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未必不知道家里的暗流汹涌,但她时刻都保持冷眼旁观的态度。
眼看着元柳和元芹为了家事忙的小脸都瘦下去,看自己的眼光日渐阴郁,元棠也并不
那点对于年幼弟妹的爱护和关心,
如同曾经她们旁观自己的艰辛一样,元棠也旁观了她们逐渐脱离“被保护”这个罩子,被赵换娣一口一个“你当姐妹的,要让着帮着你弟弟哥哥”驱赶进她们本来的命运。
脱离开上辈子那个心境,元棠终于
小时候要让着兄弟,长大了要扶着兄弟。
口口声声说娘家要有兄弟才有靠,可忙来忙去一辈子,到最后反倒自己成了依靠。
就跟赵换娣一样,她倒是人如其名,没少往娘家送东西,可这么多年,自家有点什么事,对方却一点忙都不帮。
这样的单向付出,如果不是披了一层亲情的伪装,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觉得那些话是谎话。
可赵换娣明明自己也受骗,也曾为弟弟的不亲近而伤心。可她
她总是咬牙切齿的骂弟媳。
“要不是她,金宝才不会对我这样”
她母亲去的早,弟弟赵金宝几乎就等同于她半个儿子。可费心半生,也只是获了一个疏远的亲戚。
元棠有时候看着赵换娣,身上不由自主就会冒出冷汗。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梦到自己变成了赵换娣一样的人。
小时候当爹当妈照顾弟弟,长大了费心巴力扶着弟弟,然后把希望寄托
如同一个轮回,她禁锢其中,没有自我的意识,一生都只是利他的产物。
元棠握紧手中的刮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提醒自己,她已经迈出那既定的命运。
夏日暑热,元棠跟着胡明干活。
胡明等着小包工头一走,就丢下刮刀,从兜里掏出烟,一口一口抽个没完。
元棠像是没看见胡明的偷懒,自顾自干的认真。
胡明心下对这个“徒弟”是很满意,甚至还有点遗憾元棠为什么是个丫头,要是个小子,他也不是不能真当徒弟处。
元棠刮了半天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她。
胡明手里没活,替她出去看是谁,片刻之后脸色有点复杂的进来了。
“外面有个老师找你。”
元棠丢下刮刀赶忙出去。
薛老师推着自行车站
“元棠,我给你问过了,县一中说是没有通知书也行的,只要按时去报道就可以。”
元棠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一直忍着没去找薛老师,也时刻
现
薛老师瞧见了她脸上的欣喜,也看到了她的灰头土脸,心里难免叹气。
只不过他做老师多年,这样的事见多了,于是也不多问。
只是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一中那边我早得着信了,一直没来找你,是想着这个”
他摊开手上那张薄薄的纸片,上面赫然清楚写着。
元棠同学,你已被白县一中录取,请
薛老师“我想着没有通知书不像回事,就去问县一中重新盖了一张。只不过这张盖了,你那张就算找到,也只能算作废。”
他眼中有些沉重,他带过的学生里,很多人的名字都曾出现
薛老师不敢去想那些没见到通知书的学生是什么原因,他只想着,如果元棠还
元棠被那纸上清晰的黑字扎进眼里,她颤抖着想去接,到一半却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是黑的,赶紧
纸张拿
她想说点什么,但嘴巴一张,眼泪却悄悄溢出来。
最后只能哽咽道“谢谢您”
元棠深深鞠了一躬。
薛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好好书。”
好好书吧,他旁观过太多无奈,他带的农村的女学生,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不到十个下来,剩下的无一例外都早早辍学。
元棠是这一届里成绩第五的,前面四个,有两个已经辍学,还有两个听从家里的意见,去了中专。
元棠是唯一一个来问高中录取通知书的。他盼着书能给元棠一个不一样的光辉的未来。
元棠送别了薛老师,小心的把通知书叠起来放进口袋里,每隔一分钟就要摸摸还
胡明的烟抽着抽着就没滋味了,看元棠跟
“你说你,放旁边谁还敢偷你的不成至于那么警惕不”
他把烟灰一掸,厚着脸皮伸手“拿来,我给你拿着行了吧也让我瞅瞅咱县一中通知书长啥样。”
元棠歪头盯着他,差点给胡明看笑了。
“你那什么眼神”
元棠衡量了一下,像是给胡明的人品下了个定语,这才小心的把通知书递给他,递到一半又夺回来“你把烟掐了。”
胡明一脸无语,倒是也听话掐了烟。
接过来看到上面大大的名字,心里五味杂陈。
“唉,想当年老子也是书很灵光的,要不是”
元棠静静听着,胡明想说什么又没说,把通知书小心折起来。
“我之前还纳闷呢,燕子说你要念书,我寻思你没考上念什么,合着是真考上县一中了啊。这是大好事,今个中午我给你加个菜庆祝庆祝”
不等元棠拒绝,胡明已经嘿嘿笑起来“你不介意我拿通知书给别人看看吧。”
元棠“别给我弄脏。”
胡明挥挥手,揣着通知书出去找人炫耀去了。
隔着几面墙,元棠能清晰的听见胡明的大嗓门。
“我妹子的朋友,瞧,人家多灵光的,考咱们县一中了”
“我就说让你对人好点,人就是来干暑假工,往后是大学生的,你一天天吆五喝六的,那回差点给人高材生吓着”
“我徒弟你管我是不是正式的,你就说长不长脸”
“我胡明往后就是有个大学生徒弟”
胡明炫耀的后果,就是元棠
有孩子正
看看人家,学习好不说,还自己挣学费
“这得是多积德的爹妈,才能遇上这种来报恩的孩子啊。”
光是学习好,元棠未必能
还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包工头,中午听说了之后,利索的从兜里摸了两块钱出来,非要塞给她。
元棠不想,胡明大喇喇的接过来给她装兜里。
“拿着,他这是沾喜气呢,他小儿子今年数学才考二十八。”
一群大男人嘻嘻哈哈起来。
这快乐那么陌生,似乎本应该如此,
元棠拿着通知书下班,胡燕高兴的像是自己考上了,她欢呼雀跃的带元棠去吃夜宵。两人找了一间面馆,各自要了一碗炝锅烩面。
面条爽滑劲道,出锅时候还奢侈的浇了一圈香油,让刚才为点面的一块二感到肉疼的元棠好受了点。肉丁切的小,炝锅的香味混合着葱油和香油的味道,熏的人陶醉无比。
两人把面吃完,又把汤全喝了。打着饱嗝才出门骑车回去。
胡燕犹
“燕子,你帮我个忙。”
她把通知书塞给胡燕。
“你把我通知书拿好,回头报道前我找你要。”
元棠心知父亲的逃避和母亲的压抑,总会又一个爆
她知道那天不会太遥远了。
告别了胡燕,元棠先去了一趟破庙,把身上的钱数好放起来。再顶着月色回家,到家就看到元柳和元芹剑拔弩张,两人似乎是刚打过架,屋里掉了一地的零碎。
元棠看也不看她们,洗漱完毕就上床睡觉。
元柳气鼓鼓的自己的东西,元芹则是抿着嘴,这屋里谁不知道谁啊,她也懒得去哭。
三个人躺
元柳心想,这不公平凭什么大姐不用干活,二哥不用干活,家里明明有两个大的,却偏偏要她干还有元芹,自从爹
俩人今晚打架就是为这个,元柳气呼呼的想,不就是装吗谁不会啊,她明天也乱做
另一边,元芹的思绪却飞到了大姐身上。
她透着月光看大姐,这半个月多,大姐虽然黑了不少,但明显没有她跟元柳瘦的多。
元芹咬着嘴唇想,大姐明明每天都只带了干粮,她听说大姐是
要是偷吃的话,大姐哪儿来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