马多久才能净赚这么多钱啊。
“我……您，您支持花呗付款吗？我能分期吗？”
一向没什么太大表情的人此时声音都有些颤抖，肉疼的眉毛紧皱，说话时上下颚的牙齿都不张开，要是没人在场，怕是要“嘶”几声听听。
商敬尤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完又板着脸。
“江鹤刃，我每个月给你发这么多工资你都花到哪儿了？就你这身体状况别人知道了要以为我虐待你。”
一万二！这不是虐待是什么！！
“我是做了什么检查，怎么会这么贵？”江鹤刃想到自己在床上躺一躺就花出去一万二，原本温暖的被窝里活像是放了一块冰，“这真的不是诱导消费吗？”
商敬尤闷笑，伸手掖了掖他的被角。
“跟你开玩笑的，医院是商家的产业，不花钱。况且，”商敬尤话语一顿，说起这话时甚至先清了下嗓子，“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我怎么可能让你在我面前花钱？”
“……”谢谢，突然就对“霸总”这个工种有了具体印象了。
说话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
病房门打开，是个没怎么见过的商总的其他助理之一。
“商总，江先生。”沈季快步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江鹤刃愣住了。
商敬尤点了点头，“辛苦了。”
沈季送完东西很快退场。
商敬尤解开包装袋，烧烤的香气立刻充盈着整间病房。
“尝尝看。”说着递过来一串烤肉。
江鹤刃怔怔看着他。
看了两三秒后，商敬尤无奈，“行了，怎么动不动就看呆了？”
喜欢吃的食物就在眼前都无动于衷，一定要这么趁机多看自己两眼。
就这么爱吗，江鹤刃？
江鹤刃回过神来，伸手接过那串烤肉。
“谢谢商总。”
肉还热着，江鹤刃吃了一串后才后知后觉，这烤肉的味道是鸳鸯湖广场那边他常去的那家小摊位的。
就在这时，晚上也没商上吃饭的商敬尤拿过刚才被人吃了两口就放下的食盒，从食盒里掏出另一双筷子，打开前动作顿了顿。
“介意吗？”
“……不介意。”
商敬尤也不介意。
饭盒里两菜一汤，还有一碗米饭，江鹤刃就吃了几口饭，汤也没喝，商敬尤很快将饭菜都吃完，把汤往他这边推了推。
“烤肉太油了，吃完喝点汤吧。”
江鹤刃乖乖地端起来喝了。
商敬尤这才满意，“不管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胃口，饭得好好吃，知道吗？”
江鹤刃喉结微动，点了点头，“知道了。”
“答应的挺好。”商敬尤看了眼时间，站起身，“住院观察两天吧，烧退了再出院。”
“不用，我没那么娇气，我……”
“没那么娇气？”商敬尤眉毛一挑，“我可听说你跟我那些亲戚吃饭的时候不吃凉的不吃辣的，说是医生嘱咐的。”
“……”
“医生有没有说不能喝酒？”
“……没说。”
“真没说？”商敬尤笑，“孕期能喝酒吗？”
人果然不能造谣，这真是回旋镖往身上扎。
江鹤刃闭上眼睛。
“……不能喝。”
“很好。”
临走前，商敬尤想起什么。
“对了，你要跟我聊什么？”
之前在电话里的时候还挺严肃的，好像是个大事。
可此时，病床上的人只是看了眼商敬尤手中拎着的食盒，眼睑低垂，摇了摇头。
“没事了。”
很快，病房安静下来。
烤肉的味道慢慢散去，江鹤刃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热汤的暖意在四肢百骸游走，好一会儿后，江鹤刃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江鹤刃不准备继续装疯了。
但出了院后，倒没人再来找他了，大概是商总在家族群里说了什么——是的，现如今科技发展，枝繁叶茂的商家有个百人微信群，江鹤刃一开始知道的时候都惊了，反而助理宋迎很习以为常，还跟他八卦。
“当然有群，群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里面六个‘笑口常开’，四个‘清风飞扬’，怕不怕？”
“……商总叫什么？”
事实证明商敬尤只是气质沉稳，还没到“花开富贵”“健康平安”那一步。
“就叫商敬尤。”
而自从出了院后，微信上一个月都不见得要跟他说一句话的商总裁跟他交流的频率越来越高。
基本都是在问他吃没吃饭，喝没喝酒。
江鹤刃坚持了两天好好吃饭不喝酒，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某宝上订购的酒到了之后，江鹤刃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越来越强。
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
商敬尤：明天降温了，多加件衣服。
Tan：好的，谢谢商总关心^_^
商敬尤：有好好吃饭吗？
江鹤刃看了眼桌子上还没收拾的外卖盒子。
Tan：有的，刚吃完饭，商总吃了吗？>.<
商敬尤发了张图片过来。
又是不知道什么主题的饭局，杯觥交错，人来人往。
说来商总本质也是社畜，上班是上班，下了班还要去应酬，连恋爱都要例行公事。
商敬尤：晚上吃的什么？
江鹤刃把汉堡盒子扔到垃圾桶里，开始编。
Tan：小鸡炖蘑菇，米饭，紫菜汤
商敬尤：嗯，很健康
顺利糊弄过去，江鹤刃熟练的打开喝了一半的百利甜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还自欺欺人的扔了两颗枸杞在里面。
商敬尤：没喝酒吧？
Tan：没有>.<
“小骗子。”商敬尤点了点手机，想着什么时候抓他个现行。
旁边赵雄志端着酒杯走过来，“敬尤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次子。”
商敬尤收起手机，目光随着赵雄志的话语转移到他身边。
赵雄志身边站着个年轻人，看上去也算英俊，但看人的时候目光黏腻，让人很不舒服。
“商总你好，”年轻人伸出手，笑着，“我叫赵峰。”
一帮要联系方式的退场后象棋社的门再被推开，江鹤刃生怕进来个肌肉猛男，一转头，就见张琼的表妹走进来。
表妹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遥哥，麻烦你了。”
“没事。”
张琼的表妹也是有点美术功底的，走过来帮忙上色。
有人帮忙速度快了不少，两人赶在大一晚自习下课前画完。
表妹跟张琼似的双手合十拜了拜他：“谢谢遥哥，回来让我哥请你吃饭。”
江鹤刃笑。
两人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正巧一阵风吹过来。
女生穿得单薄，冻得打了个颤。
“果然是快入冬了，晚上这么冷。”
校园里人不多，明亮的灯光打在身边女生的脸上，照出一分透红来。
江鹤刃明悟。
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只礼貌的点了点头，“那快回宿舍吧，我送你。”
女生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地笑了笑：“谢谢遥哥。”
到女生宿舍楼下时，小姑娘已经收拾好心情，很豪迈的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倒很小。
“遥哥，你要是需要我帮忙找1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认识很多1！”
“……谢谢。”
目送她离开，江鹤刃低头笑了一下，一转头，笑容僵住了。
下午商敬尤去搞他在喻城的某个项目，五点时，江鹤刃准备好礼物去了樊会文妹妹的生日会。
商敬尤给他发消息，大概到七八点才得到回复。
“刚才在唱歌，没有看见。”
唱歌！！
小鹤在恋人面前非常腼腆，唱歌是不好意思唱的。
这一次是不是有机会听到小鹤唱歌呢？
商敬尤还在美呢，结果第二天上午，他就接到了学校的电话。
“你好，你是之前帮江鹤刃请假的，他那个家长是吧？你来学校一趟。”对面是王老师头疼地声音，“江鹤刃跟人打起来了。”
第 28 章 很好
高三年级办公室里，不仅江鹤刃在，樊会文也在。
他解释了一大堆后才有些不安地看看他江哥，最后才在王老师的催促下回了教室。
事情还得从上学期说起。
樊会文有个妹妹在二十一中上初中，小姑娘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成绩数一数二的，虽然家里穷，但她跟樊会文一样，都活泼开朗落落大方，在学校里很出名。
结果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这事传到他们班来了，后排几个混混听说二十一中那个出名的樊绮文是班长的妹妹，所以一直找樊会文的事儿。
结果某天江鹤刃去网吧上网时，恰好撞见在小巷子里，几个眼熟的男生拉扯一个女生，要把她拖走。
等江鹤刃把人救下来后才知道她是樊会文的妹妹，她要去补习班所以想抄个近路，没想到被人盯上了。
也是因为这个，樊会文才跟他熟悉起来。
元旦之前，商敬尤出国去江生意了，到元旦那天也没回来。
晚饭后倒是给他打了个视频。
D市已经入夜了，商敬尤在南半球，新的一天才刚开始。
“元旦快乐。”
“商总元旦快乐。”
商敬尤很家常的跟他聊了两句，聊完后才笑着开口。
“遥遥，睡前去一趟书房，我在桌子上给你留了元旦礼物。”
“啊？”江鹤刃犹豫了一下，“商总，你不要送我那么贵的礼物了。”
商总送他的圣诞礼物是一块机械表，表盘是向日葵，指针是太阳，整体是油画风格的，做工极其精致华美，一看就很贵。
江鹤刃偷偷搜了下，同样款式的表没搜到，只搜到了牌子，点开主页一看，各个都超过六位数，七位数也多得是。
那表现在被他锁进柜子里了，他感觉看一眼都少十块钱。
“这次你应该会喜欢。”
挂了视频后，江鹤刃推开书房的门。
商总裁平时不怎么在家办公，书房里东西不多，商业气息不浓，两个书柜上摆满了各种书，一眼扫过去竟然都是些历史古文集之类的。
江鹤刃还是第一次来书房，有点好奇地看了一圈，这才走到书桌前。
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装好的袋子，江鹤刃打开袋子愣了下。
好像是酒哎。
他把包装盒打开，果然是酒。
袋子里还装了一个小杯子，也就一口的量，杯子里放着小纸条。
江鹤刃打开一看，“每天一口，不能多喝。”
上次喝醉还没几天呢，目前来说体内的酒虫还很安分，江鹤刃欣喜地摸了下瓶身，转过瓶身看了眼度数。
5度。
行吧，好歹算个酒，比个别的啤酒度数能高点。
……可是5度算酒吗？这顶多叫含酒精饮料吧？？
江鹤刃点开微信回商总裁，“谢谢商总，礼物我很喜欢。”
“那就好。”
江鹤刃把手机收起来，看着这个5度的酒，越想越不服气，点开微信开始打字。
“商总，我六岁以后就不喝十度以下的酒了，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低度数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_^”
对面像是没看懂他的暗示一样，非常贴心的嘱咐他：“需要注意适度饮酒，不要喝太多。”
这一瓶喝下去他脸都不带红的！
江鹤刃愤愤不平地把酒塞回到盒子里，想了想又掏出来，拿某宝扫一下。
四位数。
怎么敢的啊！！
5度怎么敢卖出自己一千倍的身价啊！
江鹤刃肉疼的“嘶”了一口，这回把酒放回去的动作轻了很多。
等他把酒装好，眼角余光看见桌子上反扣着一本没看完的书。
书名《家庭教育对孩子成长至关重要》。
江鹤刃：“……”
他把袋子放到一边，拿过书看了眼。
“家长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不能一味骄纵溺爱，应该在孩子犯错时给予指导和处罚……还做了标记？”
江鹤刃往前一翻，不少地方都用红笔圈了出来。
甚至在“如何应对孩子的叛逆期”、“孩子不肯跟你交流，你应该做些什么”这两部分画了五角星。
已经二十一岁的孩子江鹤刃气得拿手机拍下来发给商敬尤。
“？商总，我都二十一了，‘青春期的男孩子更应该给予正向引导’，你是怎么标出来的？？”
对面没回他。
江鹤刃坐到椅子上开始逐页翻，翻到离谱的标记处就拍下来。
“这什么‘要维护孩子的自尊心，跟他讲道理时要蹲下身平视他，让他感受到自己跟你的地位是平等的’，我是二十一，我不是十一，你批注写的什么叫‘这招很有用’啊？？”
“还有这个，‘教育孩子的过程中不能急躁骂人，更不能随意动手’……‘打屁股没问题’这个结论你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最离谱的就是这个！‘孩子不听话可以训诫，但不能训斥，更不能辱骂，要维护孩子的自尊心’，您能不能解释一下旁边这句‘打屁股也能解决’？？？？？你打我屁股打上瘾了？？？？”
对面终于回了一条语音。
商敬尤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遥遥，我有个表弟今年十一岁。”
江鹤刃愣愣地看着手机，脸“唰”地爆红了。
他看着微信，嘴硬：“就是说商总虽然这么忙，但还是会抽出时间来研究怎么跟表弟相处，真是好哥哥啊。”
“我是不是好‘哥哥’遥遥不知道吗？”
……靠。
江鹤刃刚要把手机收起来，对面的语音却又发了过来。
“而且我虽然一直叫你小朋友，不用怀疑，我可没把你当孩子看。”商总裁笑了一声，“孩子可不能懂这么多，但你可以。”
江鹤刃耳朵也红了，恶狠狠地关掉微信.
三人猛地回头，是商敬尤。
他披着黑色的大衣，在寒风中从郁郁葱葱的墨绿色剪影中走过来，颇有压迫力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依次扫过。
江鹤刃偷偷把酒杯往身后藏了藏。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商彤见了他跟老鼠见猫一样，缩了下脖子心虚的打招呼：“哥，你怎么过来了？”
商敬尤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商家的花园，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触及到他的目光，商彤抖了一下，脖子又短了两分。
苏妗红着眼眶柔柔弱弱的开口：“敬尤哥，我好久没见你了……”
“苏小姐。”商敬尤礼貌地点了点头，“苏伯伯在找你，快回去吧。”
商彤如蒙大赦，拉着还要说什么的苏妗就走了。
花园里就剩两人，商敬尤的目光终于转到了江鹤刃身上，似乎还皱了皱眉，像是头一回见他一样，目光里充满了审视跟某种很奇怪的感情。
硬说的话很像个遗失亲儿子的老父亲在二十一年后找回了儿子，但却发现儿子成了社会人渣那种表情，痛心中带着点愧疚，愧疚中还有一点怜爱。
江鹤刃被这慈父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抿了下唇：“商总我也回去了？”
商敬尤点点头，却又冲他伸出了手。
江鹤刃怔了一下，眼角余光看见苏妗都走远了还一步三回头。
他恍然大悟。
嗐，商总也是不容易，明明是个烈女，这时候还得演戏。
懂懂懂。
江鹤刃抬手，动作颇大的把手放到他手心里。
商敬尤沉沉地盯着他，痛心愧疚怜爱不见了，江鹤刃似乎能在他额头上看到一个井字。
“酒、杯。”
烈女咬牙切齿。
江鹤刃这才明白过来。
他尴尬的笑了笑，把手撤走，默默把酒杯拿出来放商总手里。
酒杯里的酒已经喝得只剩个浅浅的底了。
商敬尤没想到这小子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得这么爽快，背地里根本不把他说得话当回事。
叛逆期？别人的话根本不听？
再一想这人的身世……商老爷子有句话说得不错，这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清冷又孤傲的江小少爷确实过得很苦。
江老爷子没去世前还好，家里那堆豺狼虎豹有个镇得住场子的，江家夫妻俩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性子也能过得不错。
等江老爷子因病去世，哪怕商敬尤不关心江家，也听过两耳朵江家发生的事。
黑心的大儿子卷走公司所有财务出国了，公司破产清算时一堆烂账记到了老二头上。
江家夫妻俩变卖了江家的老宅，没等着还账就有一堆亲戚闻着肉味扑了过来。
夫妻俩根本没出过校园，哪是这帮人的对手？
等商老爷子从国外听说赶回来已经晚了。
江家成为历史，这夫妻俩自己的财产都被骗得一干二净，只留给了外界数不清的笑话。
守不住家产的窝囊废、没本事的缺心眼……那段时间总能在各种地方听到这些充满恶意的代称。
但就是这么一对被人取笑的夫妻却真是有种傻气的执拗，他们婉拒了商老爷子的帮助，带着刚满四岁的幼子搬进了二十来平的出租屋里，褪去“江家”这个富贵的标签，认认真真地经营着自己的日子。
一年年过去，夫妻两个努力工作，日子也越过越好。
但天意弄人，一场车祸后夫妻俩双双丧命，只留下一个还在上高三的儿子，这同样没出过校园的，无依无靠的少年就这么落到了他舅舅手里。
说起江鹤刃的这个舅舅，委实不算个东西，自己亲姐姐在世的时候从来不伸手帮一把，夫妻俩去世后立马把刚成年的亲侄子攥到手里，拿学费要挟这还在上学的孩子去宴会上应酬，把他当货物一样往外推，打得什么主意一眼便知。
商老爷子也是听说了一些什么，这才火急火燎地把人接到了商家。
两年前商敬尤见他时只觉得只觉得他瘦，仿佛风大一点就能把他吹散了。
他伶仃的站在那儿的时候垂着头，像一丛还没盛开就凋零花朵，有种木炭燃尽后灰沉沉的颓败感，是没有棱角，无趣又顺从的漂亮珍珠，循规蹈矩，战战兢兢，再金贵也没半点活气。
这样也好，以江鹤刃这种情况如果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怕是以后的日子很难熬。
商敬尤不喜欢这种没有鲜活气的人，但作为恋爱合约的对象，他对江鹤刃的顺从一贯很满意。
——至少在发现这小子言行不一之前，商敬尤是觉得他乖巧的。
但原来竟看走了眼。
小小年纪就嗜酒，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还茶言茶语的……大问题没有，小毛病一堆。
难为商敬尤以前还觉得他是一张白纸。
什么白纸，这纸上别的颜色不知道，反正现在看来绿色超醒目的。
而且这小子还……那么喜欢自己。
江鹤刃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小时候他们是见过面的。
那时候小江鹤刃才两三岁，江老爷子还没过世，江家夫妻俩来商家拜访老爷子。
大人有话要说，就把这小屁孩塞给了已经十岁的商敬尤。
商敬尤厌恶姓江的一切生物，冷着脸把这小子丢一边不管，自己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小江鹤刃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扑到他腿边，被商敬尤拎着后领从腿上撕开丢到一旁。
这么来来回回两三次后，商敬尤皱着眉恐吓他：“再往我身边凑就把你从窗户那儿扔出去。”
身上还带着奶味的软趴趴幼崽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眨巴眨巴眼睛，笑得灿烂，被捏着衣服拎起来也不怕，还用刚学的称谓奶声奶气地喊他。
“……哥哥！”
两人只相处了那么半个小时，商敬尤别的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他那双淡色的瞳孔，在金色的阳光下像流淌着的蜂蜜，有一种干净的甜意。
而现在，那个像云朵一样干净的小崽子长大了，变味了。
商敬尤捏着酒杯，看着他，在把人看得心里发毛之后收回眼神。
——算了，好歹叫过自己一声哥哥。
重新教也来得及.
晚宴持续了近五个小时。
江鹤刃原本以为自己能像往常一样摸鱼，但回了大厅就发现他在做梦。
商总不知道哪根敏感的神经被戳偏了，非把他绑在身边，还给他解锁一下人物卡。
“这是赵伯伯。”
“赵伯伯好。”江鹤刃乖巧打招呼。
商敬尤跟赵总江正事，江鹤刃偷偷想溜，被人搂着腰一把搂了回来。
两人合约签了这么久，除了某些不得不展现亲密的时候，别说搂腰，江鹤刃一度觉得自己呼出的空气有毒，这姓商的恨不得离他十八米远。
骤然被这么搂着腰搂回来，江鹤刃惊悚的看了眼商敬尤。
商敬尤也只是把他搂回来，制住之后就松开了手，目光转都没转，像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跟赵总聊天。
……干嘛？自己加班加得痛苦于是下属也要陪同加班？
我偏不！
趁着商敬尤转头没看自己，江鹤刃一猫身子，刚撤出一步，被人跟抓猫一样揪着后颈衣领拎了回去。
这回放在腰上的手不松了。
赵总聊完后看着商敬尤的手，老头笑笑：“年轻人感情真好。”
商敬尤得体的点点头：“谢谢。”
等赵总走了，江鹤刃头靠近，低声问：“怎么了商总？”
商敬尤躲了一下，拉开两人头部的距离，手还一动不动搂着他的腰。？？这么贞烈你还搂我腰干嘛？
“你跑什么？”商敬尤比他意见还大，皱着眉，“在我身边好好待着，睁大眼睛学着点。”
江鹤刃觉得他莫名其妙：“学什么？”
“为人处世，交际应酬，心性品格，学识见闻，哪样不能学？”
“……”
看着他复杂的表情，商敬尤运了口气，提醒自己要对问题少年多点耐心，养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放缓语调：“以前带你来参加这些宴会，你总是跑的比兔子还快。都两年了，我现在放你自己跟他们聊天，你敢去吗？”
也不是不敢……
问题少年鸦羽般的睫毛扇了扇，表情倒还是乖巧的：“哦。”
要是以前商敬尤早被骗过去了，但刚在花园里见识过他是怎么对付自己敌人的，这时候商敬尤一眼看穿，也心生不满。
“‘哦’这么快有什么用？你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江鹤刃，我难道是闲着没事干，就爱支教吗？你以后早晚要接手江家，这些事情总要学一学的。”
随后就见眼前一直带着礼貌笑意的人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在商敬尤面前一向安静又柔顺，哪怕此时被戳中了逆鳞，也还是商忌着对方的身份，沉默了片刻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却被商敬尤误解要跑，又一把搂了回来。
过量的酒精原本就麻痹了江鹤刃往常的谨慎小心，此时又被人这么制住，像对只小猫小狗一样教训。
烧尽的炭火被风一吹，终于露出能刺伤人的灼灼烈意。
江鹤刃右手抓住商敬尤领带的下端，猛地用力，把比他高半头的人拉到与他视线平齐的位置，直直的盯过去。
两人距离骤然缩减，呼吸纠缠在一起，商敬尤能闻到他身上带着果酒的香气，甜腻而辛辣。
“商先生，已经没有什么江家了。”他声音平缓，可眼睛里燃烧着的两团火跳跃着。
江鹤刃长得漂亮，人又削瘦，给人的感觉一贯是较弱势的一方，像玻璃制品，带着难以遮掩的易碎感。
此时面无表情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商敬尤才发现他确实是冷的，但并不是苍茫的雪。
他是被冰雪覆盖的深沉湖面，表面看上去一尘不染，实际上藏着不知多少汹涌的暗潮。
说完这句，江鹤刃才慢慢松手，将他的领带放开。
商敬尤保持着被迫半弯着腰的状态，就这么看着眼前鲜活而锐利的人，好一会儿后才缓缓站直身体。
可就当他站直身体后，这个外人看起来纤尘不染，柔弱易碎的仙人一样的男生又骤然靠过来。
商敬尤比他高上半头，这骤然贴近的男生扬起头，下巴近乎贴在他的肩膀处，从商敬尤的视角看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和一小截被酒气晕粉的锁骨。
商敬尤推开他的动作顿住。
“还有，为人处世，交际应酬，心性品格，学识见闻，”他自己撤开半步，笑了笑，眼皮抬起，歪了下头。眼神与眼神交汇，明明是下位者的仰视，却带着极有攻击性的挑衅意味：“我恐怕在您身上学不到什么，至少我知道不应该把合约恋爱的另一个男人当成玩具，一边看不起他，一边搂着他的腰随意摆弄。”
这算什么？
之前严防死守，对他像对积雨的水坑一样避之不及，现在又突然换了面孔，抓着他又是搂腰又是训责。
江鹤刃是命贱，但又不是下贱，被人这么控制着还要乖乖听人跟他说“江家”。
哪怕理智告诉他，不要跟商敬尤产生矛盾，得罪这种人的后果他已经很清楚了，那些噩梦缠身的日子他并不想第二次回味。
但商总有句话说得很对，那些果酒确实后劲很大，酒精浇透他的四肢百骸，让江鹤刃在某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噩梦之前。
——但也只有一瞬。
江鹤刃胸口起伏，呼出最后一口未熄的炭火的暖意后，沉默片刻，又恢复到往常被冰雪封存住的乖顺冷清的模样。
“抱歉，我失陪了。”
说完这句，他退后半步礼貌而规矩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商敬尤站在灯光下，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像一出嘈杂的默剧，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离开的身影。
半晌后，商敬尤松了松领带，低头笑了。
元旦后没多久就进入了考试周。
江鹤刃学的美术学专业人不多，但老师抓得紧，每次快考试他的笔记就被借走打印出来，没两天就几乎人手一本。
并且因为他成绩稳定地好，甚至还有同专业的把他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寝室，准备考前拜一拜。
江鹤刃专业课第一都一了两年了，最开始是为了奖学金，现在是为了奖学金和学霸的面子，于是过了元旦就忙着复习。
虽然家里环境更好一点，但一回到家面对那台贴着败家之眼的电脑，江鹤刃就忍不住想开游戏。
没办法，为了维持专业第一，江鹤刃只能忍痛把复习场所改到了学校图书馆。
越到快考试图书馆的人就越多，虽然有司机接送也方便，但总不如住在学校的张琼他们更方便。
舍友们也是要复习的，于是早起占位的任务就交给了宿舍几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江鹤刃才发现，老四对自己好像有了点意见。
室友们给他占位，江鹤刃不好意思让人家白忙活，早上过来的时候会从家里多带点吃的。
那天正巧轮到老四占位，江鹤刃到图书馆的时候人还不多，他把小零食推到老四面前，刚要开口说“谢谢”，老四阴阳怪气，“遥哥有钱了啊，每天带的这吃的都不重样，家里五星级大厨做得吧？”
江鹤刃挑食，商敬尤怕他总吃一样会吃腻，跟厨师吩咐过要经常换口味。
之前上课的时候老四吃得还挺高兴，突然这是怎么了？
江鹤刃不明所以，皱了下眉，“你什么意思？”
藏不住心事的高中男生脚步加快，很快到了他面前。
白发校霸觉得不应该这么自恋，人家原本就是来铭星中学助学的，铭星中学有什么好的变化，应该是人家的慈善之心。
但眼前的人已经先开了口。
“校内摄像头是学校方面在管理，道路上的摄像头也是相关部门才能查，小鹤，我没有监视你的意思，我……”
江鹤刃打断他：“我觉得很好。”
在放学时，后排有人骂了句“装这鬼玩意吓唬谁呢”。
但显然，一下午教室里都安静了很多。
魑魅魍魉害怕被曝光在太阳底下，正常人有什么怕的。
“真的很好。”他慢慢笑了，再次重复道。
第 29 章 为了我吗？
监控的威力是真的强。
铭星中学以前几乎天天都有学生打架，每天放学的时候校门口还常常停几辆摩托车，社会上的小年轻等着自己学校里的“兄弟”，还冲着放学的女生吹口哨。
但监控安装后，肉眼可见的，整个学校张牙舞爪的鬣狗都像是被一只大手按了下去。
周四，江鹤刃来上课时，樊会文来找他小声八卦。
“隔壁班真有人被抓了！说是勒索同学，还多次殴打恐吓！学校直接报警了！”
这件事很快被验证是真的。
上午大课间的时候，几百年没用过的教室喇叭里传来校长的声音，严肃通报了这件事。
开除学籍。
商敬尤先跟林叔低声吩咐了什么，这才脚步放轻走了过去。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朋友，心底竟然涌现出一种酸涩的满足感。
睡梦中这么蜷缩成一团是很没安全感的表现，或者他是不是冷了？
商敬尤捏了下被角。
屋子里地暖温度适宜，被子不算厚。
躺在床上的人把被子拉到鼻子上方，只露出半张脸。
也不怕憋得慌。
商敬尤伸手把他鼻翼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又给他掖好被角。
去而复返的林叔回来了。
商敬尤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这才离开。
离开时他将屋里的灯关上。
合上门的下一秒，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明明关了灯，但屋子里并不黑暗。
江鹤刃回过头。
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小夜灯.
早上七点钟，江鹤刃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在被子里窝了几分钟，这才起床洗漱换衣服。
大三的课安排地并不繁忙，但有四天都是早上第一节有课，十分不人道。
江鹤刃拉开窗帘愣了一下。
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四处飞舞着，已经下了两天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江鹤刃不喜欢下雪，主要是怕冷，但此时站在厚厚的落地窗后，脚下踩着长毛地毯，四面八方，温暖的暖意围绕着，他站在窗户前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
他已经被商敬尤带到他的领地了.
江鹤刃拎着包下了楼，餐厅里商敬尤正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一份财经报在看。
听见他下楼，商敬尤才抬起头，先皱了下眉才跟他打招呼。
“早。”
江鹤刃脚步一顿，“商总早上好。”
早餐是小笼包，两种馅，但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是什么馅的，江鹤刃吃了个不怎么喜欢的萝卜豆腐，本来都不打算继续吃了，结果下一个吃到了猪肉香菇，香的恨不能吞掉舌头。
江鹤刃认真端详自己眼前仅剩的两个小笼包，以他的胃口顶多还能吃一个，于是江鹤刃试图在一模一样的外表下挑到第二个猪肉香菇。
斟酌了十来秒，他夹起一个用筷子戳开。
果然，他这运气一如既往的黑，萝卜豆腐的。
非洲人抽什么卡开什么盲盒？？
江鹤刃虽然挑食，但自己夹到碗里的食物能吃得下去就不会浪费，垂头丧气的准备把包子吃掉，可对面伸过来一只手，把他的碟子挪走了，又换了一个新的碟子过来。
“吃那个吧。”商敬尤示意了一下，眼神继续专注在手里的报纸上，将江鹤刃戳开的包子吃掉了。
江鹤刃怔了一下，低下头，声音很轻的道谢。
“谢谢商总。”
吃过饭后商敬尤开车将人送到学校门口，临下车时，他从后座拿了一兜东西递给江鹤刃。
“饿了别点外卖，不干净。盒子里有零食对付吃一点，中午回家来想吃什么跟厨师说。”
江鹤刃看着他的手，两三秒后才接过袋子。
袋子里装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还有一个保温杯。
又是那种奇怪的，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的感觉，四肢好像都被泡麻泡软了。
江鹤刃喉结动了动。
“……谢谢商总。”
商敬尤看着他，有些无奈。
“遥遥，你为什么，”他话语顿住，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去吧，好好上课，下了课家里的司机来接你。”
“好。”
江鹤刃的身影消失在学校门口。
商敬尤坐在车里，有些想不明白。
遥遥不是很喜欢他吗？会偷看他，会在他面前展露自己面具下的真实模样。
可当初他对江鹤刃拒之千里之外的时候小朋友反而是放松的，阳奉阴违也好，偷偷打量也好，都是对方认定自己是安全的才会有的行为。
可现在……
昨晚商敬尤给他掖被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小朋友在装睡。
故意不关门，要是放在刚签合约的时候，商敬尤八成会觉得他在刻意勾引，但商敬尤很清楚，他是很抗拒亲密接触的，只是碰一下他的手这人就浑身僵硬。
是试探吧。
试探自己在家里是不是安全的，会不会发生自己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哪怕是泡温泉的时候小朋友也没这么紧张。
而今天，他还是穿着自己带来的衣服，商敬尤给他准备的那些他一件也没穿。
到底是为什么？
有一个微弱的，直觉不可能的猜测涌上心头。
江鹤刃，不会不喜欢他吧？.
第一节是《中国古典艺术鉴赏》课，江鹤刃到的时候阶梯教室快坐满了。
张琼在倒数第二排疯狂摇手。
“遥哥遥哥。”
宿舍其他几个人正埋头吃饭，也摇了摇手表示欢迎。
江鹤刃坐到张琼旁边的空座上，张琼推过来一个三明治。
“遥哥你早上又没吃饭吧？快吃快吃，一会儿李教授来了就吃不成了。”
“不了，早上吃过了。”
张琼震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遥哥你竟然吃早饭了？”
“……吃个早饭你这么震惊干什么？”
“这话说的，咱都认识两年半了，除非我硬塞给你，你啥时候自己吃过早饭？”
江鹤刃愣了一下。
张琼也就是顺嘴一说，见他不吃，自己拿了三明治两口吃完了，手在旁边老四身上蹭干净。
李教授的课讲得太深奥，上课十分钟倒了一半人，张琼一边打哈欠一边记笔记，不经意一扭头，看见旁边他遥哥坐得笔直，手上奋笔疾书，还不时随着教授的提问回答问题，不由心里佩服。
能拿奖学金的人果然不一样，怪不得遥哥之前还找他询问出国留学的事。
下一节课在小教室上，男生代谢快，张琼早上多吃了一个三明治还是饿了，瘫在座位上无精打采。
江鹤刃想了想，把零食盒子打开递给他。
“吃吗？”
“我靠！遥哥你变了啊，你都会带零食了……我看看，”张琼拿了块饼干塞进嘴里，“哪儿买的？还挺好吃。”
宿舍其他几个人也探头过来，“我看我看，遥哥我能吃吗？”
“吃吧。”江鹤刃从桌洞里把盒子递过去。
传了一圈后再传回来，盒子里空空如也，就剩一小块饼干了。
江鹤刃犹豫了一下，捏起那块饼干，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放进嘴里。
妹妹差点被欺负那天樊会文菜刀都握手里了，但看看瞎眼的母亲，还在上初中的妹妹，刀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尽情宣泄着大仇得报的快乐，江鹤刃也回了“恭喜”。
等手机安静下来后，倒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紧抱着布老虎。
好半天后，他小声问：“……是为了我吗？”
说出这句有些过于自恋的话后，江鹤刃用布老虎遮住半张脸，耳朵也为自己这不害臊的猜测红的通透。
“肯定不是。”他强装镇定地反驳完，躺进柔软的被窝里。
但在午休之前，被窝里小小声的：“……可能有一点点，应该？”
第 30 章 回来
时间几乎一眨眼又到了周末。
等周六放学回到自习室的时候，江鹤刃才生出一点儿真实感。
从进入铭星中学开始，已经两年了，他很少觉得生活有什么地方是不错的。
吃得少，穿得薄，周围环境又是那样，江鹤刃很少觉得开心。
但这周他真的觉得很快乐。
不仅周围环境突然变了，而且……他的生活中，突然有了一个听众。
一个会重视他每句话的，会耐心听着他那些琐碎事情的听众。
江鹤刃确实不爱跟人分享，其实两人吃饭时，多数时候还是商敬尤在说，他有那么多可以说的丰富多彩的经历，例如以前去过的哪座城市有什么好看的景点，例如昨天公司又出了什么新闻。
两人其实基本只有中午吃饭会聚在一起，一来商敬尤考虑到，两人关系还没有太熟，小鹤在自己面前还有点拘谨，一天三顿黏着人家不太好，慢慢来嘛。二来商总其实也是很忙的。
除开现在铭星中学的发展规划这类，公司刚把发展重心挪到国内，天天视频会议恨不得开到半夜去。
“说什么？”
“你姑父从国外回来，想在商氏集团工作。你，你竟然让人家去看大门？！”商老爷子气的一拍桌子，“你小子真是胆子大了，长辈也不放在眼里！”
“爷爷，我姑父那中文就会说个‘你好谢谢’，我还能安排他做什么？再说了，安保工作不重要吗？你不要职业歧视啊。”
“少来！你就是在报复你姑姑去找他的茬！”
“难道不是爷爷你让我好好照商江鹤刃的？我替他出气你还不高兴？”
提到这个商老爷子脸都绿了：“我让你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照商！你个狗东西，转头把人拐到手了！他才十九……”
“今年二十一了，明年就能领证了。”商敬尤纠正。
商老爷子气倒：“你要不要脸？你比他大了足足七岁！！”
“七岁怎么了？您放心吧，我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积极向上每天锻炼，保证不让他守活寡，啊。”
商老爷子抖着手去摸太太静心口服液，商敬尤轻车熟路帮他插好吸管，还好心的顺了顺他的胸口。
“行了行了，您要是这么不喜欢他我明天就跟他分手。”
“你敢！你小子敢始乱终弃我打断你的狗腿！”商老爷子一巴掌拍他后背上，中气十足，一掌下去商敬尤快吐了。
他倒杯水压压反胃，笑了。
“爷爷，您别老骂我是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物种这玩意它是遗传的……”
“滚！给我滚！！”
商敬尤站起身，很乖的滚了。
走到门口，身后洪钟一样的声音响起：“滚回来！”
商敬尤站定。
商老爷子自己顺顺气。
“小遥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你既然跟他在一起了就好好对他，听见没有？”
商敬尤转过头。
“我当然会好好对他，毕竟他是江奶奶的亲孙子。”
“你！”商老爷子自知理亏，声音也没那么洪亮了，“当初我们都年轻……再说了，这事跟小遥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商敬尤整理了下西装。他霸道惯了，穿上深色西装后整个人像一头狩猎的狮子般充满攻击性，扭头一笑，“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
说罢，开门走了出去。
宋迎在门口等着，看见他的一瞬间甚至没敢开口，缓了一下才走过来。
“祝总跟林董在找您，应该是想清楚了要松口，您……”
商敬尤脚步顿住。
宋迎跟着停下脚步，他顺着商敬尤沉沉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楼梯边上拿着杯子小口喝酒的江鹤刃。
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江鹤刃抬起头。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鎏金萃银的灯光下，这位江先生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身形纤细修长，像误入红尘的最恪守天条的九天仙人，干净纯粹又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一瞬间，商敬尤想，干脆就这样不解约，让他死心塌地的喜欢上自己之后再抛弃他。
就像当初商老爷子对自己妻子那样。
下一秒，就见这位九天仙人有些腼腆的冲他笑了笑。
江鹤刃长相很有距离感，但笑起来眼睛弯起，哪怕只是客套，也让人觉得像暖风吹过了寒冬，暖的甚至有些甜。
……算了。
虽然也姓江，但老一辈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江鹤刃三四岁的时候江家就破产了，可以说从记事起就没享过半点江家带来的福，更没道理要他来背负老一辈犯的错。
况且这人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自己保驾护航，只商家这些亲戚都能把他吃了。
对这种小朋友耍心眼，商敬尤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
商敬尤收回目光，神色不变。
下了楼从江鹤刃身边路过后走了两步，商敬尤又倒回去走到江鹤刃身边，伸手把他手里的杯子夺过来。
“这些果酒喝起来没什么酒味，但后劲很大。”教育完小朋友商敬尤把杯子放到一边，“去喝饮料。”
突然被管教了，江鹤刃怔了一下，还是应了，“好的商总。”.
豪门晚宴没什么意思。
两年前刚参加的时候江鹤刃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被泼红酒啊之类的狗血桥段，但大家都是要脸的，顶多言语上鄙视他一下，从来也没人真动过手。
商老爷子出来说了两句话后就回房间了，大厅里是各家交换商业情报的会江现场，商敬尤毫无疑问是众人的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少经常在本地财经频道露脸的金融大咖。
这位年轻的商家下一任家主手段狠戾，长相也没温和到哪儿去。
他线条冷硬，脊梁挺直，像一头带着血味的狼王，犬齿锋利，攻击性极强。
英俊是英俊，但看起来就知道很难相处。
大厅里暖气充足，那些果酒果然后劲不小，江鹤刃觉得有些热，他也看够了年轻总裁是怎么进行商业会江的，干脆出去吹吹风。
但临走的时候江鹤刃没忍住诱惑，把果汁放下，又偷偷端了杯看上去更好喝的蜜糖色鸡尾酒。
他不喝多，就再喝一点点。
商家老宅占地宽广，小花园里种着不知道多少名贵的花草植物，明明已经深秋，但靠着庞大的人力财力，这些花草依旧绿意盎然，跟宅子外面的萧条秋景仿佛两个世界。
江鹤刃一手拿酒杯小口喝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拍来拍去积累素材。
拍着拍着，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世面。”
江鹤刃动作顿了顿，没搭理。
挑衅的人沉不住气，“喂！跟你说话呢！”
江鹤刃这才转头，很惊讶：“您在跟我说话吗？”
身后站着两个女生，一个有点面熟，好像是商敬尤的某个堂妹。
另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标准的小白花长相。
堂妹看见他的脸先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装什么傻？不是在跟你说话是在跟谁说话？”
小白花果然拉了她一下，“小彤，别这么说。”
哇，茶界同行！
“你看看他这样子，有哪一点配得上我哥？”商彤愤愤不平的嘟嘟囔囔，“论家世，我们商家跟苏家才是门当户对。论感情，你跟我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论相貌！”
商彤卡了一下，拉住同伴的手：“反正你也不差他什么！何况我哥也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他一个国内普通本科的艺术生，你可是留学海外的高材生，肯定比他跟我哥更有共同语言！”
说罢，趾高气昂的看着江鹤刃：“你识相点，我哥可不是你这种人能高攀的！”
两人都看着江鹤刃，要听听他说什么。
江鹤刃眨了下眼，似乎刚反应过来，很惊讶很羡慕：“哇，苏小姐在哈佛就读啊？”
苏妗想拦没拦住，商彤已经嘴快的说了。
“什么哈佛？谁跟你说在哈佛上学的？”
接着两人就看到这位传说中很好欺负的商敬尤的小男友捂了下嘴，饱含歉意的开口：“啊抱歉，海外的学校我只知道哈佛来着……那苏小姐就读的也是像哈佛一样有名的学校吗？”
苏妗读得虽然也算名校，但跟哈佛自然没得比。
花园里一片寂静。
江鹤刃歪了下头，“……没有名吗？”
“……”
“怎么啦？”江鹤刃甜甜地问。
他长得太疏离太有距离感，偏这时候睁大眼睛，脸上适时的带着很有礼貌的疑惑，声音也又轻又绵，明明是阴阳怪气的表现，可对着这张干净冷情，一看就知心性高洁的脸，连苏妗都犹豫了。
不能吧……长这样总不能也是个绿茶吧？
气氛古怪又尴尬，商彤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脸颊通红：“你要是想开了跟我哥分手，那，那我可以考虑一下你……我家也很有钱。”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
“在这儿做什么？”
他期待手机有新消息的提示，因为那大概率代表一句温暖的问询，一张有趣的生活分享的照片，或是能听很多遍的语音。
江鹤刃像不知不觉间陷入了云朵里，周遭被绵软的云团包围。
他猜不透云团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是将他带到更高的山上，看到更美的风景，还是在某天突然将他掀下去，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这太不安全了。
江鹤刃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下午，他正绞尽脑汁做着数学题的时候，手机新消息震动。
与此同时，他似乎隐约听见楼下传来一两声“汪汪”。
江鹤刃愣了一下。
新消息弹在手机屏幕上。
“小鹤，我们的小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