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
谢昭宁之前虽说是谢蕴的侄儿, 却从未以她侄儿的身份出现在京城。
京城内的达官贵人也不认识她,想要‘捏造’一双父母出来,并不是难事。
表面的一层纸不能戳破了。
谢蕴冥思苦想, 赶在回京前安排妥当, 寻了个御史台内的谢御史, 家里只有一个儿子, 她再送一个‘儿子’过去,想来也很合适。
名字不变, 捏个户籍,不算难事。
谢蕴想到后就让人去安排, 等回京的时候,谢昭宁就会见到她一双‘亲生父母’了。
有了前车之鉴后,这回车队快马赶回京城, 眼看着城门在即,路旁停了一队人。
车队停下,金镶玉妖娆地跳下马背, 欢喜地上前与领头的黑衣女子打招呼, “殿下, 许久不见, 您是越发英气了呀。”
承桑梓散漫地扫她一眼, 驱马走近马车,金镶玉暗笑, 谢相突然成亲了, 这位皇女得闹翻了天。
金镶玉眉眼,叉腰等着看好戏, 目光炯炯,落云却是下马走在一侧, 丝毫没有靠近的意思。
车帘被挑开,露出谢蕴平淡的面容,“殿下。”
承桑梓眼中的笑意不及眼底,骤然止住,目光落在了谢昭宁身上,“谢相寻了个小白脸,也看看她配不配坐在你身边。”
谢昭宁提到了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低头整理着自己腰间的袍服,她的忽视,让承桑梓越发生气,“谢相。”
“忘了告知殿下,我已成亲,她是我的夫婿,谢昭宁,御史台内谢御史的幼子。”谢蕴同承桑梓礼貌性点头,同样忽视她眼中的怒意。
谢蕴放下车帘,高声吩咐一句:“回相府。”
“谢蕴。”承桑梓蓦地提高声音,上前掀开车帘,英气的眉眼竖起,“你成亲了?”
“成亲了。”谢蕴再度同她点头。
周遭忽而静了下来,莫名的寒气刺骨,半晌,车外的女子双目睁圆,面色灰白,“好一个‘我成亲了’,成亲可再和离,我竟不知谢相何时喜欢男人了。”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就问:“她以前喜欢女人吗?”
“你闭嘴,孤与谢相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承桑梓薄怒,目光凝在少年人秀气白皙的面容上,淡淡一眼后,她转而看向谢相:“就因为她岁数小?”
谢昭宁:“……”你俩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悄悄扯了扯谢蕴的袖口:“谢相,要不我们和离,成全你二人?”
“谢昭宁,洞房的时候,你可是说永远不舍弃我的。”谢蕴神色,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转而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失忆了,无妨,我会时刻提醒你的。”
谢昭宁:“……”病得不轻了。
承桑梓僵了身体,成亲、洞房一句句话戳进她的耳朵里,“回宫。”
皇女气冲冲地离开了。
谢昭宁凝眸,笑了。
谢蕴也没在意,吩咐人回相府。
马车行至城门下,同样一个车队在等候,赵霍挥挥手,马车停下。
车内一双夫妇走了出来,锦衣华服,颤颤地走到马车前,朝里面喊 一声:“谢相。”
车里的谢蕴走下马车,扭头冲谢昭宁喊话:“你爹娘来了。”
谢昭宁嘴角伺候了抽,我谢谢你啊,谢谢你给我找了一双爹娘。
还是一双会演戏的爹娘,十分好!
谢昭宁刚站稳脚跟,谢家父母就扑了过来,谢夫人一把抱住谢昭宁,声泪俱下:“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母亲可想你了,你阿嫂给你生了个侄儿,你不想成亲也没有关系,谢家有后了……”
谢昭宁无奈地看向谢蕴,谢蕴站在一旁,气定神闲,悠闲地数着脚下的落叶。
气无可气。
谢夫人唠叨完又看向谢蕴:“谢相,辛苦您了,您放心,这桩亲事,我谢家认定了,亲事重新办,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要什么,我谢家都会办到的。”
“不是,谢夫人,我不是你儿子,我和她也没成亲。”谢昭宁终于逮住机会解释了,“你相信我,你找错人。”
“儿啊,你是撞坏脑子了吗?是你自己跟谢相提亲的,自己办的亲事,怎么又忘了呢,是不是撞到哪里撞坏脑子了,要不要给你找个御医看看啊?”谢夫人一脸心疼坏了,揉揉谢昭宁的小脸,“儿啊,你怎么连娘都忘了呀,这可如何是好。”
谢夫人的嗓门极大,一句话嚎出来,路人都停了下来,驻足看着眼前重逢的‘一家人’。
金镶玉憋了半天,憋得脸发红,转身抱住落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她问:“谢公子真的失忆了吗?”
落云被问懵了,“她没有失忆吗?”
金镶玉又是一阵疯笑,笑得花枝颤颤,谢蕴淡淡撇了一眼,金镶玉收敛了些,笑得眼泪水都淌了出来。
被谢夫人抱住的谢昭宁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她一度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重活了一世,属于谢家的那些记忆,都是前一世带来的!
就在谢夫人哭得难以自拔的时候,谢昭宁耐心地提醒她:“谢夫人,我不是男子,我是女娘。”
“我知道呀,你身子不好,穿澜袍不易生病,大家都知晓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谢夫人嗔怪一声,“谢相也知道。”
谢昭宁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她就知晓事情不简单。
谢夫人哭过一通,谢御史上前,训诫道:“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要无事乱折腾,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你记得你爹娘你妻子就行了,日后谨慎行事。”
谢御史在朝弹劾人惯了,说话的时候,也没个好脸色,当真像极了老子骂儿子。
落云看着情真意切,拍拍金镶玉的肩膀:“阿玉,谢公子真的失忆了,不过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谢御史家里还有个女儿呢。”
还是个喜欢穿澜袍的女儿。
她的情深意切险些让金镶玉笑得直不起腰来,金镶玉怜悯地看着她,“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不怪她被糊弄住了,若不是自己跟着谢公子打过交道,险些也相信谢家夫妻口中的鬼话。
一场认亲大戏,看得路人很满足,金镶玉笑弯了腰,谢蕴面上浮现深深的笑容。
认亲结束后,谢夫人要拉着谢昭宁上谢家的马车,谢蕴低咳一声,谢夫人讪讪地停了下来,“昭宁啊,您回相府,好好住,你放心,我给你买了宅子,家里不缺钱。”
说完,她从婢女手中接过一只匣子,递给了谢昭宁:“该花就花,别那么省,哄谢相开心要紧。”
谢昭宁麻木了,耳朵嗡嗡作响,糊里糊涂地抱着匣子回相府的马车。
谢蕴同谢家夫妇点头,而后跟着上了马车。
金镶玉翻身上了马背,伏在马背上捂着肚子,“回去。”
车里的谢昭宁打开匣子,里面不是钱,摆着一张张地契商契,正是她之前送给谢蕴的。
谢昭宁颓然无力,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马车入城,朝相府驶去,一路人,车内缄默无言。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门口有人高喊:“谢相回来了、谢相回来了。”
谢蕴下车,谢昭宁跟着下马,门口的管事也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女子,笑吟吟地喊着对方:“姑爷也来了。”
谢昭宁扫了一眼,懒得反抗解释了,姑爷就姑爷,喊了就喊了,自己也不能堵住人家的嘴。
谢蕴扶着谢昭宁的手往府里走,管事体贴地跟着:“谢相,姑爷的屋子也准备好了。陛下等着您回来,您更衣后就要入宫。”
谢蕴匆匆更衣切了,管事上前与谢昭宁说话:“姑爷,我是相府的大管事蓝颜,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谢相与皇女是什么关系?”谢昭宁直接问出了声。
蓝颜嘴角抽了抽,小姑爷胆子不小,竟然直接问了出来。
“谢相曾是皇女少傅,教导皇女多年,后来,谢相辞了少傅一职,二人如今是君臣,并无其他关系。”
谢昭宁凝眸,嗤笑:“我今日都瞧见了。”
蓝颜的笑戛然止住,“您今日瞧见什么了?”
“殿下听闻谢相成亲后,骤然发怒,她二人可是真心喜欢对方?”谢昭宁不避开,直面刚。
“怎么会喜欢,谢相教导皇女多年,皇女对她有了些亲近的意思……”
“不想说就不说,我自己去查。”谢昭宁打断对方敷衍的话,直接摆摆手,“ 我累了,要休息。”
蓝颜顿了顿,小姑爷不好糊弄啊。
蓝颜将人迎去院子里,一面介绍着府里的构造,前面是待客之地,后面是院子,谢相一般在前面待客。
“你将府里构造图给我一份,我自己看。”谢昭宁俯身坐了下来,揉了揉泛疼的腿脚。
“好,我去拿。”
蓝颜领教过了,小姑爷不好说话,甚至会当面翻脸,一点颜面都不给你留下。
****
谢蕴入宫,马车在宫门停了下来,一人跳上马车,蛮狠地推开车厢门。
“先生。”承桑梓咬牙看着里面正襟危坐的谢蕴,一步上前,紧紧注视着对方,“回家一回,连自己的大事都解决了,速度可真快啊。”
“我成亲,你跳什么,你有胆子告诉陛下,你心悦于我吗?”谢蕴嗤笑一声,往日冰冷的面容上浮现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不敢,何必欺负老实人。”
“你喜欢她?”
“欣赏。”
“黄毛小子,何处值得你喜欢?”
“哪里都值得我喜欢。”
承桑梓气得太咬牙,面色阴沉,“我可以杀了她。”
“你杀了她也无妨,我换个夫婿罢了,天底下那么多人,殿下杀得完吗?”谢蕴微叹,目光怜悯,“你杀不完的。”
“为何就不能是我?”承桑梓不服气。
“街头乞丐都比殿下机会大。”谢蕴轻叹,“你我只是君臣,将来殿下继承皇位,臣依旧是臣,您还是君。”
“我不服。”承桑梓叫喊。
谢蕴道:“脱下你的礼服,做一个庶民。”
承桑梓哑然,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半,谢蕴淡淡一笑,“臣说过,臣待殿下如先生关爱学生。”
“下车!”谢蕴看她神情呆滞,吩咐车夫停了下来,“我与谢昭宁会补上成亲礼,到时请殿下观礼。”
承桑梓浑浑噩噩地被赶下车。
谢蕴照常去见皇帝。
****
女帝已有四十岁了,保养得好,肌肤细腻,一袭龙袍,威仪煌煌。
谢蕴入殿,不及行礼就被她喊了起来,“你在信里写的事情,朕派人去查过,巴邑王确实带了孩子离京。”
“陛下,此事,她可知晓?”谢相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个‘她’指是的废太女承桑茴。
女帝站起身,说道:“朕昨日去见了她,她疯疯癫癫,一问三不知。”
“不如寻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去试验,如何?”谢蕴凝神静气。
殿内空荡荡,威严冰冷,君臣二人沉默了一息。
女帝言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有,臣的新婚夫婿,谢昭宁。来时的路上,她经历过刺杀,得知些内情。”谢蕴坦然。
女帝思索须臾,抬手揉揉眉心,道:“西凉使臣要入京了,是那个孩子。”
谢蕴视线落在女帝面容上,并无惊讶,淡淡一问:“陛下觉得巴邑王会送真的入西凉吗?”
当年成安帝赐死质子,将刚出生的孩子给了巴邑王,当巴邑王出城后,就不再受成安帝掌控了。
后面的事情,唯有巴邑王自己清楚。
她道:“巴邑王的下属在找什么,杀了两处的牙侩,您说,他找什么。”
女帝说不上来,摆摆手,“你去安排。”
谢蕴揖礼领旨,随后说道:“臣回来的时候,成亲了,是谢御史府上丢失在外的小女儿。”
“你寻一个女娘成亲?”女帝诧异,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蕴,觉得不可思议。
谢蕴入京多年,身边干干净净,这回突然就成亲,速度之快,堪比电闪雷鸣。
谢蕴视线冷冷,“是女娘,不过她失去了记忆,常年以男装见客,对外便称呼是小公子,望陛下保密。”
“随你,那是你的家事。”女帝全然不在意谢蕴的私事,目前棘手的事情撞在了一起,她没心思去想谢蕴的事情。
她说道:“朕查过那个孩子,如今是西凉王的侄女,在西凉颇有威望。”
那个孩子继承不了西凉的王位,她身上有一半我朝的血脉,西凉上下都不会承认她的。
谢蕴疑惑:“她来西凉做什么?”
“接回承桑茴。”
“她是我朝的公主,怎可去西凉。”
“西凉愿用两城交换。”
“您答应了?”
女帝扫了谢蕴一眼,目光晦涩:“朕、永远都不会答应的。”
谢蕴低眸,压下自己的震惊,女帝竟然不答应,两座城池换一个疯子,女帝稳赚不赔。
谢蕴走后,女帝在殿内枯坐良久,天黑后,她吩咐銮驾,“去冷宫。”
冷宫并非是荒废之处,顾名思义是犯错后被罚来醒过之处。
承桑茴一来便是十八年,先帝大丧也未曾出来过。
女帝吩咐宫人停在外边,自己朝里面走去,冷宫内的宫人见到皇帝过来都不奇怪了,主动避开。
女帝推开厚重的殿门,咯吱声音惊动了里面人,她赤脚走了出来,披头散发,嘻嘻笑了出来,“你来了、你来了,我不跟你玩儿,上回你走的时候就没我去玩,这回,我也不跟你玩。”
“怎么又没穿鞋。”女帝目光凝在她一双露出的脚趾上,语气柔软下来,“穿鞋!”
“要穿你自己穿,我不会穿鞋的,你走开,出去……”女子撇撇嘴,转身就跑开了。
她一口气跑回床上,抱着床上的枕头,直勾勾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人。
女帝至榻前停下,“阿姐,别装疯了,你的孩子从西凉来了。”
“阿姐,别装疯了,你的孩子从西凉回来了。”女子学着女帝说话,说完后捂嘴偷笑起来,一头长发如同墨水染过一般,乖巧地垂散在肩上。
女帝深吸一口气,“不日即将来了,你可以不用装了。”
“你今日穿的衣裳不好看,没我的好看、哈哈哈哈……”女子仰天笑了一通,“你永远没我好看,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你穿黄色的裙子,我也穿黄色,你的还是没有我的好看、哈哈哈。”
“没我好看、没我好看,你怎么那么丑呢。”
女帝不厌其烦地继续开口:“你想走吗?”
“走去哪里?你上回说我去看梅花的,梅花好吃吗?可以做衣裳吗?不对,你不可以吃了,你要胖了,腰都圆了,哈哈哈……”
女帝听着疯言疯语,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你想装就继续装,我等你那么多年,不介意再等下去,等到将来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说完这句狠话,女帝拂袖离开了。
床上的女子嘻嘻又笑了一通,“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我死了,你就去殉葬。”
“你去殉葬、殉葬。”
****
谢蕴从宫里回来,天色已黑,门口堆了许多拜帖,蓝颜拿给她过目。
“都烧了,看得我头疼,西凉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就来了。”谢蕴头疼欲裂,疲惫地坐了下来。
蓝颜说:“本该年前就有消息来的,没成想,路上病了,耽搁了些事情,来的时候,您已经离开了。陛下本一屋不是什么大事,前方斥候查出来是使臣是我朝废太女与质子苟合的孩子,西凉在信中也并未提及。”
“陛下没有拒绝吗?”谢蕴意外,按理来说,皇帝可以拒绝的,如此微妙的人物来京,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蓝颜摇首,“怪就怪在陛下没有拒绝,还让人去洽谈此事,您说陛下是什么心思。”
多年来冷宫里的那位,素来没人提起,这回,西凉的事情那么突然,皇帝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谢蕴说不上来,这些年来没人提及过废太女的事情,西凉打了个措手不及,皇帝恼恨,却露出几分端倪。
两人商议了阵,谢蕴去找谢昭宁了。
谢昭宁入睡了,灯火都熄灭了,谢蕴在门外站了一阵后就走了。
翌日,谢蕴上朝,谢昭宁睡到自然醒,婢女伺候她榻,洗漱更衣,吃过以后就在院子里晒太阳。
日子陡然清净下来,她有些不适应,呆呆地坐了半日。
黄昏时分,谢蕴归来,手中提着一壶酒。
谢蕴换了常服就来见她,将酒递过去,“西凉进贡的好酒,试一试。”
“你给我喝酒做甚,这点酒灌不醉我。”谢昭宁不想搭理她。
谢蕴走近,在她身侧坐下,“不高兴吗?”
“没有,无事可做罢了。”谢昭宁垂眸。
“有件差事可以去做,你想要钱还是要官?”谢蕴将酒放下,凝着她沉闷的脸色,“好好想想。”
谢昭宁被说动了心思,“要钱。”
再大的官能越过谢蕴?
还是钱要紧。
谢蕴颔首:“钱也可,我与陛下商议一二。你给人家装一回女儿,哄人家说些实话,事成后,陛下会赐你金银。”
“坑蒙拐骗啊。”谢昭宁一口气闷在心口,怎么都出不去。
谢蕴好歹也是百官之首,坑蒙拐骗,不折手段,无耻之尤。
谢蕴莫名委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那是陛下提议的,我不过是寻人罢了,你恰好合适,有钱我们分,如何?”
“不去,钱不要了。”谢昭宁惶恐地摆手,“你换个人,你府上的金镶玉就很合适。”
“年岁太大,不符。”
“落云呢?”
“没长脑子,不适合,你最合适。”
“不去。”谢昭宁再度拒绝了,扬首审视她的脸庞:“不去,我惜命,我的腿还疼呢。”
谢蕴俯身,抬起她的下颚,毫不犹豫地吻上她的唇角。
夕阳在旁,瑰丽色的光撒在二人身上,院子里的仆人悄然退了出去。
谢蕴红着脸,单手圈住谢昭宁的腰肢,掌心贴在她的后腰上,不让人后退。
谢昭宁惊愕,旋即反客为主,咬上她的唇角,攻城略地,舌尖探过唇角,惊扰满池芬芳。
她微笑一声,余光扫过满院跑了个干净的仆人,而后,加深这个吻。
她不动声色地贴着对方,是谢蕴主动送上来的,自己并没有强迫。
谢蕴心下一紧,半晌才醒悟过来,匆匆推开她:“你、你……”
“是你先亲我的。”谢昭宁厚着脸皮,舔了舔唇角,眼神明亮了不少,“对不对?”
谢蕴睨她一眼,说不出话了,起身就想走。
谢昭宁淡笑,抚摸自己的唇角,指尖上似乎沾染了一缕芳香。
她恍然想通了什么,问要走的人:“你今晚过来吗?”
谢蕴身形一颤。
摔伤
谢蕴落荒而逃。
谢昭宁笑得眯了眼睛。
谢蕴很忙, 得空来了一回后就打发落云过来,陪着她熟悉京城各处。谢昭宁手中有许多铺子,自然要去看一看的。
首先是银庄。
银庄生意不是最好的, 收益也不差, 她打算先去银庄看看。
恰逢会试, 各地学子都来了京城, 随处可见学子们三两作伴沿街而走。
谢昭宁领着落云去银庄,掌柜不知她的身份, 只当是来取钱的,打发伙计招呼。
谢昭宁拿出自己的令, 递给掌柜,掌柜打量一眼后,就变了脸色, “东家来了。”
落云嘴角抽了抽,谢公子到底有没有失忆?
谢昭宁要看账簿,账面上多少钱, 心里也有数。
她刚拿过账簿, 铺子里来了客人, 她回头去看, 来人一袭士子服, 视线定在她的身上。
裴暇也愣住了,下意识同对方行礼。
两人见面, 十分尴尬, 谢昭宁又是女子,裴暇面色发红, 想起往事,还是出口打招呼:“谢兄。”
谢昭宁颔首, 抱着账簿进入内室。
裴暇微微松了口气,同掌柜开口要取钱,同时,他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这间银庄与谢昭宁有什么关系?
****
谢昭宁将自己的铺子都走了一遍,算好可以挪出来的钱,让落云去找一间合适的宅子。
落云疑惑:“相府那么大,您还觉得不够住吗?”
“我想要一间自己的宅子,不行吗?又没花你家主子的钱。”谢昭宁没好气道,管得可真多。
落云吃瘪,转头就告诉谢相。
谢昭宁不是安分的人,不会居于后宅享乐,她本就是商人,懂得利益最大化,她这个时候自然不会甘心住在相府。
谢蕴闻言后,道:“随她去,随她怎么折腾。近日事情多,等我忙完再与她谈一谈。”
会试、巴邑王、西凉使臣,全都凑在了一起,回京后忙得焦头烂额。
谢蕴一忙,谢昭宁就闲了下来,领着落云在京城内四处游荡。
一连三日,她买了五间铺子,落云连喊败家子。谢昭宁却不理会她,回府商议着如何开铺子。
铺子还没想好,谢蕴给她一打写满字的纸,“背熟了,陛下说赏赐你一座宅子。”
“为何选我?”谢昭宁一百个不乐意,最近“儿子”装得太多了,又来装一回女儿,她要疯了。
谢蕴含笑望着她:“因为你长得好看,年岁符合,还有一点,你是自己人。”
“前面两点,我承认,后面一点,怎么就是自己人了。”
谢蕴优雅地端起茶,浅浅饮了口,茶香幽黯,轻轻化开,“因为我们成亲了。”
谢昭宁:“……”这个话题永远逃不过去了。
“我不想去。”
谢蕴微笑:“不去,那我们明日成亲!”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谢蕴,你又发什么疯!
她也装了,“别明日,就今日,我们今日再洞房。”
谢蕴笑不出来了,谢昭宁笑得如同一朵明艳的花,目光在她发红的面上流连几番,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怕吗?”
来呀,谁怕谁,我孤单一人,怕什么。
“你去也得不去,不去也得去。”谢蕴拍开她的手,“陛下旨意,你敢抗旨。”
“好,我背,我今晚去找你,我知道怎么去你的院子。”谢昭宁不甘示弱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唇角浮现一抹浅笑,很快又压下,玩笑道:“谢相,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不吃亏的。”
谢蕴被气个半死,脸色阴沉,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对上她的眸色,那张小脸素净无暇,眼睛像是被黑夜浸染般,望不见底。
她站起身,道:“换衣裳,随我进宫。”
宫里送来了衣裳,一袭樱草色的宫装,摆在了桌上,由不得谢昭宁反对。
谢昭宁无奈,抱着衣裳去里间换上。
十八岁恰花龄,樱草色衬得她的脸庞精致稚嫩,没有涂脂抹粉,美得天然干净,天然去雕饰。
谢蕴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这一步路究竟有没有错呢?
她在思索着下一步,谢昭宁朝她走来,“走了。”
“等下。”谢蕴按住她的肩膀,随手打开桌旁的盒子,取出一只凤簪,谢昭宁吓了一跳,“你想害死我,这是凤簪。”
“你怕什么,陛下恩准。”谢蕴唇角勾了一抹苍白的笑容,伸手给她插.入乌发中,低声说一句:“记住了,你是废太女承桑茴的女儿,见到殿下后,别慌了。”
谢昭宁疑惑,想了想,“你们要做什么?”
“套出那个孩子的下落。”
“她会知道?”
谢蕴皱眉:“我也不知,或许会知道呢。”
谢昭宁心中发颤,“我感觉你们已走投无路了,不如将计就计,对外称孩子就在京城,抛砖引玉。天下人信了,假的也成真,真的也会成假。”
小时候她偷过一块印鉴,后来,二夫人重新印了一块,自己的这块就成假的了。
她又说:“我好奇,你们为要找出这个孩子?”
“事情复杂,说不清。”谢蕴摇首,“若真的在巴邑封地内,巴邑王做了那么多事,也好猜测出他的意图。”
西凉的想法,也昭然若揭。
这个孩子有我朝皇室血脉,不论在巴邑还是在巴邑封地内,于京城而言都是祸患。
谢昭宁问:“先帝当年应知晓如今的情况,当年就该想到了,当真就将孩子送出去?”
一朝天子,稳定朝堂,怎么会想不到如今的情景。
送孩子回西凉,无异于搬起凳子砸自己的脚,不像是一朝天子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让你去套话。”
谢蕴语重心长地开口,当今陛下也不信先帝将孩子送出去,西凉那位、巴邑封地里的那位,要么都是假的,要么一真一假,西凉内的绝对是假的。
只有找到真的,才可揭破西凉的阴谋。
谢昭宁无奈,跟着谢蕴入宫,路上背着词,一路背一路问。
“那个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记吗?”
“不清楚。”
“陛下什么都不知道?”
“先帝防着陛下。”
谢昭宁继续背词,面色沉沉,这样的局面,陛下陷于被动中了。她背了会词,又问:“当年废太女被废,究竟是什么原因?”
两人苟合?
谢蕴说道:“你问到重点了,二十年前,我还在江州城,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推我入火坑?”谢昭宁要被她给气死了,“不愿意说就算了。”
谢蕴直问她:“你自己没感觉吗?两回牙侩那里都有你的记录,你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世?”
“怀疑又如何?”谢昭宁不明白她的意思,玩笑一句:“废太女如何被废的,那桩情事是怎么样的,你就没查过吗?那个孩子回来了,陛下让她长命百岁吗?”
不能!
谢昭宁长于谢家,见过太多阴暗的事情,有两国血脉的孩子,无论在哪一国都注定了凄惨的命运。
谢蕴玩笑:“那就深入虎穴,陛下觉得你是假的,那你就是假的。”
“你玩的阴阳论呢。”谢昭宁嗤笑一句,“谢相,你放心,我会拉你一起入地狱的。”
话音落地,她拽住谢蕴的手腕,狠狠地攥住下颚,墨发如乌云般铺在肩膀上,她寻到谢蕴的耳朵:“谢相,你怕吗?”
少年人呼吸炙热,一息一息喷在她的颈侧,带着一阵阵颤栗。
谢蕴没敢动,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谢昭宁徐徐靠近,最后,唇角亲上她颈侧的肌肤,她玩笑道:“我好像记起那夜洞房的事情了。”
谢蕴透不过气来,眸子里映着她素净不染尘埃的脸庞,与那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车门被人推开,承桑梓弯腰走了进来。
一眼扫过,承桑梓心头一麻,“你们在做什么?”
马车本就狭小,又进来一人,显得车内逼仄,呼吸都喘不过来。
谢蕴脸色发红,迎向承桑梓的怒色,“殿下闯进我马车,是想做什么?”
“光天化日,你们在做什么?”承桑梓怒视着两人,恨不得将谢昭宁踢出去。
谢昭宁漫不经心地调整坐姿,朝着对方展颜笑了笑,“她脖子痒,我替她挠痒罢了,你凶什么?”
谢蕴缓过神来,面上红色不减而增,承桑梓气得转头想走,忍了忍,又坐了下来,道:“我同你们一道入宫。”
谢昭宁睨她一眼,五指虚抬,掌心似乎残留着谢蕴的体温。
下一息,谢蕴抬手,掌心覆盖在少女温软的手背上,看得承桑梓眼睫发跳,“谢相。”
谢蕴眼中划过一抹暗色,她紧紧攥住谢昭宁的手腕,“我二人做什么,不需要给殿下禀报的。你想看,就让你看。”
她轻轻一笑,转身面向谢昭宁,抬起她的下颚,直接吻上柔软的唇角。
谢昭宁:“……”
承桑梓跳下马车,气冲冲的走了。
车上两人分开,谢昭宁松了口气,“你拿我做挡箭牌?”
“有吗?”谢蕴故作自若,低眸不敢去看谢昭宁。
谢昭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提醒道:“你耳朵发烫了。”
谢蕴慌张地抚上自己的耳朵,轻扫她一眼:“得意忘形。”
究竟是谁得意啊。
马车停在冷宫外,谢昭宁随着谢蕴下马车,谢蕴主动牵起她的手,无视一旁的承桑梓。
谢蕴嘱咐谢昭宁:“照着背就好了,别害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谢昭宁点点头,迈过门槛,谢蕴停了下来,“进去吧。”
冷宫虽说是冷宫,殿内摆设尚可,桌角都用布包了起来,地上则是厚厚的地毯。
谢昭宁踩在地毯上,心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目去观望。
她还没看清楚殿内摆设,里面蹿出来一人,对方衣料干净,长发披散,眼神犀利。
谢昭宁顿住,对方看着她,围着她走了一圈,“咦,哪里来的?”
“回殿下,京城人士。”谢昭宁提了一口气,大胆望着对方。
许是没有烦恼,对方面上没什么皱纹,一眼看过去,很难想象是一个疯子。
“京城的啊,你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承桑茴直勾勾看着着,忽而伸手,拽走了她头上的发髻,“你怎么有我的簪子,是个小贼。”
承桑茴哼了一声,谢昭宁不知所措了。
“赶紧滚。”
谢昭宁被赶了出来,面如死灰,道:“你也听到了,我一句话还没说呢。”
承桑茴疯了不假,可不是傻子,哪里有那么好糊弄。
谢蕴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事先想好的词一句都没用上。
“无妨,我去试试。”谢蕴要自己进去,嘱咐谢昭宁:“等我出来,不可以乱走。”
谢昭宁答应下来。
谢蕴推开殿门,自己一人进去了。
承桑梓见二人像看不见自己一般,气得一头火气。谢蕴走后,她就上前质问谢昭宁:“你明明是女子,为何扮作男儿?”
“我奉陛下旨意,扮作女娘去见殿下。”谢昭宁低眸,她不想与皇女刚上,于她而言,毫无好处。
听她这么说,承桑梓黑沉的眼眸里划过一抹阴狠,“你喜欢她?”
“你喜欢她?”谢昭宁不答反问承桑梓,而后,她轻轻一笑,说道:“我看出来,殿下喜欢谢相。”
承桑梓望着她:“你回答孤的问题。”
谢昭宁无奈回答:“谢相说我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要死要活的那张。”
承桑梓一噎,什么叫谢相说,自己没脑子吗?
“孤问的是你的想法,与谢相何干?”
“我失忆了,谢相说我喜欢她,那就是喜欢她。”谢昭宁笑吟吟地,十分欠打。
果然,承桑梓被气得险些跳脚,低低怒骂一声:“无耻,你与她和离,孤可以让你父亲官升三阶。”
“巧了,谢相说我娶她,她可以让我父亲官升三阶。”
少女心平气和地答话,身形虽瘦弱,长身玉立,眉眼如画,一张小脸十分精致。
承桑梓咬牙,认真心头的怒意,“你既然为了父亲升官,就该知晓孤是太女,将来问鼎,孤才会是天下的主人。”
“谢相还说,我和她和离,她就打断我的腿。”谢昭宁故意叹气,“我很惜命,不如你去劝谢相?”
承桑梓对谢蕴,势在必得。半路杀出个谢昭宁,打得承桑梓措手不及。
偏偏此人没有把柄,让承桑梓无法反击。
屋外两人斗嘴,屋内的谢蕴站在榻前,揖礼大拜,“殿下,您的孩子找到了。”
“孩子?什么孩子,孤都没有成亲,哪里来的孩子?”承桑茴抱着枕头,直勾勾地看着谢蕴,“陛下让我过继宗室子嗣吗?”
一句话让谢蕴无法继续说。
良久后,她低声开口:“殿下,您与西凉太子的女儿就在殿外,等着见您。”
“西凉太子?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就你还做丞相,你干脆脱下官袍回家种红薯罢了。”承桑茴不耐,上前就要撕下谢蕴的衣裳。
谢蕴吓得后退一步,不想,她追了上来。
承桑茴跑得飞快,直接拦住谢蕴的后路,上前就扯过她的襟口,吓得谢蕴脸色骤然白了。
承桑茴一面骂一面扯:“你个蠢货、蠢货、这身衣裳太便宜你了……”
门外的谢昭宁闻言推开殿门,一眼扫过,承桑茴压在了谢蕴身上,她吓得魂飞魄散,“殿下、谢相。”
谢昭宁上前就扯开承桑茴,承桑茴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推开她,再度朝谢蕴扑去。
这时,承桑梓拦住她,她抬手一个耳光抽在承桑梓的脸上。
“疯子、你个疯子……”承桑梓大叫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
谢昭宁趁机去拉起谢蕴,承桑茴无奈,索性扑向承桑梓,一脚将人踢翻,顺势压在她的身上,一连抽了三五个耳光。
谢昭宁惊魂未定,下意识将谢蕴拦在自己的身后,“来人、来人……”
宫人们鱼贯而出,领头的宫娥哎呦一声,“殿下、殿下、您怎么又打人了,殿下,那是太女殿下,是您的侄女呀。”
承桑茴恍若没有听到,伸手就抓花了她的脸,“做官不为民办事,那就回家种红薯,没用的东西,来人,拉出去,脱了她的官袍,永远不准录用。”
殿内乱作一团,宫娥们手忙脚乱地去拉开两人,谢昭宁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废太女。
承桑茴的话昭示她的过往,她是煊赫的太女殿下,掌万民生死,握百官生杀。
最后怎么会疯了呢。
她看向殿内的摆设,完全不像是废太女该生活的殿宇,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寝殿。
宫娥将承桑茴拉了起来,承桑梓被打得起不来,来时小脸白玉无瑕,此刻如同一张网,鲜血淋漓。
承桑梓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怒气冲冲,指着疯女人:“孤要杀了你!”
“你放肆,在孤面前还敢孤,来人,拉出去杖毙。”承桑茴不甘示弱,横眉冷对,目光凌厉。
论威仪,承桑茴丝毫不比承桑梓差。
宫娥们拉开承桑梓,承桑茴觉得不够,还要追过去打,宫娥们团团围住她,低声哄着。
“殿下,该休息了,您先更衣,陛下等着您呢。”
“殿下,陛下喊您去大殿,您息怒。”
宫娥的人很有效果,承桑茴听话地跟着她们去更衣了,走前,扫了一眼谢昭宁的方向。
谢昭宁倒吸一口冷气,道:“她压根不记得生女的事情。”
半疯半失忆,她将痛苦的过往都忘了,自己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谢蕴也是叹气,未曾想到她会这么抵触。
“罢了,回去吧。”谢蕴身子晃了晃,手臂酸疼,后背也疼,刚刚狠狠砸在地上,当时不疼,如今缓过来,疼得直不起来。
谢昭宁没时间想其他的,伸手去扶她,“走,太女那边,怎么办?”
“那是她姨娘打的,怪得了谁。”谢蕴嗤笑一句,“吩咐人去殿前传话,就说殿下将我也打了,抬回相府了。”
听到那句‘抬回相府’,谢昭宁唇角勾了勾,险些笑出声。
谢蕴疼得不行,扶着谢昭宁的手一步步往外走,脸瞬息都白了。
谢昭宁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谢蕴靠在她的怀中,心里被填满了。
两人登上马车,龙辇来了,两人想下车,龙辇跑得飞快,直朝冷宫而去。
谢昭宁皱眉,告诉谢蕴:“谢相,我怎么觉得陛下对废太女殿下好得不大正常。”
成安帝驾崩多年,按理来说,陛下早就悄悄弄死废太女殿下了,不但没有,陛下还将她的亲姐姐养成了娇贵的小公主。
谢蕴阖眸,知晓谢昭宁看出端倪,不得不说道:“陛下、喜欢她。”
“喜欢?”谢昭宁浑身都麻了,“她们是亲姐妹。”
“嗯。”谢蕴低低应了一声。
当年她知晓真相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三月,对于当年的事情,多半也是有秘密的。
谢昭宁捂着自己的嘴巴,浑身抖了起来,当今天子竟有这种骇人的想法,若被天下人知晓,她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谢相。”她低低喊了一声,“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我觉得质子与废太女殿下的事情未必是真的。”
谢蕴没有回答,疼意袭来,让她无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马车停了下来,谢昭宁将人抱下马车,“去找大夫,去拿伤药、快……”
谢昭宁一嗓门,门里门外都知晓谢相受伤了。
金镶玉闻讯赶来,眼皮子跳了又跳,眼瞧着谢昭宁抱着谢相疾走,她又愣住,“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转头问落云:“你抱抱我,试试。”
“你比谢相重多了,谢公子必然是练过的。”落云不上当,金镶玉那么重,傻子才去抱她。
金镶玉哼了一声,“活该你单身没有媳妇,给你机会都不把握。”
落云直直地看着她:“你送给我,我都不要,我怕我天天戴绿帽子,一戴就是十八顶,我脑袋顶不住。”
“你、真是不解风情,算了,我去问问谢相这么受伤了。”金镶玉转身走了。
****
谢昭宁将人放在床上,累得直喘气,相府太大了,险些给她累断手臂。
她揉了揉手臂,谢蕴的婢女走来,“谢相,您伤哪里了。”
“伤筋动骨啦。”谢昭宁玩笑一句,而后搬了个凳子坐下,“谢相,您这是第几回搬起凳子砸了自己的脚。”
谢蕴疼得抽气,闻言朝她招手:“你过来。”
谢昭宁闻言,只好走过去,谢蕴挣扎着坐起来,脊背肩膀都处传来钝痛,她凝着看热闹的人:“你是该高兴,今晚你圆不了房。”
“谢相,你就是纸上谈兵,实践的时候,你就会跑了。”谢昭宁不信她了。
嘴上说得如狼似虎,亲一亲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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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无视婢女, 斗了一句嘴,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谢蕴伏在榻上,疼得皱眉, 谢昭宁不好再气她, 搬个凳子贴着床沿坐下。
谢蕴睨着她, 眼中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谢昭宁被她看得害羞,白净的面上露出红晕, “你笑什么?”
“你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穿裙子。”谢蕴唇角不自觉弯去起, 疼意暂消,“谢昭宁,你就是一祸水。”
谢昭宁不平:“我怎么就是祸水了。”
“你这张脸就是祸水。”
谢昭宁反驳:“你的脸就不是祸水?太女殿下对你是势在必得, 逼我与你和离呢。”
“休听她的。”谢蕴深吸一口气,玩笑道:“太女不过是储君罢了。”
承桑茴做了近乎二十年的太女,临门一脚被换了, 疯魔成性。
提及太女二字, 谢昭宁眼睫颤了颤, 悄悄说道:“你和我成亲, 是不是躲避太女?”
“我避开做什么, 她想疯自己疯,再者……”她顿了顿, 唇角勾了抹笑, 伸手抓住谢昭宁的手腕,“谢昭宁, 是你求娶我的,全京城都知道。”
又来了、又来了!
谢昭宁叹气, “好,是我求娶你的!”
认命了。
大夫赶来了,谢昭宁起身让开,她提醒大夫:“是摔伤的。”
谢蕴扫她一眼,眼中情绪复杂起来。
大夫是男子,不好查看伤势,留了外伤的药,又开了内服的药汤,而后就走了。
摔伤是无法止疼的,半日内也好不了。
大夫走好,谢昭宁端着伤药,扭头看向谢蕴:“我给你上药?”
“不要你,你的手重。”谢蕴拒绝了,上回在船上换衣裳,手就重。
谢昭宁自觉地放下伤药,转身走了。
谢蕴望在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
清晨起来,谢蕴疼得没爬起来,派人去告假了。
谢昭宁屁颠屁颠地过来找她,探头一望,她还躺在床上,婢女也不去管她,随她进去。
“你今日不上朝?”谢昭宁趴在屏风上,笑吟吟地望着谢蕴。
她依旧穿着澜袍,今日换了一身绯色的,衬得肌肤雪白,整个人明艳动人,尤其是小脸,白皙添了粉妍,肌肤更似剥壳的鸡蛋。
清晨见到美人,谢蕴心情也好了许多,挣扎着起身同她招手,道:“不去了,你过来。”
谢昭宁乖巧地走过去,“我要去铺子里看看,我买了五间铺子。”
五间?谢蕴凝眸,“谢公子真有钱。”
“比不得谢家有钱,我这不过是江州谢家的九牛一毛,都是谢家爹娘给的。”谢昭宁继续装傻充楞。
谢蕴一噎,没好气地看着她:“你找我做什么?”
“好奇你没去上朝罢了,还疼?”谢昭宁有些意外,昨日那一摔有这么严重。
心中好奇,眼睛就不安分了,她悄悄看向谢蕴的后背。
“往哪里看?”谢蕴无奈地提醒她,“陛下心情不好,我何必去触霉头,不如告价不去。”
谢昭宁嘴角抽了抽,果然还是她狡猾。
她说道:“我想买宅子。”
“那你去买。”谢蕴转身靠着迎枕,姿态懒散,伸手将滑下腰间的被子拉了上来。
谢昭宁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落在她的腰间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伸手去帮她了。
谢蕴懒得动弹,脸色也不大好,困乏疲惫,昨夜一夜并不好过。
被子将谢蕴的身子盖住,便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买哪里的宅子比较好。”谢昭宁俯身在榻沿坐下,歪头看向谢蕴:“你这座宅子听闻是陛下赏赐的。”
赏赐的宅子不算是自己的,将来随时都会收回去。
谢昭宁心里不安,觉得还是自己花钱去买的比较好,住着踏实。
谢蕴沉思,旋即告诉她:“京城里的宅子寸土寸金,越靠近宫城越贵,你有钱吗?”
“容我攒三个月,或者我可以将银庄卖了。”谢昭宁考虑道,“我想着还是将银庄卖了,早些买了合适。”
“迫不及待搬出去?”谢蕴嗤笑。
谢昭宁迎着她的视线:“说好我娶你,自然你搬去我的宅子。到时候带你一起搬过去,你不去?”
谢蕴被调侃得脸红了,低头不理她。
谢昭宁抿唇笑了,凑至她的跟前:“脸皮薄的人就不要动不动调戏旁人,小心陪了夫人又折兵。”
谢蕴就是这样的人!
明明自己脸皮薄,非得逞强,遇到厚脸皮的人,自己就会吃亏。
谢蕴被说得哑口无言,脸颊悄悄红了。
谢昭宁已然适应了眼下的生活,道:“我出去了,你要出去吗?”
“不去。”谢蕴摇首,她本来就不爱出去玩儿,今日又是告假,出去不大好。
谢昭宁也不勉强她,起身要走,突然间,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裴暇入京了。”
“见到了,没有说话,我不是谢家长孙,就与他没有干系了。”谢昭宁低笑一句。
回不去了,她与裴暇也回不去了,再见面,就装作陌生人。
谢蕴松开她的手,“早些回来。”
谢昭宁离开了。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
谢蕴躺了半个时辰后,唤来婢女更衣。简单洗漱后,去书房见幕僚。
谢蕴给巴邑王送出去一封信,等着巴邑王回信。
金镶玉歪靠在末位的座椅上,恍如无骨头一般,托腮说道:“昨日那么一闹,太女今日也没好上朝,听闻伤得不轻,说来也是怪事,陛下并未怪罪那位殿下。”
落云瞥她一眼:“陛下怎么会和疯子计较呢。你和疯子计较?”
金镶玉偃旗息鼓,首位的风轻扬开口:“我觉得陛下对这位亲姐姐好得有些过分了。”
“好?”金镶玉再度来精神了,“当年的事情怎么样,你脑子不清楚?那最多就算是愧疚。”
书房内骤然寂静下来,谢蕴沉默不语。
其他人都不敢继续说了。
缄默两息后,谢蕴提及西凉的事情,风轻扬说道:“我派人偷了一份这位荣安郡主的画像。”
西凉国主对儿子愧疚,收下孩子后,给予郡主的位份,荣安二字希望她一辈子都可以无忧无虑。
“西凉国主还没死?”金镶玉纳闷,“儿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就那么能活。”
风清扬忽然问:“你说他会不会想将皇位给这位荣安郡主?”
其他人莫名一颤,落云先开口:“她身上有我朝的血脉,怎么会做西凉的国主?”
谢蕴凝眸:“她若是做了西凉的国主,同时,身上也有我朝的血脉,兼并两国。”
金镶玉陡然站了起来,“等着干什么,来的路上直接杀了。”
“昨日与人送了一份荣安郡主的画像来了。”风轻扬将桌上的画像递给谢蕴,唇角含了抹意味非常的笑容,“很有意思。”
谢蕴半信半疑的接过画像,金镶玉凑上前,指着风轻扬:“这个女人笑得那么阴险,难不成荣安县主长得十分美貌,啧啧啧,谢相要不如我去使个美人计,如何?”
画像铺张开来,美人图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金镶玉骤然失神,看着画像上熟悉的面容,嘴角抽了抽:“风轻扬,你拿错画像了,你拿谢公子的画像做什么?”
“瞧清楚,她穿的是西凉服。”风轻扬嘴角抽了抽,“我觉得不用查了,她就是假的。当年巴邑王送过去的孩子,绝对不是质子的孩子。”
金镶玉接着笑出了声,“怎么会有那么像的人,巴邑王换孩子的时候没注意吗?”
谢蕴将画像合上,“几分相似罢了,待见了人,就知晓真假了。”
“你说真的像该怎么办?”落云忧心忡忡,“谢公子会被当作西凉奸细。”
“她生于我朝,长于我朝,怎么就成了奸细。当年巴邑王送假郡主到时候,是不是随手抢的。”金镶玉冷了脸色,“巴邑王是故意搅事吗?”
谢蕴说道:“风轻扬,你领一队人,去截杀使团,刺杀荣安郡主。”
“谢相,杀她会引起西凉不满?”风轻扬心里泛起狐疑。
谢蕴掀了掀眼皮,直视她:“先杀了再说。西凉使团入我朝,你以为是来游玩的吗?”
风轻扬颔首领命,“属下这就去。”
落云还在纳闷:“怎么会长得那么像,是不是巴邑王抢人家孩子的时候忘了注意人家是双生?”
金镶玉叉腰,搭在她的肩膀上:“该去问问陛下,废太女殿下是不是只生了一个孩子,若是一个,那这位荣安郡主就是假的了。真的在巴邑王那里。”
落云心情不好,拂开金镶玉:“你好重。”
“我、我都瘦了。”金镶玉被说的脸红,掐着自己的腰:“小蛮腰,这么瘦,哪里重了。”
落云睨她:“腰粗了半截,小蛮腰?你见过小蛮腰吗?”
“我还见过小蛮腰,谢公子的小蛮腰……”
谢蕴不耐,拍桌提醒两人:“你二人能不能正经些。”
两人戛然而止,落云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金镶玉无措地摸摸自己的脸颊,与谢相说道:“谢相,您要不要将那位荣安郡主也收入府里?”
“滚!”谢蕴脸色沉沉。
金镶玉惯来惜命,“好的,属下这就滚。”
****
谢昭宁在外游走半日,黄昏时分提了一份点心回来。
谢蕴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听着婢女读书,她走过去,婢女就退下去了。
“你听什么?”谢昭宁好奇地上前扫了一眼,这么一扫,瞳孔微缩,“你听话本子。”
她不应该听些复杂的诗词歌赋吗?
谢蕴睁开眼睛,“我为何不可以听话本子,这是同僚写的,托我买的,我照顾生意,买了一百册,你要,就拿去看。”
“你不如直接给钱算了。”
“她惯来脾气不好,给钱也不收。”
谢昭宁不知该说什么了,招手示意婢女过来,“还是热的,装好送来。”
婢女领命去了。
谢昭宁拿起话本子,翻开扫了一眼,都是晦涩难解的诗句,她懵了,“话本子不该通俗易懂吗?这么难懂,谁看啊。”
谢蕴睨她一眼:“若不然我怎么会买一百册。”
谢昭宁放下册子,打消去看话本子的冲动。
婢女将点心送来,放在桌上。谢昭宁端起来,递给谢蕴,道:“不算太甜腻,你吃一块。”
谢蕴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谢昭宁拿起一块,直接丢进嘴里,一口一块,姿态优雅中透着潇洒,与谢蕴的细嚼慢咽,大不相同。
“我今日去看宅子了,得空带你去看看,你若满意,我们就买下。”谢昭宁说道。
谢昭宁有主意,谢蕴知晓她不甘于后宅,也不想她浪费才学,便说道:“不如我向陛下举荐你去户部,如何?”
“不去,那又不是我的钱,我没兴趣去管,管来管去,吵来吵去,又不会进我的口袋。”
谢昭宁摇首,十分抵触。
“你该想想,权势滔天下,想要什么钱,都会有。”
“贪来的钱不长久。”
“并非要贪,你想做生意也可,渠道更多了。”
谢昭宁望着她,“有你,还不成吗?”
“我……”谢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谢昭宁反将她一军了,“万一将来我不在了呢?”
“我就离开京城,去找个好地方,开一间小铺子,三餐茶饭便可。”谢昭宁拿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玩笑道:“你以为人人是你,都想争权。”
谢蕴的劝说无果,反被嫌弃了。
她靠在躺椅上,脑海里想起荣安郡主的事情,心思不宁。谢昭宁一口气将一盘点心都吃了,起身就要走。
“你怎么都吃完了。”
“你又不吃。”
谢蕴气得心口疼,“那你摆回来放在我面前做什么?”
“你要吃,我给你去买,气甚。”谢昭宁不以为意,“别那么大的脾气。”
“谢昭宁!”谢蕴咬牙,“不通情趣。”
谢昭宁撇嘴,忽而倾身,手搭在躺椅上,目光缱绻,“情趣吗?我也会的,不如我们洞房,如何?”
话说完,她伸手将谢蕴抱了起来,吓得一众婢女捂眼跑开了。
谢蕴脑袋里嗡了一下,整个身子腾空,出于身体本能地反应,伸手圈住谢昭宁的脖子。
“你做什么?”
谢昭宁动了动嘴皮:“通情趣!”
谢蕴未说话,脸上一片红,她下意识踢了踢腿:“谢昭宁。”
“在呢。”谢昭宁友好地应了一声。
谢昭宁快步入屋,将人轻轻地放在床榻上,随手扯下锦帐。
顷刻间,锦帐内视线黯淡。
谢昭宁无声轻笑地看着谢蕴,红唇微动,“你怕了?”
做局的人反而害怕入局的人。
少女清秀的眉眼染尽暧昧的意味,万种风情,映入骨髓,惹人心口发紧。
谢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唇角静抿,下一息,谢昭宁倾身,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看着她的神情怔然,心被勾得乱跳,直到对方的舌尖探进来,她又闻到了点心的甜味。
锦帐间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唇齿间的缠磨。
谢蕴浑浑噩噩,双手无所安放,挣扎须臾后,抬起来放在了她的后背上。
她的触碰,似乎是鼓励,让原本犹豫的少女添了些底气。
谢蕴阖眸,似乎回到那一日,起伏的光影间,少女雪白的肌肤映入眼中。
少年人年少的身子,软在她的怀中。
****
承桑茴吃了药后,睡了一日夜,醒来的时候,女帝坐在她的身边。
女帝面色微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阿姐。”
承桑茴收回自己的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爬起来躲在床榻内侧,警惕地看着她:“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我不想见到你。”
女帝闻言沉默不语,却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地看阿姐。
承桑茴脸色发白,唇瓣也失去了血色,她告诉女帝:“你别指望我对你有好脸色,你自己做错事,别来烦我。”
听着她娇俏的语气,女帝微微一笑,道:“我不来烦你,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好得很,会长命百岁。”承桑茴冷嗤一声,随后自己又躺下。
女帝静静坐了半个时辰后,起身走了。
****
承桑梓伤后,请假半月,她所管的事情都交给了谢蕴。
谢蕴忙得脚不沾地,夜夜回府都很晚,谢昭宁睡了,她才回来。
谢昭宁醒了,她已经走了。
同时,会试开始了,放榜后,还有殿试。落榜学子不会急着走,而是会等着殿试后才回京。
裴暇中了,在客栈内准备殿试,刑部处决出来了,裴牧林车裂,谢涵斩首。
听到消息的裴暇,去银庄找到了谢昭宁。
“谢兄、不是,谢娘子,我想、我想见一见叔父,不知你可有办法。”裴暇厚着脸皮开口,他是走投无路,无奈下才找到谢昭宁。
谢昭宁做不了主,疑惑了一瞬,裴暇忽而撩袍跪下了,“谢娘子,你我结识多年,也算是一道长大的,还请你帮帮忙。”
“你跪我无用,我不过是一商人罢了,做两手买卖的事情,其他事情也做不了。”谢昭宁退后,避开他的跪拜,“裴兄,你不如去求谢相。”
谢涵的处决,谢蕴的心情必然也不好。
谢昭宁提醒他:“谢涵也被处死了,谢相心情不好,未必会答应你。”
裴暇闻言,脸色白了又白,谢昭宁伸手扶起他,“不过去求一求,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将来后悔。”
裴暇点点头,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送走裴暇后,谢昭宁也打不起精神,吩咐车夫回相府。
谢蕴不在家,她去谢蕴的院子里等着,婢女也不拦,由着她进入卧房。
那日一场云雨后,跟随谢蕴的婢女都知晓了二人的关系,对谢昭宁不敢怠慢。
谢昭宁从白天等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等得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朦胧间,听到说话的声音,她猛地坐了起来,“谢相。”
“困了就去床上睡,在这里做什么。”谢蕴奇怪,转头吩咐婢女去铺床,自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伸手去摸摸她脸上睡着的印记,“有事等我回来说?”
“裴暇找我。”谢昭宁晃了晃脑袋,眼睛有些睁不开,眼前浮现谢蕴温柔的面容。
谢蕴不意外,谢昭宁做什么,她都知晓。
心里知道,面上还是装作疑惑,“找你做什么?”
“想见裴牧林。”
“见一面不打紧,但被人知晓,对他前途不好,你与他说一声,随他见不见。”谢蕴温声细语,说完就站起身,“我累了,去洗漱,你先就寝。”
谢昭宁点点头,浑浑噩噩就对里间卧房跑,谢蕴也不阻拦她,扫了一眼后,自己去书房了。
巴邑王回信了,快马加鞭,路上跑死了三匹快马。
信中言语,他会好好管教下属,言下之意,刺杀一事,与他无关。
“我不信,老东西狡猾得很。”金镶玉叉腰怒骂一句,“谢相,你就说京城内惊现质子之女,看他怎么说。”XΖF
“你问他,他也不会承认。”谢蕴摇首,“瞧着目前的事情来看,荣安郡主与谢昭宁相貌相似,年岁相仿,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巴邑王当年找来的孩子是双生,总之,两人都不会是质子的女儿。”
但那张脸入京,所有人都会怀疑谢昭宁的身份。
“谢相,或许两人没关系呢。”落云干巴巴的说一声:“相似的人也不少啊,或许只有五分相似,画手画成了七八分呢。”
谢蕴没理会两人的争吵,提笔给巴邑王回信。
待落笔,两人依旧吵个没完,她将信纸折好,“你二人不适合搭在一起,分开为好,落云,你日后跟着谢昭,她会给你发月钱。”
金镶玉眼前一亮:“谢相,我可以去、我可以去。”
谢蕴顿住,她看向金镶玉:“你去做什么?天天盯着她看?”
“我……”金镶玉顿住,落云噗嗤笑了出来,“瞧,谢相都知晓你心不正,会带坏了谢公子。”
金镶玉哑口无言,想了想,垂死挣扎一句:“谢相,我可以教她如何追妻,如何哄您高兴,我的作用很大。”
谢蕴回去了。
谢昭宁早就睡着了,年少人觉多,她有很好的习惯,早睡早起。
轻轻躺下,谢蕴扯下锦帐,床榻间的光骤然消失了。
她伸手,攥住被下谢昭宁的手。
谢昭宁没醒,她微微松了口气,阖眸闭上眼睛。
她很累,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间,床榻里侧的人翻身,手搭在她的腰间上。
谢蕴醒了,拂开她的手。
半晌后,谢昭宁又贴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拍开那只手。
困意消散,她坐了起来,披衣而起,谢昭宁倒好,直接躺在她的位置上。
谢蕴拿手戳戳她的脸颊,“谢昭宁,你明天别来了!”
撒娇
睡觉不安分!
谢蕴气得早起上朝去了, 脸色沉沉,出门又遇大雨,进入大殿, 衣衫都湿透了。
今日不顺!χŹF
会试结束了, 殿试在即。殿上考试, 由女帝主持。
今年女帝不想主持, 交由谢蕴来办,她便成了殿试的主考官。
下朝后, 女帝匆匆离开,朝臣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拉着谢蕴问:“你说,陛下去哪里了?”
“我如何知晓,陛下的后宫里也有侍夫等人, 你挨个去问问?”
对方被怼得眼睛都不敢睁。
谢蕴气冲冲拂袖离开。
那人又纳闷,不解道:“谁惹她了?”
“谢相回乡嫁人了,带回来一个十八岁的小夫君, 听闻是谢御史家跑在外的小女儿, 两人搅和不清, 多半是被家里的那位气到了。”
说完, 不忘去拉着谢御史, “还未曾恭喜谢御史与谢相联姻了。”
谢御史迈出去的脚又被拉了回来,硬着头皮回答:“小女顽劣, 自己与谢相成亲, 府上在和相府洽谈,商议亲事, 还没成呢。”
“是自己成的,谢御史, 您得了这么好的亲事,更得恭喜你了。”
“恭喜、恭喜,谢御史,你不声不响就得了这么好的姻亲,官升三阶都要舒服。”
我朝有女帝立后的先例,后续也有女子与成亲的例子,虽说不多,也是有例可循,不算荒唐。
谢御史被一声声恭喜说得晕头转向,出了宫门才反应过来,‘女儿’回相府多日了,他们还未过问,回头赵夫人商议一阵,改日登门去看看孩子。
谢御史心里想着,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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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宁早起去找裴暇。
各地来的学子住得靠近,大多是住客栈,有钱的人家会买宅子,亦或是租一间院子,临时落脚。
谢昭宁找到裴暇的院子,小厮认识她,打眼一看都愣住了,“谢大公子。”
谢昭宁颔首,“裴兄在吗?”
“在、在、在里面。”小厮指着屋内。
谢昭宁朝里走去,裴暇闻讯赶了出来,随意披了一件外衣。谢昭宁从门处走来,步履沉稳,衣袂轻曳,撑伞而来。
伞面倾斜,露出一张白玉的小脸,裴暇熟知她的身份,脸颊微微发红,上前回礼:“谢兄。”
谢昭宁撑着伞,修长白净的五指紧握着伞柄,她说:“我与谢相说过,她说可以安排。不过你得想想,与裴牧林见面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晓,报告朝廷,会影响你的仕途。”
裴暇不敢看她的脸,目光下移,落在她的手指上,略微一思衬,道:“多谢谢兄提醒,我心正,立足京城,不怕被人指责,他是我的叔父,合该见一面,劳烦谢兄安排。”
谢昭宁眼眸轻颤,“好,你随我来。”
“此刻?”裴暇愣了一瞬。
谢昭宁点头。
“谢兄稍候,我去换件衣裳。”χŹϜ
裴暇转身回屋了。
谢昭宁对里面喊道:“我先去马车里等你。”
言罢,她匆匆离开小院子,裴暇的小厮看着她离开,转头进屋,告诉裴暇:“公子,我怎么觉得谢公子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裴暇自己穿衣裳,闻言后顿住,转首看向小厮。
小厮抓抓头,“就是不一样了,好像更好看了,您瞧她的脸颊,和女娘一般嫩,那个手,也是、比公子您的好看多了,就是好看很多。”
裴暇听明白 ,之前在谢家的时候,谢昭宁刻意隐瞒女子的身份,如今不一样了,她只换了澜袍,面上没有遮掩。
通身露出女儿家的姿态了。
他说道:“下回再见她,不许抬头,更不许随意看她,懂了吗?”
“为什么,都是男人……”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许看就不许看。”裴暇厉声呵斥一句。
小厮被吓到了,忙点头应下。
裴暇换了一袭袍服,不肯上马车,自己穿蓑衣骑马,一路跟着马刑部大牢。
马车在刑部大门停下,还有谢府的马车。
谢昭宁躲入屋檐下,谢三爷从马车里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谢三爷愣住了。
裴暇脱下蓑衣,走到谢昭宁跟前,谢三爷怒视着两人,“谢昭宁!”
裴暇认出了谢三爷,担忧的扫了谢昭宁一眼。谢昭宁面色如何,如常开口说话:“你进去即可,会有人带你去见裴牧林。”
“你呢,谢三爷来了。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裴暇低声道歉。
谢昭宁淡笑,“你去办你的事情即可,不必管我,别耽误时间。”
裴暇匆匆走了,谢三爷下车,走到谢昭宁跟前,“你竟然也来京城了,真是个祸害。”
谢昭宁回之一笑,“过些时日,我就要喊你一声三哥了。”
从三叔到三哥,谢三爷得要气死。
果然,谢三爷的脸色陡然变了,指着谢昭宁气得手都抖了起来,“我绝对不会答应你们之间荒唐的事情。”
“你不答应有什么用,你能管到谢相吗?”谢昭宁语气慵懒,眼眸半敛,“你若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就该说恭喜的话,狠话好说,做起来难呀。你只能用嘴说一说罢了。”
谢三爷无能狂怒,谢昭宁三言两语就让他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马车。
“谢昭宁,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入我们谢家。”
车上的人一指挑开车帘,露出半张含笑的脸,“谢三爷,你错了,是谢相入我的家门,冠以我的姓氏。”
你算什么东西!
谢昭宁放下车帘,谢三爷站在人群中,进退艰难,险些冲下去要打人。
长随们劝说三爷息事宁人,谢家如今仰仗着谢相,得罪谢昭宁,得不偿失。
谢三爷拼命压下心口的怒气,浑身抖得厉害,“我要气死了、我要气死了,荒唐的东西,她们竟然可以苟合、苟合……”
聪明的长随捂住他的嘴巴,慌得要哭了,“三爷、三爷、这里是京城,可不能胡言乱语,会惹来杀身大祸的。”
好说歹说,将谢三推了进去,要见谢涵最后一面。
门口安静下来,谢昭宁掀开车帘,谢三爷的身形不见了。
“愚蠢至极。”谢昭宁收回手,谢家人的脑子都给了谢蕴和大爷,剩下的人都不长脑子。
她没有等裴暇出来,吩咐车夫回相府。
回去不久,谢三爷也来了,蓝颜安排好院落。
午后时分,雨水停了,谢夫人领着补品来看谢昭宁。女儿是捡来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
见到女儿后,谢夫人嘘寒问暖,给了礼品,又给钱。
谢昭宁拒绝她的钱,谢夫人抓住她的手,强塞给她,说道:“在京城里处处不容易,有钱傍身是好处,钱多就放在身边,不必节省。有事就去找我们,我们是你的亲人,别自己扛着不说话。”
“谢相忙,你自己找些事情做,听话些,别惹她生气。”
谢昭宁一一应下了。
谢夫人寒暄过后,就问道:“你们打算何时成亲?”
“我不知道。”谢昭宁摇首,“谢相没说,不急。”
“怎么不急,都说你们二人成亲了,名不正言不顺,你待在这里算什么话。先成亲,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回头就找人去问一问。”谢夫人急了,“先确认名分。”
谢昭宁:“……”名分有那么重要吗?
谢夫人唠唠叨叨半个时辰,不厌其烦的教导谢昭宁。
她与谢大夫人不同,她嘱咐时,言辞和煦,从心里为谢昭宁考虑,更没有挟她为谢御史府上考虑的意思。
谢昭宁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唯有不断点头不断答应。
终于,谢夫人口渴了,喝过水要走了。
谢昭宁如释重负,起身要送人,不想她走了两步,又回来坐下了,“昭宁啊,我和你说,相处的时候不要使小性子……”
谢昭宁:“……”谁来救救我呀。
谢夫人反反复复地说了两遍,谢昭宁听得昏昏欲睡,突然外面传来声音,“三爷,里面有客人。”
谢夫人唠叨时间太多了,终于引来了反对的人,谢昭宁忙站起身要出去说,不想,谢夫人拉住她,笑吟吟地同谢三招呼:“是府上三爷吧。”
“我是谢相的三哥,我不答应她们成亲!”谢三爷推开婢女,大步跨了进来。
谢三爷三步并两步走到谢夫人跟前,又重复一遍:“这桩亲事,我谢家不赞同。”
谢夫人被说懵了,他们是现成的,是谢相找到他们的,说什么送一个美人女儿,还送他家一个很好的亲事。
“谢家不答应?”
“对,谢家不答应,是谢相一意孤行。”
“哦。我明白了。”谢夫人反应很快,讪讪一笑,道:“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又不是你成亲,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是你妹妹,又不是你女儿,你答应不答应,不重要。”
谢昭宁噗嗤笑了出来,谢三被说得脸色发青,谢夫人压根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说:“本来就不是你的事情,你反对与否,重要吗?谢相是什么人,被你养在后宅的小姑娘吗?”
“她可是百官之首,年轻能干,听你的有饭吃吗?你活到今日,也不见有一官半职,可见听你的也无甚用处,不如不听。就这么做,我要家去了,你别挡着我。”
噼里啪啦一段话,谢夫人就要回家去了,嫌弃地看着谢三,轻视之意,都不肯遮掩一二。
谢三就说两句话,谢夫人就怼他那么多句。
谢三怒道:“我道好好的人家怎么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原来是与她一丘之貉。”
“你有本事让谢相打消主意,想来是没有本事才来我跟前说道。谢三爷,你不在朝,许多事情都不懂,我与谢相联姻,是门当户对,并无不妥。你想反对,就盼着来生到皇家做个王爷,这辈子是没本事反对。我说话也讲理,我只认谢相。除去谢相外,我谢家一律不认。”
谢夫人也气个不轻,冷着脸望向谢三,“让开,我要家去了。就没见过你这种搅和妹妹亲事的兄长,我家女儿才十八岁,嫁什么好人家找不到。”
谢昭宁张了张嘴,她没想到谢夫人会这么护着她,一时间,她都不用说话了。
突然,谢夫人拉着她一把,“走,回家,待在这里受气。”
谢昭宁不想走,好不容易才熟悉相府了。
谢夫人掐她的手腕,悄悄说道:“跟我走,让谢相去御史府接你,事情都丢给她去解决。”
谢昭宁恍然大悟,屁颠屁颠地跟着谢夫人离开了。
留下谢三一人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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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府离相府不远,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谢夫人将谢昭宁带下马车。
“谢□□对,就让谢相自己去解决,你走了,他就急了。你让人欺负,自己待着不走,就跌份了。”
谢昭宁疑惑,谢夫人说:“所以该跑的时候就跑,告诉她你在哪里,杀一杀她的威风。”
“我知道了,多些夫人、多谢母亲提醒,我受教了。”谢昭宁乖巧的应声,老一辈知道的可真多。
谢夫人给谢昭宁安排了院落,一应衣裳器物都有,谢昭宁可直接去休息。
谢御史家中人口简单,他没有纳妾,只一妻一子,儿子娶妻,养了一个女儿,三代同堂。
谢夫人将人安顿好后,自己就去休息了,对外就说失散的小女儿回来了。
至于谢相,就让她自己慢慢反思。
小院简洁干净,墙下还有秋千,葡萄架下还有桌椅,她扫视一圈,婢女迎她进闺房。
闺房更是雅致,八宝阁上摆着许多小娘子爱玩的物什,她望着这些简单的摆设,在谢家的时候,谢家的女儿们也这些。
她伸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阖眸静思,谢家人与谢相达成约定,将她当作真正的女儿了。
香炉内熏着香,香味宜人,闻起来很舒服。
谢昭宁坐在窗下,看着桌上的香炉,婢女过来询问:“小娘子,可要换身裙裳,府里备了您的四季衣裳。”
谢昭宁低头看自己的一袭澜袍,说道:“不必了,就这样。”
谢相晚上就会来的,自己也不会在此过夜。
婢女不放弃,说道:“夫人说了,您换身衣裳为好,都是京城内时兴的款式,您试试看,时辰还早呢。”
闲下来无事可做,谢昭宁就跟着婢女去更衣。
相府中谢相回来,人去楼空,只看到谢三坐在厅内,仆人连话都不敢说。
蓝颜直叹气,“谢三爷与谢御史的夫人吵了一通,夫人带着谢公、谢娘子走了。”
“他怎么和谁都能吵起来。”谢蕴头疼极了,大步走进去。
“三哥来了,见过二哥了?”
谢蕴开门见山地询问,谢三面色铁青,“你给谢昭宁找了一个好生厉害的母亲。”
“我不明白,你为何总盯着她?”谢蕴不悦。
谢三险些要跳脚,“她喊了你十多年的姑母,如今你与她不清不楚在一起,你让我谢家的脸面放在哪里?”
谢蕴慢条斯理地开口:“十多年来都未曾见面,喊的哪门子姑母,最多喊了一月罢了。三哥如今该做的事情去找到真的谢昭宁,与其在这里搅得两府不宁,不如早些家去。”
“你嫌我碍事?”谢三又蹦了起来,“我是你的亲哥哥。”
谢蕴皱眉,“你若为是着想就不要盯着谢昭宁,我需要她在京城替我稳住局面,你能做什么?我缺钱找你要,你拿得出来吗?”
“我……”谢三瞠目结舌,旋即就反应过来,“她有什么钱,她的钱都是谢家,她离开谢家带走了多少钱,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谢三,她的钱与谢家无关,你若再去找她的麻烦,我便让族长将你的外室从族谱除名,我说到做到。”
谢蕴险些给他气个半死,他的想法总与旁人不同。
提及外室,谢三如霜打的花儿一般,偃旗息鼓了。
“我是为你好,她多大,你多大,你们之间相差那么多岁……”
“我为何不可嫁给她?就因为我年岁大了?谢三,你可以纳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做妾,我为何不可嫁十八岁的谢昭宁。”
“不一样、不一样。”谢三据理力争,谢蕴平静地看着他,“哪里不一样?”
谢三还想说,面对她平静地面色,已然吓得说不成话来了,他张了张嘴,心里的话不敢说出来。
谢蕴警告他:“谢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胆敢泄露一点,二房的下场,也是给你做一面镜子,我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尊敬地喊你一声二哥,也可以让你成过街老鼠。谢家没有家主,我可以从旁支选个有能耐的人过继,不是没有你,谢家就撑不下去。”
谢三绝望地望着她,吞了吞口水。
“等二哥的事情解决后,你带二哥的尸身回江州,别来京城了。”
谢蕴撩下这句话就走了。
谢三瘫坐在椅子上,他是她的亲哥哥,她竟然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威胁他。他都是为她着想啊,她眼里怎么就只有谢昭宁。
谢昭宁就是一个祸害,早晚会毁了谢相、毁了谢家今日来之不易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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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踏着月光进入御史府,谢御史等候半晌了,客客气气地将人迎进去。
谢御史十分客气,“谢相可明日再来,让她小住一日也可。”
“我想见一见谢夫人。”谢蕴开门见山,此刻不是谈论公事的时候,她与谢御史没什么好说的。
谢蕴入官场多年了,一步步走上来,养出了一身威仪,谢御史年长十多岁,在她面前也不敢托大。
“下官这就去请。”
谢蕴在厅内静静坐着。
谢夫人随后被请来,见到谢蕴真来了,反而有些胆怯,上前行了礼,“谢相。”
“今日家兄胡言乱语,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谢蕴直言,“谢家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过,二哥谢涵做的事情,已禀明圣上,待事情了去后,他会扶灵柩回江州,不会再出现。”
谢相这么直言,让谢夫人无言以对了,两口子之间闹一闹,更显得有情趣,她这么一解释,显得她们就有些不懂事了。
“我今日是气不过,也想着带她回来熟悉门户,并无怪罪三爷的意思。”
谢蕴是个人人都夸赞的聪明人,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夫人不必多想,她今夜该跟我回去,明日再来小住几日也可。”
她人已经来了,谢昭宁就得跟她回去,若是不走,明日自己回去,丢面子的就是谢昭宁。
里头的弯弯绕绕,只有过来人才懂。
谢夫人对谢蕴骤然就改了印象,她以为谢蕴这样的人,最是冷情薄性,没想到,也是个心思细腻的。
有能耐,有学识,心思细。谢夫人对她也很满意,可惜谢昭宁不是她家的孩子。
谢昭宁很快就被带来了,换了一身衣裳,碧色的烟罗长裙,发髻高挽,衬衫五官越发精致。
谢蕴看她一眼,就与谢夫人道别。
谢夫人将两人送上马车,谢昭宁扶着谢蕴上车,两人举止得体,看得她心花怒放。
她问丈夫:“我开始以为谢相是随意找个人成亲的,如今我倒觉得,谢相也是难过美人关。”
门口一阵春风拂来,谢御史冻得拢着袖口,说道:“谢昭宁这样的美人,京城也找不出几个,她会动心也在情理之中,日后你多在意谢昭宁,谢相面前博个脸熟,对谢家也有好处。让你儿子多关心关心这个妹妹,是好事。”
车上的两人还不知谢御史的打算,谢蕴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昭宁的新衣裳。
“谁给你换的?”
“谢家的婢女。”
“挺好看的,下回别穿了。”谢蕴伸手,如孩子般摸摸她的头,“太招眼了。”
谢昭宁拍开她的手,不忙她霸道的性子,“我就要穿,谢家给我做了一柜子的衣裳。”
谢蕴听她赌气的话,叹息一声:“你穿,小心上街被人抢了,先帝可有好些个公主呢,她们不得入朝议政,性子骄奢,抢人是常有的事情。”
“我才不信你的话,公主怎么不可以入朝。”谢昭宁冷哼了一声,她又在吓唬人。
谢蕴好心解释:“陛下登基后就不让姐妹们议政了,朝廷拿钱养着她们。闲着没事做,不就盯着美人了。”
成安帝的女儿们多是喜欢女娘,喜欢男人的就那么几个。
谢昭宁半信半疑,谢蕴又说道:“前些年,有个公主抢了个探花回去做面首了,你自己小心点。”
谢昭宁:“……”我信你个鬼。
她不信,也不反驳,靠着车壁不说话了。
谢蕴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下回当着看见长公主们记得自报家门,我的人,她们只能看着,动不了。”
“谢相,你又喝酒了吗?”谢昭宁皱眉,开始胡言乱语了。
穿好
谢蕴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说谎!
谢昭宁不信,京城是有法治的地方。
谢蕴说得神乎其神,道:“改日让你见一见, 我朝公主比皇子可体面多了。两百年前女帝承桑意改了些规矩, 女子可通过科举入朝, 两百年拉继承皇位的有十多位公主。不过公主登基后, 长公主们就不可干预朝政,该玩的就玩的, 除非陛下特许入朝。”
谢昭宁不惯朝堂事,第一回听到这些话, 不觉问道:“所以巴邑王就没有继承的资格?”
“自然是有,当年轮不到他罢了。”谢蕴解释,“事情颇为复杂, 日后慢慢告诉你。”
两人回到相府,各自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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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宁是个自安取乐的人,来了京城也不会怨天尤人, 做生意赚钱是她日日想做的事情。
从各间铺子挪了些钱出来, 她买下一间大宅子, 意味着她的铺子可能会进入周转困难中。
前思后想好, 她决定将银庄卖了, 她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买了铺子, 周转一下, 将来再开便是。
她果断脱手将铺子买了。
但,钱没有收回来, 对方拿了地契商契后,就拿出清月长公主的玉令, 钱过三月再给。
空手套白狼。
谢昭宁震惊了,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挥挥手,将人控制住,直接拖去京兆尹,将清月长公主告了。
京兆尹接过状纸后,睨了谢昭宁一眼,“人家又不是不给,你告了做甚,三月后不给,你再告也不迟。”
“既然如此,我不卖了。”谢昭宁瞬息明白过来了,官官相护,她就不卖了。
京兆尹挥挥手,两边都不得罪,让她们离开。
谢昭宁从对方身上抢回了地契商契,对方眼睛都要冒火了,“你敢,我可是长公主的人。”
谢昭宁收好自己的东西,看都不看他,直接领着人走了。
“你等着,我会让你的铺子开不下去的。”
谢昭宁平静的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铺子,卖不出去就还得继续经营,再去找找其他买家。
谢昭宁上了车,直接走了,留下清月长公主府的人在原地跳脚。
事情出了变化,谢昭宁就只能期盼着铺子早些卖出去。
等了两日,都没有买家,谢昭宁猜测有人背后捣鬼,意味着卖不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她去找谢蕴,“我钱不够,你借我些钱?”
谢蕴诧异,“你可是家财万贯的人,也会缺钱?”
“本来是够的,遇到不顺心的人,就不够了。”谢昭宁唉声叹气,她终于意识到‘强权’的厉害了。
谢蕴逗她:“遇到谁了?”
“你知道我最近遇到的事情吗?”谢昭宁不说反问谢蕴。
谢昭宁自己不傻,她知晓谢蕴派盯着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谢蕴的眼中。
清月长公主的事情,谢蕴不可能不知道。
“清月长公主说三月给你,一定就不会给你了,你敢去长公主府门口去要钱吗?腿都给你打断,你若是不卖,就没有买家敢买,这是她定下的,懂吗?”谢蕴伸手去摸摸她的脸颊,“那就不卖了。”
谢昭宁说:“我给你的三万两呢。”
谢蕴迎着她不怀好意的眼神,眯了眯眼睛:“那是你说送我的。”
“我又不要,借我用一用,以后还你。”谢昭宁笑着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卖萌地厚着脸哄她答应。
谢蕴无动于衷,“你年岁大了,撒娇不好使。”
“那我们去床上使,我伺候你?”谢昭宁冲她眨了眨眼睛。
谢蕴被她折服了,“钱是没有,相府账面上没有那么多钱。”
“你钱呢?”谢昭宁震惊了,“你这是多败家。”
“钱不是不借,是真没有!”谢蕴羞得捂住脸颊,“一万两还是有的。”
谢昭宁:“……”
“不如你想办法给我卖了银庄,可好?”她真是服气了,“败家的。”
谢蕴拍了拍她的手:“所以你努力赚钱。”
谢昭宁:“我赚钱的速度怕是赶不上你败家的速度,我给你三万两,才几月啊。你就拿不出来了。”
“你给我三万两?”谢蕴唇角勾了勾,“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谢昭宁:“……”说漏嘴了。
她忙问:“我记得我好像给你三万两了,有没有这么回事?”
“没有!”谢蕴不承认了,无辜地望着少女:“你都失忆了,什么都记得,这桩事是你凭空臆想出来的吗?”
谢昭宁服气了,好歹一百官之首,怎么就会这么耍无赖呢。
“那我记错了,我自己想想办法。”
服气、彻底服气!
谢昭宁坐下来,托腮苦思,趁机吹小风:“清月长公主这么跋扈,你不管管?”
“管不得。”谢蕴摇首,“她只要不动手,我就不好管的。”
毕竟是皇女,陛下宠着,她不能为这些小事去陛下跟前说三道四,结仇于她而言,十分不利。
谢昭宁垂头丧气,“那我就不卖银庄了,去卖其他铺子。”
谢蕴骤然觉得不累了,同她一起托腮对视,“我得空去和她说一声,不过,你离她远一些。”
她说得轻轻巧巧,像是随口敷衍,谢昭宁自然不信她的话,不过她算是见识到了公主们的狂妄,连奴婢都十分狂。
她问:“我能打人吗?”
谢蕴眼皮一跳,“你要打谁?”
“背后搅事的人。”
谢蕴想了想,“让落云去办,你别冒头。”
谢昭宁哼了一声,瞪她一眼,直接走了。
“你瞪我做什么?”谢蕴被看得莫名其妙,“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人跑得没影子了。谢蕴喊了两声,人也不回头,她纳闷,道:“我又不是不让你去,你哼什么哼。”
谢蕴自己做了下来,思绪万千。她自己解决不了,还过来闹脾气,到底是谁没理。
两人各自生闷气。
****
谢昭宁回谢府去了,和谢夫人告状去了。
“她都不帮我,你说,她怎么就帮我呢。”
谢夫人给她递了个果子,道:“她没有意识到该帮你,那你就让她意识到帮你。”
谢昭宁疑惑,上前讨教:“怎么做?”
谢夫人睨她一眼,“我已经说了,接下来自己想。”
谢昭宁自己冥思苦想,谢夫人催促她:“你二人何时成亲?”
“我的宅子还没修缮好,过些时日。”谢昭宁搪塞一句。
谢夫人动了动嘴皮,想来是谢相买了宅子,搬出相府居住了。
谢昭宁叹气,领着人离开御史府邸。
银庄卖不出去,钱周转不过里,其他铺子进货就拿不出钱,她愁死了。
回相府,门旁停着一匹马,她下车,裴暇从一侧走了出来。
殿试结束,他中了,得了二甲十二名。
“谢兄,我来,是同你道谢的。”裴暇脸上带了几分喜色后,随后递给她一只匣子。
谢昭宁没有接,“随手的功劳罢了,不必在意,我是不能收的。”
“听闻你要成亲了,也是给你的贺礼。”裴暇坚持,“我接了调令,要离京,都不知道可能回来。”
谢昭宁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道:“到地方了,记得来信告诉我一声,我就在京城里。”
裴暇颔首,伸手同她行礼,弯腰一拜,“谢兄,保重。”
裴暇很快又打马离去了。
匣子里摆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谢昭宁嘴角抽了抽,果然江州出身的公子都不缺钱。
她刚收好匣子,谢蕴回来了,诧异地盯着她的匣子。
谢昭宁将匣子藏在背后,谢蕴眯了眯眼睛,“你藏了什么?”
“裴暇送我的。他说是送我的成亲贺礼。”
谢蕴笑了,“见者有份,分我一半。”
“你、过分了!”谢昭宁瞪她一眼,将匣子拿出来,打开随手拿了一叠,递过去:“给你。”
谢蕴坦然地收下了,意外道:“他倒是实在,直接给你送钱,若送些簪环首饰,容易让人误会。”
谢昭宁磨磨牙齿:“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对了,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带你出城去玩儿,今日,西凉使臣入城。”
“为何带我去?”
“有好戏看。”
谢昭宁狐疑,被谢蕴带着上马,两人一前一后,后面跟着一众侍卫。
金镶玉与落云,一道跟着去了。
今日鸿胪寺的人出城去迎了,谢蕴一行人装扮成百姓,挤在人群中打探。
许是知晓西凉使臣入城,城门处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乌泱泱的两侧挤了不少人。谢昭宁与谢蕴站在人群中,金镶玉与落云站在左右。
落云悄悄问金镶玉:“荣安郡主死了吗?”
她记得风轻扬去杀荣安郡主了。
金镶玉沉着脸摇首,“刺杀失败了,由此可见,她们很警觉,知晓一路不安全,提前做了防范。”
“风姐姐呢?”
“没回来。”
两人的声音被百姓的声音淹没了,谢昭宁朝两人看去,两人都停下来了。
杀荣安郡主?
谢昭宁没听到具体的话,狐疑地看向身边的女人。
谢蕴转身,同她对视。
两侧百姓挤满街道,谢蕴伸手牵住谢昭宁的手,说:“你待会好好看看,会很精彩的。”
“精彩?”谢昭宁不明白她的意思,“如何精彩?”
谢蕴淡笑:“见了就知道了。”
城门处声音大了起来,车队驶了进来,百姓们伸长脑袋去看车队后的马车。
谢昭宁也被勾起了兴趣,定定地看着那辆马车。
马车从面前过,车帘起伏,露出人影,可那张脸却看不清楚。
车队走去了,除了一抹人影外,什么都看不清。
“你看到什么?”她问谢蕴。
谢蕴叹气,“她藏得很严实。”
谢昭宁问:“她长得和好看。”
“她长得和你很像!”
她们扑了空,只能离开城门。
一行人翻身上马,谢昭宁浑浑噩噩,谢蕴说道:“我入宫去瞧瞧,回来告诉你。”
“我也想去。”谢昭宁被勾起了兴致。
谢蕴却说道:“你二人撞个正着,再问问她是哪家的,从哪里捡来的?”
金镶玉噗嗤笑了出来,谢昭宁闹了个脸红,她哼了一声,“你带我来的,又不让我看。”
“她们说荣安郡主马上功夫了得,我只当她骑马,没成想坐马车入城。你也没事,回家数一数裴暇给你送了多少钱。”谢蕴笑着宽慰不高兴的人,“数好了再分我一半。”
听到这么黑心肝的话,谢昭宁一声不吭的打马就跑了,害怕再走一步,又得分出去一半的钱。
她走后,谢蕴就不笑了,甚至脸色有些难看,她翻身上马。
这回,她损失不笑,风轻扬带走不少好手,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成想,竟然败了,对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这是谢蕴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十分棘手。
谢蕴带着金镶玉,赶回宫里了。
此刻,荣安郡主领着西凉使臣从正宫门进宫了,鸿胪寺少卿将人引到大殿。
谢蕴先入大殿,打眼一看,险些没惊得倒下去,女帝将废太女请过来了,她就坐在皇帝下首,宫娥伺候她喝水吃果子。
金镶玉也看到了,惊得有些稳不住自己,“陛下是要做什么?”
谢蕴猜不透女帝的心思,沉稳地迈出一步,上前行礼,被内侍安排在废太女的左手坐下。
她徐徐落座,承桑茴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些迷茫,想说话,宫娥往她嘴里塞了块点心。点心很甜,她立即笑了。
承桑茴安安静静地吃点心,荣安郡主走上前,“西凉荣安郡主,见过陛下。”
听到这里,承桑茴也没有抬头,甚至渴得端起水喝,喝完皱眉,“好酸哦。”
听到她的话,荣安郡主才转头看过去。
殿内骤然寂静下来,承桑茴低着头,好像还不懂此时的情况。
女帝指着她与荣安郡主开口:“这是我朝长公主,承桑茴。”
承桑茴被废后,并无封号,但她比女帝年长,只一句长公主,在场的人就明白她的地位了。
荣安郡主皱眉,未曾料到初来就见上了,一时间,僵持住了。
谢蕴趁机去看荣安郡主,那张脸与谢昭宁像了八九分,但谢昭宁外表温润,而对方眉眼凌厉,气势嚣张,又是不同的。
短暂的两息,众人屏住呼吸,荣安郡主转身,朝承桑茴跪下,伏地跪拜,“荣安见过长公主。”
承桑茴恍若没有听见,慢条斯理地吃点心,虽说疯了,举止文雅,不难看出她曾经受到的教养。
荣安也是愣住了,跪了半晌,对方不理她。
荣安复又喊了一遍:“见过长公主。”
承桑茴还是没有回应。
荣安自己站了起来,转身问女帝:“陛下,她是病了吗?”
“没有。她只是记不得旧事了,不记得自己曾有一女。”女帝叹气,“荣安郡主要失望了。”
“无妨,西凉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必然会医治好她的病。”荣安信誓旦旦道。
女帝笑道:“荣安郡主一路辛苦了,先去驿馆休息,今晚朕备宴替你洗尘。”
荣安郡主的话被忽视了,她望着面前的长公主,眸色复杂。
沉默许久的金镶玉憋了一句话,“谢相,她和谢公子长得太像了。会不会是有血缘的姐妹?”
“是吗?”谢蕴淡淡道了一句。
鸿胪寺卿领着使臣去休息,满殿朝臣都不敢言语。
金镶玉跳了出来,走到女帝跟前,道:“陛下,她、臣猜她是假的。”
女帝挑眉:“何以见得。”
金镶玉疑惑:“您没见过谢相要成亲的小夫婿吗?”
女帝怔忪,她见人家小夫婿做什么,心里疑惑,她还是面不改色:“没有。”
“她二人长得十分相似。”
金镶玉一句话,丢进无声的大殿内,引起一阵躁动。
女帝掩下心口的情绪,望向谢蕴。谢蕴起身,揖礼回道:“八九分相似,不过,我家那位性子好,倒不似郡主这般的性子。”
“晚上,带来给朕看看。”女帝丢下一句话。
谢蕴领旨。
朝臣们散了,金镶玉被女帝留下,谢蕴独自离宫。
刚出宫门口,落云就奔来,“谢相,谢公子不见了。”
****
谢昭宁不信谢蕴的话,京城就在天子脚下,是有法治之地。
直到自己马车被劫了,下车就是后院之地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高估了京城所谓的法治之地。
一男子穿着鲜亮的衣裳,客气地请她下车。
谢昭宁缓步下车,倒不怎么生气,撩袍下来,道:“你可晓得我是谁?”
“不认识你,认识您身边的侍卫,那是谢相跟前的人。”管事露出笑脸,道:“您胆子很大,就连谢相都不敢和我们主子作对。”
谢昭宁不去跟他争辩,扫视一圈后,低声说:“你绑我做什么,要铺子也不必兴师动众,杀了我便是。”
管事闻言,请示她往里走,“殿下等着您。”
谢昭宁跟着他,一路上顺势观察环境,公主府邸修建得奢靡,恰是春日里最好的景色,亭台楼阁,雕栏画柱。
走过湖泊,绕过假山,停在一间三层楼台前,她抬首望去,门口站了五六个貌美的婢女。
说是婢女,可她们穿得十分好看,衣裳也不一样,倒像是……
谢昭宁没敢多想,管事停在了门口,婢女们看向谢昭宁。
“殿下的门前何时有男人了?”婢女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昭宁身上。
那样的眼神有些尖锐,像是将你从里到外,剥皮似的打量。
谢昭宁没有理会。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她长得比女子都要好看,殿下这是要改胃口了吗?”
管事回了一句:“她是谢御史的女儿。”
婢女们脸色就变了。
屋里出来一人,走到谢昭宁跟前,上下打量她:“换一身衣裳,殿下不喜欢你身上的衣裳。”
谢昭宁不反对,澜袍换裙裳罢了。
直到对方丢给她一件纱衣的时候,她直接懵了,反手就丢了回去,“这是什么衣裳。”
“你该穿的衣裳。”对方轻轻笑了起来,十八岁的少女肌肤白皙细腻,五官也好看,不施粉黛就已让人挪不开眼睛。
府里好看的女子多,像面前这么好看的,倒是头一个。
谢昭宁冷笑一声,“不穿,我是谁,你们很清楚,我爹是御史,我住在相府,你试试逼我看看,我要是死在这里,谢相不会轻易罢休的。”
许是真唬住了,对方给她拿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衣裳,谢昭宁来了脾气,“我不想换。”
“你别得寸进尺。”
“我就得寸进尺了,我是官宦的女儿,又不是外头那些人,凭什么听你的。”
谢昭宁瞧着柔柔弱弱,可说出口的话冷硬,她有底气,不想听这些奴仆的。
“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进来了还能出去吗?我告诉你,你别想出去了,我家殿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高看自己,我家殿下动动嘴皮子,谢御史就不敢要你了。至于谢相,她与太女之间暧昧不清,你不过就是个挡箭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谢昭宁站起来,身形颀长,过于白皙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是吗?我可以杀了你,你家殿下还不会问罪,你信不信?”
一句话掐住对方的脖子,她怔怔地望着谢昭宁,良久说不出话来。
谢昭宁没换衣裳,就被带到了清月长公主的跟前。
清月长公刚沐浴出来,周身散着湿气,她并非花信般的女子,已过三十岁,比不得十八九岁的花骨朵儿。
她随意披着一件纱衣,肩胸半露,随意躺在美人榻上。
谢昭宁看了一眼,挪开了眼神,她想保持眼前感觉,奈何清月长公喊她:“抬起头来。”
“您能穿好衣裳吗?”谢昭宁忍着羞耻说话,“您要铺子,我给就是了。”
她想捂住眼睛了。
清月愣了一瞬,旋即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您要,我给您。”谢昭宁想哭了,我让你穿好衣裳,春寒料峭,哪里就错了。
大家都是体面人,穿好衣裳,好好说话,不行吗?
我也没提过分的要求啊。
清月站起身,朝婢女挥挥手。
婢女们鱼贯而出,临走前轻轻关上殿门。
室内热气弥漫,一点都不冷,甚至会让人觉得热。谢昭宁深吸一口气,悄悄后退一步。
她很惶恐,想要快些走了。
她思衬须臾,不得不开口:“铺子可以送给殿下,想来谢相也在找我了。”
清月斜卧在榻上,目光沉沉,她觉得面前的少女不仅好看,有些正派,就是有些倔。
她说:“跟着我,比她好。”
谢昭宁拒绝:“不好。我喜欢她,她对我,也很好。”
谢相除了谎话连篇和爱演戏外,哪里都好。
抢人
清月听到‘喜欢’两字后, 笑出了声,道:“你初回京城,大概不知她与太女之间的事情。”
闻言, 谢昭宁觉得有人开口是好事, 便说道:“愿闻其详。”
“那你抬头跟我说话。”清月哈哈笑起来, 手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颊, 不得不说,谢昭宁的小脸像剥壳的鸡蛋, 很是诱人。
谢昭宁抬起头,目光飘忽, 最后落在了横梁上。
“看着我说话。”清月不满意。
谢昭宁认命地看向清月长公主。
清月抬首看着她,啧啧一声,少女年少, 气色好得让人羡慕,像是刚露头的花骨朵,粉中带着艳。
她说:“都说她二人在一起过。”
谢昭宁笑了, “没有。”
清月不满意:“你怎么笃定就没有。”
少女耿直地回答她:“洞房夜, 我自然清楚。”
“你二人成过亲, 都洞房了?”清月吃惊, 她以为谢相将人带回来做摆设做挡箭牌的。
她有些失望, 脸上露出些颓靡,便道:“她二人相处多年, 太女至今还想着娶谢相呢。”
谢昭宁说;“是吗?那不成了, 谢相是我的了。”
她说话和和气气,没有炫耀没有显摆的意思, 一张白嫩的脸给她很好的伪装。
清月听后,心里不满, 觉得自己发脾气骂她是不妥当的,可心里憋着气。
“太女与谢相纠缠有十来年了。”
“太女今年不过二十岁,十来年是不可能,五六年怕是有的。”谢昭宁反驳她的话。
清月嗯了一声,提醒她:“开始,谢蕴是少傅,后来有不好的声音传出来,她为避嫌,就辞了少傅一职。后来,陛下给她赐婚,她不要。陛下给她送美人,她也不要,都说她心里惦记着太女。”
谢昭宁想起谢蕴在床榻间的姿态,嘴巴无意识解释:“她就是性子冷淡罢了。”
清月闻言,抿唇不语,她起身,走到少女身前,抬起她的下颚:“我觉得你会被太女杀了。”
谢昭宁被迫与她直视,唇角抿成直线,她闻到了些香味,有些浓郁。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拂开清月长公主的手,“殿下,自重些。”
“她性子冷淡,你又不冷淡。”清月不满意,哪个见到她,不是喜笑颜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偏偏谢昭宁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让人恶心。
虽说恶心,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
尤其是谢昭宁这张脸,让人垂涎三尺。
清月再度抬手,捏住她的下颚,道:“我也喜欢你这张脸了。”
谢昭宁不喜欢被人这样碰着,再度推开了,脸皮红得烫人,“殿下,你别闹了。”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温柔柔,听得人骨头里发软。
清月见过无数美人,环肥燕瘦,当年废太女承桑茴是京城第一美人,对比谢昭宁,她还是觉得眼前人更为美妙。
“换身衣裳来见我,我可不要你的铺子了。”她改主意了,铺子有的是,人就只有眼前一个。
谢昭宁听到这句话,险些被气死,“不换,殿下,为了我得罪谢相,不妥当。”
“若是旁人,我觉得不妥当,对你,十分妥当。”清月动了心思,她又不管朝政,要一个美人罢了,又不会得罪人。
她说道:“我去找谢相,谈一谈,或许她愿意让给我。”
清月长公主不仅跋扈,脑袋不大灵光。谢昭宁嗤笑一声:“你会失望的。”
“罢了,你去换衣裳。”清月吩咐一声。
随后,她唤来婢女,“去请谢相,再到宫里说一声,告诉陛下,我想要谢御史的女儿做我府上的司丞,望她恩准。”
谢昭宁皱眉,她好像又聪明了。
****
公主府两拨人分开办事,找谢蕴的人刚出府就找到了,其他一拨人去宫里见女帝去了。
谢蕴下马,直接进了公主府,落云慌慌忙忙跟上。
清月刚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谢蕴就来了,她笑着上前说话:“你来的可真快。”
“铺子和人都不能给殿下。”谢蕴开门见山,脸色沉了下来。
“我不要铺子,就要人了。”清月扫她一眼,自顾自在主位坐下,“我就没见过那样的人,说话和和气气,却又是那么聪明的人,说温柔的话,办狠事,主要是她太好看了。”
谢蕴含笑一句:“西凉荣安郡主入城了。”
清月挑眉:“与我有什么干系。”
谢蕴说:“她是您的长姐与西凉质子的女儿,由巴邑王送去西凉的。”
清月纳闷:“那和我还是没有干系。”
“她长得和谢昭宁一模一样。”
清月惊得站了起来,“你骗我?”
“骗殿下做甚,今晚陛下替她洗尘,殿下可入宫去看看,不过,听说她的脾气很差。不比我家昭宁,说话温柔。”谢蕴也学着谢昭宁温和的语气,“殿下,您想惹祸上身就试试。”
清月脸色白了,嘴中倔强道:“一模一样又怎么样,天底下相似的人那么多,她二人一个在我朝一个在西凉,也是巧合。
“好,是巧合,还请殿下将谢昭宁放了。今晚陛下要见她。”谢蕴压着自己的怒气。
清月不肯,“见就见,我带她入宫,谢相,你与阿梓的事情还没闹结束,你拿她做挡箭牌,有些不合适。”
谢蕴怒到极致,“清月长公主,臣与太女殿下并无越矩之处,望您慎言。我与谢昭宁已成亲了,您抢夺她,御史们会咬着您不放。”
“咬就咬,又不是没咬过。”清月不怕了,这么多年来又不是没有弹劾过,再来一回,怕什么。
她的口吻让谢蕴彻底压不住怒气,“殿下,当真不放?”
“不放!”清月睨她一眼,眼神似在挑衅。
谢蕴三两步近前,靠近之际从袖口里拔出匕首,直接搁在了对方的脖颈上,“殿下,臣的手不稳,万一划伤了,留下疤痕,您欢好之际就会感激遗憾的。”
“谢蕴,你放肆!”清月未曾料谢蕴胆子那么大,当即怒吼一声,“来人,给我拿下她。”
屋外的仆人鱼贯而入,谢蕴呵斥:“谁敢靠前,万一我不小心伤了她,就是你们的罪过。”
靠近的仆人们都惶恐地停了下来,领头的管事上前说和,“谢相,有话好好说,不小心伤了就不好了,您先放下匕首,有话好好说。”
“殿下,你可以放人了吗?”谢蕴无视管事的劝说,匕首紧紧贴着清月长公主的肌肤,“臣冒犯了,会去陛下跟前请罪,还望殿下想清楚,京城内貌美的女子那么多,您却也不缺谢昭宁一个。”
“你说得好听,是很多,你也不缺谢昭宁一个。”清月咬牙。
谢蕴说道:“那不一样,我们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更是洞过房,是正经的夫妻。”
清月吃瘪,人为刀狙我为鱼肉,她不得不放弃,吩咐道:“将谢昭宁带出来。”
说完,她又恐吓谢蕴:“那你将她守好了,万一哪日我心情好了,将她掳来,可不会再轻易还给你。”
“是吗?那我会在此之前,让殿下,一无所有!”谢蕴凑近清月长公主的耳畔低语,“殿下,您可以试试,看看您这位皇女有能耐,还是臣说到做到。”
“谢蕴!”清月倍感屈辱,长这么大,她要什么没有,这回被臣下踩在脚底下侮辱。
谢蕴含笑:“谢殿下成全了,待我二人补上成亲礼的时候,您记得来观礼。”
言罢,她收下闭上,退后一步,揖礼问罪:“得罪了,殿下。”
她转身大步离去。
清月气得不轻,抬手砸了桌上的摆设,怒骂屋内的仆人:“你们都是废物、她要杀我,你们竟然还干站着,都是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文弱的女子都拦不住。”
人都已经走了,到手的鸭子竟然飞了。
****
谢昭宁衣裳换了一半,落云就来了,拉着她就走。
“你等我穿好衣裳。”谢昭宁手忙脚乱地去穿衣裳。
走到马车前,谢蕴已在车里等着她,马上还是她的,公主府的人连马车都给她了。
甚好、甚好!
谢昭宁爬上马车,脸蛋红彤彤的,整个人散发着光,一点都不知刚刚一场大战。
谢蕴自然不会和她说肮脏事,就说道一句:“陛下让你入宫参加晚宴。”
谢昭宁傻眼:“为何?”
谢蕴说:“金镶玉说了你与荣安相似的事情。”
谢昭宁生气:“她不长脑子,说这个做什么?”
谢蕴:“你以为瞒得住,待太女回朝见到荣安再告诉陛下,你的危险就更大了,不如直接坦白,让陛下打消怀疑。”
谢昭宁哦了一声,心里感觉怪怪的,她没见过荣安郡主,不知是怎么个像法。
她刚想开口,就听谢蕴说:“衣裳丑死了。”
谢昭宁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紫色的裙裳,嘴角撇了撇:“她还给我准备了纱衣,就是很透的那种,穿了等于没穿。”
谢蕴听了都不眨眼睛:“你穿了?”
“没穿,刀架脖子也不能穿。”谢昭宁乖巧的摇首。
谢蕴松了口气,不想,这人又说:“下回,你穿?”
谢蕴听后,脸皮瞬息就红了,道:“你说什么?”
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重新说!
谢昭宁跃跃欲试,不怕死地又说一句:“下回,你试试穿。”
谢蕴扶额,心里一口气,险些堵着出不来。她说:“你敢。”
谢昭宁笑眯了眼睛,有些得意:“就敢。”
谢蕴不理她了,转身看向车外。谢昭宁突然靠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说道:“我猜到你会来。”
“我若不来呢?”谢蕴问她。
“没想过。”谢昭宁说道,“你辛辛苦苦把我带来,怎么会不管我。”
她从利益方面着实去想,谢蕴不会不管她的。谢蕴不做亏本的买卖,且清月不过是长公主罢了,女帝花钱供养。谢蕴却不同,她是实打实的权相。
所以也可说清月脑子不灵光。抢谁的未婚妻不好,竟然抢谢蕴的。
马车在相府门口停下,谢昭宁要下车,谢蕴提醒她:“换身衣裳,穿澜袍,丑死了。”
谢昭宁无奈,道:“我能穿着衣裳出来见你,已经不容易了。”
谢蕴:“……”
这是什么混账话!
谢蕴跟着下车,追上谢昭宁,“陛下对你的身世必然会起疑,但你不必害怕,如今看来,你不会是宫里的孩子,同样,荣安郡主也不是。我会让陛下相信你不是。”
既然杀不了,那就迎面直上。也让陛下觉得真的那个孩子在巴邑王封地内。
谢昭宁点头。
谢蕴领着人去换衣裳,挑来挑去,选了一件绯色圆领澜袍,新做的,还没穿。
谢昭宁疑惑:“有必要这么骚气吗?”
谢蕴却说:“一张脸,不同气质,谁丑谁丢人!”
“有必要去争吗?”谢昭宁不理解,争什么不好,争这个?
谢蕴俯身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想过了吗?万一她说你我相似,但你还是太丑了,没有我好看,你怎么反驳。”
“我换,成吗?”谢昭宁被折服了,就不该和她争论。
比美?
谢昭宁认命地换上谢蕴选的衣裳,谢蕴选了一块白玉,悬于她的腰间。
气质这块,她就没输过。
“谢相,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人家说不定不在意。”
“谢昭宁,荣安郡主最大的想法就是毁了你的脸。”
谢昭宁摸着自己的脸,不觉抖了抖,“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就说我病了。”
“你怕什么,她毁了你的脸,我也毁了她的脸便是。”谢蕴好整以暇地调侃少女,伸手在她粉嫩的脸上掐了一把,“别怕。”
“本来是不怕的,但你总是威胁我,我就害怕了。”谢昭宁拍开她的手,说道:“我要去洗脸,她也是这么掐我脸的。”
说完,谢蕴跟着松开手,道:“我也洗洗手。”
两人同时浴室走去,谢昭宁问:“你去外面洗。”
谢蕴停下来,望着她:“是你把我弄脏的。”
谢昭宁叹气,道:“是你自己上来摸我的,算我的错吗?”
谢蕴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莫名,看得她心口发憷,她无奈后退一步:“你先,你洗完我再洗。”
“谢昭宁,记得多洗两遍!”谢蕴嫌弃道。
谢昭宁嘴上不肯服输:“那你也多洗两遍。”
谢蕴:“……”这孩子脑袋坏了。
两人吵了两句,谢蕴湘经净手,坐在一侧等着她,不忘指挥多洗两遍。
“脸上也洗洗,侧脸那里……”
“耳朵也洗洗……”
“算了,我让人给你打水,你沐浴干净再说。”
“你有完没完,我又没有委身于她,你有必要这么嫌弃吗?”谢昭宁终于发怒了,脸都擦红了,还要洗身子。
她直直的看着对方:“你和太女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让你洗身子。”
谢蕴挑眉,道:“她有没碰我。”
谢昭宁不信:“一回都没碰过?”
“你以为我是你,那么没骨气,人家说碰就碰。”谢蕴解释之际,不忘嘲讽她没骨气。
谢昭宁偃旗息鼓,星眸圆瞪,嗤笑一句:“你醉了以后呢。”
“我没醉过。”谢蕴张口就答,清冷中透着两分可爱。
四目相对,静默须臾,谢昭宁决定还是沐浴干净为好。χŹƑ
谢蕴出去等,坐在榻上,正襟危坐,听着里面的水声。
黄昏日头散下去了,瑰丽色的光打在门槛上,雀鸟落在门槛上,谢蕴盯了一瞬,似乎想到什么,“落云,捉住它。”
落云不解,手比脑子还快,当即出手,鸟雀来不及扑腾就被捉入手中。
谢蕴抿唇笑了,婢女找来鸟笼,提到她面前。
谢蕴托腮打量着鸟,纤细的手指伸进鸟笼里拨弄,鸟雀被她的玩心惊得唧唧叫出了声音。
浴室内的谢昭宁听到一阵鸟叫声后,只当鸟儿误入,寻不到出路了。
待她出来,好家伙,桌上放着一只鸟笼子,眼皮莫名跳了跳,她走过去,“你折腾鸟做什么。”
“折腾不了,那就折腾它。”谢蕴颇是无奈出声。
谢昭宁小脸一板,没好气道:“我可以折腾你。”
气氛莫名凝滞。
谢蕴抬首,对上谢昭宁漆黑分明的眼睛,对方笑呵呵地看着她,乖巧中透着叛逆。
谢昭宁这样的年岁,正是叛逆之际。
两人相处也有几月,谢蕴熟悉对方的心性,下意识就捏住了鸟的翅膀,谢昭宁嘲讽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谢蕴只得放开鸟雀,吩咐道:“今晚我倒是可以折腾你。”
谢昭宁不信,伏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瞬息,谢蕴面红耳赤,直接推开对方,“走了。”
谢昭宁乐呵呵,沐浴过的小脸也泛着明艳的红色,双眸似水潭内的泉水,她巴巴地跟上谢蕴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落云随后翻身上马,侍卫前后簇拥着马车。
谢昭宁说:“你碰到被子就软了。”
****
宫门口不少官员站着,三三两两站着一起说话,并不急着入殿路赴宴。
月色落霞,殿外灯火如同星辰一般散落在各处,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谢蕴与谢昭宁慢慢走来,其余人见状揖礼,谢蕴颔首,又指着谢昭宁解释:“这是谢御史的幺女。”
夜色黑,瞧不清少女容貌,众人跟着祝贺谢相大喜。
谢蕴一一道谢,领着谢昭宁继续往里走,谢昭宁疑惑:“你嫁个女子,他们好像不惊讶。”
“两百年前,我朝女帝已娶皇后,自那时起,此事就不算荒唐了。”谢蕴慢慢道来,“你瞧我们的陛下不也喜欢女子。”
“可、她有皇夫啊。”谢昭宁纳闷,这位女帝太过古怪了,就像是蒙着一层灯笼纸,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谢蕴睨她一眼,悄悄伏在她的耳畔低语:“都是摆设。”
“太女呢?”谢昭宁捏着自己的耳朵,谢蕴一句话,暖风氤氲,吹得她心口发慌。
她脸红了。
谢蕴瞧见她的羞涩,道:“小狼装小白兔,可不像。”
“太女呢?”谢昭宁没理会她的揶揄,重复问了一句。
谢蕴负手,认真解释:“陛下生的。”
“她喜欢女的,怎么生的?”
“就是陛下生的,我入京,陛下膝下已有一女,我如何知晓哪里来的。”谢蕴说道,嘴角点点笑痕。
入殿后,座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同谢蕴行礼,再观她身侧粉面郎君,艳比春色好,一时间,不辨雌雄。
京城内也有女子穿澜袍,毕竟入朝为官的女子不在少数,穿澜袍出府办事更为方便些。
众人收起眼底的惊艳,缓过神来,想起白日里的荣安郡主,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无人敢说话。
谢蕴领着谢昭宁在首位坐下,接受到众人的打量后,她还是开口介绍:“这是谢御史的幺女谢昭宁。”
话音落地,如同一碗水泼进了油锅里,噼里啪啦就炸开了。
“我是不是眼花了,瞧着她像与荣安郡主相似。”
“没眼花,确实相似,荣安郡主本就有我朝一半的血脉,只是这相似程度……”
“瞧着很是古怪。”
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谢蕴含笑的眼眸,渐渐带了两分冷意,回头看去,目光在人群中梭巡。
无形的威严,让殿内顷刻间又安静下来。
她笑了笑,俯身坐下,当作无事发生。一侧的谢昭宁心中不安,她伸手去抓酒盏,一口饮尽,如喝水般痛快。
“我有些不安。”谢昭宁坦言,酒入咽喉,没有想象中的辛辣感,却没有抵消不安感。
少女愁眉不展,绯色华服,比起寻常,多了三分冷艳,与今日的热闹十分应景。
谢昭宁抬手给她斟酒,提醒道:“你怕什么呢,陛下想杀你,还需掂量我。”
她说完,放下酒壶,补充一句:“这些在座的人都不必理会,你并不需要看他们的脸色。”
谢昭宁点点头,没有怯弱,只有无奈,“托你的福。”
话音落地,内侍高喊荣安郡主到。
谢昭宁面上的淡笑不见了,她欲起身,谢蕴伸手按住她,轻轻勾了勾唇,“你起身做什么。”
荣安郡主大步入内,衣袖生风,劲装束袖,腰不盈一握。
她停在了谢蕴谢昭宁跟前,目光凝在谢昭宁的脸上,心思千转,不屑道:“这张脸倒是让我意外。”
“郡主的脸也让我意外。”谢蕴接过话,回视荣安郡主,唇角泛起得体的笑,“郡主,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我怕什么?”荣安郡主有些不乐意了,道:“在西凉,她早就人头落地了。”
谢蕴含笑:“没有陛下拦着,你也人头落地了。”
装醉
殿内寂静, 两人剑拔弩张,荣安郡主怒目而视,谢蕴淡淡一笑, 温温和和, 偏偏她的气势内敛, 让人不敢将她的温柔当作真的。
荣安郡主听到她这么嚣张的话, 当即愣住了,谢蕴再度提醒她:“荣安郡主, 走夜路的时候小心些,我可不想看到我家昭宁这张相似的脸死后是何等吓人的模样。”ХŽƑ
“谢蕴, 你敢恐吓我。”荣安郡主反应过来大怒。
谢蕴坐定,腰背一线,姿态得体, 语气却是颇为懒散:“言语恐吓罢了,我又没打你,瞧你, 吓成这副模样。”
说完, 她还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还当戎马多年的荣安郡主何等意气风发, 原来, 也怕受人恐吓。”
谢蕴始终在笑,明艳、冷清, 无形的威仪, 让人不寒而栗。
“你果然放肆,我要……”
“你要禀明陛下吗?荣安郡主, 你身上有我朝血脉,却帮助西凉做事, 说到底,你就是叛国贼,有何面目回来见陛下见长公主。”谢蕴收了笑,眼眸内敛,豁然站起身与她对视,“是谁在嚣张、是谁在放肆?”
冰冷冷的一句话,吓得满殿朝臣屏住了呼吸,在谢蕴身侧的谢昭宁感觉到她此刻的不同。
风雨欲来。
殿外的朝臣闻讯赶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何事,门口围了许多人,紧紧盯着荣安郡主与谢相。
荣安郡主身份本就尴尬,谢相堂而皇之地提出来,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荣安羞耻,忍着颤栗回视对方:“谢相论以往,当要问问你们先帝陛下,为何将我送去西凉,是你们先抛弃我,西凉养育我,我才有今日,我理当回报养我之地。”
“回报西凉就是来我朝喊打喊杀?她是朝廷命官之女,你说杀就杀,谁给你的脸面?”谢蕴嗤笑一句。
她的厌恶显露于面上。
谢蕴是皇帝的心腹,代表着皇帝的心思,众人瞧见她的反应后都明白过来。
荣安气得脸色煞白,强弩之末,依旧喊道:“我是西凉使臣,你们便是这般作践使臣吗?”
她怒声高喝,谢蕴不耐地捂着耳朵:“你在我朝朝堂上论你们西凉的道理吗?”
“道理是天下之理,何处不可论述。”荣安气得维持不住自己的礼仪,她发现对面的丞相不讲理。
谢蕴不说理!
她能说什么。
谢昭宁看着那张狰狞的脸颊,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悄悄提醒一句:“你脸都扯歪了,太丑了。”
荣安郡主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好整以暇看戏的谢昭宁,“你说什么?”
“她的意思是你发脾气,脸很丑,别人就知晓她丑陋的一面。”谢蕴言笑晏晏。
说完,看戏的朝臣们爆笑出声,纷纷像猴子一样看着荣安郡主。
西凉使臣出声指责谢蕴:“你这是在羞辱西凉。”
谢蕴瞥她一眼:“我羞辱西凉又如何,我朝巴邑王还在呢,要不然他再出征,打得你们西凉有来无回。”
对方语塞,荣安郡主回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面色铁青。
谢昭宁伸手去抓着绿色的果子吃,顺势递给谢蕴:“润润嗓子。”
谢蕴坐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果子,目光略过她白皙的手腕上,忽而道一句:“她没有你白。”
谢昭宁愣住了,“你看过她的身子?”
谢蕴红了脸,当下道:“没有,看过你的。”
谢昭宁:“……”还有这么比较的吗?
这时,女帝来了,朝臣起身朝拜,山呼万岁。
女帝穿着龙袍,威仪万千,停在谢昭宁面前,目光紧锁,随后看向荣安郡主,玩笑一句:“看着相似,却也是不一样的。”
样貌一样,细细去看,给人的感觉不同。
谢昭宁出自谢家,养得一身好颜色,千娇百媚,像是一块白玉。
荣安郡主不同,她出自西凉,马背上功夫好,眉眼英气,不说话就感觉她身上的杀气。
温温柔柔,与锋刃,一眼就感觉出不同。
这么一看,谢昭宁白净,雪琉璃一般的人儿,剔透莹润,瞧一眼,谁不喜欢。
相比较荣安,望而生畏。
谢昭宁闻言,长睫轻动,抬起薄薄的眼皮,对上女帝打量的目光,女帝朝她笑了笑,旋即转身走了。
她看向谢蕴,谢蕴拉着她坐下来,道:“陛下夸你好看。”
“你骗我。”谢昭宁不信,冷哼一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女帝来了,承桑茴没有过来了,荣安等了半晌不见人,直到开宴了,也不见人。
女帝询问荣安这些年来的生活,荣安道是跟随国主,练习刀剑。
“可曾学习治国之道?”女帝玩味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
荣安有些不悦了,西凉国主只能是男儿,女子无法继承帝位。这也是她最不满之处。
她在西凉,只能做郡主。
女帝见她沉默,指着谢蕴说道:“我朝女子可入朝可做高官,荣安郡主,你若回我朝,朕念在你是长姐的骨肉,可考虑让你领兵权。”
女帝的话,没有让朝臣有什么大反应,反而是西凉使臣们露出警惕的神色。
她在挑拨离间。
荣安手中把玩着酒盏,轻轻摇晃着酒液,回道:“陛下若真念长公主的姐妹情分,恩准她随我去西凉颐养天年。”
“荣安郡主大可留下,朕赐予你公主爵位,陪着长姐,她照样可以安享天年。”女帝含笑拒绝了。
酒壶落空后,谢昭宁开始听两人之间的话,她好奇问谢蕴:“为何陛下年幼,她的女儿却比荣安郡主大两岁之多。”
“太女当年未曾成亲,陛下当年早早选了意中人做驸马。”谢蕴闭着眼睛开口。
她始终都觉得传闻都是假的,意中人做驸马?
这位驸马在陛下诞下女儿后就见了阎王,谁知道怎么死的。
谢蕴听过,未曾在意,毕竟是皇室秘辛,谁会吃饱了撑着去查皇室的秘密,一旦露出风声,脑袋都要落地。
谢昭宁悄悄扯着她的袖口:“谢相,我不信。”
“巧了,我也不信。”谢蕴低声附和。
两人靠得极近,谢昭宁说话的时候几乎贴在了谢蕴的耳朵上,谢蕴歪头靠着她的肩膀。
一眼看去,两人动作极其暧昧。
对面的荣安郡主瞧着那张相似的脸,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酒盏。
谢昭宁察觉对面的目光,缓缓抬首,对视对方阴暗的视线,她抿唇笑了,随后侧脸,吻上谢蕴的额头。
谢蕴一颤,下意识就起身避开了,可谢昭宁已亲过了。
“她看着我们,你说,她为何那么生气呢,就因为我长得像她?”
“你说错了,是她像你。”谢蕴纠正谢昭宁的语句错误,重复一遍:“谢昭宁,你要记住,是她像你,不是你像她。对于陛下而言,先有你,再有她。你要让京城人觉得是她像你,而不是你像她。”
她像是说绕口令一般,谢昭宁聪慧,一遍就听懂了,点点头:“明白。”
酒过三巡,伶人入殿献舞,笙箫奏乐。
对面的西凉人嗤笑,道:“大朝只会用歌舞来迷惑人的心智,陛下,我愿与你们比试一番。”
女帝扫了一眼西凉使臣,没有出声。
谢蕴起身,代为答道:“可,比文还是比武,是要男人比还是女子比?”
谢蕴慷慨之意,让众人瞪大了眼睛,什么叫:男人比还是女子比?
谢昭宁默默抓起谢蕴的酒杯,偷偷抿了一口,酒味甘醇,可惜就一口,酒盏见底了。
她又看向隔壁座的女官,目光落在对方的酒壶上,下一息,对方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跟前,弯腰斟酒。
女官瞧着有三十岁了,举止儒雅,面若桃李,眉眼凝着肃然,远山黛也十分好看。
女官起身,朝着荣安郡主行礼,道:“我朝女官居多,西凉没有女官,你要如何比,我们倒也不嫌弃你们男人身上脏,是比试书墨,还是比试武功,都可以。”
“你是谁?”荣安静静盯着对方。
“下官内廷使秦思安。”
女帝设内廷使,同前朝翰林院相似,同为拟诏、颁布诏令之用,权力仅限于丞相。
谢昭宁趁着她起身之际,长臂一勾,直接将酒壶勾来,随后将空酒壶送了过去。
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谢蕴却皱眉,偷酒偷到皇帝跟前了。
没出息。
没出息的谢昭宁转手给她斟酒,说道:“秦思安这个名字,颇有意思,思安思安是思天下安宁还是上一辈们爱情纠葛。”
“秦思安是先帝的人,先帝捡来的孩子,思安自然是思天下安宁。”
谢蕴端起酒盏,悄悄与谢昭宁解释。
谢昭宁挑眉,“那她知晓废太女的事情?”
“我和她关系不好。”谢蕴坦言。
谢昭宁怔忪:“为何?”
“争相位,她失败了。”
谢昭宁恍然大悟,她理解两人之间的关系,说道:“她长得没你好看!”
谢蕴唇角弯弯,十分受用这句话。
两人你哄我、我夸你,相处得甚好,秦思安回头一看,酒壶被换了。
她看向皮肤白净的少年人,顺手拿起酒壶晃了晃,空了。
这时荣安起身,说道:“我乃是郡主,你们与我比试,自然要选同品阶的人。”
不想,谢蕴开口:“我朝郡主都是养尊处优的女娘,性子好,品性好,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侍卫,若不然,自己学得武艺高强,要侍卫做什么。”
一番话将荣安比作侍卫,意在贬低她的身份。
荣安骄傲地扬起下颚,神态倨傲,道:“我朝子民皆学习骑马弓射,儿郎们更是精于此道,谢相,你方才说的不过是为你们的懒怠与沉迷享乐找借口罢了。”
“古人云三百六十行,各有精通,若照郡主这么说,人人学武,沉迷于武术,又该怎么生存呢。都道西凉许多技术落后,今日听郡主一席话,我想是真的了,沉迷于骑马弓射,而不顾生存。这就是西凉的国道。”
谢昭宁徐徐站了起来,目光淡淡,朝着对面的郡主微微一笑。
两人目光对视,谢昭宁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相貌,哪怕对面那人与她有八九分相似,却抵不过她的气质。
朝臣乃至女帝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一侧的秦思安看着两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荣安郡主被驳了面子,脸色精彩极了,咬着牙看向女帝:“陛下是不敢比试吗?”
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谢蕴拉着谢昭宁坐下,将自己的酒盏递过去,喂到她的嘴边,“别理她。”
酒喂到嘴边,岂有不喝的道理,谢昭宁就着她的手一口饮尽,心里舒坦多了。
西凉要比试挑衅,是两国之间常见,朝臣们不在意,也不担心会输。
谢昭宁伸手去拿酒壶,不想,一只手比她更快,秦思安笑吟吟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间,秦思安轻轻挑眉:“我该如何称呼你,谢公子还是谢娘子?”
“随你。”谢昭宁淡淡收回目光。
秦思安当着她的面将酒拿走了,施施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谢昭宁不高兴,与谢蕴告状:“她很小气。”
“确实小气,但我与她不同,我喜欢大方。”谢蕴扫了一眼秦思安,不忘告她:“秦思安从户部爬上来的,最为吝啬。”
谢昭宁听到自夸的话后,淡淡道:“你不是大方,是败家,光出不进的败家。”
谢蕴将她掳进京城,就是赚钱的!
呸,哪里有什么情爱可言!
谢昭宁哼哼一声,谢蕴伸手掐住她的下颚:“谢昭宁,你赚钱不给我花,给谁花?”
“给我自己花。”谢昭宁拨开她的手,“那么多人看着呢,你注意些。”
谢蕴不乐意,“你花得了吗?我陪你一起花,可好。”
谢昭宁无话可说了,面上敷衍她:“给你花,都给你花。”
谢蕴心满意足地转首看向对面的荣安,口中嫌弃一句:“她长得真黑,画像上那么白,画师肯定收了她的钱。”
“你喝多了。”谢昭宁轻轻提醒一句,“你别喝了。”
半壶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荣安要比试,女帝让金镶玉过来了。
金镶玉穿着粉缎滚边的海棠裙,打扮得尤为粉嫩,光鲜水亮的,提着裙摆窈窕万千地走过来。
她走到荣安郡主面前,眨了眨眼,“小娘子生得可真好看,你要怎么比呢?”
荣安被她看着,心里发毛,见她身子窈窕,站都不好好站,多半是个花架子。
“随你怎么比。”
“射箭吧。”金镶玉想了想,“你刚刚说了,擅长骑马弓射,不过晚上光线不好,可得注意些。”
荣安听闻,瞥她一眼,“随你,输者如何?”
“你输了,我们一起睡觉。我输了,我和你一起睡觉,好不好?”金镶玉捂着眼,故作害羞,“我就喜欢你这样主动的。”
谢昭宁担忧:“她这样会不会惹怒西凉?”
“陛下在,你怕什么。”谢蕴不管,她又不是女帝,管劳什子做什么。
她有些晕了。
谢昭宁伸手揽着她的腰,“你头晕吗?”
“想走了。”
“可以走吗?”
“可以走,陛下在就行了。”
谢昭宁小心翼翼地扶起谢蕴,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殿宇,风一吹,谢蕴就更不想走了,谢昭宁无奈,只好背着她出宫。
夜色漆黑,宫娥在前提着琉璃灯,摇摇晃晃,谢蕴伏在少女的脊背上,歪头看着她的侧脸。
打眼看过去,少女秀丽好看,恍若神女,将许多女子都比了下去。
“谢昭宁,我们该成亲了。”
科考结束了,使臣入京,半路杀不掉,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谢昭宁感觉脖颈处发热,微微歪了歪头,“随你。”
成亲与否,对于她而言,倒不那么重要。
名分有何用。
谢蕴浑浑噩噩,眼前忽暗忽明,少女雪白的肌肤在眼前晃动,她伸手,拂过少女的耳廓。
谢昭宁怕痒,提醒她:“你别摸我,小心摔着了。”
谢蕴好笑,倒也收回手了。
两人上了马车,车门关上,落云驾车,徐徐离开宫城。
谢昭宁靠着车壁,若有所思:“你说,今晚比试谁会赢。”
“金镶玉,她功夫不好,骑射了得,荣安讨不得好处的。”
谢蕴语气慵懒,吐出的气息发热,她动了动身子,歪靠着谢昭宁的身子,口中言语:“你找个时间去看看大夫,五岁前的记忆还是要找回来的。”
马车晃晃悠悠,她的声音不大,谢昭宁没听清楚,凑到她的嘴边去听:“你说什么?”
她靠得太近,鬓发擦过谢蕴的脖颈,谢蕴拍开对方的脑袋,“别闹。”
“我问你说什么?”谢昭宁无奈极了,到底是谁在闹。
她侧眸凝着微醺的人,谢蕴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略施脂粉,酒意驱使下,面偷微红。
官袍衬得脖颈修长,昏暗的光线下,清冷冷的肌肤瞧着有些动人。
谢昭宁看了须臾,才挪开眼睛,她心里就觉得官袍碍眼,想脱了去。
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谢蕴醉了不假,可自己清醒着呢,不能乱来。
她没动,谢蕴起身,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轻轻喊了一声:“谢昭宁。”
呢喃之语,尾音重重,听得人脊骨都麻了。
谢昭宁体谅她醉了,伸手抱住她,马车颠簸下,怎么躺都不舒服。
黑夜下,一行人前行,同时,大殿内众人屏住呼吸,只见金镶玉一弓三箭,弓弦拉满,‘当’地一声,三箭离弦,穿过虚空,稳稳地扎进了箭靶中心。
她挑衅般看向荣安郡主:“哎呦,对不起啊,我赢了你。”
“你是谁?”荣安蕴怒,她查过皇室,压根没有眼前的女子。
金镶玉放下弓箭,懒散地掩唇低笑:“我是女官啊,我朝女子可入朝,我与你不同,我可是一阶一阶爬上来的,比你刻苦多了。”
荣安面色铁青,“你赢了。”
“啧啧啧,那就没有我的事情了,荣安郡主,你欠我的,我记住了。”金镶玉朝对方眨了眨眼,眉眼横波。
朝臣见怪不怪,赢了后开始推杯换盏,庆贺一番。
金镶玉无视荣安郡主杀人的人,扭着腰离开大殿。
谢蕴走了,她也不留下,打马出宫去相府。
金镶玉与相府马车同时停在相府门口,谢昭宁抱着酒醉的人下马车,金镶玉呦了一声,“这是醉了还是怎么了,谢公子,换一个小娘子,必然是抱不动谢相,不得不说,您的身子是真好。”
听着调侃的话,谢昭宁险些脚下一滑,“你怎么回来了。”
“赢了就回来了,又不会真的和她睡觉,呸,太凶。谢公子,我还是喜欢您这种温柔的,啧啧啧,瞧您的小脸,白里透粉。”金镶玉不改本性,趁机调戏谢昭宁。
谢昭宁怀中的人陡然睁开眼睛,淡淡扫向金镶玉,“你该她睡一觉再回来。”
“哎呦,您没醉呢,属下去找落云,您继续醉。”
金镶玉像是被抽了一鞭子般,转身就跑开了。
谢昭宁将人放下来,谢蕴勾着她的脖子的不肯放,“头晕,走不动。”
谢昭宁:“……”你就装,你就继续演。
我装失忆,你装柔弱!
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不肯戳破纸张。
谢昭宁认命地将人抱回屋,不等婢女反应过来,随手撤下锦帐。
此起彼伏的纱幔缓缓落下,隔绝了婢女的视线,婢女愣了一瞬,年长些的婢女明白,吩咐人将门窗关好,随后退了出去。
眨眼的功夫,屋内伺候的人跑了精光,谢蕴眨了眨颜,肉眼可见的慌张,她皱眉:“你做什么?”
“我累了,想睡觉。”谢昭宁同她对视,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手中不停,落在襟口上。
谢蕴浑然一颤,皱眉想要拒绝,到口的话被堵住。
谢蕴想推开她,谁知道她伸手圈住自己,怎么推都推不开了。
屋里屋外都安静得很,婢女们把守着门,静得可听到呼吸声。
谢蕴抬首,触及到少女的眉眼,接着是鼻梁、唇角,最后落在她红艳的唇角,她微微一顿,谢昭宁凝着她:“你还醉吗?”
谢蕴瞥她一眼,想翻身,奈何腰间被禁锢,“谢昭宁。”
翻来覆去就三字,多了也不知道说什么。谢昭宁望着她,半跪在一侧,就这么俯首看着她。
半壶酒对她而言,不算什么,谈不上酒意醉人。
谢昭宁白净的面色上浮现微微红晕,下一息,她勾唇一个冷笑,随后倾身吻上她的脖颈。
谢蕴皱眉,谢昭宁惯会顺杆子爬。
她扬起脖颈,容许谢昭宁的动作。
谢昭宁俯在她的耳边,烫人的热气烫得她心口发慌,“谢相,你装醉不大像。”
这出戏没演好,但我喜欢你这出戏。
反复
谢昭宁得了便宜又卖乖, 谢蕴不大高兴,偏首不让她亲吻。谢昭宁不愿,道:“别动, 你说过, 我喜欢你。”
谢蕴皱眉, 那是劳什子鬼话。
谢昭宁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 她同她对视:“装得哪里不像?”
“就是不像。”谢昭宁说不上来,也懒得去多想。她伸出胳膊, 抱紧了对方。
谢蕴感受到了少年人身上火热的温度。
****
金镶玉半夜鬼叫了起来,一声嘶喊下, 相府侍卫鱼跃而出,纷纷赶了过去。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望着对方。
谢蕴阖眸, 慢慢地平缓呼吸,懒懒地说一句:“管她。”
风雨停歇。
“她叫什么?”谢昭宁纳闷,想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谢蕴推开她, 翻身去摸索被子, 严严实实的将自己裹了起来, 谢昭宁怕冷, 沿着缝隙钻了进去。
两人盖着一床锦被, 暧.昧的气氛一时间无法消散。
躺着是假,谢昭宁伸手握住谢蕴的手腕, 轻易将人拉了过来。
谢蕴未曾想到她又贴过来, 一时不察,待睁开眼, 对上少女缱绻的眼眸。
外面的金镶玉被侍卫紧紧围住,落云一剑迎向对方, 剑剑狠辣,迎风而战。
刺客狡猾,佯装去杀金镶玉,趁着落云分神,转身飞上屋顶,消散在视线中,侍卫们倾巢而出。
金镶玉吓得衣裳都湿透了,瘫坐在地上,“我刚眯上呢,刺客就朝我砍来,我得罪谁了。”
落云收剑,走到她跟前:“睡觉,我守着门。”
“睡不着了,我要去找谢相,府上守卫太差了,都打上门来了。”金镶玉哪里还敢睡,差一点就没命了。
她披了衣裳就往主院跑去,落云伸手拦住她,“不成,谢相她们歇下了。”
“她们?还有谁。”金镶玉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想了想,想起谢相醉了,谢昭宁伺候着。
她又怀疑,道:“这都二更天了,她们该睡了,我去应该也没事。”
“不对,我刚刚叫了一声,若是平日里,谢相肯定来了,今夜没来……”
金镶玉自问自答,抬首看着漆黑的夜空,品了品,拉着落云回屋去了。
天亮再去找谢相告状。
落云不肯进屋,抱着剑守在门口,金镶玉拉着她进去,“刚刚刺客就是从天而降的,我怕了,你进去守着。”
两人拉拉拽拽,落云被拉进屋,金镶玉砰地一声关上门,利索地爬上床,顺便给她腾了一人躺的地方。
落云自然不肯上床,飞身上了横梁,金镶玉又不肯了,“你躲上面,我还怎么睡,怎么换衣服,你下来。”
“谁看你啊,要睡就睡,不睡就坐着。”落云也不愿惯着对方,抱着剑就闭上眼睛了。
金镶玉坐在床上捶着锦被,“你这人、真是无趣极了。”
气得她仰面就躺下了,翻身用被子裹着自己,气呼呼地睡觉了。
下半夜相府安静下来,天色微亮,主院内传出流水声。
谢昭宁迷糊睁开眼睛,身侧空无一人,她伸手去摸索,也没摸到人。
迷糊了会,她慢慢爬了起来,坐在榻沿上,婢女上前拿鞋给她穿好,“娘子醒了。”
“她呢?”谢昭宁还是有些困,困得睁不开眼,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没亮呢。
太早了。
她脱了鞋想钻进去继续睡,婢女回答她的话:“谢相去沐浴了。”
谢昭宁陡然就醒了,点点头,“我也想沐浴。”
“您等等,谢相快洗好了。”
谢昭宁睡眼惺忪,闻言后自己呆了呆,还没全醒,眼前多了一人:“起来做甚。”
“你起了,我也该起来了。”谢昭宁声音不大,听起来,绵软极了。
谢蕴伸手,摸摸她的小脸:“你起来做什么,去铺子里也没必要这么早,睡个回笼觉再去。”
谢蕴刚沐浴出来,手是热的,谢昭宁被摸得浑身一颤,“我再睡会儿。”
她果断地钻进被子里,像是一条入水的鱼儿,钻进去后露出一只脑袋。
谢蕴被逗笑了,谢昭宁抬首看她:“你要走了吗?”
眼前的人与昨夜又有几分不同,失了那份娇媚,被裹上月华般的清冷,让人敬而生畏。
谢昭宁裹着被子坐好,谢蕴去梳妆,不忘提醒她:“别随意出门,遇见荣安及时避开。”
荣安可不是好东西,嚣张跋扈,谢蕴打心眼里不喜欢。
“记住了。”谢昭宁歪头倒下去,眯着眼睛去听谢蕴的动静。
谢蕴梳妆,也没再说话,待梳妆好,人又睡着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觉也多。
谢蕴就不说话了,示意婢女们动作轻一些,自己换上衣裳就走了。
临走前又顿住,走到榻前,低头看着被子里的人。
谢昭宁睡得正香,没有意识到面前站了一人。
谢蕴看了一眼,将锦帐扯下来,遮住光线,自己悄悄走了。
一出院门,就听到金镶玉的哭声,“谢相,我招惹谁了,有人三更半夜来杀我。”
“你有十七八个相好,谁动手的,自己去查。”谢蕴敷衍一句,没工夫与她理会。
她抬脚要走,金镶玉摸摸眼泪,说道:“我觉得是荣安郡主动手的。”
谢蕴止步,诧异:“你们昨夜睡了?”
“没有,怎么会,我还没有那么饥渴。”金镶玉摆手,叉腰怒视虚空,“我的相好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怎么来杀我,敢来相府杀人,只有荣安一人。”
谢蕴觉得也有道理,“追到刺客了吗?”
“追丢了,功夫很好。谢相,您出入要注意些,风姐姐怎么还没回来。”金镶玉纳闷。
谢蕴也说不上来,道一句:“我让赵霍跟着就好了。”
赵霍还没走,说是在京城办事,谢蕴想要将人留下,她也是惜才之人。
金镶玉这才放心,谢蕴吩咐她:“去太医院查一查,问一问可有让人失忆的药,若有,如何治。”
“您还是想让谢公子恢复记忆?”金镶玉颤了颤。
“她恢复记忆了,许多秘密迎刃而解。这是最快捷的办法。”谢蕴也说不上来,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查清楚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
金镶玉听了这话,眼睛瞥向卧房的方向,提防道:“谢相,您将她送回江州,便跟您没有关系了。”
谢蕴没有想象中的心狠,只道:“她离开相府,离开京城,还能回到江州?”
一旦离开相府,女帝没有顾忌,将人杀了或者掳回宫里试探,那样活着比死了还惨。
承桑茴二十年来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也曾是骄傲一世的太女殿下,掌管天下人生死,如今,活得浑浑噩噩。
提及废太女,金镶玉面上的笑容散了,说道:“她真的疯了?”
“疯不疯,只有她直自己知道。”
谢蕴出府去上朝了。
朝会上议论的是西凉的要求,将长公主送出去,换两座城池。
女帝不答应,鸿胪寺提及西凉如今兵强马壮,若是开战,我朝未必能胜利,且会死了千万人。
女帝沉默了,朝臣猜不准她的意思。
朝会结束,商议没有结果。
散朝后,女帝去冷宫了,推开殿门,承桑茴坐在地上折纸鹤,她走了过去,“阿姐。”
承桑茴没抬头,手中托着纸鹤,女帝半跪下来,握着她的手腕,逼迫她抬首,“阿姐,你看看我。”
“你有病啊。”承桑茴怒骂一声,抬首怒视对方,睁大眼睛,“我手疼了,你又来做什么。”
“阿姐,你的孩子回来了,要带你走,你想走吗?”女帝凝着面前的长姐,目光如炬,恨不得将对方看透,“我说过,你不能离开这里,阿姐,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能一走了之。”
承桑茴怒视着她,伸手就推开了,“我好疼了,你自己不好好读书,惹了陛下不高兴,休要来寻我,孤是太女,不会忤逆陛下,你退下。”
一句话威仪毕现,女帝恍惚回到从前的日子,长姐依旧是风光的太女,她只是公主罢了。
她日日跟在长姐后面,看着长姐处理政事,她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后来就变了。
女帝坐了下来,平视长姐的眼睛:“阿姐,我想与你在一起,不离不弃,仅此而已,我没有过分的要求啊。”
“我看着你就好了,看着就好了。你曾经说过不成亲的,为何又变了,为何又有了喜欢的人呢。”
“阿姐,我哪里做的不对,不好吗?你为何要赶我走呢,我就想默默看着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赶我走、为什么,你说你是太女,以仁慈的心善待百姓,怎么就不可以善待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妹妹,我喜欢你,想跟着你,有什么错!”
女帝站了起来,气恨让她情绪大变,她来回走动,试图寻找东西来发泄。
承桑茴吓得瑟缩起来,见她起身,自己爬起来就对外跑去。
一阵风跑过,宫娥们叫出声,“殿下、殿下、殿下、你去哪里、陛下、殿下出去了。”
一群宫娥跟着追了出去,女帝惊慌失措地跟着去追,“拦住她、拦住她。”
承桑茴疯疯癫癫,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阻拦的宫娥不用劲,一路都拦不住她。
她跌跌撞撞的爬上城墙,忽然停下了脚步,浮云辽阔,锦绣京城,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笑出了声,在众人的惊呼中爬上了墙头,她兴奋地高呼,兴奋地呐喊,“孤是太女、孤想念陛下了、陛下,你可想念女儿……”
喊了一声后,她又皱起眉头,眸色茫然:“孤与陛下许久未见了,陛下是病了吗?”
“阿姐……”
女帝跟随其后,颤颤惊惊地停了下来,“阿姐,你别动、别往前走。”
春风拂过额头,撩起额前碎发,承桑茴坐了下来,双腿晃动,她恍若没有听见女帝的呼唤,依旧望着前方,口中嘀嘀咕咕:“陛下让孤成亲,陛下气病了、陛下说孤太令她失望了。”
“孤做错了什么呢?”
她冥思苦想,想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风迷住了眼睛,她伸手捂着眼睛,身后的宫娥内侍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女帝一步步挪上前,目光紧锁面前如同稚子般的女子,轻轻地呼唤她:“阿姐,陛下在等你呢,我们去见陛下、阿姐,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给你惹麻烦、阿姐……”
指尖就要碰到承桑茴的衣服时,承桑茴猛然回身,一把拂开她:“滚开、滚开、你是谁?孤不认识你,休要靠近孤。”
“阿姐!”女帝紧抿唇角,眨都不敢眨眼睛,试图再次靠近,承桑茴突然站了起来,静静盯着她:“你是谁、你是谁?”
“阿姐,我是阿珂。”
承桑茴侧身看她,迎风轻笑,“阿珂啊,我记起来了,你怎么穿着龙袍……”
承桑茴顿住,眼眸犀利,指着她就骂道:“你大逆不道,竟然敢穿龙袍,孤要禀明陛下,承桑珂,你太放肆了,眼中可还有陛下与孤。”
宫墙下站了不少宫娥内侍,疯子指着女帝就骂,女帝竟然一句话不敢回。
女帝万般无奈,望着她,心中揪了起来,勉强答道:“对,我的错,你带我去见陛下,让陛下罚我,好不好。”
承桑茴心动了,犹豫一瞬,两侧的内侍猛地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抓她。
千钧之际,承桑茴敏锐地躲开了,身子侧倒,从墙头上滑了下去。
身形即将消失之际,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
女帝半个身子落了下去,一手抓住凸出的砖石。
两人挂在墙头上,摇摇晃晃,侍卫们扑身上前,抓住女帝的手腕。
“陛下、陛下,您抓住臣……”
女帝凝眸,看向下方的长姐,手臂拉扯得生疼,可她不愿放手,可承桑茴不耐烦的动来动去,“你别抓我、太疼了。”
承桑茴努力去挣开,两人晃得更加厉害,摇摇欲坠,上面的侍卫拼尽力气去拉两人上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陛下,你放下殿下,您的身子要紧。”
女帝对眼前的处境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漠视,她一心想要将承桑茴拉上去,她并没有听从建议放开承桑茴。
承桑茴很不配合,甚至去掰开女帝的手,“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承桑珂、你放开我。”
她疯疯癫癫,不知今日是何年,不知自己是谁,女帝不敢放弃,知晓自己一放手,她就会死了。
哪怕疯了,也必须留在宫里。
上面丢了一根绳子,侍卫攀爬下来,捉住承桑茴,直接将绳子套在她的身上。
“陛下,您放开,臣拉殿下上去。”
女帝额角微挑,低头看着摇摇晃晃的身形,单薄的身形如同质纸片在空中飘来荡去,随时都会被扯散了。
“先救殿下上去。”女帝不为所动,坚持让承桑茴先上去。
侍卫们没有办法,扯动绳子,将承桑茴拉了上去。
随后,女帝被救上来,落地的瞬息,她扑向承桑茴,攥住对方的手腕:“阿姐,我们回去。”
承桑茴嘴角抿住,点墨似的眼内毫无波澜,她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钻了出来。
女帝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揽着她的腰肢,拖拖拽拽地将人拉走了。
远处的两人收回视线,秦思安面色如水,谢蕴好整以暇地轻轻笑了。
秦思安触及她嘴角的笑容:“谢相觉得好笑?”
“陛下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人,且成功了,不该笑一笑吗?”谢蕴说道。
秦思安答不上来,垂眸盖在自己眼底的疑惑,随后转身走了。
谢蕴望向宫墙,数丈之高,若是掉下来,必死无疑,陛下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人,当年为何又要将承桑茴拉下储君之位。
秦思安走了,她抬眸,微微怔神,下意识就跟上去,说道:“秦大人,我有话与你说。”
“问吧,我也问问你家那个小娘子,长得与荣安相似,到底是什么来历。”秦思安走慢了两步,语气轻松,“两人年岁相似,会不会是双生?你家那个什么来历?”
她问,谢蕴就说了:“她原本是我侄儿。”
“侄儿?”秦思安看她谢蕴一眼,“你玩儿什么呢。”
“我家大嫂将孩子丢了,找了一个同她儿子面容相似的小娘子带回府里,喂了药,不记得前尘事。我回家后,揭破此事,就将她带过来了。”谢蕴没有隐瞒,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
秦思安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可置信,“你带来就成亲了?”
谢蕴说:“她会做生意,我正好缺钱,正好。”
“原是这样,我还当你对她真心喜欢,矢志不渝呢,原来是把人家当银库使。多大喂药的。”秦思安放心了,她还以为是谢蕴捣鬼的。
谢蕴说:“我大嫂说是五岁,你说,能解吗?”
“解不了,发烧失忆或许就会好了,药物的不好解,又过去十几年了,看运气。”秦思安也惋惜,谢昭宁那张脸,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惊艳。
她又说:“买卖的多是犯错的,查一查,或许还能查到。”
“这点该问你,当年殿下生产之际,你可在。”谢蕴停下步子,开门见山就问了。
秦思安惊愕地停下来,“我又不是皇室公主,怎么敢近身,且我当年不过十余岁,那么大的事情会让我晓得?”
“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
“风声是有些,我还见到巴邑王抱着孩子出宫去了。不过先帝大怒下,谁都不敢过问,你问我,不如去问殿下。她最清楚。”秦思安也是一头雾水,“当年先帝瞒得太过严实了,瞒着所有人,多半是不想要那个孩子。”
谢蕴说:“殿下疯了多年,还能指望什么。”
秦思安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一个疯了,一个被喂药了,这叫什么事啊,我们这些正常人怎么查。”
谢蕴凝眸,“你觉得殿下是真疯了吗?”
秦思安回她:“你家小娘子是真的被喂药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谢蕴说道:“我家小娘子是真的被喂药了,我大嫂亲自喂的。”
秦思安说道:“殿下疯了十多年了,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你瞧今日,疯得连命都不要了。”
两人忽而又同时沉默,都不说话了。
“陛下清楚当年的事情吗?”谢蕴不甘心地追问一句。
秦思安摇头:“不清楚,先帝当年就是要瞒着她。”
谢蕴纳闷:“瞒着她做什么?”
秦思安瞥她一眼,道:“你说呢,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想到了吗?若是留下,陛下指不定就立为储君了。”
谢蕴脚步一顿,“不是要杀吗?”
“杀了做甚?”秦思安眄视她,语气倨傲,“你以为太女是她的孩子吗?”
“不是吗?”谢蕴故意装傻充愣。
秦思安止步,悄悄伏在她的耳畔,低语一句:“非陛下骨肉,但依旧是皇室血脉。”
女帝不敢混淆皇室血脉。
谢蕴轻轻笑了,“你的意思是若找到了殿下骨肉,陛下会立为太女。”
秦思安点头。
谢蕴不信她的鬼话,冷冷看了一眼,抬脚就走了。
秦思安吃瘪,追上她说道:“谢相,我说的都是真的。”
谢蕴加快脚步,跑得飞快。
****
谢昭宁听话,没出门,躺在谢蕴的躺椅上听婢女说话本子。
文辞晦涩,听得人昏昏欲睡,谢昭宁昨夜没睡好,闭着眼睛又睡了过去。
待醒来,夕阳西去,谢蕴拿着话本子,婢女不知哪里去了。
她坐起身,道:“你怎么回来那么早。”
“累了就回来了。”谢蕴将话本子递给谢昭宁,“你也睡好了,你读,我听。”
谢昭宁不理她,站起身,伸了懒腰,“走,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谢蕴没动,眼下带着淡淡青色,话本子丢给她:“不去,我累了。”
谢昭宁撇嘴,上前打量她:“今日又出什么事了?”
“累了。”谢蕴不言语,转身进屋去了。
谢昭宁将话本子带上,屁颠屁颠地跟上谢蕴的脚步,“西凉又闹了吗?”
西凉没闹,陛下殿下闹了,两人闹着殉情。
谢蕴没敢说,累得在美人榻上躺下了,谢昭宁顺势躺下。
两人躺着有些挤,谢蕴起身,去床上躺着,谢昭宁跟上,掀开被子,并肩躺下。
“我累着呢。”谢蕴阖眸,推了推谢昭宁。
谢昭宁伸手抱住她的腰,自己没脸没皮地凑上前,谢蕴轻叹一声,拍开她的手,“你别闹。”
谢昭宁不言语,直接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
谢蕴被迫睁开眼睛,她怎么那么自觉呀。
谢昭宁的自觉,让她招架不住了。
真累
灯火摇曳, 明月初上,星辰璀璨,庭院内漾过一阵风。
屋内寂静, 一簇灯火摇曳而上, 照亮了屋内。
榻上的谢蕴睁开眼睛, 眸色漾着水泽, “殿下今日跳城楼了。”
“哪个殿下?”谢昭宁没有反应过来。
少女赤脚站在地上,一袭柔软的寝衣包裹着身子, 一袭长发垂下,她愣住了, “废太女吗?”
谢蕴起身,被衾滑下,露出脖颈间的红痕, 雪白的肌肤上的红印很明显。
“是她,陛下去救她了,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了。”谢蕴靠在柔软的迎枕上, 乌黑长发落在肩后, 柔弱无骨般伸手去拉了拉被子。
谢昭宁歪头打量着她, 有些纳闷:“你说、你说陛下不顾自己的性命?那、那陛下为何要囚禁她?”
按理来说, 废去的太女可以封为公主, 搬去公主府,像陛下这般软禁着, 倒是罕见一件事。
到底是爱, 还是忌惮。
谢蕴抬手,拂过鬓角碎发, 手腕上露出红印,映入谢昭宁的眼眸中。
谢昭宁眼眸一颤, 下意识低头不敢去看。
“谢昭宁,秦思安今日说陛下若找到殿下的女儿,要立为太女。”谢蕴当即就说了,她歪头看向少女,盈盈一笑,“你说,你信吗?”
“我不信。”谢昭宁被逗笑了,端着烛台近前来。
灯火映照着少女莹白的肌肤,乌发红唇,一眼扫过,惊艳不已。
谢蕴凝着她的小脸,玩笑道:“你可比荣安讨人喜欢。”
谢昭宁:“……”
“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谢蕴叹气,神情间略显疲态,“我依旧无法猜出你的身份,漾儿,你说你想恢复记忆吗?”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橘黄色的烛火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她装作不解:“恢复什么记忆?”
谢蕴一怔,罢了,她二人还在演戏。
真累了。
她不问了,起身抱起枕头就砸向谢昭宁,“我累了,睡觉。”
谢昭宁弯腰捡起枕头,赤脚踩在踏板上,屁股落在榻沿,道:“殿下是真疯吗?”
提及正经事,谢蕴翻了个身,手撑着脑袋侧躺下来,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骨子里透着傲气。
“不晓得真疯还是假疯,我见过两回,就是疯疯癫癫的。”
谢昭宁目光下落,定在她的脖颈上,衣襟散落,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
谢昭宁故作正经地伸手去整理襟口,刚一伸手,谢蕴就拍开她的手,翻身平躺下来。
灯光亮了,两人还没用晚饭,谢昭宁有些饿了,口中不忘回答:“我觉得是假的。”
谢蕴浑身一颤,坐起身子,心里疑惑渐深,想了想,口中说道:“不管她真假,你自己出门提防着些。”
谢昭宁抿了抿唇角,低头不语,谢蕴看她憨态可掬的模样,也不觉得疲惫了。
“罢了,你自己想,我睡了。”
谢昭宁哼哼一声,随后翻身躺上来,靠着她的肩膀,“谢相,要不我去一趟巴邑封地,去查一查,如何?”
眼前的事情成了一团乱麻,先帝、废太女、巴邑王,先帝死了,其他两人还活着,巴邑王或许清楚。
她问:“事情很简单,巴邑王是不是真的将孩子送去了西凉,若是真的……”
她顿了顿,谢蕴蓦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像是山间深潭,光如何都照不进去。
解题的唯有巴邑王。
巴邑王若真送出了,那当年就是一双孩子。
“你写信去问,巴邑王不会告诉你,不如我去问问,如何?我和荣安郡主长得那么相似,我相信他也很好奇的。”
谢昭宁望着屋顶,自问自答。
她的眼里蒙着一层白色的雾,看不清未来的路。
谢蕴不赞同,“从牙侩着手去查。”
之前觉得杀了荣安郡主就可以,如今想来,荣安不死,那就一定要查清楚。
她又说:“你别管了,我让金镶玉去查,你该准备成亲的事情了。”
谢昭宁回过神:“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之前不算,再重新成亲。”谢蕴无理取闹地推了推谢昭宁,“你去安排。旁人有的,我也要有。”
谢昭宁脑袋疼了起来,这么大事情当前,你还有心情成亲?
“谢相,大敌当前,你还要成亲吗?”
谢蕴睨她,不高兴道:“你失忆前说喜欢我,什么都答应我的。”
谢昭宁:“……”
堂堂一朝丞相,你学什么无理取闹。
谢昭宁无计可施,悲催地点点头:“成,我去办。”
谢蕴满足地睡觉去了,谢昭宁怔怔看着她,想起谢家人口中的七姑娘。
自小聪慧懂事,爱读书,如神女般的人。
外人都道谢相沉默寡言,不喜欢笑,手段狠辣。
她抬首看着面前沉睡的女子,谢家人怎么没说这个神女爱演戏,外人也没说她那么喜欢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谢昭宁躺下,倚着谢蕴闭眼。
躺下后,她就觉得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爬起来去找吃的。
为了不吵到谢蕴,她悄悄推开门,吩咐守夜的婢女找些吃的。
谢昭宁吃完吃食,天色都微微亮了,她刚进去,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谢蕴醒了,让人备水去沐浴。
谢蕴爱干净,有洁癖,昨夜事后必然要沐浴了,里里外外都洗干净才会换上衣裳出门。
热水都备好了,谢蕴起身,往里面走去,回头就见到谢昭宁站在门口,她挑眉:“夜不归宿,哪里去了?”
“我半夜在哪里,你不知道吗?”谢昭宁嗤笑一声,走上前,紧凝着她的脸颊:“你不知道吗?”
尾音带着两分撒娇,像是裹了蜜糖一般。
谢蕴睨她,转身走了,谢昭宁巴巴地跟上,“我们一起洗。”
谢蕴容许她进入浴室,指着屋内的落地屏风,道:“不准过去。”
“你还挺大方的。”谢昭宁夸赞一句,搬了圆凳就在屏风后坐下。
谢蕴没答话了,绕过屏风后,自顾自脱了外裳。
屏风后传来水声,谢昭宁眼前拂过清水流淌的景色,她不觉说道:“我也想洗了。”
“那你等我洗完。”
谢蕴应了一声。
浴室内温度上来了,热气弥漫,烘得人身上很舒服,谢昭宁觉得热,随手脱了外裳。
听着哗啦说声,谢昭宁眼眸轻颤,站了起来,谢蕴察觉后,道:“坐下。”
谢蕴洗得很快,片刻的功夫,披衣穿好了,走出来看着她,却不说话。
谢昭宁被她看得心里发乱:“你看我做什么?”
“谢昭宁,你今晚睡自己的屋子了。”谢蕴抿唇,接连两日没睡好了,她不想要眼前的少女了。
谢昭宁抱着自己的外裳,道:“我今日去看宅子,我就不回来了。”
“你宅子里有床吗?”
“不知道,我没看。”
“旁人睡过的床,你也睡?”
谢昭宁嫌弃的皱眉,站起身,平视着谢蕴:“这里是我的家,你就不能赶我走了,你听,你刚刚赶我走。我就是寄人篱下,可怜没落脚的地方,我住客栈去。”
谢蕴:“……”我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
谢蕴很是无奈,“随你住,相府那么大,你住横梁都可以。”
谢昭宁却是不依不饶,伸手搂住她,她皱眉,知悉少女的心思,“你想亲就亲,何必找借口。”
她好似错了,将面前的少女喂成小狼。
谢昭宁笑了笑,“你后悔了,我可以走的。”
你掳我回来,后悔了最好,大家一拍两散。
谢蕴沾染湿气的眉梢轻轻蹙起,伸手扶着谢昭宁的腰,唇角轻轻在她眉眼上点了点。
“我走了,你自己洗。”
谢昭宁问:“我晚上睡哪里?”
“随你,就算睡龙床都可。”谢蕴随口答了一句。
谢昭宁哼哼一声,“我睡你的床。”
两人分开了,谢昭宁沐浴后躺床上睡了会儿,醒来后准备去看看宅子。
主仆一道出门,落云紧紧守着谢昭宁,同时,鸿胪寺与西凉使臣大吵一架,谁都不肯退让。
西凉希望带走长公主,鸿胪寺几乎掀桌,怒骂对方无耻。
西凉言明长公主随了太子,理当是太子妃,西凉迎回太子妃,理所当然。
言论一出,旁听的秦思安险些拔刀砍人,两国谈判中止。
秦思安冲着荣安发脾气,言行无状,不顾自己的威仪,怒骂道:“那是你的母亲,就算她没有养育你,怀胎十月,你容许他们如此侮辱她。荣安啊荣安,你连畜生都不如。”
赶来的谢蕴拉回秦思安,荣安面色如旧,并没有觉得不对,说道:“她嫁给我父亲,是西凉太子妃。西凉还没有立太子,她就还是太子妃。”
一句话让秦思安冷静下来,推开谢蕴,冷笑道:“你想做西凉国主,对吗?”
西凉国主至今未曾立太子,荣安是太子唯一骨肉,她迎回太子妃,她就是明正言顺的西凉子嗣。
谢蕴面无表情,上前拦住秦思安,“秦大人、秦大人,冷静些,此事交给鸿胪寺处理,莫要跌了自己的身份。”
秦思安长长吸了一口气,谢蕴拉着她不肯放,“走,我们回去再说。”
谢蕴拉拉扯扯,将人拉出鸿胪寺。
两人站在门口,秦思安被风吹得清醒过来,脸上红晕消散,依旧骂道:“养出个什么东西,气得我头疼。”
谢蕴说道:“她们替死去的太子迎娶太子妃,这叫什么?”
“冥婚?”秦思安琢磨出两个字,又是暴怒,转头又要回去:“谢蕴,你别拦我,这是个什么无父无母的东西!”
“你确定她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吗?”谢蕴费力的拦住秦思安,“你骂不醒她,何必浪费自己的力气。”
秦思安要气疯了。
谢蕴说道:“她是不是真的,唯有巴邑王知晓,你去一趟巴邑封地,问一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思安明白过来,不解道:“为何是我去,你不去?”
“我要成亲,有家室,无法脱身,只能你去。”谢蕴万般无奈。
秦思安:“……”
“你别在这里阴阳怪气,成亲了不起,我也要成亲,我上街上拖一个人回府就拜堂,我也是有家室的。”
谢蕴无动于衷,当真阴阳怪气道:“你是要强抢民女还是强抢民男?”
“我还要抢吗?”秦思安怒道。
谢蕴点头:“不抢的话,谁愿意娶你,你瞧,清月长公主死了丈夫后,谁愿意娶她?”
秦思安一噎,“我与清月不同,我、我是……”
谢蕴问:“你是什么?”
秦思安说不出来了,反瞪她一眼,抬脚就登上马车。谢蕴随后跟上,悄悄说道:“你去最合适,你代表的是先帝,他会与你说清楚的。”
“我不去!”秦思安警惕,不会被谢蕴三言两语就哄骗了。
一去巴邑,路途危险,一路上是什么情况,都是未解之谜。谁知去了,巴邑王敢不敢动手杀她,最好哪里都不去。
谢蕴还要再劝,秦思安怼她:“你为何不去,成亲后再去。”
谢蕴不肯:“来不及了。”
秦思安冷笑:“那就回来再成亲。”
谢蕴担忧:“万一回来了,她变卦,我该如何是好。”
秦思安不信她的鬼话:“她还敢变卦,可见对你不是真心,趁早分手为好。”
谢蕴:叹气:“不瞒你说,她失忆了,被我骗回来的。”
秦思安:“……”
她彻底说不出话了。
“你这和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谢蕴睨她:“她是愿意跟我来,不算抢。”
秦思安想起什么东西:“你的意思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以什么身份骗她的?”
“成过亲的妻子!”
“那是该及早成亲。”
秦思安莫名觉得她成亲是对的,好奇道:“如果她恢复记忆,你该如何是好?”
谢蕴紧靠着车壁,闻言后淡淡道一句:“你吃了点心,吐得出来吗?”
“你、好主意,我道她怎么傻,她十八,你二十八,她竟然会答应娶你。”秦思安心里平衡了,玩笑道:“我改日去药铺里捡一个失忆的带回来。”
谢蕴却说:“相貌好,还要失忆的,你去哪里找。”
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谢昭宁还会赚钱,掉馅饼都不如掉个她好。
秦思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谢蕴挑剔,这些年来往她府上送的美人也不少,偏偏一个都没能入她的眼睛里,由此可见谢昭宁的优秀。
两人相处多年,她深知谢蕴的脾性,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骗回来。
她只好说道:“下回,再有这等好事,记得告诉我。”
谢蕴轻笑,眼眸半敛,道一句:“你有娘家吗?你大嫂给你从外面掳回来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儿吗?你侄儿好看吗?你侄儿会做生意赚钱吗?”
“谢蕴!你显摆什么。”秦思安被气到了。
谢蕴也不看她,目视前方,耿直道:“我就是显摆我运气好,捡了个好看又会赚钱的小娘子罢了。”
秦思安无话可说了,走到半路想起这是自己的马车,“你下去,别在我面前晃悠。”
“小气!”
谢蕴骂了一句,推开车门就下车了。
车上的秦思安掀开车帘,冷冷一笑,“你再显摆,我就去告诉你那个貌美的小娘子,你是她的姑母!”
谢蕴背映着天光,面上淡淡,道一句:“你说了也无妨,她不会信你的话!”
谢昭宁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潇洒快活,管你是不是她的姑母。
秦思安冷冷哼了一声,甩下车帘,吩咐人回宫。
谢蕴倒霉极了,半路被抛下,自己一人在街上走着。走了半里路,瞧见一人,眼前一亮。
熟悉的人穿了一身杏色澜袍,长发束起,小脸如剥壳的肌肤,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谢昭宁站在街头上,正在与瓜贩讨价还价。
西瓜刚上市面上,价格贵着呢,谢昭宁说得口干舌燥,人家也不肯便宜五文钱。
她欲再说话,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女,十五六岁,乌发黑亮,少女捧了个西瓜,递给谢昭宁:“这可是我们这里的瓜王,您拿回去试试,很甜的。”
谢昭宁常在市集走动,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推荐,转身不要,少女玩笑道:“小郎君,您怕什么,一个瓜罢了,就算不好,您也不用吓成这样。”
谢昭宁转身就走,少女捧着瓜追上来,“郎君,我送你还不成吗?不要您的钱。”
少女眉眼如黛,笑吟吟地看着谢昭宁。
谢蕴凝眸,果然长得好看,哪里都会有桃花运,瞧着人家,瓜钱都不要了,巴巴地将瓜王送给她。
谢昭宁双手背在后面,见鬼似的跑开了,口中默念:“天上不会掉馅饼,上回掉的女人就害我不浅了。”
她嘀嘀咕咕跑开了,看得谢蕴好笑,再看向少女,少女抱着瓜还同谢昭宁招手。
“小郎君,你跑什么,我家的瓜可甜了。”
谢蕴笑得抿唇,招呼谢昭宁:“小郎君,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昭宁下意识就止步了,转身看去,哦豁,谢蕴站在街头上。
她不解,“你怎么在这里。”
“秦思安不高兴,将我赶下马车了。”谢蕴叹气。
谢昭宁纳闷:“你的马车呢?”
谢蕴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眸子骤然清亮,咬咬牙道:“那是我的马车,她将我赶下的马车是我的马车。”
谢昭宁问:“她为何赶你?”
“我说你好看,她就不高兴了。”谢蕴扶额,自己的脑子被荣安气坏了,自己的马车都不认识,白白便宜了秦思安。
也怪自己显摆过了头,脑子不做主了。
谢昭宁不信她的鬼话,口中还是安慰她:“罢了,我送你,你要去哪里?”
谢蕴眯眼,扫了一眼还在殷切等着她回头的少女,“你不买瓜了吗?”
“太贵了。”谢昭宁摇首。
谢蕴玩笑道:“人家巴巴地等着你呢,全买了吧。”
谢昭宁:“……”你个败家的。
“不买。再过两日就会便宜些。”
谢蕴不肯:“今日买,全买了,回家做酥酪做点心吃,我想吃了。”
谢昭宁纳闷,“那一堆西瓜要十几两呢。”
“买!”谢蕴不理谢昭宁,走到瓜贩前,同对方说道:“我买了这里所有的瓜,你们送去相府。”
相府二字,吓得瓜贩从地上爬坐了起来,上前恭维道:“贵人说的是真话吗?”
“岂可有假。”谢蕴招呼谢昭宁上前,命令她:“给钱。”
谢昭宁同瓜贩说得口干舌燥,她倒好,一句话说不完就全买了,连价格都不说一说。
谢昭宁张口就问:“能便宜些吗?”
一句话说得谢蕴皱眉,她不高兴道:“我还用还价的吗?”
“那你自己给钱。”谢昭宁说不过她。
谢蕴不听,伸手就摸向她的腰间,指尖拂过钱袋子,“给我。”
谢昭宁认命的将钱袋子给了谢蕴,说道:“你可真是败家的。”
“败家又怎么样,你我又没孩子,钱不花留给谁用呢。”谢蕴低叹一口气,转头将钱袋子都给了瓜贩,“剩下的赏给你。”
败家的举止看得谢昭宁要吐血,“那里够买十几车西瓜了,你怎么那么败家啊。 ”
人家接过钱袋子,千恩万谢,就差将你是活祖宗的话说出来,谢昭宁无声叹气。
“谢昭宁,送我去宫里,我要去见陛下。”谢蕴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谢昭宁柔嫩的小脸,十八岁的谢昭宁,肌肤又柔又滑。
谢昭宁懒得与她争辩,吩咐车夫去宫里,临走前不忘从卖瓜少女手中将瓜王拿了过来,颠颠地抱上马车。
谢蕴见少女脸色微红,好心提醒一句:“她成过亲了。”
少女骤然变色。
****
马车上谢昭宁捧着瓜王,西瓜太沉了,她抱着累就随手放在脚下。
谢蕴看着她稚嫩的模样,唇角翘了翘,“谢昭宁,你若不成亲,桃花肯定多。”
前有清月长公主,后有卖瓜少女,出门一趟就招一回桃花。
啧啧啧,年岁不大,本事不小。
谢昭宁没理会她的话,脑海却浮现清月长公主的话,问道:“你和太女是怎么回事,都道你二人关系暧昧。”
“太女与权相暧昧,你觉得谁先死?”谢蕴收敛了笑容。
谢昭宁想了想,说道:“得看太女的权势,若是无权,自然她先死。不过陛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死的肯定是权相,所以你不敢招惹她?”
谢蕴嗤笑,“她没有你好看。”
“她先和你认识的。”谢昭宁不信。
谢蕴说:“我喜欢好看,她不好看的。”
谢昭宁:“……”承桑梓听到这句话,多半会气死。
她又问道:“那你二人的谣言怎么那么多?”
“ 那你的桃花怎么那么多?”谢蕴反问谢昭宁。
动心
谁都回答不了谁的问题, 谁也无法说服谁。
谢蕴拨弄着少女鬓角的碎发,语气柔和下来:“谢昭宁,幸好你心思正, 若像清月长公主那般, 只怕你的府里都装不下为你要死要活的女人了。”
谢昭宁听着感觉瘆得慌, 下意识拨开她的手:“你也说了我心思正, 你放心,我不会带女人回府的。”
“嗯, 男人也不成!”谢蕴坐直了身子,满意的点点头。
马车停在宫门处, 恰好看见了相府马车,谢蕴下车走过去,秦思安坐在马车上。
她恼怒了, 道:“你做我的马车,还赶我下去,你是人吗?”
“怪我?你自己脑子不做主, 我让你走, 你就走, 我让你去巴邑, 你怎么不去巴邑。”
秦思安理直气壮地反驳谢蕴, 目光扫向一旁的少女,眼眸顿住, “你这模样, 让我想起了荣安,小畜生。”
谢昭宁听后, 无动于衷,谢蕴挑眉:“你骂谁小畜生?”
谢昭宁扯了扯她的袖口:“小畜又不是骂你, 你作何生气,快入宫去,我要回家去了。”
秦思安冷冷一笑,跟着也下了马车,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向稚气纯净的少女。
小东西,胆子不小。
谢昭宁早就爬上马车,与谢蕴挥挥手告别了,“我回家等你。”
谢蕴颔首,扭头就见秦思安晦深莫测的眼神,便道:“我知道她好看,你别盯着了。”
秦思安气个仰倒,“你以为我是你那样见色起意,我不过是好奇她为何与荣安那般相似。”
“所以你该去一趟巴邑,问一问,真相大白了。”谢蕴郑重点点头。
秦思安不理她,抬脚就走了,走了两步又觉得不甘心,问:“你没找到她的身世?”
“找到了还和你掰扯去不去巴邑?”谢蕴瞥她一眼,“我能试的都试了,也让人去户部查户籍,她的户籍是从京城流出去的,但你也知道,伪造户籍之风盛行,未必能查得到。”
“伪造户籍之风该阻止。”秦思安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两人同时入宫见陛下,秦思安将西凉的意图说了一遍,女帝并未动怒,只看向谢蕴。
“谢卿,你怎么想的。”XΖF
谢蕴上前回道:“臣以为不可行,此与民间冥婚有何区别。”
一句冥婚就让女帝变了脸色,“西凉敢如此欺辱我朝皇女,实在是过分。”
“陛下,为此事挑起两国不和,刀剑相见,非圣人之举。”秦思安及时劝说。
谢蕴提议:“不如杀了荣安,一了百了,赔些钱给西凉。”
“我朝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秦思安不赞同,“你怎么那么有钱阿。”
谢蕴却说道:“此事用钱能解决,你该烧高香才是,万一解决不好,两国开战,烧的还是钱。”
秦思安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耻辱!”
“百姓生灵涂炭,就是荣耀?”谢蕴嗤笑一句,“要不然你学学先帝,再送一个小的回去,就说她与我朝王爷苟合,送个小的安慰西凉国主凄凉的心。”
一时间,秦思安无话可说,脑子忽而一动,说道:“不如杀了荣安,让你家小娘子回西凉,等到人回到西凉再死了,那就与我朝无关。”
谢蕴眼中情绪变了,凝着秦思安:“你敢动她,我就让金镶玉爬上你的床。”
秦思安彻底说不出话了。
女帝敲桌,“秦思安,告诉鸿胪寺卿,我朝兵马已等候多时,巴邑王虽老,我朝善战者如过江之鲫,定不让西凉国主失望。”
秦思安揖礼:“臣领旨。”
女帝转向谢蕴:“你家那个小娘子到底什么来历?”
谢蕴正经回答:“回陛下,她失忆了,小时候五岁被我大嫂灌了药失忆,来京路途上中箭,箭上有毒,她又失忆了。连她如今的父母,都是我臣给她寻的,她也信了。”
秦思安嘴角抽了抽,“怎么天底下倒霉的事情都让她碰上了呢。”
“想来是天妒红颜,老天给她一张好看的脸,必然是收去些好运的。”谢蕴睁着眼睛说瞎话,面色正经,认真极了。
秦思安笑出了声,“荣安呢?”
“荣安有她好看吗?”谢蕴不赞同了。
秦思安又说不出话了,两人长得相似,谢昭宁一袭澜袍,温柔有礼,谦和有度,惊艳的容貌与温柔的气质,让人挪不开眼。
相比较之下,荣安肤色偏黑,气势嚣张,让人怎么都无法喜欢。
看着秦思安吃瘪,女帝与谢蕴说道:“找个机会让她二人私下见面。”
谢蕴皱眉:“我怕我家那个会被荣安打死,金镶玉赢了她的比试,回去后就被人刺杀。”
“朕会派人暗中跟着。”女帝拂袖,“就这么定下了。”
谢蕴无法反驳,只好遵从旨意。
两人一道退出大殿,谢蕴脚步略快,秦思安追赶她的脚步,“让你显摆,出事了吧。”
谢蕴忽然停下来,看向远处:“金镶玉来了。”
“我先走一步,先去鸿胪寺。”
秦思安脸色微变,小步跑着走开了。谢蕴好整以暇地看她奔跑的身影,嘴角抿了抿。
哪里有什么金镶玉,不过是虚晃一招。
金镶玉去查户籍去了。
京城是我朝都城,户籍之多,数月也看不完。金镶玉进入户籍室,闻到一股霉味,熏得脑袋发晕。
户籍室的小吏说道:“十多年前的户籍了,不好找。大人是找哪里的?”
“什么哪里的?”金镶玉捂着鼻子哼哼。
“就是哪一片的,每一处和每一处都是分开的,找到哪一片就好找了。”
“我也不知道哪片的。”
小吏一听头都大了,大海捞针,怎么找啊。
金镶玉想起一事,“转出京城的户籍,你从这里着手去找。”
小吏想了想,“成,劳您和我一起找。”
“这里就你一人吗?多找几个人来找,谢相吩咐的。”金镶玉搬出了谢蕴的名号。
小吏不敢耽搁,还是同上司请示,上司派来五个人,一起去翻看户籍记录。
金镶玉坐在一边等,随手翻看着册子。
熏了大半日,她已经习惯了霉味,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等到天黑,她也没等到有用的消息,派了人来等着,自己先回相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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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院子里堆了一地的西瓜,谢昭宁用银勺挖着瓜心,最甜的那一块留下。
婢女忙着将西瓜分类,先给其他大人府上送一些,剩下的给她们分了。
谢昭宁挖了一碗瓜心,端着走进屋里,“吃些,很甜的。”
谢蕴没接,她低头看着册子,谢昭宁挖起一勺递到她的嘴里,她抬头看了一眼,“确实很甜,我买对了。”
“都是西瓜的瓜心,能不甜,这里挖了三个西瓜呢。”谢昭宁一面说一面又挖了一块喂到她的嘴里。
谢蕴很满足,将手中的事情放下,说道:“陛下有意让你和荣安私下见一面,令你探探她的底细。”
“我如何探?”谢昭宁纳闷,怎么都喜欢给她找事做,“我还要去看宅子呢,管事通知我,有人买银庄了,我没空。”
“陛下旨意,等我安排好。”谢蕴也有些拿不准。
她握着谢昭宁的手,将她递到她自己嘴边的西瓜给夺回来,放入自己的嘴里。
“很甜。”谢蕴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谢昭宁没心思和她讨论甜不甜,问谢蕴:“此事如何收场?”
“陛下不会答应西凉的,要么开战,要么西凉主动回去。再者,她也在怀疑荣安的身份,更不会送出长公主殿下。只中间还有巴邑王,我也不知他想做什么。”谢蕴一直想不明白巴邑王的人杀牙侩是什么意思。
若谢昭宁是真的,荣安多半也是真的,若是假的,巴邑王的人杀牙侩做什么。
一团乱麻。
谢蕴自己都理不清了,原本以为荣安是假的,巴邑封地内那个也是假,或许谢昭宁是真的。
偏偏两人长得相似,让人糊涂不已。
谢昭宁也被说糊涂了,不知该说什么。
思衬须臾,她说起宅子的事情,“我让人拿了图纸回来,按照你的喜好去修缮。”
她只会生意上的事情,其他事情也帮不上忙。
谢蕴忙得焦头烂额,闻言道:“你自己去修就好了。”
“你若不喜欢,还得重新修缮,多此一举,你有时间就去看看,没时间就等你。我不急。”谢昭宁咬咬牙,加重后面三个字,自己不急!
谢蕴无言以对,对上少女清澈的眸子,说道:“我有那么挑剔吗?”
谢昭宁问:“吃瓜只吃瓜心的的人,不挑剔吗?”
谢蕴言语闪烁,没有反驳。
谢昭宁去洗漱,爬上床等谢蕴回来。恰好,金镶玉回来,谢蕴出去见她了。
“我还没查到户籍,估计要花不少时间,户籍室那么大,不知道会翻到哪日。”金镶玉诉苦,她闻了一天的霉味,感觉自己身上都是霉味了。
她又说:“万一是伪造的户籍,查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先查着再说,牙侩处可有线索?”谢蕴屏住呼吸,她知晓不好查的。
金镶玉说道:“牙侩都死了,怎么找上个卖家,我将人散出去了,找各个牙侩去问问,也是大海捞针。”
说起来简单,坐起来很难,三言两句的话,她们要查很久。
她觉得累,说道:“不如去找大夫试试能不能让她恢复记忆。”
“恢复过来又怎么样,不过五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在临城的时候,你也听到了,那户人家买了漾儿,人家不过刚走路,知道什么事情。”谢蕴也觉得累了,此事太难办了,大海捞针都比这件事容易。
金镶玉问道:“要不查查多年前哪个大户人家被查抄后孩子沦为奴籍,漾儿这个名字不像是小户人家的。”
“那你去查。”谢蕴也没有由头,十八九年前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知晓京城的风云。
金镶玉又说:“属下得空去找秦大人问一问。”
提及秦思安,谢蕴少不得多看她一眼,“那你去便是。”
横竖秦思安烦你,又不是烦我。
谢蕴应准了,金镶玉有了底气,打算明日就去找。
谢蕴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唇角微勾,起身去安置了。
卧房内灯火熄灭了,榻前锦帐低垂,摇曳不明,瞧不清里面的情况。
谢蕴伸手挑开锦帐,香气萦绕,她顿了顿,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爬起来就凑到她的面前,“谢相,是否孤枕难眠?”
谢蕴转身想走,谢昭宁伸手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你去哪里?”
“打地铺!”谢蕴蹙眉,她昨日还好心地让她再睡会儿。
白日睡饱了,晚上就折腾她,是何道理?
没有道理可言。
谢蕴很不满,谢昭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耳廓。
舌尖轻绕,打了个圈,谢蕴的脸就红了。
她歪着脑袋,眼中撩起火焰,道:“你脸红了。”
“你别说话。”谢蕴头疼得要命,羞耻在心中泛滥,她的话可真多。
谢昭宁抱紧她,“你站着做什么,不躺着吗?”
谢蕴:“……”
“谢昭宁,我很累。”
谢昭宁‘哦’了一声,“睡觉呀,躺着就不累了。”
“躺着、也累……”谢蕴语焉不详地说出四个字,耳根都跟着红了。
谢昭宁凑在她的耳边低语:“趴着不累。”
“闭嘴!”谢蕴莫名烦躁,热气在耳后氤氲,像是一团火,在身后烧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未曾说话,谢昭宁跟着赤脚下地,脚踩在她的脚背上,她低头去看,对方吻上自己的脖颈。
一瞬间,她险些抬不起头来。
谢昭宁也不上去,陪她一起站着,一副笑吟吟的面容。
她便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哪样?”谢昭宁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前就那么一回,还是被药性唆使的,谁还能记得细节。
谢蕴被搅和得说不出话来了,“你上去。”
“你先上去。”谢昭宁倔强。
谢蕴随她,自己先上榻,睡在里面,谢昭宁随后就上来了,掀开被子就靠了过去。
两人靠在一起,贴合得毫无缝隙,谢蕴阖眸,道一句:“我要睡了。”
“嗯。”谢昭宁应了一声,也跟着闭上眼睛。
谢蕴等了半晌,没有动静。
她睁开眼睛,少女闭着眼睛,手搭在她的腰上,隔着一层衣料,她感受到了掌心的温度。
四周无声,那股热意沿着腰间,深入肌肤。
让人莫名发热。
谢蕴吸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攥住那只手,她刚动了动,那只手便如绳索般反扣住她的手腕。
少女睁开眼睛,眼中清湛,如同星辰,她笑着望向眼前人:“你做什么。”
“压着我了,拿开。”谢蕴低语一句,呼吸不觉发热了。
少女没脸没皮地凑到她的跟前,纤长的耳睫滑过侧脸,如同鸿毛拂过静湖,让人心中起伏。
不痒,但心绪跟随起伏。
谢昭宁抵着她的额头,唇角擦过侧脸。
谢蕴屏住呼吸,下意识并紧了双腿,谢昭宁轻轻笑了。
十七八岁的少女恰是花苞,肌肤柔滑白净,几乎无可挑剔,看见她,谢蕴就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
谢昭宁没有莽撞地去亲她吻她,而是慢慢地贴近的侧脸,唇角擦过去,慢慢一点点的靠近。
最后,唇角贴在她的侧脸上。
炙热的呼吸喷在谢蕴的脸颊上。
谢蕴望着她,心中软成一塌糊涂,“别闹,快起来。”
一出口,声音比往日媚了许多,她懊恼极了,紧紧抿着嘴角。
谢昭宁笑出了声,有些小小的得意,还有年少的意气。
谢蕴羞得不知所措,脸颊飞上一片绯红,她扬首,主动亲上谢昭宁。
别笑了。
谢蕴被勾出几分心动,谢昭宁随了她的心意,也不睡了。
夜间夜色低沉,屋内烛火摇摇曳曳。
婉转的声音,总是让人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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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上,谢蕴是最晚到的,险些误了时辰,方站定,秦思安凑了过来,道:“你可从来不会晚到的,成亲后就变了,晚上也晓得回家了,朝会也晓得最后一个到了。”
谢蕴调整呼吸,没理会她的人冷嘲热讽。
话说完不过两息的功夫,女帝来了,秦思安站回原位,捧着笏板,装模作样地给陛下行礼。
朝会结束后,秦思安拉着谢蕴不肯放手,“你怎么会晚到,你再差一会儿就被陛下捉住了。”
“不干你的事,对了,今日金镶玉会找你的。”谢蕴拂开秦思安的手。
秦思安笑不出来了,半晌没有言语,直勾勾地看着她,很是不满。
“她找我做什么?”
谢蕴贴心回答:“自然是想你了。”
“谢蕴,我不信,你们搞什么,尽快告诉我,我可以提前给你去办了。”
秦思安惶恐极了,左右看一眼,害怕金镶玉随时蹿出来找她。
谢蕴自然不会告诉她,加快脚步走开了。
秦思安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中,她竟然还可以跑得那么快,可见昨夜也不尽兴。
她刚高兴一盏茶时间,走到宫门口就见到马上风骚的人儿,下意识就提起高袍朝着自己的马车跑去。
人如何跑得过马蹄,金镶玉轻易就拦住她,不忘好笑道:“秦大人,你遇到下官跑什么?”
躲不过去了。
秦思安止住脚步,“你等我做什么?”
“我向您打听一件事。”金镶玉翻下马背,如狡兔般落于秦思安面前,挑眉嬉笑,“秦大人今日可好,瞧您这肤色,真是水润。”
“你要打听什么?”秦思安避之不及地后退数步。
金镶玉步步逼近,抬起手,“您瞧,我的手可好看,我用了上等是脂膏去涂抹。”
秦思安闭上眼睛,金镶玉唇角上挂着妩媚的笑容,面上描绘了精致的妆容,明艳的红唇,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说正经的事情。”秦思安当真是怕了,“不说我可就走了。”
“您别走,十八.九年前,京城内可有什么大案子,比如满门被抄。”
“有,很多。”秦思安张口就来,“太女被废,门下诸多朝臣被牵连,满门被株连者不下十余人,你要查哪个?”
“这么多。”金镶玉心凉了半截,“怎么会这么多?”
“太女门下朝臣无数,大厦将顷,岂有完卵,你查一查户籍,就知晓许多朝臣家眷降为奴籍,一查一大把。”
宋思安三言两语就掩盖住那年血腥一幕。
太女自小便是太女,是未来的储君,一朝被废,下面多少跟随的朝臣,站错了队,株连满门。
金镶玉说不出话来,秦思安以政事为准,问她:“你查到什么名目了吗?”
“没有,正因为无所去查,毫无头绪。”金镶玉摇首,“我猜测谢昭宁是犯官家属……”
“不对,犯官家属除非大赦,若不然无法被赦免,她们一辈子是奴籍。”秦思安打断她的猜想,“且只能为奴为婢,一日是奴,终身是奴。”
金镶玉顿住了,“可她被买卖过两回。”
“那就不是犯官家属。家中贫苦,卖了人,襁褓里就卖了……”秦思安顿住,寻常买卖,按着奴籍,就不好赎回。
她追问一句:“她是奴籍,谢相给她改了?”
金镶玉低头,秦思安说道:“绝对不是犯官家属,犯官家属只有朝廷才可恩赦,你从其他地方着手。”
“那你说,会有什么出路?”
“还有一种,寻常府邸的奴籍,父母是奴,她便也是奴。”秦思安说道。
金镶玉说道:“她第一回被卖的时候,就是奴籍了。”
秦思安拢着袖口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大户人家孩子走丢了,被人卖了,牙侩想赚钱,伪造户籍。”
我朝有规定,犯官家属除朝廷恩赦外不得赦免。
贫苦人家将孩子卖给牙侩,握着卖身契,存心要赎回去的话,不会是奴籍。
“父母是奴,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奴。”秦思安又说一句,“要么是大户人家孩子丢了,卖给黑市里的牙侩,他们有办法伪造户籍。”
金镶玉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问:“你说漾儿这个名字,像是父母都是奴者吗?”
“说不好。”秦思安不想妄下决断,“罢了,我替你去查一查,多年前犯官家中可有刚出生的婴孩,不过我同你说,那样的孩子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金镶玉听了一段话后,没心思与她调戏了,摆摆手说道:“得,我先去查了,你也去查一查。”
秦思安也觉得头疼:“大海捞针,怎么去查,你们谢相揽得好差事,不如将人悄悄送走,多省心。”
“换作是你,你舍得送?”金镶玉挑眉。
秦思安想起谢昭宁那张脸,摇摇头,确实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