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个真相
没时间理会贺乔飞的追问, 安璃一路直奔警局。
才一进门,就有警员赢了过来:“是安小姐吗?”
安璃的照片经常上财经杂质,警察会认识她也不奇怪。
安璃颔首:“是我, 我的助理说……”
警员态度很温和, 微微一笑:“和我来吧。”
跟着警员, 安璃转了三个弯,来到警局较里面的房间, 屋子内传来谩骂声和女人哭泣的声音,还有警员勒令安静。
一进门,安璃就愣住了, 她的视线跃过了一个满嘴脏话的邋遢酒鬼,直接落在了那个哭泣的女人身上。尽管女人的外貌有很大变化, 皮肤蜡黄,身材虚胖, 但是安璃还是认出了那副五官。
“王……阿姨?”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女人动作迟钝地回头,满是脏污和泪痕的脸上带着些疑惑,她看向安璃, 目光浑浊, 似乎没能认出她来。
倒是那个醉鬼像看到救星了一般:“安小姐,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你是安小姐对不对?”
“你快告诉这些警察,我什么也没做, 事情都是别人让我干的!顾总说会给我一笔钱……”
“蔡贵!安静!”警察一声呵斥,酒鬼胆怯地缩了缩, 嘴里却还是不甘心地嘀咕, “抓我干什么,我可没有犯法, 警察也不能打人……”
“喂!臭婆娘,你快让安小姐救我啊,你不是给安小姐当过保姆吗?”
“把他先押到隔壁去。”警官交代了一句,酒鬼被推攮着离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等到隔壁传来关门声,世界终于安静了。
“安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警员示意着角落里瑟缩的女人问道。
安璃点头:“认识。”
她来到女人跟前,蹲下身,轻声说:“王阿姨,我是安璃,你小时候在我家工作过,那时候我才这么高,你还记得吗?”
安璃又从手机里翻出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给她看:“这个,是我,记得吗?”
女人的浑浊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而后又迅速挂上惊恐,用力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安璃皱眉。
这态度肯定有问题。但是女人刚经历了家暴,精神和身体都很脆弱,一时抵触陌生人也是可能的。
安璃耐下性子:“王阿姨,你再想想,我只是来看看您,不是要追究你什么……”
又尝试沟通了一会儿,女人对安璃的态度稍微不那么抗拒了,但是想进一步说话还是很难。见沟通进入平静,警官暗示她出来一下。
“安小姐,这次请你来其实是因为,我们遇到了一起勒索案件,想和你了解一些情况。”
勒索?
“请讲。”
“您最近是否受到了一些‘要挟’?”警员问。
安璃想了想:“好像没……”
等等,顾晟廷那件事,算不算“要挟”?、
警察很有耐心:“您好好想想,是与这份死亡报告有关的。”
警员将一份复印件交给她。安璃看了眉心一拧:“是有这回事。”接着,他把顾晟廷找到她,并提出要求的事一五一十告之。
她问道:“警察先生,顾家也和这件事有关吗?那他们和当年我母亲的案子……”
“安小姐,”警员将一份文件夹给了安璃:“这是目前我们所掌握的内容,您可以先看看再说。”
安璃连忙道谢,接过文件坐在一边认真阅读。
文件很厚,是两份笔录,其中一份看照片就是刚才的邋遢醉鬼。这个醉鬼叫蔡贵,和王阿姨是夫妻。菜贵是个酒鬼,平日里醉着时候比醒的多,喝醉了好打人,有多次酒后斗殴和家暴的前科。
上个月,蔡贵回家要钱,居然叫他翻出一份奇怪的复印件。蔡贵知道妻子年轻时候在有钱人家当过保姆,自以为掌握了什么“豪门秘辛”,就自作聪明地去想要以此要挟安家人,敲诈一笔钱财。可是到了安氏大楼,他才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更别说见到安家人。
这个人脑子一转,就去停车场外守株待兔,想着就算敲不到钱也可以碰一笔瓷。结果,还真让他“碰”到了。
他找到的人不是安璃,而是安兴国。
安兴国看到这份资料后,居然真给了他一笔钱,并让他不许再来安家找人。
蔡贵拿着这笔钱挥霍了一个月,很快就花光了。他贪心又起,又来找安兴国,却得知安兴国人已经不在国内,还是被安老爷子亲自押走的。不过安兴国派人给他留了话,并告诉他想要再赚一笔,就去找顾家大少试试。
于是蔡贵拿着复印件找到了顾晟廷,并如愿又得到一笔钱。
至此安璃知晓,原来顾晟廷的线索是这么来的。
她这个好大伯怕是在加拿大过得不太顺利,竟然联合着外人来一起算计她。从前安兴国就非常配合顾家造势,恨不得她早点嫁为顾家妇,好空出安氏的位置来。安兴国和顾家很可能早就勾搭了。原文里安家大厦瞬息崩塌,说不定也有他们的手笔。而顾家从头到尾可一点儿也不无辜。
安璃恨得咬牙,但还是飞快整理了心绪,对警员道谢。
她又问道:“谢谢您,我看完了,只有这些吗?请问有没有当年车祸相关的线索?两个人还说了什么?”
这里面虽然解释了一些事,但并没有太多关于她妈妈的事。醉汉被拘留是因为涉嫌勒索和家暴,邻居看不过去报了警,这都和她的案子没什么关系。
警官迟疑片刻,说道:“安小姐,令堂的案子当年的判定是意外事故,即便如今找到一些疑点,但是严格说,案子已经过了追诉期,哪怕真有隐情,罪魁祸首也很难受到惩罚。您确定要继续查下去吗?”
“我万分确定。”安璃没有一点犹豫,“警察同志,为人子女,我只想求一个真相。”
警察道:“案子现在的确有一些疑点浮出水面,但是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我不便透露,有进展我会联系您。”
安璃听罢,心中有些许失望。但是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近了,已经很近了,这也许是她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安璃沉吟半晌,道:“那个……王阿姨,会怎么处理?”
“验伤,安抚,然后送回家吧。”她是受害者,目前没有什么能拘留她的足够证据。
“我能再去和她说句话吗?”
“可以。”
屋内,女人目光又呆滞起来,有点像创伤应激。她头发花白,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更苍老,对于安璃的去而复返,她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具空洞的躯壳。
“王姨,我是安璃。”安璃轻柔唤道。
“虽然你不记得我,但是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带我在院子里玩,您对我很好。”
不是保姆对主人家小姐的那种好,是对小孩子发自内心的喜欢。她照顾自己很尽心,处处彰显细节。安璃始终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但显然,这些年她的经历不太顺遂。
安璃将一张名片放在她身边:“王阿姨,看见你,我就想起那些日子的好时光,可惜母亲已经不再了。”
“如果你有任何困难,可以来找我,我很愿意帮助你。”
说完,她转身离开,脚步干脆,像是当真对女人别无所求,只是为了年幼时的一些缘分和念想而施出援手。
等到门扉关合,女人的眼神聚焦,目光缓缓落在那张名片上面。
……
安璃当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镇定。
这件事,她追查了二十年,不惜财力物力人力,甚至不求结果,只求一个答案。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冷静。
刚出了警局,就有两个穿着便装风格各异的人迎了过来,安璃不动声色地路过,头也没抬,只低声留了一句:“上车。”
黑色轿车已经停在路边,那不是安璃的车。
车子不算宽敞,安璃坐在后座,两个男人都坐在前面,恭恭敬敬地扭过身子来说话。
“是你们报的警?”安璃看向副驾的男人。
这两个人,是她合作多年的私家侦探,有长期的雇佣合同,算是她的心腹。昨天安璃把那份报告发给他们,两个人就顺着线索铺开了网络。
“是。”戴帽子的男人恭敬地道,“安小姐,我们过去的时候,女人浑身是伤,已经昏迷了一天,我们给她吃了退烧药,然后报了警,后面的事,警方应该会着手。”想这样正大光明的调查,警方比他们更有优势。
“怎么找到她的,之前不是一直没有消息吗?”安璃还是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没想到,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半晌,他们其中一个才说道:“不是安小姐发给我们地址吗?”
“我?”
什么时候?
紧接着,男人就拿出手机,里面有一条地址,发送号码还真是安璃的,只不过是副卡。这张副卡是别墅办网络电视的时候营业员送的,没什么用就一直闲置了,有一次她借给薛南途打游戏用,就没再找他要。
可是薛南途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昏迷,她亲自守夜,怎么可能会醒过来发这么一条短信,况且这些人薛南途也不认识……
看来,有人暗中撺掇顾晟廷,但也同样有人在暗地里帮她。当务之急,还是先抓住王阿姨这条线索,得到她的信任,也许能套出点什么。
安璃又对心腹叮嘱了几句,便回到了家。她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在床头柜下面找到了薛南途的备用手机,副卡果然不在了。
天黑之后,安璃又回到了医院,正赶上护士抽取血液样本。
因为之前的检查没什么结果,所以医院又开了一份大生化全套检查,下午就能出结果。被问及薛南途的情况,医生的回答和昨日相差无几。
“病人情况一直很稳定。安小姐放心,目前虽然没有找到昏迷原因,但也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生命危险,没有苏醒迹象,就这么没头没脑的睡着。
安璃从床头柜翻出薛南途的手机,密码是她生日,很轻易就能打开。设置里显示着双卡,其中一张正是家里不见的那张副卡,但是手机里没有发消息的痕迹,草稿箱没有,回收站也没有,不过有没有删除痕迹她也看不出来……会不会是“伪基站”的恶作剧?
她找到值班护士,问道:“能让我看看病房昨晚的监控吗?”
对于安璃这样的客户,医院自然会尽力满足需求。
二十分钟后,安璃从监控室离开,一脸见鬼。
昨天晚上,在她睡着期间,薛南途也没有任何苏醒迹象,也没有人进过房间,也没有人……任何狗进入过房间。所以那只狗子到底是怎么凭空出现在床底的?
好家伙,手机的谜团没解开,又多了一个新谜团。
安璃下意识地看向昏迷中的薛南途,大概是一种直觉,她总觉得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和他的“无端昏迷”有关。
“薛南途,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安璃喃喃道。
用这种事开玩笑,她真的会生气。
当夜,安璃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位童话王国的花瓶王子,受到黑暗的诅咒陷入永久的沉睡,只有最勇敢的勇者才能披荆斩棘,并用真爱之吻破除诅咒。
这不就是睡美人的性转版吗?
该不会这位花瓶王子就是薛南途吧?
安璃一边觉得荒谬至极,一边又不得不穿上铠甲戎装,带上钻石剑,踏上了拯救王子的道路。
她一路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终于拿到了至宝,强化了钻石剑,打破了黑魔法的诅咒,进入了城堡。城堡的仆从们非常激动,他们醒来后相拥而泣,又恭敬地将安璃引到王子的寝殿前。
“我们的王子就在里面,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放心吧,只有我能救他。”也许是受了梦境的蛊惑,安璃居然也义正严词地说出这样靠谱的台词。
安璃来到床前,掀开窗幔,没等俯下身,就倒退了一步。
顾晟廷?!
他是花瓶王子?这怎么可能?
安璃转身就要离开皇宫,甚至想回去找和黑魔法师和解,邀请他重新把城堡封印起来。
身后的仆从们追了一路,苦苦哀求:“不是的勇者大人,这不是我们的王子。”
“这是为了财宝而潜入城堡的贼人。”
“黑魔法师把他变成王子的样子,就是为了迷惑勇者。在您之前就有一位勇者被迷惑了,被变成了雕塑,现在还没有醒来。您看,她就在这。”
还有别人来救薛南途?安璃有些意外,等看到雕塑,不由大吃一惊。
“艾米!”
艾米怎么在这儿,还被变成了石头,怎么办,现在要怎么救她?安璃陷入了慌乱,天知道以她现在的工作体量,没了艾米,等于断了半臂。某种程度上,她亲爱的秘书艾米变成石像的问题比什么昏迷的花瓶王子更加紧急。
“只要您解开王子的黑魔法,艾米勇士就能够复活了。”
安璃表示懂了,为了安氏,她必须完成任务。
“所以真正的王子在哪儿呢?”她问。
王子殿下在这里,一位明显级别高于众人的官员走来,捧着红丝绒托盘,阳光从哥特式建筑五彩斑斓的玻璃窗落在上面,一团雪白的……
“嗷呜……”
安璃猛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望向脚边,随即松了口气。
还好,并没有突然出现的小狗。
薛南途还在沉睡,“王子”并没有醒来,梦里她也没有看清王子的“本体”。
她真是累了,怎么会做这样奇奇怪怪的梦。不过她刚才好像确实听见狗叫。电话传来震动,安璃接听,只听了五秒钟,就微微展眉,回了一句“就到”。
电梯就停在她所在的楼层,门合上的同一时间,对面的电梯指示灯亮起,贺乔飞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走出电梯,从包里探出一颗白色毛茸茸的小脑袋,被贺乔飞一把按了回去。
“老实点,被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他姐也真是的,他忙的没时间回家,哪有精力照顾狗,送了一天也没送出去,又没地方安置,只好偷偷带着……
……
安璃还不知道自己和贺乔飞擦肩而过,她人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来到了医院的疗养区。艾米在门外等着她,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昨晚大概也没怎么休息。
安璃想起梦里变成石像的艾米,莫名的有点心虚。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回去休息吗?”她本还以为会是昨晚那两个人来接洽。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在。”艾米神色怔忪,眉宇间不完全是工作态度,还掺杂了个人的担忧,“对方是女性,我来沟通更合适。”
昨天晚上安璃一走,警方就把涉案的男人关了起来。女人是受害者,做了笔录就可以走了。但是女人精神一直很恍惚,不像能自己验伤的样子,警察不放心,就准备送她去医院,没想到刚走几步,还没出警局,女人就晕倒了。
医院一查,发现女人长期营养不良,身上全是旧伤,脏腑也有许多的小毛病,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很不好,建议住院疗养。警方没有权力决定这些,又不能放下人不管,一时进退两难,就在这时,女人苏醒过来,她似乎听到了医生的谈话,静默不久后,她拿出了安璃的名片,指名要找安璃。
作为首席秘书,艾米第一时间就把一切安排好,包括女人的转院手续,医疗检查,疗养计划等等。安顿好了一切,她才通知了安璃,而在这个过程中,艾米也得到了王女士的一些信任和好感。
这些都不是她分内的工作,安璃心中感激不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些事的确只有艾米能代替她全权处理,那些侦探虽然也是她的心腹,但是并不能调用她的资源。
艾米说:“待会儿她醒了,我先进去,我昨天和她说了不少话,她对我没有那么防备了。”
“谢谢。”安璃由衷地道。
艾米笑说:“安璃,哪怕你不是我的老板,你也是我的朋友。”
她们之间的渊源不只是破格的提拔和栽培,千里马和伯乐,还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同舟共济的战友,在最初安璃进入安氏那最艰难的两年,更是彼此支撑的关系。没人比她更清楚,安璃游刃有余的表象之后,付出了多少辛苦,也没人知道,安氏雷厉风行的掌舵者,骨子里是个多么温柔可爱的人。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待会儿无论她和你说了什么……”艾米叹息,“你不要失了冷静。”
她给了安璃一个鼓励的拥抱:“加油亲爱的。”
艾米有一种直觉,里面的女人的确知道些什么,关于当年的事,关于背后的事,关于一些,可能会颠覆安璃认知的事……偏偏这种时候,薛南途不在。
安璃回抱她:“不用担心我,你累了一宿,快去休息一下。”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女人醒了。经过休息,她的状态看起来比昨晚好了一些,再见到安璃的时候,眼神也没有那么防备和警戒,甚至露出几分怅惘。
“你真是安小姐?”
她说完,没有等安璃答复,像是自言自语:“你长这么大了,你和先生不像,像夫人多一些。”
“王姨,”安璃看着女人的脸庞,温声道,“您想起我了。”
女人点点头:“我记得,我都记得,我记得你,还记得小少爷,你们差不多大,还有我的孩子,比你们大两岁,他……现在也很好,很好。”
听警方说女人也有一个孩子,但是早早就离开家了,似乎是已经断亲了。昨晚警方试着联系,对方态度抗拒,而且人也不在本地。至于小少爷……应该是说顾晟廷吧,资料里说她在顾家也做过不短的日子。
“王阿姨,这里什么都不用您操心,先养好身体。”
大概是女人的脆弱感太强烈,让安璃一开口就忍不住温柔。她始终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恶人,也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没想到女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安璃的:“安小姐,你应该已经知道,当初我到你们家,并不是巧合。我算计了安家,您还如此对我,我……”
这一点安璃已经想到了:“是顾太让你来的?”
女人点了点头,又有些慌张的解释道:“但是我什么也没做,我没有听她的,也没要她的钱。安小姐,夫人对我很好,我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当年顾太安排她进安家的确是有条件的,说是会把她儿子的户口转移到城里来,代价是她要时时向她汇报安家的情况。安家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夫妻不和,安先生在和什么人接触,都是一些琐事……她一开始的确汇报了一些,但是后来她便不再和那边联系了,儿子户口的问题也没能解决,她就准备回乡下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告别就发生了那场车祸。
安璃静静听着,这样听来,车祸似乎没法直接和顾家联系起来。
“那你为什么会有那张报告单呢?”
女人脸色更加苍白了:“我……小姐,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太太真是很好的人,她很善良,很好很好……”女人似乎词穷了,只一直说着安母的好。
安璃心中一酸。
母亲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她同理心很强,从小长大的环境也单纯,所以很容易对人释放善意,甚至会尽所能的去帮助有困难的人。她的帮助是真心的,善意的,绝不是居高临下挟恩以报的,大概也是这微妙的区别,让当时作为保姆的王阿姨感到了久违的尊重,因此铭记于心。
“王姨,你知道什么,尽管告诉我,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迁怒你。”
女人仿佛被安璃眼中的坚定所打动,终于缓缓道出她知道的。
“我原本是顾家做工,顾少爷两岁半的时候,我父亲受了伤,家里的地没人种了,我打算回老家做农活。那时候离秋收还有两个月,在顾太的安排下,我去了你家。我来到安家之后才知道,原来先生和太太并不是传闻中那样恩爱,那时候,他们两人已经冷战一个多月了。你还小,所以并不清楚这件事,他们在你面前会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可一旦你睡着,就互不理会,像陌生人一样。”
安璃凝眉,这件事,她其实是知道的。
她父母的感情本来就不像传言中那么好,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大人可以营造出来的虚假恩爱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只觉得父母有了矛盾,但是从王阿姨的描述听来,那时候母亲和安邦国已然是离心了。
“在出事那天,也就是夫人带着你开车离开别墅那天的中午,你午睡的时候,他们在楼上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有吗?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他们不怕吵醒我吗?”
那房子隔音并不好,楼上的声音楼下听得清清楚楚,她不该睡得那么死。
“夫人大概是忍无可忍了,至于先生,他知道你不会醒的,因为你睡前喝的牛奶里加了一些药。”
“……药?”安璃不敢相信,“你确定?”
安邦国居然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给她吃来路不明的药?
“我当然确定。”王阿姨笑了,“因为药是我放的,他说药是医生给的,无害,能让小孩子睡得好一些,毕竟在长身体……我照顾过三个孩子了,这些怎么会不懂。药是能乱吃的吗?我觉得先生太糊涂了,所以每次都会减少三分之二左右,就算是这样,你每天中午也能安静地睡一个多小时。”
还好这些药似乎真的没什么副作用,至少现在的安璃看起来健康而聪慧。
安璃猛然想到什么,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是这种药吗?”
那天受到顾晟廷的东西,她找人查了血液报告中的药物成分留证。
王阿姨看过,含糊道:“我没有见过外包装,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都是给我药片,让我磨碎了给你喝,但是我记得,这个,和药片上的字母是一样的。”
安璃的眼神骤冷。
第62章 他们原来早就知道
王阿姨继续说着她所知道的。
“那天中午, 你睡觉的时候,楼上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安先生还摔了东西, 之后太太就收拾行礼要带你走。小姐当时睡着了, 我好说歹说, 才劝太太等一等。不过她从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加上生气, 低血糖,而且头疼,很不舒服, 让我给她倒一杯果汁。”
“我榨果汁的时候,去接了一个电话, 大约离开了一分钟,回来就看到安先生在厨房, 往杯子里加了东西。”
安璃皱眉:“你怎么确定他加的什么?”
“是他说的。”王阿姨笃定地道,“他说安太太现在情绪太激动了,对身体不好, 这药能让她冷静下来。先生还说等太太不那么生气了, 他就去道歉。”
“他放的就是给你的那种药,我想小孩子吃了都没事, 大人应该也没什么。太太这样的情况,休息一下也好。”
“再后来, 他亲手把果汁送给夫人,说了些安抚的话, 气氛缓和了一些, 不过只安静了半个小时,他们又吵了起来, 这一次比上次还凶,还说到了‘离婚’。先生脸色很不好,太太也气哭了。这次你被吵醒了,太太等不到司机,就自己抱着你上车,后面的事……”
按照保姆所说的,极有可能是安母下山的时候,那种药的药效刚好发作。安母在山道上失去意识,与迎面的车相撞,造成了这起事故。那么间接导致了这场车祸的不是别人,是她的父亲,安邦国。
……
安璃一路浑浑噩噩,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家里。
怎么就回家了,薛南途还在医院呢,她回家干什么,安璃眼神一片疑惑。
“安总?”司机疑问。
安璃蓦地想起,刚才是她对司机说了“回家”。
在身心都很彷徨无措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到回家,回她和薛南途的家,却忘了薛南途还在医院。
算了。
“安总,艾米姐叮嘱了,让你回家休息一会儿。”司机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您脸色很不好。”
这一路上,安璃失魂落魄,是他们这些亲信都从未见过的模样。
安璃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上楼休息一会儿,你在一楼坐坐,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回医院。”
安璃回到楼上,别墅二楼以上是他和薛南途的私人区域,装修上也偏向温馨舒适。安璃没有回卧室,而是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埋首进臂弯。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脸颊干爽,眼眶干涩。
她以为她至少会流一些眼泪,为自己追凶多年这玩笑一般的结局。
她不会只因为王阿姨一面之词就给安邦国定罪,私家侦探们有了线索,已经着手去调查了,相信不就就能确定这件事的真假。但是安璃心里清楚,保姆的话多半是真的,很多事结合当年,拨云见月,变得清晰起来。
安母出事不久,安邦国就出国了,对外的理由是“为情所困,思念亡妻”,打算换一个环境“疗伤”。现在回想,当年安邦国出国的时候,其实不怎么情愿,是老爷子和安兴国一力促成。安兴国是为了争夺家业,可祖父又为了什么?
也是在那之后,祖父开始着重培养幼年的她,他好像是彻底放弃了安邦国,也没打算让他回来。母亲在的时候,她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安家小姐,祖父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在众人眼中,她将来必然要嫁人,不会涉足家业,而她的父母都还年轻,多半会再生至少一个孩子,在别人眼里,当时安家未来的继承人可能还没降生呢。
即便安母出事了,安邦国也能再娶,为什么祖父一下子就放弃了他?
会不会是因为祖父知道,他的长子身上有“隐患”,万一这个雷被爆出来,会成为近五十年来整个商圈最大的丑闻,整个安氏都会被动摇根基?他一方面将安邦国强制送到国外,名为疗伤实为保护;一方面则努力培养她,她毕竟是安邦国的亲生女儿,未来即便得知真相,她也要考虑对自己的影响。更遑论,祖父栽培她的时候,一直有意地灌输凡事将公司放在第一位,掌权人应该心系家族的利益,不计个人荣辱。
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整个安氏都是祖父拿捏自己的筹码。
太好笑了,她一心逃脱原文的命运,想着拯救别人,却没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被狠狠的拿捏着,她越努力,安氏就和她捆绑越紧,等真相曝光那天,她越是难以挣脱。
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根本不在意呢?
从前她努力,是为了有自己的力量,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调查当年的事故真相;如今她也同样可以为了这件事,孤注一掷,毁掉这一切,包括安家。
安璃的手心不由紧握,忽然,有什么东西蹭了蹭她的脚,她吓了一跳,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呜呜”声,安璃抬头,果然看见棉花糖一样的狗子又奇迹般的出现在家里。
“……”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好糊弄,她进来前,已经把房间的门全都关上了,即便是司机,没有她的允许也不会上来。
这只狗,果然是专门跟着她的。
安璃心中突然冒出个邪门的想法。
这小家伙不会真是薛南途变的吧?毕竟薛南途无端昏迷,查不出原因,这只狗就神奇地出现,之前在医院还能说是巧合,可是两次出现在她家里,监控却查不出记录,这就说不通了。安璃自己的经历就很离奇,所以对这些超自然现象一直有所敬畏。
她抱起小狗放在腿上,认真地道:“薛南途,是你吗?是你的话,就摇两下尾巴?”
狗子在她腿上蹭了蹭,尾巴果真动了,一下,两下……安璃的心越来越沉,然后,又松了口气。因为狗子一口气摇了二十几下尾巴——它好像就只是喜欢摇尾巴,并不是在回答她。
她又揉了揉小狗软绵绵的毛,严肃地警告:“现在,忘记刚才的蠢问题。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神通,刚才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堂堂安氏副总裁曾试探一只狗是不是她老公变的。
狗子圆溜溜的小眼睛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后脚在她腿上一瞪,窜了起来。安璃被撞了个措手不及,鼻子被撞得一酸,就见小雪团落在地上,居然顺着窗子的抬起空隙钻了出去。
这是二楼!
安璃吓了一跳,匆忙追上去,低头却见狗子轻盈地落地,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花丛里,失去踪影。
司机听到了楼上的声音,也来庭院,对二楼阳台的安璃问道:“安总,有什么事吗?”
“……没有。”
安璃想想这狗出现得莫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准备回医院。”
交待完司机,她转过身,摸了摸嘴唇,方才似乎是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蹭到,是鼻子吧,小狗的鼻子好像就是湿漉漉的……手机震动传来,来电人是贺乔飞。
安璃按下接听。
“姐!我哥他——他——”
贺乔飞那边闹哄哄的,安璃心下一沉,贴紧话筒:“薛南途怎么了?你快说!”
“我哥他醒了!”
……
医院病房。
薛南途身穿病号服,但气色红润健康,双目明亮,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从两天三夜的昏迷中苏醒的人。
他花了几分钟回想自己的情况,表情不怎么好。
“滚出来!”他在心中吼道。
叮咚。
提示:您的道具真实之眼 已经失效,感谢您对道具商城的支持。
系统:“咳咳,宿主你醒啦?你不在的时候,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姓王的女人已经把真相都告诉安璃了。有了线索,他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拿到证据。”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薛南途气压低沉。
那个什么道具,介绍上写着可以窥探事实真相,结果他刚一点进去就“昏迷”了。
确切地说,是他的身体晕过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抽离身体,原身倒地不醒,自己则突然被传送到当年那个保姆家。他看到了那个女人被家暴,从他们的交谈中拼拼凑凑出了当年的真相,以及这件事和顾家的关系。
可他真的只有“视野”,没有形体也没有声音,根本无法通知任何人……眼看重要证人都要被那个酒鬼打死了,他情急之下好像得到了什么提示,胡乱点了“确定”,之后,他就感觉自己能摸到东西了,只不过手不怎么好用,费了点劲儿才把消息传出去,之后就失去意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像做梦一样,一会儿觉得自己躺在病床上,耳边是医生和安璃在交谈;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用全身的力气追着安璃,却像被拴住了双脚,怎么也追不上,梦里的案例变得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他还梦见——薛南途想起最后一个梦境,眸色渐深。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这次,他是真的动了火气。
显然,系统失职,它有很多事根本没说清楚。
系统显然也心虚:“我、我都告诉你道具不能乱用了。真实之眼的作用只是看到真相,不能插手。你硬要挣脱,触发了库存里的‘化形丹’,那是我和璃……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化形丹的效果就是可以变成小猫小狗小鸟什么的,让没有形体的意识有个寄宿的地方,有了这个,它就能时不时地变成小宠物跟安璃去外界玩。但是这药的效果和其他道具排斥,薛南途在带着一种BUFF的状态下乱用一通,搞得他在没有实体的状态下强行化形,化的又不完全,最后意识混乱昏迷不醒。甚至他昏迷的时候,还在时不时地化形,喊都喊不回来,出了这种乱子,它也急疯了……
就连现在他醒了,系统都不敢放松,因为界面显示化形丹和真实之眼的buff都还在,bug卡在这,它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吗?”系统试探着问。
“什么记忆,我一直被困在梦里醒不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梦魇,又像是溺水,他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破的。
刚才醒来的时候,贺乔飞已经把这几天的事情告诉了他。发生过来这么大的事,居然是安璃一个人跑前跑后,而他居然只能在这里躺着,薛南途心中一阵不安。
“我得去见她,她现在哪儿,回家了吗?”
找了这么多年的仇人就是自己的亲爹,他怕他老婆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护士?大夫?我要出院……”薛南途从房间里找到自己的衣服,三两下换上就要走人。
不过才来到走廊,他就看到安璃急匆匆地从走廊尽头赶来,还不小心撞了人。
“对不起……”安璃一边道歉,一边赶路,和病房外的薛南途四目相对后,一瞬惊愕。
被那双明丽透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薛南途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安……”
“薛南途!”
她像一阵带着花香的旋风冲过来,将薛南途的理智席卷一空。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不知道怎么,再见面却好像隔了好久,就像他这些年仰望追逐的过程又来了一遍,可是当抱住她的时候,那种焦虑和无奈就消失了。尤其是,当安璃柔软的掌心顺上他的背脊,薛南途觉得通体舒畅,因为梦境而躁动的灵魂突然就安稳下来。
“老公你怎么回事!你这几天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薛南途话到嘴边,想到自己这个情况,还真不好解释。
安璃将他抱得紧紧的,语音哽咽。即便结婚后,安璃也很少这样强烈地表露依赖,薛南途心里一时满满的,甚至罪恶的觉得,有些满足。尤其是当安璃的手抚摸他的背脊,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舒适感爬上心头……
“让你担心了。”他安慰着担惊受怕的爱人。
过了几分钟,安璃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感觉到走廊来往医护人员的眼神,安璃脸上微热,正要抽身,却被反抱住,挣扎不开。
安璃微恼,在他背上又拍了一下:“快回病房去。”
薛南途“噢”了一声,却没动,一只手捉住安璃的,放回自己背上,上下抚了抚。
“老婆,你再摸我一下,也摸摸头顶。”他微微屈身。
安璃:?
薛南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怀念,还怪舒服的。
就好像这几天经常被人这么撸。
第63章 该做的
薛南途这一场风波有惊无险, 安璃刚松了口气,转头就收到警方通知。
艾米按照她的布置,带着保姆去做了笔录。
那份复印件的确是保姆从别墅偷来的, 当时警方办案, 需要打印设备, 她带着执法人员去了安邦国的书房,用打印机的记录系统留存了这份证据。她当时这么做的原因则是顾家, 保姆坦白,她一开始去安家应聘,就是顾家夫妻安排的。顾家夫妻当时正在窥视安心集团的一项业务, 企图从安邦国的私生活下手,所以下了这一步棋。
不过他们并没有对这步棋抱什么期待, 因此在兑现承诺的时候十分敷衍。顾夫人曾经答应王阿姨会帮她的儿子转城市户口,最终却没有落实。保姆在顾家做了好几年, 多少也清楚顾家夫妇的为人,加上安母待她很不错,她就干脆留了一手, 没有把这份证据给他们。没想到多年以后, 这份复印件被王阿姨的第二任丈夫蔡贵发现,蔡贵不懂这些, 他只知道妻子在豪门做过保姆,自以为掌握了什么豪门秘辛, 甚至以为原件也在王阿姨手里,这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如果不是姓蔡的贪得无厌, 安璃到现在依旧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她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原来真正的证据就在安家,后来的警察去翻档案室, 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以当时安家的能力关系,肯定早就处理干净了。即便还有一些知情人,见到出面的是她这个安家人,又怎么会据实以告?
警局内,警员看着最新的提交材料,态度犹豫不定。
“安小姐,我需要再度确认,您真的要提交这份证据吗?其实案件的追诉期早就过了,如果您不坚持的话,检察院也不会主动起诉。”
这件事比较麻烦,安璃是受害人的子女,但同时也是嫌疑人的子女;二来,如果重审,大概率会牵扯出当年的执法方受贿案件……最后一点,安邦国人在国外,只要他一直不回来,审判结果就无法执行。其实就这件事的影响而言,息事宁人,私下和解对双方的都是最好的。
警员又补充道:“而且您要知道,即便有这份证据,大概率也不足以让您的父亲安邦国先生接受惩罚。”
安璃皱眉,看向身边的代理律师,后者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一旦曝光,安璃所受到的冲击未必会比安邦国少,从律师的角度也认为曝光并非明智的行为。
安璃却道:“这件事里,最无辜的人是我的母亲,时隔多年,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她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安邦国犯了错,是否该接受惩罚,什么样的惩罚,是司法机关的事。我只想送他去接受审判,如果这样就会断送我的前程,那只能说这前程一开始就不是我的。警察先生,很谢谢您的忠告,但是我不愿意踏着我母亲枉死的案簿前程似锦。”
二十几年,生在安家,她的起点注定高于同龄人。归根究底,隐瞒这件事,她也是受益者之一。可若明知真相却不闻不问不查不求,她与安邦国又有什么区别?何况她很清楚,对于母亲的死,安邦国根本是畏惧大于内疚,他从未反省过,反而顶着爱妻人设美化自己的名声。
她的母亲何其无辜,年纪轻轻长眠于地下,凭什么罪魁祸首可以美美隐身,逃脱制裁?
安璃自知她身处暴风眼,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场浩劫,在她看来,安家的人全都罪有应得,也包括自己,唯有一人,她很是对不住。
整个过程,安璃态度坚定,直到谈判结束,对上门外一脸担忧的薛南途,她才仿佛从一场恍惚中清醒过来。
“怎么样?都说清楚了?”薛南途走过来。
薛南途大病初愈,本该留在医院,却坚持要陪她来。安璃看着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心中内疚。这件事受影响的不只是安家,还有安薛联盟,以及事业处在上升期的薛南途。她是孤注一掷,可再怎么不想,还是会牵扯到身边的人。
安璃默然半晌,说:“薛南途,要不然,我们分开一阵子吧。”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手臂一紧。薛南途整个人紧绷得宛如一张弓箭,看向安璃的眼神有震惊,有猜测,有难以置信。
安璃劝说:“我已经决定追究到底。一旦我起诉安邦国,薛家一定会受牵连。你大哥说不定会怪你的,还有你的事业,你刚在国内站稳脚跟,正是事业上升期,我家发生这样的事,你的工作,你在薛家那边……总之肯定要受影响,他们说不定会借故中伤你,我想来想去,都没法把你从这场风波中摘出来,只有我们假装分开一阵子——老公,你怎么了?”
感觉到薛南途身体一软,向他靠过来。安璃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是不是不舒服,都说了让你留在医院。”
薛南途蹭着她的颈子摇摇头:“你说的‘分开’是这个意思?”
“嗯,不然呢?”安璃点头。
安璃觉得自己无所谓,这一仗她本来就豁出去了,可是薛南途这辈子好不容易扭转了大众印象,才华得以施展,投身他热爱的音乐事业,凭什么因为她被卷入风波呢?可是……
感觉到抱着她的力量愈来愈紧,安璃心中沉沉的,明明说出了最好的办法,却好像被石头压着,透不过气。
原书里薛南途就有股子疯劲儿,不能亲眼看到他好好的,安璃反而更不安心。这次小花瓶入院,她也更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她很喜欢薛南途,甚至可能比喜欢更多,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也希望和心爱的人并肩克服。
“……算了,你这样,我也不放心。”她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回家。”
外面变天了,上午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却沙尘大作,到停车场还要走一段距离,但是安璃与薛南途牵着手,迎着风找到车子。
上了车,薛南途的情绪已经平复,但是脸色还是不太好,他看向驾驶席的安璃,目光沉沉,半晌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怨怼:“以后不许再那样。”
天晓得,那一会儿的工夫,那脑子嗡的一声,连他昏迷的这阵子顾晟廷趁虚而入的可能都想到了,心里那种痛苦无奈,莫名地让他想到书里的自己。简直好像把原剧情里的人生重走了一遍。他用多大的力量才控制自己没有当场发疯。
“不会了。”安璃笑笑,看着就漫不经心,可下一秒她又侧过头,神态认真,“我发誓,以后都不说了。对不起啊老公,刚才是我脑子不清醒,乱说话。我其实也不想和你分开。”
感觉到薛南途整个人那种飘飘然的状态,安璃扬了扬唇,发动了车子,自信驶向眼前风雨。
翌日中午,安氏前任副总投毒害死原配妻子的丑闻如一颗炸弹在整个网络掀起风暴,当天就爬上了多个平台的网络热搜。讨论区关于这段豪门父女恩仇传得沸沸扬扬。
“妈呀,所以这是亲闺女要状告老子?这就是豪门恩仇吗?有没有大佬来分析一下这事的真实性?”
“像这种消息,三十分钟之内没有撤回,没有全网删帖,就是当事人默许甚至是推动。这事有警方记录在案,多半是真的。等一个法律大佬科普。”
“可是再怎么也是亲爹,安璃这么做也太不孝了吧?再说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所以安夫人就活该被害死吗?安邦国这么多年可没少顶着爱妻人设出席社会活动,恶心!父慈子才孝呢,支持安总替母申冤!”
“噱头,纯噱头。安氏从年初就开始炒作,先是世纪婚礼,再是进军娱乐圈,冠名体育赛事,还和薛氏深度合作了好几个大项目。这次用父女齐上阵,绝对是有预谋的!”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股市今天早上就开始断崖式下跌。我看安大小姐结婚后就不太正常,作起来真是六亲不认。”
理所当然的,薛南途工作室也受到了波及,工作室官方下面全是粉丝留言,不过大部分都是询问真假,甚至一部分人还为安母鸣不平的。
外面闹得轰轰烈烈,集团内也早已炸开了锅。几乎当天天一亮,董事会的人就纷纷来找安璃,海老等人更是带着媒体堵在了公司门口,无论如何也要安璃给一个说法。
艾米带着保安将众人堵在门口,面对镜头不卑不亢,秉公处理。
“各位,安总目前不在公司。”
“一切事务处理遵循司法流程,庭审是公开的,到时真相如何自然见分晓。”
“安总明确个人行为与安心集团无关,至于安邦国先生,我方还没有取得联系。天道昭昭,公理自在人间。”
海老等人被艾米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气得不行,带着人往里冲。艾米事先得到过安璃的交代,也不拦阻,还叮嘱助理部准备茶歇。只不过,当有人跟在海老身后浑水摸鱼,却被艾米抬手一拦。
“顾总,和安总有约?”艾米态度客气,姿态却不松懈。
顾晟廷面色一沉,抿唇道:“有。”
艾米翻了翻手机:“不好意思顾总,作为安总的秘书兼私人助理,我没有收到任何通知,您不是集团的人,不方便让您进去。”
顾晟廷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眼神不善。
他认识她,安璃的心腹,是个比安璃还要难搞的女人,毕竟安璃从前不是这个样子,对她也还算客气。顾氏的人曾经试图在这个女人身上下手,挖安璃的弱点,也请猎头向她投过橄榄枝,不过都失败了。这女人出身平平,家里只有一个常年卧床的奶奶,明明看起来到处是弱点,却软硬不吃,甚至顾晟廷总觉得,她对自己抱有敌意。
但是今天这一趟他非来不可,毕竟他也没想到短短几天,安璃非但没给他答复还查出了真相,甚至在这种情况下极为不明智地选择了鱼死网破。安家父女的事他不管,但是一旦庭审,这里面涉及顾家的部分会被曝光,他必须得阻止。
顾晟廷缓了缓心中的烦躁,努力表现出绅士的一面:“钟小姐,我没的罪过你吧?我和你们安总的关系你应该是知道的。”
艾米眼神一顿,很快又恢复自然,只是声音似乎又冷了几分:“顾总客气了,叫我艾米就行。贵司调查人的本事我是了解过的,您无须特意强调。至于您和安总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这点我当然最清楚。”
艾米面无表情地朝保安招了招手:“没有安总的允许,媒体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看紧。不好意思顾总,失陪。”
集团的情况艾米都如实汇报给了安璃,此刻,别墅也早已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好在昨天晚上安璃就回到了自己名下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薛南途则直接住进了工作室。夫妻两个狡兔三窟,叫媒体根本找不到人。
庭审之前,她不准备出现在公众视野。
安邦国人在国外,由安老爷子亲自看着,即便没有,这种情况他也是不敢回国的。这次庭审,安邦国多半不会出面,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他出不出庭也不影响。她真正要过的也不是这一关。
果然,中午十二点,安璃接到了远在加拿大的安老爷子的电话。
没有想像中的吵闹,这一次,祖孙通话,彼此沉默不语,也侧面印证了安璃的猜测。一切早都在老爷子的预料之内,只是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孙女儿疯起来六亲不认。
好半晌,对面才传来老爷子的一声长叹。
“你都想好了?”他问。
没有责备,没有愤怒,但是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多的是无力感。
“是。”安璃说。
安老爷子叹道:“安璃,你长成这样子,你母亲应该感到欣慰了。祖父明白你有你的执念,但是祖父也有不得不做的事,这偌大的家业,总的有人撑起来。”
“我明白。”安璃在电话的另一头颔首,“但是祖父,我还是认为我没错,也许你也没错。那错的人就更不应该躲在你我之后,像个见不得人的懦夫。”
“安璃,他毕竟是你父亲!”
“所以呢?”安璃握紧了话筒,“祖父,死的人是我的母亲。”疼她爱她的母亲。
对面无声。
“祖父,我答应你,这件事的后果我会一肩承担,安氏的未来我也不会放弃,无论何时我都会遵从您的教诲,好好经营这份家业。您大可以继续庇护您的儿子,但我也要为我母亲讨回公道。”
半晌,对面再度传来叹息。
“安璃,祖父年岁也大了,等忙完了,记得来看看我老头子。”
“好,祖父。”
通话结束。
安璃知道老爷子不会再阻挠她了。老爷子一辈子纵横商场,感觉是何等敏锐,他在上次他们父母矛盾爆发的时候强行带走安邦国,大概就是预感到了今天。
果然,无论海老和董事会的人如何请老爷子出面,甚至飞去加拿大亲邀,老爷子都拒而不见。这为安璃减轻了很大的阻力,她可以更加专心地应付舆论对集团带来的影响。
网络上越来越多的人扒出当年的旧事,大概是有人推动,整个舆论从最初的争论不休到最后,居然口径一致地导向了安璃一方。薛南途工作室又发了新作品,增加了曝光,而每每被问道妻子的事,他也坦然面对,直言不讳,人气不减反增。安璃则每每感叹,自己说不定真的小瞧了薛南途,很难想像小花瓶这种消化现实的能力,怎么会在书里混得那么惨。
半个月后,法院开庭,薛南途陪着安璃到场,媒体在法院门口封堵,安邦国果然没胆子接传票,被告席空无一人。
整个庭审过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人证物证俱全,时间清晰,案情尘埃落定,官网公布,当天下午三点,安心集团股票触底。
然而,当晚八点,薛氏的薛南迪却带着助理出现在安心集团楼下,双方突然召开了发布会,正式推出了新的合作项目,该项目的前瞻性和颠覆性,以及巨大的潜力引起了社会各界关注,甚至立即盖过了案情热搜,冲上当晚的头条。
翌日开盘,股市回暖。原本在海老的煽动下预备在董事会提议罢免安璃总裁职位的诸位股东闻风一齐倒戈,在董事会上,对罢免安璃一事只字不提,海老气得当场晕厥,被送进医院。
当天下午,安兴国匆匆回国,正准备看安璃的笑话,却接到安老爷子的一通电话后,灰溜溜地连机场都没出,就又回了国外,听说是加拿大的产业被查出了问题……
一个月后,尘埃落定,安氏重回正轨,市值再创新高,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安璃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附近商场的广告牌已经换上了安薛推出的新项目推广片,各平台热搜也换上了娱乐圈小花的新八卦,这轰轰烈烈的一个月,在路人眼里不过是一桩可有可无的豪门八卦,在董事会眼里是一次攸关生死的经济风波,在顾家眼里是一场“无妄之灾”,在安邦国眼里大概是一场劫难,但即便败诉,只要他不回国,也不会对他有实质性的伤害。
许多人质疑,为安璃不值,她这般折腾到底求个什么。
胜诉那天她在母亲墓前驻留许久,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否是母亲想看到的,她只是觉得该这么做,薛南途也支持她这么做,这便足够了。
突然,有电流的声音闪过。
安璃一怔,这久违的音色和感触,难道是……她神色一定。
“是……系统吗?”
第64章 重录综艺
安心集团。
“安总, 这是宣发送来的代言合同初稿,您请过目。”
安璃从艾米手中接过文件。
一晃安母的风波已经过去,因为有薛氏的鼎力支持, 加上这次的项目着实过硬, 社会影响力巨大, 安氏受到的冲击被降到了最低。反而是安老爷子出面,将安邦国从集团正式除名。只是, 他本人却没有回国,只是派秘书处理此事,当然, 安邦国也龟缩在加拿大,有生之年怕是不敢回国。安老爷子大义灭亲, 但仍有所保留。
经此一役,安邦国的很多旧部也放下骄傲, 主动投诚,一直端着的海老见大势已去,也在小辈的劝说下推出了集团管理。
对于这场纷争, 外人认为这是一场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豪门恩仇, 阴谋家在揣摩小安总这不亚于“弑父”的狠厉,曾经与安璃对立的阵容惴惴不安, 感觉死期将至……反而是集团内部,拔除了冗余, 项目推进顺利,公司整体欣欣向荣, 气象一新。
对于外界对于安璃这个六亲不认的“女魔头”的传闻, 助理部的人最为不平,但是她们相当于总裁心腹, 说多了也没人相信。至于其他楼层,只要好好上班,认真工作。安璃也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如今她总领龙头,又是女性,多一些“杀名”更能让商场上的人敬畏,不见得全是坏事。
“宋小姐团队那边怎么说?”安璃看着合同,在上面勾了几笔。
产线最近上了一款女性日用,市场那边打算着重推广,抢占市场,财务给宣发拨了一大笔,一心想找个有影响力形象又好的代言人。
消息一出,好几个明星经纪人明里暗里抛来意向,包括顾氏。因为有顾家和安家的世交关系,顾氏近水楼台,前些年安邦国主事的时候,顾娱那边的明星几乎包揽了安氏自家产品线的代言,签的合同也是千奇百怪,埋了不少雷。安璃上任后,费了好大劲儿才甩干净。
顾晟廷回顾氏和私生子大哥去宫斗了,但是顾娱还惦记着人脉,又上来了好几份简历。
安璃从备选名单里看到唐沁沁的时候都气笑了,尤其是那句“市场形象好”。
前阵子唐沁沁和那个导演的事疯传,唐沁沁顺势解释她和顾晟廷本来就没什么,一直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之前的消息是被人有意误导,当然,也可能是“误会”……反正那边就差指着她的身份证说是安心集团的安总嫉妒她误会她,在娱乐圈给她下套,单方面和她雌竞了。不过安璃不混娱乐圈,加上唐沁沁的粉丝加起来还没有安氏的股民多,所以没人傻到来找她的麻烦。
至于这次代言,她心里最佳人选还是前影后宋灵琳。这次的产品需要的是一个内核强大的女明星,外表反而不那么重要,宋灵琳出道以来的经历非常合适。可是她和宋灵琳提了,对方又一次拒绝了她。
很奇怪,明明她们私交也不错。
一开始安璃以为是对方对自己出的条件不满意,但是几次交涉下来,对方团队的态度也很不错,问题似乎是出在宋灵琳自己身上。
安璃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还想努力一下。但安氏虽然背景雄厚,在娱乐圈却涉足不深,就算不用唐沁沁,顾氏也还有其他不错的潜力艺人,她一直悬着,宣发那边该有意见了。
带着些许烦恼,安璃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见薛南途坐没坐相地在沙发歪着。
“这么早?不是要和制作人沟通吗?”她有些诧异。
薛南途没说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安璃心一沉:“怎么了,不舒服?”
薛南途突然抬眼,抱住安璃一倒,没等安璃反应,在安璃脖颈狠狠地吸了一口。
“含璃量不足,让我充充电……”
安璃无语:“一声不吭出差三天,一回来就胡闹。”
话虽然这么说,这三天人虽然在外地,但是小花瓶每天消息不断,一有空就录视频给她看。连外面的八卦都在传闻薛大明星“家教”森严……这次风波后,小花瓶好像比从前更粘人了,也许是大病一场,心有余悸。
和媳妇腻歪了一会儿,薛南途又把这次工作的甲方从老板到茶水小妹全吐槽了一遍,最后才慢吞吞地从茶几下抽出一份合同。
“野门……噢,那个节目啊!”安璃看了合同上的内容,恍惚了一下。
说实话,她都忘了还投资过这么一档综艺,都快一年了,这节目还没播完?
当初安璃怕薛南途受欺负,以个人旗下分公司的名义投了一大笔钱进去。谁知道后来顾晟廷发疯,觉得作为投资商在节目制作方的话语权被她“挑衅”了,追加了投资不说,还各种搞事。安璃当然不会和他杠,毕竟薛南途只签了一集,她觉得拿完好处就走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说后面也会考虑,现在有冤大头要替她花钱,她乐得撤资。
听宋灵琳他们说,那节目第一期开局形势大好,收视率位居平台综艺类榜首。可是第二期开始,顾氏那边就给送了不少离谱的台本,明里暗里都是捧唐沁沁的。节目还没开拍,顾氏给唐沁沁把“综艺之神眷顾”的热搜都买好了。一开始也还好,毕竟拍综艺都是这个套路。但是等到第三期,第四期,还是这样,观众就有些腻味了。尤其第四期,其他嘉宾脸色都不太好看,影帝影后直接不来了,换了顾娱另外两个小艺人,对唐沁沁鞍前马后,像是配领导团建,让屏幕外的打工人看着心里都膈应。
因为节目到处旅拍,要调动不少人脉和人力资源,加上顾氏后来承诺的款项又没有落实,平台就做出了腰斩的决定。
但是节目播出这么多期,其实也攒下了一些粉丝,到目前为止,还经常有第一集的cut被各种点赞,询问节目来源。制作组付出那么多,却虎头蛇尾,也是不甘心,于是他们又求到了薛南途头上。
当时的制片和导演跟薛南途相处得都不错,私下联系了薛南途,希望他能再签一集,他们想做一期收尾,给观众,也给自己一个圆满。
宋灵琳和刘沙等人也收到邀请,导演组的意思,基本就是希望原班人马重聚。
这事其实安璃早就知道,只是薛南途一直没提,她就以为薛南途不想去。
“你又想去啦?”她问。
“我当然不——”薛南途话到嘴边,像是被什么人阻止,用肉眼可见的违心表情说道,“不可能不想去,我真的很喜欢那个节目!”
安璃笑了:“真的?”
原剧情里,这节目还是贺乔飞一拳一脚为他撕来的资源,要不是薛南途在圈里没有人脉,做音乐又没平台,也不会同意到综艺里去刷脸。谁想到这节目幕后最大的投资方居然是顾氏,薛南途在节目里拿到了反面台本,被节目组恶剪,被全网黑到体无完肤,连他的作品也被怀疑抄袭。那段时间他对国内的音乐环境很绝望,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他会喜欢?
面对安璃的狐疑,薛南途在心里把系统骂了一遍又一遍。偏某系统还在他耳边聒噪不停:“这个任务很重要,一定要去!祖宗,你的好感度,我半年的业绩,全靠这一次啦!”
薛南途这次醒来也不是毫无收获,她发现安璃的好感值突然飙升到了六十,已经是“亲密同盟”了,只是这些日子,再难上涨。
明明很恩爱,就是不涨。
“我觉得我老婆已经很爱我了,可能她自己还没意识到。”薛南途对现状还挺满意的。安璃从小就是这种淡淡的性格,她这种位置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很正常,不代表她就不爱他。虽然他也想要百分之百,甚至是百分之二百的爱,但是……
“……六十,已经不容易了。”薛南途讷讷呢喃。
系统大呼宿主不上进,使出了杀手锏。
“告诉你吧,你的分数上涨缓慢,其实是因为璃璃心里一直有人。”
薛南途表情一冷:“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系统信誓旦旦,“这件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那个人牢牢占据了她潜意识的一部分,有那个人在,你在她心里也只能卡在六十了。”
“哈?你觉得我会信,”薛南途不屑,“那你说说,她身边还有谁是我不认识的?”
安璃虽然是安家大小姐,但从小周围环境并不复杂,除了顾晟廷和顾家这块狗皮膏药,安璃人际关系干净得要死。
“你知道个P!人家是英雄救美,救命之恩,是大英雄,你拿什么比!不信算啦!”系统气得闭麦。
什么英雄?DC看多了吧?薛南途表面不在意,下午工作的时候却走神了。
最后,他还是做了决定。
“老婆,我觉得导演之前对我还不错,不好驳人家的面子,所以我决定去录一期,就当还人情了。我已经收拾好东西,晚上就出发。”
“这么急?”安璃有些意外,“明天早上走不行吗?”
“早去早回。”薛南途又抱了抱她,“一周年我肯定回来过。”
安璃最近习惯了被小花瓶粘着,男人突然有了上进心让她不适应。她也没有表现出不安,只是笑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重视人情往来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有家有业,当然要想得多一些。”薛南途说完,偷偷瞄了安璃一眼,若无其事地道,“对了老婆,听说,你喜欢英雄?什么样的?”
“喜欢对抗路,有来有回。”安璃随口道,“不过我玩得不好,总被艾米骂,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薛南途微笑,“没关系,有时间我教你。”
他就知道系统嘴里没一句真话。
薛南途是十一点的飞机,晚饭后就拎着拉杆箱出门了。安璃一直将人送到别墅大门。
“录制顺利,注意安全。”
看着车子远去,安璃的眼皮突然就跳了一下。
又来了,这种感觉,隐隐有电流声涌入脑海,隐隐约约,却又捕捉不住,像是什么东西在试图和她的意识建立链接。
最近她时常有这种“幻听”,可是每次她以为是系统回来了,那种感觉又立刻没有了。要不是这事实在离奇,她都想去看心理医生了。偏偏从她的角度,又没什么努力的空间。
送走了薛南途,安璃接到艾米的工作电话,说是宋灵琳那边突然松口,说愿意和这边合作,要约个时间面谈合作细节。
安璃爽快应下,约了宋灵琳明天中午见面,同时也在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宋灵琳为什么改了注意,但这事拖了一周多,总算有起色。
安璃没想到是这样的“起色”。
翌日清早,艾米来电,让她立刻看娱乐版。
一条名为#前影后隐婚生子#的热搜霸占头条,半个小时候,又被#宋灵琳婚变#刷下去,不一会儿,#新锐导演始乱终弃#也升了上来。这个新锐导演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唐沁沁暧昧不清的林嘉辰。
安璃回想之前宋灵琳的种种表现,心里有了低。怪不得宋灵琳突然息影好几年,回归后又一直低调发展,就像在躲避媒体目光似的。这么说来,她一直不接她的邀请,是早就存了曝光渣男的念头,今天约她见面,大概也不是要合作,只是想给她一个答复罢了。
事发突然,宣发那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经给她来了好几个电话。宋灵琳那边也发来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安璃犹豫半晌,还是给对面回复——“见面谈。”
第65章 系统回归
中午时分, 安璃来到约定见面的地点。
艾米给她们预定了私人会所,不用担心有媒体出没,大概等了十分钟, 宋灵琳姗姗来迟。
她带着墨镜和口罩, 一身运动衫, 行头低调。
安璃微笑:“这个时候溜出来不容易吧?”
宋灵琳摘下墨镜,眼神复杂, 沉淀了一会儿,她才回应:“我没想到你还会来见我。”
昨天答应面谈其实是迫于团队压力的决定,她以为今天之后, 安璃就会断了和她再见面的念头。
安璃停顿片刻,叹了口气:“工作的事还要等一份市场部的评估, 合作能否继续我现在也无法做主,希望你体量。”
她是很欣赏也同情宋灵琳, 但是集团的利益在前,她的喜好无关紧要。
“该惭愧的是我,我甚至没有资格得到你的体量。安总, 让您浪费时间了, 对不起。”宋灵琳由衷道歉。
安璃沉默,事已至此, 她又怎么会怪宋灵琳。毕竟宋灵琳一开始就拒绝了,她如果是贪心之人, 完全可以先拿下代言,可是她没有, 她一直在避免牵连到安氏。
“愿意和我聊聊吗?当然, 从朋友的角度。”安璃问。
宋灵琳选择赴约,自然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就着茶香袅袅, 她将往事缓缓道出,带着三分的怅惘与怀念,七分的懊悔和恨意。
这其实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女强男弱,逆境时不离不弃,而后男的利用女方资源一鸣惊人,反过来PUA女方生子退圈,等到站稳脚跟,就抛妻弃子,出轨甩锅。
双方是大学同学,但是毕业后的发展却天壤之别。林嘉辰毕业三年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而宋灵琳毕业前就被经纪公司看中,签了一份不错的合约。两人关系初定的那段时间,宋灵琳星路顺遂,第一部片子就拿下了好几个新人奖,第二年荣获电影三大奖项之二的影后桂冠,一时风头无两。娱乐圈里,向宋灵琳递来的邀约和各类诱惑试探不绝,但宋灵琳都拒绝了,在林嘉辰的攻势下,她不顾经纪人反对,毅然与当时只能拿一份微薄收入的林结婚,息影生子。
其实林家境困难,根本难以支持他逐梦演艺圈,大学交往期间生活费就几乎由宋灵琳包办,他平日也对宋温柔小意,看不出一点野心。可是宋灵琳息影的这段日子,他以担心宋灵琳疏忽了圈内的人脉管理为由,以宋灵琳经纪人的名义接手了宋灵琳的人脉,在外逐步为自己铺路,对内则安抚宋灵琳安心生育。宋灵琳没有怀疑,毕竟在她看来,夫妻一体,她不能工作了,林嘉辰努力也是好事。孩子出生后,宋灵琳产后恢复的不错,她想要回去工作,林嘉辰又以孩子太小离不开母亲的理由劝宋灵琳多休息两年,自己则靠着宋灵琳的资源推送他的新剧本,也借此接触到了导演圈子。
因为有不错的制作和演员加持,他的第一部戏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这也让他更为自信,在宋灵琳又提出复出,并给自己接了综艺节目的时候,和宋灵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强硬地指责宋灵琳不负责任,只想着事业,不是一个爱孩子的好母亲,更不是一个顾家的好妻子。宋灵琳很委屈,又觉得奇怪,加上林嘉辰的早出晚归,她终于产生了疑心。她故意提出在林嘉辰的剧本里担任角色,果不其然被拒绝了。她又联系了自己圈里的朋友,这才知道林嘉辰早已经选好了演员,还和这个女艺人很暧昧,在剧组同进同出。之所以大家不觉得奇怪,是因为林这几年一直对外立“单身”人设。
这个女演员不是别人,就是顾娱的唐沁沁,宋灵琳说的综艺就是第一期的《野门》。不久后,宋灵琳和林嘉辰提出了离婚,但是两人在财产分割上没有达成协议,林嘉辰拒不承认这些年宋灵琳所有的“扶贫”,还以曝光宋灵琳隐婚生子的事相威胁她净身出户。
就算如此,宋灵琳也没打算撕破脸。真正刺激宋灵琳和林嘉辰鱼死网破的是另一件事:夫妻双方就离婚协议僵持期间,林嘉辰居然私下带着唐沁沁去接触自己的儿子,之后小朋友就因为食物过敏住院。宋灵琳这才彻底和前夫翻脸。不管林嘉辰和唐沁沁是有心还是无意,这种行为都触碰了她的底线。于是宋灵琳不再周旋,直接爆光了一切,拼上职业生涯,也要撕开前夫的虚伪嘴脸。
“你自己爆的?”安璃早有猜疑,但是听宋灵琳亲口承认,还是惊讶。
“是。”
能把好性儿的宋灵琳气成这样,安璃推测那对男女可能不只是“看孩子”这么简单:“他们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宋灵琳一怔,点了点头:“这些都不重要了,唐沁沁有心机有手腕,这我早就知道,但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林嘉辰自己是个烂人,今天没有唐沁沁也有别人。”
这倒是实话,安璃赞同。唐沁沁心眼儿是多,但是和她牵扯不清的人,自己或多或少也都不干净。
宋灵琳不笨,她不是想不清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她只是没时间也没精力和唐沁沁斗,眼下她只想拿回自己的钱,好好抚养孩子。
分别时,安璃问了宋灵琳知不知道《野门》要集齐原班人马录制最后一期的事,得知节目组果然也邀请了宋灵琳,她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一来她最近打官司很需要钱,她一已经掉了一个好代言,不好再往外推工作;二来她也想去看看唐沁沁还有多少手段。唐沁沁用手段狙了她的代言,她不是不记恨,只是没抽出时间来回敬。
“我这就要去机场,直飞拍摄地,晚上应该能见到你家小薛,有没有什么要我转告的?”宋灵琳问。
安璃摇摇头:“哪有那么多话说。”
——天天都视频通话,也的确没什么需要别人转述的。
回到家里,她给薛南途发了消息,叮嘱他小心一点,别被女艺人之间的争端波及。她上次就敏感地察觉到唐沁沁好像对他们夫妻有敌意,虽然不知因何而起。
这期的节目录制地点是东北部林区,嘉宾们来到林区附近的消防站体验式学习消防知识。薛南途一身深蓝制服,显得挺拔又强壮,少了几分才子秀气,多了些战士凛冽。薛南途刚下操,练得满头大汗,还得意地给拉近镜头,给安璃看他一夜蹿出的小胡茬。
小花瓶半是诉苦半是撒娇:“女嘉宾都去林区感受自然了,就我们几个男的被发配到消防,第一天就被体罚,加起来大概做了三百多个俯卧撑,腿都软了。”
薛南途说话间,身后又路过几张老面孔,都是熟人,爱豆傅星行一脸放空状态,瞧着是累得灵魂出窍了,再也没心思舔什么人,音乐人蒋朔头发爆炸,像一只刚被揉搓过的猫。
影帝刘沙也来了,不过又走了,只录了一天,腰突犯了,紧急去送去医院了。
“真是不体验不知道,真实操练一番,我才明白——你猜怎么着?”薛南途双目炯炯,“我还真是强得离谱!老婆,这里才是真男人该来的地方,站长都夸我了!”
“什么?那为什么还罚我做俯卧撑?嗨,替别人做的,付星行叠被子不合格,蒋朔穿制服系错扣子……啊?你说他们错了为什么罚我?”薛南途露出了与少儿台小朋友脸上十分相似的表情,“因为我是班长啊!老婆我是不是很争气,很给你长脸,还不夸夸我……”
安璃看着手机屏幕里养眼又精神的俊脸,原本因为宋灵琳的事有些走低的心情也重新扬头,意思意思地“夸”了两句。
——你最帅最棒,你是所有小朋友的好榜样!
飞快地挂掉电话,安璃才觉得脸颊僵僵的,对着镜子一看,才发现自己唇角一直扬着,呆呆傻傻的,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的精明强势。
安璃匆忙去看了几份财报,又刷了几篇宋灵琳相关的新闻,这才感觉灵魂落地,又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要长出恋爱脑了。
……
节目录制期间,网络上的风波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有狗仔队爆出《野门》的路透照片,近期话题中的两位女主角宋灵琳和唐沁沁居然在同一节目组录制,举止亲昵,关系融洽。
不少网友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早就说了,就是纯炒作。谁不知道宋影后新居要上了。”
“昨天还未姐姐义愤填膺,今天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如果是真的,支持影后当面撕,就怕是表面姐妹,背地里泼脏水。”
“散了散了,又是这套,没意思……”
趁着舆情转换,一直隐身的事件男主角林嘉辰突然网络诈尸,千字长文回应“绯闻”,一边洗自己和唐女星清清白白,一边暗搓搓指责宋灵琳虐待亲生女儿,不配为人母,搞网络暴力为自己的新片造势。
林嘉辰似乎打算利用宋灵琳古节目的信息差,引导网络舆论,扭转口碑。他没想到的是,宋灵琳早就保留了应对。交往多年,她太知道林嘉辰新锐导演的光鲜包装下,内里是怎样的烂人一个。哪怕她人不在工作室,团队也早就准备好了每一步的应对。
影后团队先是一封律师函言辞果决地澄清莫须有的指控,又直接配了更直观的音频视频证据,以及这些年的家庭开支账目,聊天记录,直接将林嘉辰的所作所为锤死。网友群情激昂,当晚把林导的个人账号骂到注销。之后,面对公众的关心,宋灵琳的团只回复说离婚流程已经在走。
安璃没想到的是,因为网上对宋灵琳同情居多,加上她作为演员的专业素养一直为人认可,公司这边又重新考虑起她的代言方案。转个圈,事情似乎又往安璃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可惜没等她松口气,《野门》节目组又出了大事。
消防演习中突发临时事故,有节目组的人被困火场。
安璃炸闻惊雷,眼前一黑,差点在会议上失态。因为还没有具体的回应,安璃只能在心中祈祷受困的千万不要是薛南途。散会后,她独自留在空旷的会议室内,思考着她能做什么,忽地脑子一痛,像是神经接通一般,她又听到了那个陪伴她多年的声音。
“璃璃,听得到吗?是我,是我啊!”
“璃璃!我升级成功,回来啦!”
系统?
系统恢复了!
安璃自是欣喜,可是她下意识地脱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薛南途呢?快帮我看看,他是不是出事了?”
……
林区附近,废弃的木料仓库区域火光熊熊,因为堆存许多木料,外围形成了火墙,消防车根本无法进入区域内。
“哇——叔叔!叔叔呜呜呜呜,我害怕——”
“叔叔,叔叔……呜呜呜……我要回家!”
怀里的孩子还在吵闹不停,薛南途头疼至极。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原本事故发生的时候,他已经离开这里了。可是路上,他分明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尽管别人都说没有,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原路返回,果然在仓库角落找到了一个孩子。
女孩四五岁的年纪,看穿着是附近的林厂子弟。
节目组的嘉宾都在保护下提前撤离,他因为带着消防盔,又没带助理,所以第一时间竟然没人认出他,等发现他不在安全区,火势已经扩大了。他抱着小孩往出口走,前面的火势将去路阻断,薛南途只好转身寻找其他出路。
他心态还算平稳。
这里看起来惊险,但是也没有那么惊险。
虽然是废旧仓库,但仓库很大,不可能只有一个入口。这里的建筑老旧,但防火意识很强,废仓库的角落里甚至还有老式灭火器。外面的大火距离内里还有点距离,只是浓烟随风而至,给人寻找出路增添了困难。
薛南途将面具给了小朋友,自己捂着口鼻,边寻出路,边回想着路过门口时看到的仓库平面图。
小孩子很能感知大人的情绪,见他如此镇定,渐渐也不再哭闹,乖乖地缩在消防“叔叔”怀里。
“系统,系统你在不在?”
说来也奇怪,从刚才起,系统就“消失”了。不是静音了,是不见了,连带着他的操作界面,他的商城,他的道具库,他所有的金手指都没有了……怎么回事,以前也没听说系统怕火啊。这不靠谱的玩意儿,当初就不该听它的,薛南途怀疑自己被耍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危险地。
头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薛南途凭着对危险的本能,抱着孩子朝一个方向跑去。一阵热风贴着背后刮过,是二楼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薛南途后怕地回头,这一下,却借着撞击的火花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让他在浓烟中找回了方向感。
怀里的孩子受到惊吓,又呜咽起来,薛南途连忙安抚:“小朋友别怕,哥哥这就带你出去。”
隔着头盔,那孩子声音弱弱的:“叔叔……我想回家。”
“我也想,这破节目,每次来都没好事。”薛南途抹了一把满是烟灰的脸,试图展露自己仅剩三分的俊美,“小妹妹,我不是叔叔,是哥哥!”
“是叔叔,你是消防员叔叔……”
薛南途:“……”
算啦,可能“叔叔”更有安全感吧。毕竟,就连安璃那样冷静理智的人,对消防战士也格外崇敬。
安心集团每三个月就要搞一次消防精细检查,每年做防火教育,请附近消防站的专业人士来授课。她还每次都亲自接待,以身作则在第一排学习,高管们根本不敢翘课。受她的影响,薛南途的防火知识也十分扎实,白天还几次得到教官表扬。
原本这次来录节目,他也存了耍帅的心思,只是,第一天来到站里参观的时候,他看到陈列室里一座座奖杯、锦旗、展柜里一张张奖状,一个个可歌可泣的名字,他也是真的被感动了。
就算是拍节目,可穿着这身衣服,总要对得起这个身份,不能给人家丢脸。
薛南途将孩子抱得更稳些:“放心吧,叔叔肯定带你出去!”
他凭着记忆,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儿,渐渐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四周的烟雾开始散去,隐隐能听见水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由兴奋。
“有了有了,出口到了,咱们能出去了!”
薛南途精神一振,大步朝门口跑去,却没注意到脚下,猛地扑倒,随即眼前天旋地转,仿佛抽离了时空一般……
第66章 失去的记忆
——这些应该是另一个时空的故事吧?薛南途想。
可是就算如此, 他还是痛恨难抑。
顾晟廷,这个系统口中所谓的“男主”,“气运之子”, 他怎么敢——
耳边是消防水车的声音, 四周拉起警戒线, 消防员和顾晟廷再三确认火场情况。
“火势太大了,我们现在人力不够, 已经联系了其他站,在支援赶到之前,我们得做火情控制和分区重点扑救。顾先生, 我再和您确定一次,你肯定A区这片厂房里已经没人了吗?”
“我确定, 绑匪在西边的B区,我女朋友就在他们手上, 我已经报案了。”西装笔挺的男人眼眸被厂区的大火映成了红色,却依然掩盖不住他气息的凛冽,“请你们以人质的安全优先, 配合警方, 先做B区重点扑救。”
他在说谎!
薛南途目眦欲裂,他冲上去, 想要戳破顾晟廷的谎言。
——“他在说谎!里面有人!安璃就在里面,她现在很危险, 而且她的房间里有炸\药,一旦爆炸, AB区的厂房会产生链锁坍塌, 到时候会更加危险……”
手指穿过了对方的手臂,像是两个空间一般, 薛南途根本无法碰触这个世界的人,也无法传递声音。
他像一个故事的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节走向最残忍的结局。而没有理由,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混蛋!你明知道安璃还在,那些人是为了报复你才劫持了她,你居然见死不救!”
那些匪徒都是顾晟廷的仇人,他们绑架安璃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还以为这样能给顾晟廷打击,却不知道顾晟廷这个禽兽早就变了心,他真正关心的只有心上人钟小爱的死活。那些匪徒只当钟小爱是个意外入局的倒霉蛋,顺手敲晕了丢在仓库里,根本没有派人看守,而安璃却被关在全是易燃物的废旧厂区,屋里还放了炸弹。
这些顾晟廷都知道,他明明知道!
可是警察来的时候,他却隐瞒了安璃的情况,丝毫不提人质有两个。他要那两个绑匪死,这样就再也没人捉着顾氏那点肮脏的事不放,可是……
“你想杀人灭口,为什么要安璃陪葬!她是无辜的!”
薛南途怔忪半晌,恍然大悟。是啊,只要安家大小姐不在了,架在他头上的婚约自然解除,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又不用背负悔婚的污名。
可是,就因为他隐瞒实情,B区的仓房发生了预料之外的爆炸,不只绑匪和安璃葬身祸害,还有两名年轻的消防战士因公殉职。
薛南途望向顾晟廷,火光在男人的脸庞上跳跃,显得异常诡异,宛如地狱之人。“轰”地一声,爆破声传来,警车和水车的笛声不绝于耳,周围陷入一片慌乱,不一会儿,救护车也赶来……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顾晟廷,你真该死啊。
他该冲过去,不顾一切地将这个杀人凶手撕碎,可是他却只能望着火场出身。
绝望如潮水将他淹没,这个时候的自己呢,自己又在哪里?
只要能救下她,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付出代价?”
一个声音传来。
——“如果这样,我可以借给你扭转时空的力量,让你拥有改变安小姐命运的机会。至于代价,是你必须要帮我做一件……算了,反正已经有人愿意为你付出代价了,回头你直接还给她吧。”
……
大火,熊熊大火,炙烤感扑面而来。
安璃知道,她就要死了。
和钟小爱见面的时候,她被人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绑架,醒来就到了这里——似乎还连累了钟小爱。
她就不该去见钟小爱的。
她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顾晟廷神魂颠倒,不计后果。
可惜,她还是没能见到,歹徒蒙住了她们两个的眼睛。可是这样危险的时刻,钟小爱自己都吓得发抖,却还在鼓励她,还好几次警告歹徒,想要保护她。她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和懦弱的,只能听从家族安排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性格。而且安璃也刚知道,原来钟小爱根本不知道顾晟廷有婚约,顾晟廷骗钟小爱说婚约只是家里定的,根本未经他的同意,而且已经解除了……真好笑,要不是没有失忆,她都要以为当初顾氏父子来安家轰轰烈烈求亲的事是自己的幻想呢。
钟小爱说,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正准备离开这座城市,甚至还为破坏了她的婚约而向她道歉。
其实,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抛开家族原因,安璃和顾晟廷本就没什么感情,和他结婚只不过是履行自己作为安氏大小姐的“责任”而已,这是她二十几年在安家优渥物质生活的明码标价。
从小到大,她太知道顾晟廷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没办法产生一点感情。他这次遇到真爱,她还有些改观,甚至想要说服祖父,成全她们。原来他对钟小爱也一直在撒谎。
“他骗你的,他从没提出过解除婚约……他还惦记着我被后的安氏,这么大的好处,他怎么会放手呢?”安璃小声说,“你和我背后的集团,他都想要。”
当爱情与野心并重,那这爱情也不过如此。
可笑,安璃还羡慕过他们的感情,毕竟从小到大,从未有让她想要孤注一掷的事,也从未有人给她这样浓烈的情感。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用死吧?难道不能履行婚约的她就一无是处,就该死吗?她也努力了二十几年,也为安家付出了很多。就因为结不了这个婚,他就得死?
没有这样的道理。
眼睛被熏得睁不开,安璃凭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向门口的方向挣扎。
“救命……”
“救救我……我在这……”谁都好,救救她啊!
微弱的呼救声被废旧木材炙烤出的吧嗒声淹没,安璃用尽全力的挣扎却只换来更深的绝望。
为什么没人来救她,她失踪了这么久,就算安家不知道,可绑匪给顾晟廷打了电话,他现在一定已经报警了。从时间上,无论是消防还是警察都应该已经到了,为什么没人来救她?除非,有人故意谎报了案情,想让她死在这里……想到这里,安璃心中越发冰冷,想到顾家那些阴私——这的确是姓顾的男人会干出来的事。
真不是个人啊。这个婚,也不是她求着要结的,是顾家自己提的亲……真是的,她就这么死了,找谁说理去。
耳边猛地传来撞击声,是玻璃被人撞碎了。
对方似乎一下子就在火场中找到她的位置,冲过来喊她的名字。
“安璃!”
是谁?怎么会认识她?
“安璃,别睡,我这就带你出去!我带你走!”男人摘下头盔,露出了流畅的下颚线,和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脸庞。
安璃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薛……你怎么会……”
薛南途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国外吗?不对,他回国了,好像进了娱乐圈,但是他们早就没有联系了,连她订婚他都没有出现。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身打扮?他当消防员了?
不对,薛南途身上的防护一看就是胡乱拼凑的,根本不专业,而且看着有年头了。
“是消防柜里的,跟着这厂房废弃有些念头了,但是质量还不错,你快带上。”薛南途把放盐面具给安璃,一边说,一边解开她手脚上的锁链,“我从你被绑上车子就跟着了,放心,我也报警了,很快会有人来救咱们……安璃,能走吗?”
安璃却并未因他的出现而安心,反而眼中惊恐更剧,用力摇着头。
不对,不应该这样,他怎么能在这里!
“走……你快走!”
安璃嗓子里都是灰,又带着面具,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拼命地推薛南途。她知道这个屋子里藏着炸弹,这么大的火,她被用铁链锁在这里,根本逃不走。薛南途留下就是等死!
如果非的有个人和她一起死,至少得是顾晟廷那种混蛋,而不是这个突然回国的傻瓜。
她费力地去摘面具,想要让薛南途听清楚她的话。可是薛南途护着她的口鼻,一点也不顾自己。
快走,走啊,再不走他们都会死在这……
轰隆一声,天花板坍塌,一整块石板带着烈焰砸了下来!
生死关头,安璃感觉到薛南途用身体完全护住自己,她也在滚烫的震荡中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她只觉得生不如死。
身体大面积烧伤,呼吸系统也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害,她浑身疼得痉挛,偏偏没有死,只能毫无尊严地躺在病床上,挂着各种器械,听着医生对她命运的最后“宣判”。
她这个情况,救回来的意义也就是留个遗嘱。
听说抢救期间安邦国来看了她一眼就留下秘书离开,自己回家等她的“死亡通知”了。
她没救了,她自己也知道,抢救过程中她无数次想要放弃,可却硬是咬着一口气挺了过来。
她也不是一定要活着受这份罪,可是有些话只有活着才能说清楚,就算不为自己,也为那个拼死来救自己的傻瓜。
此刻,律师站在床边。
因为声带受损,她没办法说话,不过因为被薛南途护住,右手奇迹般的只是轻微烫伤,虽然一动就疼痛万分,可她还是握着笔,艰难地写下了“证词”。
——我要真相天下白,凶手食恶果。顾晟廷,你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得到!
——我还要两块墓地,最好近一些……反正薛家也不要他。
那个傻子,稀里糊涂地为她挡了一条命,她咬牙活着拆穿一切不只为了自己,也为了薛南途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这笔账,顾家得还。
从律师口中得知这些证词足够判顾晟廷故意杀人罪后,安璃终于得以解脱。
离开沉重的躯体后,她感受到了灵魂的重量,如棉花糖一般,轻飘飘的,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终于全与自己无关。就这样无聊地过了三天左右,她终于确定了,薛南途根本没等她,他早就走了。她也没机会问出心中的疑问。
虽然没等到人,却等到了一个奇怪的“系统”。
系统:“安璃小姐,如果请您协助我们打一份工,换取你一次生命重来的机会,你愿意吗?”
打工?她这辈子都是大小姐,还没打过工呢。
系统:“其实这个时空因为外力的干扰出现了一些错误,我是来纠正轨迹的,这个任务需要三个人共同完成,您是我们选中的第一人。”
安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这一生像个笑话,重来一次也没什么意义。但是我有个朋友,他冲进火场救我,莫名其妙地搭上一条命,死得实在很不值得。我希望你能把机会给他。”
“如果可以,那么你的条件,我全都答应。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
安璃连夜赶往拍摄地,下了飞机,直奔林区医院。
摄制组的人早就等在门口,看到安璃下车,连忙迎了过去。制片人和导演走在最前面,神情忐忑:“安总,我们实在是……”
意料之外,安璃的态度还算和缓,并没有责难,大概是因为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薛南途的情况。只不过,安璃身边的助理却态度不善。
“安总很担心薛先生的情况,现在要上楼去探视,具体情况,我们稍后再交涉。”这次和安璃一起来的是小宋,因为出行前艾米再三叮嘱,加上此次事件性质不同,小宋言辞滴水不漏。
事件性质如何,节目组有没有责任,是否追究……一切还得先见到薛南途再说。
安璃径直向前走,头也不回。导演等人见状,落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医院是老式建筑,只有四层,薛南途在三楼。小县城医疗环境一般,小小的医院却挤了不少人,安璃直接放弃拥电梯,徒步上楼。
走廊最里面的病房开着门,门对着窗,形成穿堂风,驱散了些许药水的味道。楼道虽然老旧,但是窗外正对着大片的树林,绿意盎然,蓬勃有生气,是个疗养的好住所。
“薛先生,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叔叔,这是我给你带的好吃的。”
屋内,一个中年男人牵着小女孩,对着病床上的薛南途诚挚地鞠了一躬。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还放着一面卷着一半的锦旗,只能看到下半截,有“勇为”两个字。
“不用,真的不用。”薛南途哭笑不得地说,“当时那个情况,谁看见了都不会不管。何况,你们单位领导都来送过锦旗了,别的感谢就不用啦。”
“哎,我什么也不缺,你好好看着孩子,别再让她到危险的地方,就是对我的感谢了。”
“捣蛋鬼,以后不许乱跑了,知道吗?”
小女孩点点头,乖巧地道谢:“知道了,叔叔。”
“是哥哥——”薛南途正要纠正,却在视线扫向门口时一怔。
他像不相信似的揉揉眼睛,却忘了手上的伤,牵动伤口,顿时眉头一紧。
“……受伤了还乱动。”安璃嘴上数落着,却还是自然地来到床前,小心地查看他的伤势。
薛南途反手覆上安璃的,似乎还难以置信:“你怎么来这儿了?”
这个拍摄地交通不便,下了飞机开车还要六个小时,安璃昨天晚上人还在家里,现在出现在当地医院,岂不是不眠不休好几个小时?
安璃没理他,而是先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人。
脸蛋,完好,身体,完好,四肢——手腕扭伤,但是医生说了不严重。这人从火场里救了人出来,身上连一点烫伤都没有,唯一的伤还是抱孩子的时候跌了一跤摔的。
系统这回总算没骗她,薛南途是真的没事。
想起在飞机上的“梦境”,那些被系统陡然告知的真相,安璃心情又复杂起来。她有些后悔自己什么也没想就冲了过来,她其实还不太知道要怎么面对薛南途,尤其是得知上辈子薛南途的死因之后。
原来他就是自己梦里的“英雄”。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曾经为她付出了全部。她选择偿还,就是觉得自己有所亏欠,可这一世,他们两个明明都没有记忆,他依然选择了伴她左右,同担风雨。
她哪有那么好啊?
这样沉重的爱,她背负得起吗?
系统说,告诉她真相的同时,也会告知薛南途,所以薛南途现在应该也知道真相了。
面对那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睛,安璃突然有些来气:“我不能来吗?我来看你出了什么大事。”
某些人离家前,千叮万嘱,每天都要通话,还说如果他不打电话不发消息一定是出了“大事”。好啊,不声不响当了英雄,她还是从微博超话站姐的帖子才知道的,还真是“大事”!
那对父女早已识相地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夫妻二人。
“出息了,还会见义勇为。”娱乐圈里大概属他独一份。
“没有,都是外面的人乱说,我就是顺手救个人……”薛南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安璃头顶,一怔。
奇怪的气泡,里面是加粗的字体,一百分。
“老婆,你低一下头。”
安璃不疑有他,走了过去,弯下腰,下一秒就被抱了个满怀。
“还以为见不到你了。”薛南途像只大狗在她鬓边蹭来蹭去。
安璃的冷脸有些绷不住了,嗔怪说:“多大个人了,出了事还只会这套。”
安璃低头去查看伤势,没看见薛南途偷偷在她头顶一挥,一百分的气泡顺先消失无踪。
系统把一切都用“记忆”的形式呈现给了他,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靠这些冷冰冰的数字去了解安璃了。一个人心里有没有他,从来就不是可以用数字衡量的,再高的科技也不行,一切不过是系统的小把戏罢了。
薛南途眼神在安璃脸庞游走,突然说:“老婆,我做了个梦。”
“是吗?”安璃闷声道,“我也做了个梦。”
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长得像一辈子。
“真的,什么样的?你说说?”薛南途问。
“我梦见有个傻子,为不相干的人白白送了命。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看来,得有个聪明人看着他才行。”说话间,安璃余光却扫向薛南途,似漫不经心,“你呢,梦见什么了?”
薛南途轻轻笑了,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眼底,像清澈的池底铺满了星砂。
“我梦见,我是那个傻子。”
……
系统说,结局已然休整,他的任务结束了,接下来,他只要去料理了“敌人”,就会被召回原本的空间了。至于“敌人”是谁,它没说,但是多半是和它一样的存在,靠寄宿宿主交换信息来改变一些事。系统说,回收了对方后,这个位面不安定的因素就不存在了,世界的法则会自我修复,恢复运行。在这个位面里,他们夫妻虽然不是所谓的“男女主”,但也是青梅竹马,幸福的一对,因为有人恶意抢夺气运,扰乱规则,直接导致蝴蝶效应,连未来都发生了大变化。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是神仙吗?”分别前,安璃问系统。
系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如果将现代科技展现给古人,在他们眼里,现代科技不也是一种‘仙术’吗?”
安璃了悟:“所以你们来自……”
系统:“安薛的项目,现在还只是雏形,未来在科技领域会有重大突破,而你的支持就是这一科技发展的重要一环,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也是对方针对安璃搞破坏的原因之一。
系统:“璃璃,你只要相信你该相信的,做你想做的,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一切总会回到正轨。”
安璃与系统相依为命的二十几年,系统对自己如师如友,更像一个快乐的,又无所不能的小精灵,它通过自己的双手,救了许多人,也改变了很多人,更是直接拯救了曾放弃希望的自己。所以她对系统的话深信不疑。
“我知道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安璃问,“你说,修复轨迹的人选有三个,除了我和薛南途,另一个人是谁?”
“的确,这个人至关重要,”系统说,“当时,我以为说服他需要一些功夫,没想到对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不过,这个人也失去了记忆,而且并没有系统帮助,还被坏人抢夺了气运,可也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了原来的轨迹。”
“璃璃,这个人就在你身边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