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夜面摊 吃碗面
楚留香心下一沉, 他如何也想不到狗一刀怎么会和皇帝扯上这样的联系。
“子蛊是谁所下?”
狗一刀故作深沉,反复捋着无须的下巴, 半天才道,“想他死的人不少,谁都有这个可能……”
楚留香声音上扬,肃着张脸,带着明显的警告,“一刀。”
狗一刀立马规矩坐好,老实抬头望向楚留香, “应该是那个叫吴明的小老头!”
小老头当初放她离开,她和陆小凤就合计他还有后招, 毕竟那老头看着就不像个省油的灯,只是没想到他这后招这么损。
她不愿意去杀皇帝,他就弄这么一出,逼她去杀。
想来这子蛊都种到了皇帝身上, 也不是梅二用消虫散就能治好的。
楚留香在江湖多年, 却从未听过无名岛,也从未听过吴明这号人, 但就岳东言与中原一点红都出自他的栽培, 并且为他所用来看, 此人定不简单。
狗一刀看楚留香的脸色越发严肃, 心间涌起一股暖流,狗一刀切切实实感受到有人为她筹谋的安心, 没忍住捧着楚留香的脸, 落下一吻。
楚留香抱住忽然扑来的狗一刀, 看着她餍足的神情有些无奈,“一刀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狗一刀疑惑, “我要怕什么?”
“怕子蛊解不了,怕皇帝找人来杀你……”
若真的到了非杀皇帝的地步,“怕朝堂动乱,怕北辽铁骑……”
楚留香将狗一刀深深揽入怀中,将头埋在狗一刀的脖颈之间,长叹一声,“是我怕……”
“怕你为太平,不要命。”
狗一刀学着屠户家娘子哄孩子的手法,轻轻拍着楚留香的后背,“不会的,我可是这世间最想活的人。”
“咻——”
一枚飞镖在浅淡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银光。
楚留香环住狗一刀的腰间向侧面一闪,避开飞镖走势。
飞镖插入身后树干,斜入三寸,显然来人身手不低。
狗一刀双手扶着楚留香的肩膀,冲着林子笑骂道,“你行不行啊,怎么把人都放过来了。”
一道人影蹿入飞镖发出之地,风吹枝桠,晃动的影绰黑枝在地上撒欢。
“噗嗤”一声,剑入血肉。
中原一点红缓步走出灌木,冷声道,“我不是你的护卫。”
狗一刀笑道,“但你分明收了好几方的银子承诺要守着我,总该认真做事。要是把人都漏到了我这里,你收的钱得分我一半!”
一点红深深看了楚留香一眼。
他对楚留香早有耳闻,近几日相处下来,他甚至觉得,即便立场不同,也能引作知己。
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偏和狗一刀这女人搅在一起。
中原一点红不做辩解,默默收回视线重新走入林中。
楚留香知道狗一刀存心逗乐,可他现在着实没有心情,“若是连一点红也拦不住,说明来的人实在太多。”
先前她要进京斩官时,四面八方来了诸多杀手,结果都未拦住狗一刀,其后大名鼎鼎的青衣楼派转过头来,派出一点红护着她的安危。
现在是皇帝出手,青衣楼作为一个杀手组织,网络天下情报的青衣楼知道这个消息也不出奇。
如今青衣楼还没下令要一点红杀她,大概是皇帝还想自己动手,而他们则通过杀掉皇帝派来的人,逼着皇帝找他们。
洞虚真人
狗一刀拍拍楚留香的肩膀,自己下了地,拔出刚刚射来的那枚飞镖,刀头朝向自己,刀柄递向楚留香,笑道,“怎么都不遮掩一下。”
楚留香看着飞镖,上面赫然是兵部印花,军中制造就这么随意扔了出来,实在有些太过肆意妄为。
楚留香将飞镖从狗一刀手中接过后顺势扔出,蹙眉道,“一刀不知上面有毒?”
狗一刀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没事,这毒要进到体内才发作呢。”
楚留香横手捏着自己两侧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住自己即将喷涌的怒气,“狗一刀……”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狗一刀已经浑身汗毛直立,她还是第一次听楚留香叫她全名。
不敢用碰过毒的手拉楚留香,只能伸出胳膊碰了碰楚留香,“我肚子饿了。”
楚留香的手捏紧又松,松了再次捏紧,反复数次,平复许久,总算咽下了这口气,温柔道,“洗手,带你回去。”
狗一刀怕毒脏了水,特地入林子寻了两个破葫芦舀出水洗手,离开不过半刻功夫,刚回来就听见一点红幽幽道,“楚香帅有过那么多的女人,难道不知道女人最不该纵着吗?”
这话听得狗一刀不满,她想出这么个精妙绝伦的转移话题好办法,结果被一点红一句话又带了回去。
狗一刀扔出手里一个葫芦朝树上射去,“护卫可没你那么多话。”
“所以我说了,我并不是你的护卫。”
“那你是什么。”
一点红没有半点犹豫,“悬在你头上的刀。”
狗一刀脱口而出,“不对。”
这话倒让一点红愣怔,随后听狗一刀道,“你是悬在我头上的剑。”
毕竟谁都知道,中原一点红不用刀。
狗一刀说完自顾自的哈哈大笑。
楚留香感觉到一点红的视线几乎要将他烤穿,看着笑得夸张的狗一刀有些无奈,回头朝树上道了声,“多谢。”
随后便带着狗一刀离开此处。
“一刀不必如此。”
不必像这样刻意说些俏皮话逗他开心。
狗一刀不满,“难道我说的笑话不好笑?”
楚留香轻轻捏着狗一刀的后颈肉,“一刀该知道,我现在实在没心情笑。”
狗一刀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一味晃着楚留香,企图让他自己恢复。
直到楚留香听见狗一刀肚子咕咕作响,这才回神,沉着脸带她继续前行。
三更梆子已响,但城里总还是能寻到碗吃食。
一家面摊开在深巷尾处,微弱的风灯照着亮,若非老主顾,寻常人难以找见这样的地方。
棚子跟前两根竹竿撑着两个招子,一张上写着“插肉面”,一张上写着“大燠面”。
里头几张歪斜的桌椅,横七竖八坐着几个没规矩的食客。
店里只一个穿着灰布衫的人忙着,锅盖一掀,蒸腾的雾气霎时绕满整个棚子。
“插肉面三份,大燠面四碗,齐了——”
七碗面摆在灶前,坐着的人也不起身去端,摊主将肩头白布甩至案面,七碗面齐齐落到各桌各人面前,在场的人见怪不怪,没人露出什么惊奇。
摊主见面送到,随意拿着白布清理灶台。
狗一刀与楚留香捡了个没人的位子坐下,“店家,我要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摊主眼皮都未抬一下,慵懒的坐在一条三腿板凳上,翘起一脚靠着灶台,“不卖阳春面。”
狗一刀一时愣怔,她只吃过阳春素面,毕竟就这个最便宜,几乎家家都有,还是第一次听见哪家面摊没有这个。
楚留香柔声问道,“一刀吃得下肉面吗?”
狗一刀忙不迭的点头。她自然吃得!若是有钱,她当然恨不得顿顿大肉。
楚留香随手弹出几两碎银,银子精准落入挂着大燠面的竹竿空心之间。
摊主这才起身下面。
楚留香解释道,“一刀不知,这位店家是川蜀之人,只做插肉、大燠两种面。”
这个时刻,除了这里,楚留香实在想不到还有何处可以叫狗一刀填饱肚子。
狗一刀瞧着那人掂面时勾起的尾指,又瞧了瞧那根投钱的竹竿,心中有了计较。
“齐老六,还是你做的面够味。要不是唐门把你除名,我这辈子都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面!”
这话叫楚留香听的汗颜,总算叫他遇见比狗一刀还不会说话的人了,摸摸鼻子瞧过去。
那人瘦长如竹竿,桌边靠着根竹剑,脸上的褶皱耷拉下来,活像个被拉长的泥人。
他面前碗里的面已经被两口吃完,正靠着椅背垫着脚发饭晕。
“啪——”
一团面被摊主凌空抛入他的碗里,如此远距离抛去,竟然没溅起半点面汤,“多吃,少说。”
其余几人也都吃完,懒散开口道,“你那张嘴就该多长个把门的才行。”
竹剑客被人一说,反倒委屈上,“要不是今日悦来客栈关张,我也不来吃你这面了,真受气。”
几人倒像是都熟识他说话的风格,也就不同他计较,反倒对悦来客栈关门一事颇为关注。
“悦来客栈遍布各地,从没听说哪家歇业,那家掌柜的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那孙老头给他说了句什么。”
这话像是个什么辛秘,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好奇道,“孙老头,哪个孙老头?”
竹剑客道,“就是那个成日带着孙女四处说书的那个孙老头啊。”
几人挥手轻嗤一声,显然觉得他这个信息实在无趣。
狗一刀磨着筷子等面,对那些人说的话半点没听,楚留香却听得认真,更是眉头紧蹙。
仅凭方才那几人的话,楚留香已然看出孙天机的城府实在可怕。
这世上多的是人虚张声势,没有武功却标榜自己武艺高强,但少有人身怀绝技,却装作无知弱流。
孙天机的那口烟雾已可窥见他深不可测的内力,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日日带着位貌美丫头出入市井却没展露半点功夫,叫人丝毫不怀疑他的身份……
“大燠面两碗——”
楚留香听见声响刚刚回神,就见狗一刀已经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偷偷瞧着他面前的碗。
楚留香摇头失笑,正要将自己的碗推过去,却见狗一刀捧着碗起身凑到摊主面前,“我也要多吃面,少说话。”
第112章 共鸾帐 出意外
灰衣摊主手里拿着两根挑面的大竹筷, 侧身上下打量着狗一刀,随后盯着她背后的刀看了许久。
狗一刀忍不住催促道, “店家要是想看我的刀,等我先吃饱了饭可好?一会儿我摘下来随你怎么喜欢怎么看。”
摊主摇手一动,将大竹筷当作点穴镢,朝着狗一刀肩井穴斜插过去,狗一刀手腕轻抖,横刀挡下,退开三步。
竹剑客迅速拾起靠桌的竹剑, 猛送甩开剑鞘,寒光直逼狗一刀后腰。
狗一刀反手挥开竹剑, 后下腰躲过竹筷。
其余几人见楚留香并没有帮忙的打算,只端着碗,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心下大安, 不再犹豫纷纷出手。
狗一刀以一敌多, 却只退不攻,游刃有余。
三百三十招后, 楚留香终于吃完了面。
此时几人却已开始累的气喘, 狗一刀看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立刻会意, 运起轻功穿梭其间,将几人穴道点住。
楚留香牵起狗一刀的手, 察觉到她的心律有些不寻常, 柔声道, “累了吗?”
狗一刀笑着移开话题,擦着楚留香额间的薄汗, “你怎么坐着吃面,反倒还累着似的,都流汗了。”
楚留香捉住她的手,“面汤热气蒸人。”
狗一刀忽然好奇道,“要是悦来客栈还开着,你今晚会带我去哪里用饭?”
楚留香明白狗一刀的意思,“去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中来往尽是江湖人,因此夜间也不上板,只要想去,随时都能吃上热饭。
狗一刀想到刚刚那几人的话,啧了一声,“孙老头知道的倒还挺多。”
提前就已经知道还有除皇帝以外的人来寻她麻烦,顺便还做了好人卖了人情。
狗一刀回头看着被点住的几人,好奇道,“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
几人虽一言不发,楚留香心中却已有了猜想。
“一刀不会轻易出手,今日的事暂且轻轻放过,只托几位给原庄主带句话,并非只有他儿子的命才是命。”
楚留香说完牵着狗一刀的手就要离开,狗一刀看看被楚留香牵着的手,又看看锅里翻滚的面条。
楚留香亲呢地刮了下她的鼻尖,“馋猫,夜间吃多了不好,回去吧。”
二人回到兴云庄时,堂间大亮。
李寻欢、林诗音挨坐在一起,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生涩与尴尬,看见堂前过人,倒同时暗自舒了口气。
狗一刀二人本只是路过,却被李寻欢生生叫住。
“二位喝一盏茶再去休息也不迟。”
狗一刀抬头看着偏西的月亮,“再不睡,天都亮了。”
李寻欢镇静的清清嗓子,“不过是一盏茶,费不了多少时间。”
见两人总算踏进了门,李寻欢拿起一旁煮了许久的茶倒入小盏之中递了过去。
狗一刀喝了一口差点吐出,“你们心事很重吗?”
林诗音道,“一刀姑娘何出此言?”
“茶泡的这么浓,今夜不打算睡了?”
林诗音听了这话,默默垂首。
实则那茶煮上后,两人就让它一直煮着,不时未免尴尬,添些白水进去,早已不知滚了几回。
狗一刀四下看了看,“龙小云你们放哪儿去了?”
狗一刀当时本想叫楚留香跟她回去睡觉,谁知楚留香心中有气,带着她就飞出了兴云庄,狗一刀那会儿大气都不敢乱喘一下,压根没工夫理会其他。
说起儿子,林诗音脸上绽开慈母笑意,“他在我屋中睡着。”
狗一刀笑着朝林诗音点头,又悄悄用余光瞥向李寻欢,见李寻欢给她一个安心的表情,便知龙小云大概是被点了穴,当真乖巧的睡着。
茶又难喝,唯一想问的话也知道了,狗一刀实在不想凑在他们两人之间,起身道,“我俩走了,你们好好聊。”
两人绕过游廊。
“一刀怎么没问孙先生后来还说了什么。”
狗一刀抬头看向楚留香,心知今夜的事在他那儿还没完。
狗一刀快走两步转身面向楚留香,“孙老头哪里比得上你说话好听?”
楚留香道,“一刀是觉得我说话好听,还是实在好骗?”
狗一刀点点楚留香眉心,“这话说的不对,你分明说我不会骗人。”
楚留香握住狗一刀作乱的手,摊开她的掌心,指尖划着她的生命线,直至腕间。
掌心酥麻得紧,但狗一刀半点不敢动,楚留香今夜看起来怪得很,按照往常早就哄好了,怎么今晚来来去去还是看起来不对劲。
手指摸索着腕间,发现蛊虫作祟,黑沉更重几分,“清风化散丸吃过了吗?”
狗一刀心头一跳,立马掩下心虚,硬气道,“吃过了!”
楚留香抬眸看了她一眼,“现在吃,我看着你吃。”
狗一刀一面嘴硬嘀咕,一面老实摸出药丸,“我昨日真的吃过了……”
楚留香轻叹一声,接过狗一刀手里的药瓶,倒出一粒摊在手掌,伸到狗一刀面前。
狗一刀伸手打算拈起,却被楚留香躲开,狗一刀不明所以的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沉默地将手再次摊到狗一刀面前,狗一刀顿时开悟。
这桥段,画册里可不少!
狗一刀唇间扬笑,眼神盯着楚留香,缓缓俯身用嘴凑近楚留香,并不急着衔走那粒药丸,而是用舌尖轻轻在楚留香的掌心画圈,随后拨弄着那粒药丸在手掌间滚动。
楚留香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担心狗一刀因为药苦假意吃下转头丢开,因此才想确认她吃下。
掌心不断传来的触感叫人头脑一片混沌,楚留香失神看着狗一刀,感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抚弄。
清风吹过,理智归位。
楚留香沉声训道,“一刀,不可玩药。”
狗一刀听了这话,立刻一口吞下药丸,被苦的龇牙咧嘴。
手心的温热骤然离开,独留一片冰寒,眸中汹涌的热流被强制压住,一闪而过。
抬眸,却见狗一刀毫不防备的张着嘴翘着舌,“你快看,我可都吃下了。”
楚留香无意识间喉结一滚,他感觉到自己鼻息滚烫,“是吗?”
楚留香环住狗一刀腰间,使着平生从未用到极致的轻功速度回到屋内,关上房门转身揽住想要偷偷逃开的人,“一刀不是要我检查吗?”
狗一刀笑着张开嘴。
所有潜藏的欲望倾泻而出,眼眸逐渐幽深,附身相合。手落在腰间,沿着腰际缓行。
落下的吻如轻羽抚遍各处,再次黏上唇珠之时却如浪中小舟,急切无措。
狗一刀还从未见楚留香如此烦躁过,顺着他的后颈安抚,换来的却是愈发粗暴的对待。
人被步步推着抵在墙面,双手被单手抬高固定,狗一刀甚至觉得楚留香发狠的模样像极了狼崽。
狗一刀好脾气的回应着撕咬,脚不安分的抬起,悄悄试探今夜到底有没有机会逃脱,至少……
少几次也行。
衣衫渐褪,敞露的身躯倒落在床榻之上的刹那,狗一刀伸出手指抵在楚留香眉心。
狗一刀扯开一抹笑,“不好意思,看来今晚是不行了。”
话音刚落,楚留香脸上疑惑的神情还未消散,就见狗一刀眼睛一闭,倒头晕了过去。
狗一刀再次醒来时,见楚留香一脸憔悴坐在床边,衣裳皱乱。
但凡有条件,楚留香都必定收拾整洁,除了在林间赶路外,她还真是少有见到楚留香这副模样。
狗一刀笑道,“憋一下就那么难受?不然我现在用手帮帮你?”
楚留香一把捏住狗一刀的手,越捏越重,狗一刀瞧他这副模样也有些担忧,半声未吭,直到他自己反应过来松手后才道,“这是怎么了?”
楚留香恶狠狠道,“狗一刀,若你先死,我……”
狗一刀轻笑一声捂住楚留香的嘴,“得了吧,我要真死了,你做什么都是枉然,倒不如趁着我还活着对我好点。”
楚留香垂眸不语,只反复摩挲着狗一刀的手腕。
“比如那个账本,就该烧了。”
楚留香的手顿住,抬眸看着还美滋滋的狗一刀,些许无奈,沉声道,“一刀已经晕了三日。”
狗一刀吓了一跳,看看窗外,发现外面漆黑一片,与她晕倒时别无二致。
楚留香拧干了一条帕子,为狗一刀轻轻擦拭脸颊,“一刀是什么时候感到不舒服的。”
狗一刀张嘴就胡说,“其实没有不舒服,只是忽然觉得我要晕了,没想到就真的晕了过去。”
楚留香也不再反驳警告,只歉意道,“是我的错,我忘了那夜一刀分明是提到要回去的。我却还带着你四处跑,又缠着你……”
狗一刀挠挠头,只能小声又老实的说道,“孙老头出现后,蛊虫在体内就不大对劲,后来就越来越活跃。”
蛊虫越活跃,牵扯着体内各处,就越发疼痛,直到她实在受不住,活生生被疼晕过去,只记得在意识彻底消失关头对楚留香安抚一句。
楚留香平静道,“现在还有一个蛊虫,若是杀了宿主,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狗一刀惊讶的看向楚留香,这可绝不像楚留香说出的话。
只见他仍旧反复摸着她的手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手腕倒是的确又黑了一些。
狗一刀知道楚留香是害怕,别人替她害怕这样的事令她陌生,但狗一刀还是抚慰道,“要是因为一个子蛊,就去杀一个人,从此以后,还不被他们拿住。你别担心,我有办法的。”
楚留香冷声道,“好,一刀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
第113章 再入京 饮杯酒
狗一刀粲然一笑, 双手环上楚留香的脖颈,正要开口胡诌。
“一刀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狗一刀干笑两声掩饰心虚, “大辽虎视眈眈,耶律莫哥炼铁定然也是存了南下的心意。吴明一心想杀了皇帝趁机上位,若是皇帝这时候当真被我杀死,事情就麻烦了。”
况且这件事分明存着蹊跷。吴明既然都有给皇帝种下子蛊的手段,怎么还会需要她去杀人。
吴明针对上官金虹与李寻欢做出了不同的歧路设置。
上官金虹失去了和孙天机的父子亲情,李寻欢失去了爱情与友情。
而这显然也是吴明刻意为狗一刀定下的陷阱。
只是狗一刀的代价比他们更残酷——以命相博。
楚留香根据当夜孙天机所说的话,以及先前狗一刀所告知的情况, 已经推测到吴明的打算。
甚至他想的更多,吴明分明可以自己动手, 却还要狗一刀去杀了皇帝,想要的不过是个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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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一刀现在被天机阁铺天盖地传出了侠义名声,一个杀尽天下皆知的奸臣的人,若是杀了皇帝, 说明皇帝该杀。
随后, 吴明再捉住狗一刀,用她的死告慰前朝。
楚留香心中冷笑, 人人都打得一手打算盘。
狗一刀终于还是没憋出, 咳嗽不小心露出几声。
楚留香果然眉头蹙得更深, 轻柔地伸手理着她的额前发, “清风化散丸最多再撑三个月的时间。”
狗一刀亲热的拉起楚留香的手,“镇海府遇上的那个天机阁大和尚都说了, 有你在, 我都会逢凶化吉。”
“而且王半仙也给我批过命, 能活到八十呢。”
狗一刀絮絮叨叨说的口干舌燥,见楚留香还是那副不高兴的模样。
叹了口气抚上楚留香的脸颊, “你很怕我死?”
楚留香微微点头,狗一刀甚至能看到他眼中泛着的几点光。
狗一刀笑道,“要是我真死了……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轻点!”
楚留香手下的劲这才松了几分。
狗一刀是再也不敢刺激他,心里更是不免嘀咕,就算她死了,她相信楚留香也能活得很好,怎么现在这么难过。
狗一刀被楚留香掐着腰扔上马车时还懵着,正要开口找龙小云,就见他被连人裹着被丢了进来。
原本心情忐忑的狗一刀见到被如此粗暴对待的龙小云,莫名开心,“又见面啦!”
龙小云撇开头一句话也不理,他现在想明白了,对上狗一刀这种疯子,他什么都不说反倒还安稳些。
狗一刀见龙小云不搭腔,顿感无趣,伸手扒了龙小云身上覆着的那层锦被,“大热的天,你裹那么多干嘛。”
被子一掀,发现龙小云里面一件衣裳也没穿。
龙小云暗自冷笑,反正吃亏的不是他。
他本以为狗一刀会害羞的躲开,谁知她看着他的身下,摇头轻啧两声,“你好小。”
龙小云双眼发红,“滚!”
狗一刀不但没滚,反倒像提鸡崽子一样将龙小云从被子里剥离出来,随后将被子随手一抛,扔出车外。
龙小云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狗一刀双手一摊,“看你笑话啊。”
龙小云从没受过这种侮辱,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杀了狗一刀,只是实力悬殊过大……
龙小云生平第一次开始后悔。
他后悔自己当时脱口而出炫耀他杀死那个女孩的事,要是当时他没有说,现在一定还在兴云庄做他的少庄主。
就算他娘要改嫁,兴云庄成了李园,将来也仍旧有他的一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疯女人肆意欺辱。
狗一刀摸出根麻绳将她捆好,随后拴在马车的小榻上。
龙小云讥笑道,“你就那么怕我跑了?”
“主要是怕你溜了之后危害四方。”
狗一刀拴好人,这才撩开车帘钻出去。
刚刚她和龙小云闹出的动静不小,却都没听见楚留香说一句话,狗一刀直觉他的心情还是不好。
挨到楚留香身边,狗一刀蹭了蹭他的胳膊,楚留香才像回了神一般,原本阴沉的脸变得柔和。
“一刀去休息会儿吧。”
狗一刀道,“我都休息够了,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楚留香摇头道,“没想什么。”
狗一刀不信,“还有自己的秘密了?”
楚留香笑着轻轻捏了下她的脸,“其实我在想,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一刀听话一些。”
狗一刀扬眉道,“怎么,嫌弃我?”
楚留香立马举起双手,“我可不敢。”
氛围看似恢复正常,只两人心里清楚,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楚留香心里的结还是放不开。
“咱们这是去哪儿?”
楚留香看着远方,沉声道,“京城。”
汴梁城近来热闹非凡。
好几个杀人越货的恶徒就在汴梁城里边,众目睽睽之下被捕。
若只是被捕倒也不至于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毕竟往常抓了不少,可人进了大理寺就不了了之。
可这回,人进了大理寺再出来时,就直接拉到了菜市口。
如今酒楼茶肆谁不赞一句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手段了得。
楚留香带着狗一刀前脚刚踏进提前置好的小院,下一刻帖子就直接递了进来。
来人并未留下姓名,送了帖子就走,楚留香接过看的莫名。
狗一刀凑过去看了眼,惊喜道,“花大人也在京城,邀我们今夜过去,说是有事商议呢。”
楚留香这才意识到,这帖子上面一个字没有全是画,只因人家根本没想让他看明白。
“好,今夜我与一刀同去。”
月上中天夜已深,对影三人斟酌醉。
花无间渐次拉高酒壶,溅出的酒花落了满身也浑不在意。
“两位来得好晚。”
狗一刀笑道,“花大人案牍繁杂,来早了可不合适。”
花无间听了狗一刀的话,眼角微微扯动,惊异的看向楚留香,沉默半晌后,“俏皮话倒是学了不少。”
狗一刀只当这是夸奖,拍拍楚留香的肩,“这都是师父教的好。”
花无间抬手请二人坐下,随后推去两杯酒,自顾自端起一杯敬向楚留香,“多谢香帅对一刀这些时日的教养。”
这话听的楚留香心中一梗,笑着举杯,“我与一刀之间不分彼此,倒要多谢花大人的几次相助。”
狗一刀看两人端着酒杯谁都不喝,索性自己拿起面前那杯一饮而尽。
楚留香只需一闻,便知道他杯中的酒极为醇烈,这样的酒性大得很。
眼见狗一刀一口喝下,吓得楚留香立马放下酒杯倒了杯茶水给她送入口中,又仔细查看她的手腕。
花无间淡然道,“不必忧心,一刀杯中是提前备好的果酒。”
狗一刀虚眯着眼一闪,学着江湖豪客的模样将酒杯往桌上一拍,“再来一杯!”
花无间正要给她续上,却被楚留香拦下,“多谢花大人好意,一刀身子不好,酒便罢了。”
花无间放下手中酒壶,抬眸看向楚留香,笑得意味深长,“我竟没听过香帅还有如此体贴的时候。”
楚留香不动声色,“遇上值得相伴一生的人,未曾学过的自然都无师自通。”
“楚留香名满天下,四处留情,怎么那么多年过去了,才遇上一位知心人?”
杀人诛心,花无间的话说得楚留香手指一抖,杯中酒水洒出不少。
眸光偷偷瞥向狗一刀,只见那小没良心的还紧紧盯着果酒的酒壶,舔嘴咂舌。
感受到楚留香的视线,抬头冲着他一笑。
楚留香霎时间倒像是有了几分底气,遥遥一抬,“红颜知己易寻,心爱知心难觅。”
花无间看了眼狗一刀后,才回望楚留香,酒杯轻抬,回道,“祝二位白头偕老。”
此言一出,楚留香的手顿了顿,随即朦一抬手,将杯中酒饮尽。
花无间倒不急,慢慢喝完这杯酒,“易牙子母蛊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宫中的太医见多识广,此时早已摸透。”
楚留香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能治?”
花无间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酒壶小把,犹豫许久后道,“自然能治。”
这样的犹豫楚留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笑道,“从前我还将花大人视作劲敌,实在是在下眼拙。”
花无间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里带着坚定,“现下宫中绝不能乱!”
即便面对楚留香讽刺的神情,花无间也不退让半分,目色清冷,“黑鞑靼虽已撤军回去,可近期消息传来,北辽已提任南院大王。”
南院大王是北辽专为处理大宋事宜专设的官职,统领对宋一切战略部署,包括军事。
楚留香咬紧后槽牙,憋了半天火气才将话吐出来,“所以你就自告奋勇,以一刀故人身份相邀,想让她割肉缓解皇帝的蛊?”
花无间的打算被直白道破,他没有自己所预想的那般狼狈,只用余光瞥了眼狗一刀,发现她竟然半点惊讶都没有,平静的可怕。
狗一刀的平静刺痛了花无间原本麻木的心,他强行恢复淡然,看向楚留香脱口而出,“如今内忧外患,此时绝不是换帝的好时候。”
第114章 入宫门 爬玉阶
狗一刀按住楚留香的手, 轻轻拍了拍,暂时止住他即将喷涌的怒火。
“花大人, 北有铁骑,南有倭寇,内有忧患,凭我割肉,可解此局多久?”
花无间沉默许久,他知道,这只是短痛与长痛。
但一朝更迭并不是单单一个人离世, 牵涉太广。
狗一刀抚了抚楚留香的手背,抬眸看向花无间, 笑道,“送信进去吧,我要与他见一面。”
“砰”
一位着黑色锦袍的少年从侧门推门而入,指着狗一刀严辞厉声道, “放肆!”
狗一刀看了眼来人, 笑着责备道,“好久不见, 怎么失了稳重, 王甫。”
王甫脸涨得通红, “我师如我父, 当日之仇,我必报之!”
狗一刀看着王甫, “你读的书比我多, 你认为你的老师该死吗?”
王甫的脸更憋得更红, 一句话也不再说。
狗一刀看着王甫的模样觉得有趣,尤其是对比龙小云, 更觉得眼前的少年大有可为。
“这世上并非什么都一定用性命衡量,老师有罪,可以法约束,绝不是像你这样做!”
狗一刀点头称是,“朝中清流浊党各自为营,清流一派自始便势弱,从未有过上风之时,为什么?”
王甫低声道,“人皆有欲,位高尤甚。”
上下数千年,少见哪个皇帝愿意当真在吃穿用度上苦了自己。
一边的人成日劝诫规训,说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用;一边的人变着花样捧着自己,满足所有要求。
这样两种选择之下,谁更受宠显而易见。
狗一刀笑着拍了拍王甫的脑袋,“因为咱们的陛下是昏君。”
王甫浑身一僵,惊讶的抬头望着狗一刀。
所谓君君臣臣,君为上,臣为下……
官家的荒唐就算所有人心知肚明,但绝不会有人说出来,这是皇家的脸面,朝廷最后的遮羞布。
她怎么敢?!
“王甫,我前些日子新学了一个词,叫抱残守缺。听了旁人给我的解释,我倒觉得用来形容许多人都很合适。”
狗一刀收回摸着王甫脑袋的手,转身负手而立,看着天上皎月。
“安肃军受尽欺辱,仍旧坚持为帝守边。你明知蔡晋为私欲中饱私囊,嘴里还嚷嚷着为他报仇。花大人明知宋帝昏庸,仍不愿他死,只想拖着他活过一日算一日。”
狗一刀笑道,“你们这样,可叫抱残守缺吗?”
王甫向来能言善辩,小时了了声名远扬。他自知狗一刀的话全是漏洞,只要他随意背出几句在脑中根深蒂固的君臣父子之语,便能轻易辩驳。
但此时此刻,他竟想放开身份,放下政见,仅仅以人权衡。不得不说,狗一刀说的不无道理。
当他喊出“放肆”的那一刻,心中如何不是形式大过情感,强迫自己站在一处制高点。
狗一刀回首,重新看向花无间,“花大人,劳烦递牌子进去吧,我今晚要见他。”
狗一刀的话就算再在理,可官家岂是她想见就见的?
花大人怎么可能会允许……
“花大人!?”
只见花无间解开腰牌,递到王甫手中,“王评事,带牌子进宫一趟。”
王甫愣怔地接过牙牌,犹豫半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看向狗一刀,“你可有万全准备?”
狗一刀疑惑道,“什么准备?”
王甫的手紧紧捏住牙牌,难以置信道,“你身怀母蛊,对他而言如同酒徒遇美酒,难道你半点不做准备就去?”
那可是大内!
狗一刀看出王甫眼底的关切,笑道,“不必担心。”
王甫蹙眉转头,不再多言。
直到马蹄声渐远,花无间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方盒推到狗一刀面前。
“清流浊党,中心都是保君。往常无论是赈灾还是守边都争执不断的两派,现下对你的事却意外的统一。你是他们一致所向的共敌。”
狗一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叫人不知她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好奇的打开方盒,里面竟然是一粒药丸。
狗一刀打趣道,“花大人难道发善心,给我备了颗毒死赵老三的药?”
花无间藏在袖下的手指狠狠掐住虎口,稳了稳心神,“麻沸药,吃了可三日不惧疼痛。”
狗一刀嗤笑一声,将药塞进自己怀里,“好药啊,多谢。”
凭心而论,这的确是难得的好药,也已是花无间不能叫朝中人查见的小心思。
只能在打发走窥探的小鼠后,才能拿出手的体贴。
“翁——”
这是大庆殿前钟楼报时,此时为子时正。
三声嗡气钟响后,却又传来一声短脆。
“叮——”
这是官家应见的信号。
花无间眉头紧皱,垂眸起身,“走吧。”
狗一刀俯身揽住楚留香,手顺着他的背脊反复划动,“回去帮我看着龙小云好吗?那东西不安分得很。”
楚留香静默许久,手指温柔地贴上她的后颈,压抑克制后咬牙冷声道,“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狗一刀没敢追问到底是她说的哪一句话,毕竟她这几天里胡诌的话实在太多,只能囫囵点头称是。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忘的。”
宣德门下,狗一刀勒马下行。
花无间道,“此处不必下马。”
太祖体恤大臣,立下规矩,大庆殿外横门处才需下马。
狗一刀啧叹一声,环向一指。
花无间这才注意到,朵楼之上弓弩手已备箭待发。
花无间指了指宣德门上,“那天你在这里时,四处的弩手比现在只多不少。”
狗一刀轻笑道,“我怕这马跟着我遭罪。”
花无间平静道,“若它能与你同死,是他的福气。”
狗一刀沉声道,“死就是死,只有晦气,没有福气。”
话音刚落,宣德门大门齐开。
朱门厚重,两门并开极缓,狗一刀悠闲地打量起金钉朱漆。
比起上回,两侧还多了不少朱红杈子,不知道究竟是用来挡冲暴的平民,还是她这个暴民。
大门已开,门后站着一人。
只见他身着禁军铠甲,腰间配三尺宝剑,倒是威风凛凛。
银盔下的面容倒是勾人,轮廓分明,山根挺直,只乍一看就觉此人正直无邪。
花无间下马,拱手揖道,“白将军。”
白执戈规矩回执一礼,“花大人留步。官家有言:大理寺公务繁重,花爱卿可归去歇息。”
花无间低头道,“臣谢过官家体恤。”
抬头时,眼神未偏向狗一刀半分,“白将军,告辞。”
衣袂翻飞,长腿跨上马背,牵扯缰绳掉转马头。
“驾——”
促马急行,看得卫兵纷纷侧目,只以为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公正清明,见不得狗一刀这般藐视王法之辈。
却没人看到,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手上缰绳早已被血浸透。
白执戈看着四处张望,一脸轻松的狗一刀道,“请随我来。”
狗一刀跟在白执戈身后,穿过宣德门向左。
即便从没到过京城的泥腿子农人都知道,宣德门往左,是朝天子明堂去。
狗一刀走在白执戈身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背。
白执戈立刻退开三尺,一脸警惕的看向她。
狗一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乱动,毕竟上次她在这里做的那些事,在禁军眼里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狗一刀尴尬的搓搓手,“白将军,我是想问问,赵老三……”
当着面将人家主子诨号脱口而出,气氛更加尴尬。
狗一刀决定,以后胡铁花再叫别人的诨号,她一定不多嘴问那究竟是谁,免得嘴熟得过份,惹出这样叫人难堪的情形。
两人一时间僵在原地,狗一刀觉得她也许该救个场,满脸堆笑,“赵老三是我一个邻居,想来你也不认识……”
“那个……官家在哪里等我?”
白执戈这才恢复动作,继续埋头往前走,“官家在明堂等你。”
用朝会大典的地方接见她,狗一刀这下真是不知道该受宠若惊,还是该感叹赵老三勇气有所进步了。
方才一路漆黑,没多少灯火,如今离明堂越近,灯火越旺。
及至明堂,与白昼无异。
白执戈在三道玉阶之下停住,反倒伸手上邀,指着最中间的玉阶道,“官家在等你。”
天下无人不知,大内所有玉阶有三道,只有中间那条最宽阔的是皇帝专属。
狗一刀自然也知道,笑道,“赵老三说的?”
白执戈默不作声。
狗一刀本就没想等他的回答,跨步越过白执戈,竟然当真踏上了玉阶。
明堂玉阶有三层,共一百二十七阶。
这对狗一刀而言并非难事,直到踏上最后一步,狗一刀回头下看,发现原本高大健壮的白执戈竟变小数倍。
身后脚步传来,狗一刀并未回头,继续看着台阶之下的世界。
“刚刚你爬梯时累吗?”
狗一刀道,“不过百步,怎么会累。”
那人轻笑一声,面向阶梯负手而立,“下面风景如何?”
狗一刀道,“与平时看到的,有些不同。”
那人饶有兴致道,“哦?哪里不同?”
寻常上山有万千树木遮挡,从未见得如此清晰。
狗一刀转头看到那人,“人变小了。”
第115章 叩关门 帝亲征
赵吉单手撑着木栏桩, 笑道,“不过百步, 所见已然不同,待登凌至高之处,目之所及,又会如何?”
狗一刀目光审视看向赵吉,忽然勾唇一笑,“如果到现在,你都没收到我是文盲的消息, 那你可就不配和我谈下去了。”
赵吉微微侧头,原本浑浊的眼神射出精光, 叫人生畏。
他并未回答狗一刀的话,而且语气果决答上方才他自己的问题,“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狗一刀打量起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素色锦服的中年人。
他并没有穿龙袍, 也没有穿任何象征身份的服饰, 看起来并不像个皇帝,只叫人觉得他是个颇有家资的儒商。
狗一刀指了指玉阶之下, “你已经做了皇帝许多年, 还没看够?”
赵吉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木桩, “你现在也见过了, 若这样的风景叫你只能看三十五年,你会嫌少吗?”
狗一刀不在意道, “能见一日足够。”
赵吉温和笑道, “曾经我也如你这样想, 心道哪怕只有一日,我便今生愿了。可这个位置一旦坐下, 就再也站不起来……这里实在太美。”
狗一刀蹙眉,“你觉得美,是因你只享受,没无半点付出。”
转身紧紧盯着赵吉的双眼,“你活在九天,我生在泥沼,每每挣扎时,我便恨你无能。”
狗一刀随即淡然道,“但你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无能。”
赵吉饶有兴致地看了眼狗一刀,“哦?”
一刀随即淡然道,“我一直与旁人一样,认为你为了保护那几名贪官,将他们聚在大内。”
“直到现在见到你,我才想明白,你大概是在借刀杀人。”
赵吉轻笑一声。
笑声的回音也彻底消失后,四处一片寂静,弓弩手更是自她踏上玉阶后便消失不见。
狗一刀知道对子蛊而言,母蛊的血肉是多大的诱惑,毕竟她现在在母蛊的影响下都恨不得主动割肉。
狗一刀稳住心神,“你不打算拿下我,为你提供血肉?”
赵吉微笑道,“自然想,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都恨不得将你拆骨食肉。”
“但,我非齐桓公。”
狗一刀嗤笑道,“你引辽兵入关寻找长生药,糊涂至极,现在装什么圣明。”
赵吉平静道,“因为我知道,你若想杀我,易如反掌。”
狗一刀原本看着眼前这个淡然自若的赵吉,再对比他那日慌忙逃命的模样有些恍惚。
此言一出,狗一刀不禁感慨,果然还是他,贪生怕死。
“初登大宝之时,我以为是因太皇太后临朝听政致之故,使我抱负无法施展。十三年后,我终于亲政,见到的是国库亏空,党同伐异,士豪勾连,暗林密布。”
赵吉目视远方,“我做的太少……因此想活得久一些,为后世做的多点,再多点。”
狗一刀打了个哈欠,正好赵吉看过来,狗一刀立刻作势抹了抹脸上打哈欠挤出的眼泪,鼓掌道,“想的真好,实在感人。”
赵吉神色一滞,果然狗一刀后面不是什么好听话。
“分明知道这是条破船,不想着好好修补,只把不断涌进船舱的水舀出去。你也真是个绝世人才,不知道当年在资善堂究竟读了些什么书。”
赵吉面色微凛,但好脾气道,“这件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狗一刀笑道,“所以你不是动了朽木脑子,与天机阁合作,要将这滩死水彻底搅浑吗?”
赵吉并不惊讶于她猜到这件事,毕竟单她杀了数十名朝廷命官却未上官府花红这点就足以叫人生疑。
狗一刀目光锐利看向赵吉,“你知道自己该死吗?”
在位三十余年,党争不断,豪绅未改,这是无能。
但为寻长生引兵入关,欺压忠军放纵盘剥,这是无道。
赵吉原就被子蛊折磨的苍白的脸彻底失去血色,嘴唇颤抖,半晌后恢复平静,“皇子年幼,朝中未参立太子,若我身死,朝堂局面必乱。”
各路牛鬼蛇神都将分出阵营,挑选一股势力下注。
更何况还有吴明这个威胁在……
赵吉想到了自己的底牌,从失措中缓和,气定神闲道,“北辽昨日已陈兵关外,不日叩关,挥师南下。”
狗一刀道,“你看起来很高兴?”
赵吉笑道,“凡事有利有弊,于此时的我而言这个消息不算太坏。”
狗一刀面露讥笑,契丹此时叩关,自然对他而言不坏。内忧加上外患,狗一刀如何也不会在此刻动他。
那对谁是坏消息?
是边关数万将士,是北境百万平民。
狗一刀收敛笑意,随即反手抱过身后的刀,寒光泛出,晃得赵吉下意识闭了眼。
再睁开时,他的双眼通红,涎液溢出嘴角。
狗一刀将一块带血的肉放在刀面之上,递到赵吉面前,“吃下这块肉,你的寿命就只剩下三个月。”
赵吉半点听不进去,抓住肉开始大口吞咽,皇家礼仪碎落一地。
狗一刀简单处理了下左臂的伤口,抬眸看向吃完了肉,恢复淡然的赵吉,“陛下可要御驾亲征?”
赵吉刚刚红润的脸再次失去血色,“你说什么?”
狗一刀看着赵吉害怕的神情,眉眼绽开笑意,“契丹人手里的兵器不少得力于你的帮忙,你不去亲眼瞧瞧怎么行?更何况,我是要去的,你若不在,我怎么喂你吃肉?”
赵吉眉头紧皱,“你去做什么?”
狗一刀慵懒的半抬眼皮,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赵吉紧跑两步,“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狗一刀缓步走下台阶,举起左臂,“陛下,至少等我伤口止住血再说吧。”
寅时一刻。
即便是有不夜城之称的汴梁街道也不剩几个行人。
但悦来客栈不受时间约束,门前的灯与堂内的灯时刻通明,从不上板,因为绝不会有人趁着夜色敢来找他们的麻烦。
“掌柜的,一间房。”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霎时在堂内蔓延。
大堂所有人纷纷转头看向这个刚刚跨进门的人。
她穿着一身并不贴合的男装,头发随意束成高尾,背后的刀看起来过于普通,就像是从路边铁匠铺里随意捡出来的一件残次品。
掌柜的停下翻看账册的手,撑着下巴看了狗一刀许久,随后道,“客官,上房请。”
狗一刀有些心虚,冲着从柜台后走出的掌柜老实交代,“我没那么多银子住上房。”
掌柜的听了这话有几分惊讶,踏上楼梯的脚顿了顿,笑道,“已有人为客官付好了房钱,客官无需忧心。”
到了客房门前,掌柜的道,“我便不打扰客人了,若有什么需要您随时招呼。”
狗一刀目送掌柜的下了楼,推开房门……
扑鼻而来的郁金香香气让狗一刀下意识拔腿就跑,但她跑的再快又怎么比得上当世轻功第一。
被抓住的瞬间,狗一刀一恨自己被身上的血腥气堵住了鼻子,没早点闻到楚留香的味道。
二恨自己刚刚没管住腿,转身就跑,导致现在想做个及时认错的态度都来不及。
“砰”
房门被关上,脚步一步步接近。
“这就是一刀说的办法?”
狗一刀承认自己是个不大看的懂眼色氛围的人,她见多了楚留香笑的和煦,也见过他故意对自己冷声冷气。
可真是从没见过他现在这副似笑非笑的冷面模样。
狗一刀不由浑身汗毛直立,冷汗在额角虚虚发出。
“我可以解释……”
楚留香拉着狗一刀在床边坐下,“哦?那我好好听一刀的解释。”
狗一刀垂眸道,“我本来是想去杀他的!谁知道那家伙说的也有些道理……你看,现在连个太子都没有,要是真的杀了他得多麻烦。而且……”
狗一刀说着说着,就见楚留香放在床边的手逐渐青筋暴起,她思来想去住了嘴。
“一刀怎么不继续说了?”
这话激得狗一刀一激灵,眼珠子一转,“我的伤口怎么好像有点疼。”
楚留香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轻轻掀开狗一刀的左臂衣裳,见到里面包扎得不忍直视的布条,小心翼翼的将布条解开。
刀口不仅深,而且创面不小。
“自己的肉割起来不会疼?”
狗一刀打量着楚留香的表情,琢磨半天,试探性回道,“不疼不疼。”
楚留香冷哼一声,停下原本小心翼翼的动作,将药粉抖落在伤口之上。
狗一刀疼的钻心,但愣是忍着没哼出一声,反倒是楚留香见她发白的脸色后悔不已,换了柔声道,“这药粉治疗外伤有奇效,你忍忍。”
随后动作加倍小心,生怕再弄疼了她。
狗一刀听着楚留香缓和的语气,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为自己终于说对了话而沾沾自喜,。
重新包扎好,楚留香起身与狗一刀隔开距离,“为何不回家?”
狗一刀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时候该追过去,立马贴紧楚留香,揽着他的腰道,“我怕回去吵着你。”
“是怕吵着我,还是怕气着我?”
狗一刀嘿嘿笑道,“都有,都有……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的?”
“这么晚还开着的客栈只有这里,算你聪明还知道找家客栈。”
狗一刀没敢说自己原本的确打算去荒地里将就一晚,结果被巡铺赶走。
狗一刀心里默念刚刚叫醒她的押铺名字——宋老九!真是个好人。
第116章 写欠条 签婚书
狗一刀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明白楚留香这些日子为她担惊受怕。
看着楚留香一脸疲惫,狗一刀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 咬咬牙,一狠心,“我今天给你还债行吗?”
楚留香听了这话不禁失笑,没好气的点着狗一刀的脑门道,“一刀当真觉得我就这样急色?”
狗一刀憨厚的点头,疑惑反问道,“你不想吗?”
楚留香一把捂上狗一刀的脸, 另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将她托放在软枕上, “一刀,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想与你做亲密的事。但不是现在,因为我并非畜生。”
狗一刀看着楚留香, 不禁感慨楚留香对她实在太好, 无论如何,她也至少应该满足楚留香的一些奇怪小癖好作为报答。
狗一刀想到之前被打断的话……
楚留香半跪在床边, 双手握着她的手, 满目深情。
狗一刀眼角一吊, 轻呵一声, 故作漠然,“你至今究竟爱了多少人?”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冷漠的神情, 一时间愣怔无措, 下意识就要开口解释, “一刀,我……”
狗一刀发现楚留香是当真在惊慌后, 揽住他笑道,“别慌别慌,我还当你喜欢我同你这样说话呢。”
楚留香这才想起来先前的事,轻笑道,“一刀真的想知道吗?”
狗一刀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会在过去遇见无数的人,亲人、友人、爱人,彼时彼刻,一定都是真心真情,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你自然没必要否认过去的真心。”
楚留香微眯着眼睛,松开狗一刀的手,缓缓起身,斜倚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狗一刀。
“一刀曾经喜欢过谁?”
这话问出,连楚留香自己都觉得荒诞,毕竟狗一刀察觉情爱都是他步步教授,但她话里明显的心虚勾得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狗一刀抬头望向楚留香,尽量显得自己老实可怜,“我只爱你一个。”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的模样,拍着她的脑袋叹息一声,心里已经清楚,大概她见过的每一位样貌出众的男子都被她喜欢过。
楚留香站在床边,狗一刀双手伸去,只能抱住楚留香的大腿处。
一把环抱,“明日我带你去玩一玩可好?”
楚留香本打算做出高冷模样换些好处,低头看着狗一刀亮闪的眸光,不禁抚向她的发顶,温柔道,“一刀想带我去哪儿玩?”
狗一刀看着楚留香总算恢复了温柔,心脏没来由一跳,激动之下没忍住猛一用劲,将楚留香拉倒在床上。
楚留香吓了一跳,顾及狗一刀的伤势,尽量避开伤口,手肘撑在她的头侧,垂眸却瞧见她尽力抬头,嘴唇凑着他的脸就吻来了。
楚留香下意识接住狗一刀,随即想到她躺在床上昏迷的三日,双眼泛红,立刻停住迎合的动作。
又是蛊虫,又是刀伤,无论如何都不是放纵的时候。
楚留香侧躺到一边,闭眼静心,顺便伸出一只手捂上狗一刀的嘴,嗓音低哑,“一刀,你现在不可纵欲。”
狗一刀微微张嘴,伸出小舌绕着楚留香的掌心打转。
楚留香直到实在忍不住时才缓缓收手,心里盘算着,或许可以讨些不需一刀费力的好处。
嘴上刚得了空,狗一刀便问道,“龙小云呢?”
楚留香蹙眉不满狗一刀此时提到这么个煞风景的人,但还是回道,“我找了位朋友看着他。”
狗一刀点点头,顺势拍了拍楚留香的的,“那就快睡吧。”
楚留香还没从刚才的余韵中回过味来,被这句话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再看狗一刀,居然已经沉沉睡去。
楚留香默默起身出门下了楼。
掌柜的谄媚道,“香帅怎么还亲自跑一趟,需要什么您招呼一声就是。”
楚留香温和道,“劳烦掌柜在隔壁再开一间房,另外帮我打两桶水上来。”
掌柜的扔出一把门钥,又歉意道,“不巧,刚刚笨手笨脚的伙计浇灭了灶火,热水约莫等个把时刻我再为您送上去可好?”
“冷水就好,多谢掌柜。”
楚留香接过钥匙后,留下这句话就上了楼。
直到他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堂间的人霎时间议论纷纷。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人捻了粒豆子在嘴里嚼吧两下,“大名鼎鼎的楚留香和一个女人共处一室,这倒不是个稀罕事。”
另一人接道,“稀罕的是,他与那个女人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难不成他对那女人不感兴趣?”
有一人□□道,“若不感兴趣还要什么冷水。”
在话题围绕着二人关系的猜测延续许久后,忽然一人道,“那女人究竟是谁?”
这问题似乎没人知道,顿时一片雅静。
一个带着青纱斗笠的黑衣剑客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碗底砸在桌上。
堂内所有视线转到他的身上,只见他轻声低语道,“她是一个与我曾经相似的人,她是一个我要杀的人。她叫狗一刀。”
龙小云自从遇上了狗一刀这个煞神之后,难得睡一次这么舒心的觉。
一觉睡到自然醒,安逸的睁开眼——
“啊!”
尖叫声惊飞一群在树上歇息的麻雀。
“大清早不睡觉,把脸凑到别人跟前,你有病吗!”
狗一刀不仅不恼,还觉得极为有趣,“你竟然会害怕?”
狗一刀与龙小云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时常都不觉得他是个小孩,甚至觉得他应该只是长得像小孩罢了。
不是听说世上正有这种童子功,保持幼儿长相,实则却是个老怪物吗。
龙小云自以为受到了狗一刀的鄙夷,怒道,“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会害怕!”
狗一刀点头称是,似笑非笑道,“也对,你是人,人总该为一些事感到害怕。”
龙小云眉头紧锁,顿感不妙,“你想干什么?”
狗一刀将龙小云从被窝里拎起来,“带你出去玩儿。”
狗一刀扛着龙小云走到大门口时,楚留香正与这家主人聊天。
狗一刀远远瞧着那青衣男人身姿欣长,恰巧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眉梢眼角尽是疏离清冷。
狗一刀轻啧道,“好冷的一个美人。”
龙小云冷笑道,“那是人家不稀得搭理你。”
虽然龙小云嘴欠,但他说的也是实话,毕竟那青衣人转头对着楚留香倒是一脸和煦。
狗一刀不服气了,走上前从青衣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背,“我是欠了你钱,可你应该也赚回去不少。怎么说也有过生意情分,这么厚此薄彼不大合适吧。”
青衣人浑身一僵,浑身气势更加摄人,只叫人觉得他就是“生人勿近”四个字的转世。
楚留香缓和道,“一刀认识我这位朋友?”
狗一刀点头,“在鬼樊楼时找他买过消息。”
青衣人冷哼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才叫生意,给了银子的才叫买卖。”
话里话外指责狗一刀没给他钱。
狗一刀自知理亏,“对不起,我的确没钱……现在也还是没钱……你要实在想要,不然我给你打欠条吧?”
青衣人二话不说摸出纸笔,狗一刀只觉得这清冷美人破碎了一半。
只见他走笔游龙在纸上写了满篇,随后递给楚留香,“香帅过目。”
狗一刀挑眉道,“我的欠条你不拿给我是什么意思?”
青衣人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看得懂?”
狗一刀立刻缩了缩头,偃旗息鼓。
楚留香接过那张纸显然有些惊讶,正要说什么,只听青衣人道,“我知香帅是正人君子,但有时为了抓住一只飞鹰,总要留一些底牌,就当是心理安慰也罢。”
楚留香从惊讶中恢复,淡然笑道,“我只求真心感化飞鹰,从不求牢笼绳索。”
青衣人听罢,抱拳敬佩道,“是在下小人之心,还望香帅见谅。”
说完作势要将纸张撕烂,狗一刀一把夺
过,“不就是个欠条吗?你们怎么说的我云里雾里的。”
狗一刀丈二摸不着头脑,朝着青衣人问道,“我给你打欠条,你不该夸我吗,怎么还调过头夸他去了。”
龙小云瞥了眼纸张上的字迹,嘲笑出声,“疯子,那上面写的是婚书!”
狗一刀见不得龙小云这么高兴,耸了耸肩,顶住他的腹部,叫他疼的笑不出声。
龙小云不笑,狗一刀反倒笑得开怀,转头问楚留香,“你怎么不想我签?”
楚留香接下龙小云,“就这么一直扛着他不累吗?”
狗一刀摇摇头,还想接着问,楚留香却半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开口同青衣人道别。
狗一刀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想着楚留香近来对她的态度,还有她最近得作妖程度……
狗一刀二话不说,咬破手指朝纸上一盖,扬着纸张挑衅地看着楚留香,“这下你是我的了!”
龙小云忍着痛,也要再插一句嘴,好叫狗一刀死心,见到她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那纸上只有你画押,楚留香既没留名也没画押,你美什么呢?”
狗一刀当真一愣,转头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此时愣怔的看着狗一刀扬在手里的婚书,喜悦之情实在难以言表,乍然听见龙小云的话后,楚留香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在狗一刀的红押旁印下一抹红印。
第117章 好油饼 百人夺
楚留香不放心的从狗一刀手里接过婚书, 郑重的折叠好放入怀中。
虽然这封婚书还未送至官府入册,但楚留香此刻心中已然大定。
青衣人看着狗一刀冷声道, “看在香帅的面子上,我便送你一条消息。”
狗一刀不在意的笑道,“我现在可不再需要汴梁城里的消息。”
谁不知道鬼樊楼里的消息虽然灵通,但仅限于汴梁城内。
青衣人听见狗一刀这话轻笑一声,挑了挑眉随即看向楚留香,“有人要来杀她。”
狗一刀搓着指甲,漫不经心道, “想杀我的人可不少。”
狗一刀指了指刚刚落在屋顶收剑的中原一点红,“瞧我的护卫, 最近都累瘦了。”
青衣人抬头看见中原一点红正脸色泛红,怒视着狗一刀,显然想反驳她的话。
青衣人轻蔑一笑,随即冷淡收回视线道, “那便祝你的运气和你的鼻子一样好。”
狗一刀好奇道, “你怎么知道我鼻子好?”
“除了你的嗅觉外,你不大可能还有别的办法能认出我是那夜与你在鬼樊楼相见的人。”
毕竟他去鬼樊楼都极为小心, 回回确保黑袍遮身。
狗一刀不好意思挠挠头, “那倒不是, 只是我刚刚找龙小云的时候进错了屋, 看见了你的黑袍。”
楚留香赶紧拉着狗一刀告辞,都走远后, 狗一刀回头看见青衣人还站在门口深呼吸。
狗一刀有些好奇, “你怎么会与鬼樊楼卖消息的人扯上关系。”
他的身份都被叫破, 楚留香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顺手点住龙小云穴道确保他听不见后道, “他年少时心怀大志游侠四方,我曾帮过他些小忙,现在是兵部库部司的员外郎。”
狗一刀第一反应是,朝廷的官员怎么也出来卖消息,不过想想也合理,毕竟以普通官吏的俸禄来算,便是想赁个好些的宅子都成问题。
尤其兵部如今就是个空闲摆设,库部司尤甚,半点油水没有。
中原土地上最新的军械,大概会是契丹人用着安肃军开采出来的铁矿炼制成的。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沉思许久,笑着轻轻捻着她的耳垂。
狗一刀脑子这才转过来,楚留香来找青衣人大概是特意来问那枚军制毒飞镖的事,心里不由一阵暖意。
狗一刀放任意识与肢体肆意流动,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亲昵的蹭了蹭。
楚留香很是受用,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顺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眼神瞥到一旁的龙小云,恢复了神智,随手解开他的穴道。
龙小云现在气不打一出来,他当然知道跟着狗一刀没有好果子吃,可他实在没想到他们对他越来越过分。
随时随地,但凡有一点不满意就把他敲晕,有什么不想让他听见的就点穴。
可他现在不敢轻易开口,因为他切身体会到了,狗一刀那个疯女人是真的不拿他当人在看。
他控诉的目光压根没人搭理,楚留香只关心一个问题,“一刀想去哪儿?”
狗一刀早就想好了路线,“从东角楼到潘楼,一路过去又有吃又有玩。”
“一刀今日出来,当真是为了与我同游?”
狗一刀的指尖在楚留香胸口绕着圈,嘿嘿一笑。
她不久就要再次前往北境,如果不在此之前治好龙小云,他路上要是作了妖麻烦可就大了。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的笑,也就明白了答案,恰好他也有想做的事。
楚留香朝着暗处的一点红微微颔首致谢,随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狗一刀与龙小云一眼,“一刀好好玩。”
就在转身离开之际,还不忘回头补一句,“切记别吃得太撑,伤胃。”
楚留香的确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狗一刀硬生生吃了一路,各色团子、果子、蜜食数不胜数。
最后到得胜桥郑家油饼店门口时,已经撑的直打嗝。
龙小云鄙夷腹诽,只有毫无自制之人才会如此暴饮暴食。
刚想完,狗一刀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一另边,“看什么看,你一口也不许吃。”
龙小云一大早被狗一刀折腾到现在,又累又饿。
方才还好,糕团甜腻并不勾人,但现在那油饼香气窜了整条街,直往他鼻子里灌。
龙小云低声狠狠道,“早知道我昨晚多吃两碗饭了!”
狗一刀听了这话拍了拍他的脑袋,心情不错。
要是在先前,他一定要么怪狗一刀不给他吃饼,喊打喊杀。要么怪他娘没给他备好早饭,或是提醒他前一天晚上多吃些。龙小云至少现在终于开始怪自己了。
野狗群里,头领教导不听话的狗崽子就是揍,把他揍服,再丢到族群里任由其他狗欺负一番,一圈下来,狗崽子基本也就老实了。
狗一刀不是念着之乎者也,有教无类的好夫子,她也没那么多时间陪着龙小云耗。
只要能用最快的速度让他认识到过去的错,发自内心的做一个人就可以。
郑家油饼的名气传遍全国,狗一刀在临安时就曾听来往的行商说过。因此这里的生意也好的一塌糊涂。
门前足足排了好几折的队伍。
狗一刀拉着龙小云去排队,龙小云道,“你是狗一刀,他是楚留香,难道你们吃个油饼还要排队?”
狗一刀疑惑道,“不然呢?”
龙小云趾高气昂道,“要是我爹在,他一定会直接买下这家店,把这些排队的人通通赶走,叫这些厨子去我家专门做给我吃。”
狗一刀面无表情,“哦,所以你现在遭报应了。”
龙小云红着眼不服气道,“你就是嫉妒我!你武功比我高怎么样,我有爱我的爹娘,还有数不清的金银钱财!”
狗一刀把龙小云的头掰着,从队伍头看到队伍尾,“你觉得这些人最多的等了多久?”
龙小云不屑道,“队伍头的那些人背心都湿透了,约莫至少一个时辰吧。”
狗一刀笑而不语。
龙小云反倒有些不适应狗一刀这样既没有接话,也没有打他的情况。
直到龙小云在太阳下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后,他才明白狗一刀打的什么算盘。
夏日本就热得很,又到了正午时分,油饼摊更是蒸腾。
龙小云站的眼前发黑,总觉得自己要倒,全凭油饼的香气像吊魂似得勾着他。
眼看着就要排到了,狗一刀却忽然把他扯出队伍。
龙小云委屈得几乎要哭出声,“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狗一刀淡然道,“你不是说要是你爹在会把排队的人通通赶走吗?你现在就假装一下你爹来了之后的情况好了,正好你好久没见过你爹了,要是实在想的话,你叫我一声爹的话,我也勉强愿意答应你。”
旁边的人看着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狗一刀索性提着龙小云钻进了旁边的巷子。
龙小云哭喊不止,一个墙角的老乞丐颤颤巍巍起身,将双手尽力在衣裳上蹭干净后,端着别人顺手丢给他的一张油饼走过来。
“小娃,莫要哭了,我这张饼给你可好?”
龙小云将老乞丐的破碗掀翻在地,“谁要你的饼,脏死了!”
狗一刀凝眉沉目,“捡起来。”
龙小云还没见过狗一刀这样正经的模样,吓得不行,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乞丐反倒转过来安慰道,“女娃莫要凶他了,是我的错,不怪他。”
狗一刀并未理会,一脚将龙小云踢到地上,“我再说最后一次,捡起来。”
龙小云立马爬过去,将碎成两半的碗和一张沾满灰尘的油饼捧在手里。
汴梁城的街道地面都是石板铺就,下面是四通八达的水道。
为了街面干净不积水,道路最两侧是大小一致的洞眼便于排水。
狗一刀指着洞眼对龙小云道,“我看你很适合与他们玩几天。”
龙小云顺着狗一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洞眼里竟然是一双双的眼睛!
狗一刀抬起巷子边的一块石板,将龙小云一脚踢进去。
“今日起,谁赢了,可以吃一张郑家油饼。”
说完就把刚刚那张落地的油饼也扔了进去,然后潇洒的放下石板,龙小云在里面怎么也打不开,急得直跳脚,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狗一刀却浑然不觉,转头打量起老乞丐来。
“真是巧了,你老人家的一百两银子用完了?”
老刘头心里一惊,抬眼偷偷觑了眼狗一刀,认出后毫不犹豫,立马跪下磕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拿着那些钱跑了……”
狗一刀也不拉起老刘头,席地坐在他侧面,确保他跪得正位不是自己后,拿手垫在他的额头上,以防他磕头时额头碰地受伤。
狗一刀这么一弄,只要她不叫停,老刘头是半点不敢停,直到狗一刀估量着他差不多到极限时才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狗一刀记得当初不是说老刘头的儿子在松江府买了宅子吗,怎么现在却在汴梁做乞丐。
老刘头长叹一声,“造化弄人……”
他当时拿了银子回家收拾了东西是拔腿就跑,谁知到了松江府刚把银子摸出来就被赶出了他儿子的家,银票也没给他还回来。
老刘头没了法子,靠着从前微薄的积蓄在松江府待了几日,实在半文钱也挤不出来,但儿子这边还是不见他。
无奈之下老刘头又回了他们村子,谁知村里的土地问题解决了,但由于重新分地的时候他不在,他家的好田也被别人占了……
第118章 德来楼 招牌菜
老刘头原也认了命, 总归还得了几分薄田,勉强活个几年也凑合。
谁知村里有人的远亲是牢头, 恰巧将狗一刀与陆小凤那日的对话听了去,原是当作笑话同人说起,没想到一百两的事就这样传开来。
老刘头再没脸待下去,正好一伙打秋风的灾民从这儿过,他索性带着那点粮食跟他们一起走。
他本以为自己没多少活头,结果一路上人都死的七七八八,反倒是他还活着进了京。
狗一刀抬手将老刘头的头抬手, 坐在他对面,摸遍自己全身, 找出最后的几个铜板,丢进老刘头已经破了的碗里。
“老刘头,你这人真是怪。”
铜钱入碗,丁零当啷旋着圈的响。
“我之所以给你一百两, 是因为你在路上劝我不要去, 我觉得你是好人。但转眼你带着银子跑了。”
铜钱的转声越来越慢,就在快要停下时, 临街一顽童踢的石子落入碗中, 将铜钱砸动, 声响继续。
“你自己吃不饱饭, 却又上来要给别人饼吃。老刘头,你成日里玩儿的哪一出?”
铜钱终于彻底落了地, 没了半点响动。
老刘头伸出黢黑苍老的手指, 小心翼翼将破碗勾到面前, 摸出三枚铜钱捏在手心,低垂着头。
“女娃, 你给我一百两时,我只当你是个千金小姐,随随便便就能摸出无数银两赏人。”
“等我回了村才听说了你的名字,一路从南到北,走了无数的地方,才知道了你的事。”
“你不容易啊,你比我活得不容易。可你怎么就长成了这样的性子……所以啊,女娃,这人天生就分出了善恶,只有善恶的两个尖头头上的人都能成事。你心善,所以你能做一个扬名天下的大侠。而我,狠不下心又时时贪婪,只能像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和无地的流民,无粮的饥民在一起,浑浑度日。”
狗一刀笑着起身,顺势将他拉起,“老刘头,我本在你说这些话时,脑子里琢磨了好些话安慰你。但思来想去,不如告诉你一件事。”
“你以为自己落到现在的地步是没能守诺将银子分出,或是没能狠心把钱从你儿子手里夺回来。其实都错了,你错在,你没习武。”
老刘头错愕地看着狗一刀,全然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要是你也像我这样背上一把刀,你的地就不会被抢。你要是武艺高强,你儿子也不敢将你赶出家门。”
老刘头沉默不语,或许她说的对……
当年他也曾遍读四书,但读书的出路实在太窄……
狗一刀接着又道,“但归根究底,这不是你的错。要是一个国家需要百姓都背着刀才能公平的活着,那这个国家就病了。”
世家门阀如附骨之疽,定要刮骨才能疗愈。
狗一刀看着石板之下,听着里面的喧闹嘶吼,缓缓闭上眼睛。
大宋,真的有未来吗?
狗一刀起身准备离开,老刘头轻声道,“那小小子,你就当真不管了吗?”
狗一刀看着老刘头脸上的担忧并不作伪,“放心吧,我会管,毕竟他不该死在这儿。”
狗一刀打算在汴梁等三日,这是给皇帝做决定的时间。
她凭着记忆穿街绕巷,准备回到楚留香的宅子,恰巧路过德来楼,想着进去瞧瞧小张李。
这回她仍旧是身无分文,但她赌一个楚留香能在她因为吃霸王餐被打一顿之前找到她。
要是楚留香没能指望得上……
反正她扛揍。
狗一刀现在身上穿的是一身从楚留香那儿随便找来的一件衣裳,光是看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半只脚踏到门槛上,小二便殷情的过来接引。
“客官,您几位呀,可有订座?”
狗一刀还没一个人进过这样高级的酒楼,简直可谓是大开眼界。
这酒楼主楼足有三层,附近还有五楼相互联通,为此还架设了凌空飞桥。
珠帘绣额,金碧辉煌。
狗一刀这才算是知道,权贵富商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按这里的规矩,先点菜,再落座。
小二领着狗一刀到了柜台前,指着一排菜牌道,“少侠要吃些什么?”
汴梁酒楼里的伙计都是人精,眼见着狗一刀穿着男装,无论叫姑娘还是公子都有可能得罪人。但见她背后背着把刀,管她是真侠客还是哪家千金假扮,总会讨了口彩。
狗一刀没注意到小二的满腹心思,只摸着下巴猜那牌子上到底都写的什么字。
心里又安慰的想着,总归有楚留香兜底,“你家招牌菜,都上上来。”
小二一愣,偷偷上下打量了下狗一刀。
虽说她行为举止不大像个有钱人,可浑身的打扮,衣服的料子是蜀蚕丝怀光锦搭着淮扬绣,头上的小冠则是金丝缠白玉,样样价值不菲。
小二想着狗一刀点的菜价是有资格去楼上雅房的,正要引着狗一刀上楼,却被她拒绝。
“小哥,我想坐那儿。”
小二顺着狗一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就是个普通的堂间小座,是他家最差的一个位置,因为整个酒楼就这一个位置有窗临街。
寻常都没人愿意坐,毕竟没有哪家权贵愿意叫外面进不来的人窥探自己的一角。
但好巧不巧,“少侠实在抱歉,那个位置已有客人订了。”
狗一刀不免有些遗憾,毕竟那个位置是唯一靠窗的,若是楚留香经过,她好随时叫住他,求他进来付钱。
正要转身跟着小二去到别处,没想到身后出来爽朗笑声,“伙计不妨,若是她想坐,哪里都能坐得。”
狗一刀听到声音有几分熟悉,回过头去,才发现竟是柯文远。
狗一刀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二见两人认识,引着他们坐下,倒好茶后就识趣的退开。
狗一刀看着柯文远衣着不凡,举手投足更有几分成熟世故,不禁有些好奇。
“我们分别也并没有多久,你怎么看起来变化很大?”
柯文远把扇子舞的风生水起,扇得他鬓角发丝胡乱飞动。
狗一刀心里没忍住想起了楚留香,这么一对比才发现,楚留香回回就连扇扇子的风吹飞的发丝飞舞都像是提前规划好了路线,每根头发都飘的好看。
“这还要多谢你。”
狗一刀反倒疑惑,她没害了柯文远已经有些惊诧,怎么他还反过来谢谢她。
“我先前同一位姑娘交好,因此被南王世子为难。自南王身故之后,南王府一时也没人有空来找我的麻烦。”
柯文远合拢扇子,点了点这四下的奢华,“近来,一位大人请我做了府中门客,手头也就稍有宽裕。”
狗一刀觉得他这话里透着古怪,“你说的那位姑娘是张好好?”
她分明记得柯文远与这位张好好算得上情投意合,怎么从柯文远的嘴里说出来显得疏离,甚至像是恨不得与她撇清干系。
柯文远立刻冷下脸,低声道,“我敬你侠肝义胆,但休要在我面前再提张好好的名字。”
狗一刀不解,“她怎么你了?”
见狗一刀还在问,柯文远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
徒留狗一刀一人满脸莫名。
“啧啧,你怎么被一个男人丢下了?”
一道阴影落下,还没等狗一刀抬头,那人已经坐下。
“刘瑞竹?”
狗一刀现在怀疑汴梁城是不是实际并没有那么大,或者是与她认识的人都遇上了鬼打墙,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碰上了三个相识的人。
“你怎么也在?”
刘瑞竹并未易容,一张娃娃脸笑的俏皮,“这里可是汴梁城最大的酒楼,在这儿你能遇上整个京城十之八九的权贵。”
狗一刀蹙眉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你和柯文远是权贵?”
刘瑞竹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算哪门子的权贵,攀附了个太监,还当真把自己当作了孔明在世,成日里给那太监出些馊主意。”
狗一刀好奇道,“他与好好姑娘是怎么回事?”
刘瑞竹鄙夷道,“张好好出身平凡,却才情动京。柯文远与她自幼结亲,两人青梅竹马,本都要商议亲事,谁知南王世子看中了张好好,设计张老头沾了赌,成日里都叫嚷着要把她卖了换钱。”
也因此,南王世子当时日日欺辱柯文远。
可当时,狗一刀记得柯文远的反应看起来分明对张好好有情,怎么短短时日就这样了。
“张好好最后还是被她爹卖进了花楼。从前是才女,现今还是才女……”
只是已经物是人非。
狗一刀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有人在堂间弹琴,琵琶古琴缈缈弦乐由远及近。
只见十二名美男子身着唐时轻纱,怀中各自抱着一坛美酒袅袅款步。
刘瑞竹啧啧称奇,给狗一刀解释道,“这是有人点了德来楼的招牌菜才有的阵仗,半年都难得一见呢。瞧这上酒的还是男子,看来点酒的是个女人。真是世风日下……”
刘瑞竹一边说,一边搜寻着堂间的女人,结果惊悚的发现,整个大堂除了他身边这个女人外,再没有别的女子!
刘瑞竹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告辞,神色复杂道,“你保重。”
第119章 “我是你的娘子?”
狗一刀拉着刘瑞竹, 满脸莫名,“你走什么, 我点了菜,不一起吃点儿?”
刘瑞竹心被一梗,闭眼指着那堆抱酒来的男子,本想问那是不是她点的,可想想狗一刀不识字,她大概压根不知道自己点了什么,“你当这德来楼是做什么生意的?”
狗一刀理所当然道, “除了是个吃饭的食楼还能怎么?哦,还可以卖点乳酪冰点、自家小酿?”
刘瑞竹真想直接扯开狗一刀手里攥住的袖子转身就跑, 但想了想狗一刀的武力,还是老实坐下,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是楚留香不来,他该怎么在德来楼的人这里与他撇清干系, 若是楚留香来了, 他又该怎么与她点酒这事撇清干系。
“凡京城酒家,无不在门首搭建彩楼欢门, 唯独德来楼没此安排, 一因它实在盛名, 二因它还做着旁人不做的生意。”
整个京城唯独德来楼有供女子取乐的小倌。
别家凭栏而倚的尽是浓妆妓女, 换汤斟酒特用美妇人,只有德来楼斟酒的焌糟还有美男子, 这就成了他家的头牌菜。
狗一刀这才算是听懂, 恍然大悟道, “我这是把菜都点成了酒啊?”
刘瑞竹恨不得按住她的脑袋使劲晃晃,“这是重点吗!他家这头牌菜非得三万两银子才能吃下, 你有这么多钱?何况那十二名男子你能消受得起?”
狗一刀撇嘴,“我吃男人干嘛,把那十二坛酒喝完不就没亏?”
刘瑞竹看笑话般,“三万两银子你都付得起了?那你就多担心点别的吧。”
还有一句话刘瑞竹识像的没对狗一刀说出口,多担心下一会儿付账的人会不会把你拆骨入腹。
说话间,十二名美男子已经伴着丝竹管弦走至跟前,个个容貌不俗,而且并非如江南小馆一般白粉点面,头簪红花,清风素雅举止不落世家子弟。
狗一刀客气的点点桌下,“劳烦把酒放在桌下就行。”
毕竟这十二坛酒桌上可搁不下。
十二人听话的将酒放下,却立在一旁久久不走。
狗一刀疑惑道,“诸位小哥还有事吗?”
刘瑞竹这才明白,狗一刀刚刚压根就没听懂!
为首那名男子勾唇轻笑,狗一刀听见笑声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生得白净,眉宇轩轩,清俊眉下眸光温澈,叫人看一眼便觉得醉在温润春风之中。
男子并未因狗一刀的不懂而轻视,反倒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客人点的十二坛酒价值万两,但那酒的味道不如寒露阁三分。”
狗一刀惊讶环顾四周,低声厉问,“你们这儿是黑店?!”
男子仍旧笑着,但这次的笑触及眼底,带着几分真心。
狗一刀呆呆愣愣的瞧着他的手如轻羽拂过她的唇珠,激得她心间一颤。
她先前没躲开耶律莫哥那个亲吻,只因她原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那时候的她也没意识到亲吻究竟代表什么。到了如今,她不仅知道亲吻代表什么,更知道这轻轻抚过的手指代表什么。
“因为这酒价卖的不光是酒,还有我们。”
狗一刀这回再不明白过来,她就当真是蠢钝如猪了,合着她这是进了香艳销魂窟,英雄失心冢。
十二名男子不再等她开口,规矩的绕着她围坐,狗一刀没来由的咽了下口水,随即就想要窜出这个包围圈。
她现在算是明白刘瑞竹刚刚幸灾乐祸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要是叫楚留香看见,她可就要遭大罪了。
狗一刀告罪道,“各位小哥,实在抱歉,我这儿不用大家守着,我喝那酒就足够了。”
“怎么能叫客人独自饮酒,我们这儿可没这样的规矩。”
“若是现在离去,必定叫人以为我们受了客人的厌弃,往后我们……”
狗一刀看着男子幽怨的眼神,心中不禁动容,她知道些花楼的规矩,只是没想到这里也是如此,只能开口道,“那你们坐的离我远些。”
为首男子点了点周围,提醒道,“客人,这里是堂间,四下皆是人,若是叫人看见了……”
狗一刀明白了,要是叫别人看见他们没伺候人,又得说闲话。
狗一刀求救的看向刘瑞竹,却见他蹭的一声站起了身,“在下先行告辞,您好好玩儿。”
狗一刀想要拉住刘瑞竹,却被十二名男子围住不能动弹,又生怕伤了他们不敢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瑞竹跑了。
不仅如此,为首那名男子端着的酒杯还递到了狗一刀跟前,她只能就着手喝下去,一杯接着一杯,狗一刀这回算是知道什么叫灌酒。
简直当她是头牛,一杯接着一杯顺着她喉间下滑。
实在喝不及,被呛得低头咳嗽,这才有了半点说话的空档,“我知道你们着急下值,可,咳咳,可至少把我当个人吧。”
谁家能这么喝啊,何况那还是酒!
狗一刀忽然察觉背上一道熟悉的力轻轻抚着她,原本充斥着酒气的鼻子瞬间畅通,温柔的郁金香气味四散环绕。
“下次还乱跑吗?”
狗一刀回身一扑,将人按在身下,笑道“下次一定问清楚!”
楚留香无奈笑着顺了顺她因咳嗽而胡乱飞散的头发,晨间给她梳好的头发现在又乱成一团。
周遭的视线过于刺眼灼热,楚留香将狗一刀拉起身,“一刀想回家了吗?”
狗一刀指了指满地的酒坛,“这些要好多银子,不喝完怎么行?”
楚留香招呼小二将酒搬到雅座。
两人刚坐下,楚留香就道,“一刀知道错了吗?”
狗一刀立马重新起身,低头认罪,“我错了。”
楚留香对狗一刀这认错态度逗得笑出了声,酝酿了半晌的严肃散得如何也抓不回来,只能将人一把揽住,温柔说道,“一刀今日因他们不会武功便不懂推拒,一杯接着一杯的饮下,明日是否会因为旁人不会武艺容忍更多?”
楚留香轻叹一声,“一刀喜欢汴梁吗?”
狗一刀蹙眉沉思许久,“喜欢又不喜欢。”
“这里实在繁华,比江南还要热闹百倍,许多东西在松江府也没见识过。但这里分明藏着另一个汴梁。”
汴梁的地上与地下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里日夜不歇,百姓安居乐业,吃喝玩乐处处有所去处。但石板路下的一双双眼睛还有充入贱籍的妓女小馆叫她一次次觉得这里与临安无异,透着整个大宋的本质——吃人。
狗一刀自小知道,狗吃人,人吃狗。如今在外走了这么久,她才清楚,人也吃人。
楚留香看狗一刀浑身戾气,轻拍她的后背,“莫急,欲速不达。”
狗一刀想的烦躁,手里端着杯酒正要饮下,却被楚留香拦住,抓着她的手腕,冷声道,“一刀忘了自己身中蛊虫的事了?”
狗一刀只能放下手里的杯子,眼珠子一转,讨好的将酒杯凑到楚留香嘴前,“那你要喝吗?”
楚留香眼睛看着狗一刀的眼睛,见她看似笑得开怀,眼中忧郁都被压在眼底,心中疼惜,顺着她手接下一杯酒,“娘子赐,不敢辞。”
狗一刀不禁失笑,“我是你的娘子?”
楚留香点着她的额间,“婚书按下了手印,莫不是想不认账?”
狗一刀还真是忘了个干净,当时只为了气龙小云,此时骤然被提及,心虚又硬气道,“当然认!”
楚留香算得上是这儿的常客,眼神扫过屋内,便知这是那间雅座,抱着狗一刀熟门熟路的开了屋内的一扇门,一张红木雕花床赫然出现,床尾还置了张春凳。
再一看这件屋内,四处挂着各式物件,狗一刀看来看去也就只认识一条马尾鞭,看起来造型古怪,“这东西是用来除尘的?怎么还特意钉挂着。”
半天不见楚留香出声,狗一刀回头才发现,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进屋的那道门关上,一直温润的眉眼里竟然夹杂了些邪佞,呼吸不稳,眸色黑沉。
狗一刀对那些器具不熟,但对他这幅模样可太熟了,“咱们这是在外面,还是回去吧……”
楚留香笑道,“一刀不是觉得不喝完酒浪费吗?德来楼的规矩便是,点了招牌配这么间屋子,若是不用岂不是更浪费?”
狗一刀听出了他话里的异样,但还是梗着脖子道,“要这么算的话,那十二个小哥也该叫上才对。”
楚留香抬眼看去,眼眸森然,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愠怒,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哦?”
狗一刀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警觉非常,立刻认错,“我错了!”
楚留香没说话,直勾勾看着她,眼神摄人心魄,“一刀既然错了,该受些惩罚对吗?”
说罢,楚留香笑着端起床边的一碗红艳艳的汤水递到狗一刀嘴边。
楚留香的声音听着不大对劲,狗一刀本能告警,想要偷偷逃脱,却听见楚留香悠悠道,“旁人喂酒都可以,怎么我喂就不行?”
狗一刀还以为这都已经在他喝下她喂的酒之后都过去了,结果他还没忘!
“倒也不是,我喝,我马上喝。”
喝完了狗一刀才问,“这是什么?”
楚留香接过小碗,扔到桌面,只见小碗半点没晃直挺挺的立住。
“昨日醉。”
第120章 万两银 半两银
狗一刀指指自己的鼻子, “你看这是什么?”
楚留香眼里不自觉盛满温柔,“小狗鼻子。”
狗一刀笑道, “这是个很灵很好用的鼻子,可不是你那什么都闻不见的摆设。”
楚留香听见她的话,笑溢出眼底。
狗一刀咂着嘴里的味道,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
楚留香见她皱汪着脸,笑道,“喝的什么很重要吗?”
狗一刀板着一张脸, 故作严肃,“当然重要, 你教我不能给别人下魅药,怎么转过头用在了我身上。”
楚留香笑着颔首,“一刀说得有理。”
楚留香正要说出答案,狗一刀先一步开了口, “我知道了, 那是清风化散丸!还有……”
见狗一刀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东西,便主动接道, “还有天山雪莲与珀兰金叶。”
狗一刀愣怔道, “这两样东西很贵吧?”
楚留香没想到狗一刀的关注点是这个, “也就与你点的酒价格差不多。”
生怕楚留香又翻账本, 立刻道,“怎么忽然买那两个东西混着清风化散丸?”
“有位大夫朋友恰巧在此, 向他打听了这么个偏方。”
狗一刀感动道, “你先前就是特地帮我去问这个的吗?”
“不是。”
狗一刀瞪大了眼看过去, 这就是姑娘们说的“男人”吗?俩人还没办事儿呢,连说个好听话都不会了。
楚留香好笑的看着狗一刀, 直觉她没想什么好事,手指伸到她的后颈一捏,“我原本是去界身巷的宝行存放那张你画了押的婚书,正巧遇上了那位朋友。”
狗一刀的关注点首先放在了,“界身巷,存放婚书?”
界身巷的大名无人不知,最初仅仅是一处交易金银彩帛的地方,后来大批宝行在此设所。
宝行专做替人存东西的生意,收费高昂至极,因此只有那些罕见到一面世便有损坏风险的宝贝才会被人存放进去。
“你把那东西放到宝行做什么?”
楚留香的指尖揉捏着她的后颈,“对我而言,那是一份无价之宝。”
狗一刀沉默良久后抬眼看着楚留香,一脸真诚,“你每日给我宝行保管费的一个零头就行,我每天给你印一张成吗?”
楚留香面无表情加大力道捏住狗一刀后颈,就连狗一刀接连装模作样叫声呼痛也视若无睹。
“一刀今日点酒花了多少银子,心中可有数?”
狗一刀立刻闭嘴,垂下脑袋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楚留香道,“既然知道,那该怎么办还需要我说吗?”
狗一刀再次点头,再抬头时眼里闪着精光,“你真的不能把红袖姑娘引荐给我认识吗?”
想想楚留香之前还了贼赃后分明穷的响叮当,跟她一起一枚铜钱掰八半,现在反倒越来越有钱。
狗一刀对李红袖的崇敬之情到达了极点,心里暗暗起誓,要是有机会她见到了红袖姑娘,一定好好磕头作揖,求她传授法门。
楚留香把她往怀里按了按,掌心贴着她的脸颊,取笑道,“照着一刀的花钱法,多少也留不住。”
狗一刀不在意的一撇嘴,“我回回钱都用在刀刃上!”
楚留香索性俯身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手掌从脖颈向上,指尖缓缓插进发间,眼尾带着几分慵懒的惬意。
大概是有了婚书作底,处处都与先前的急躁不同,连吻都变得绵长细腻。
楚留香所修习功法的独特性便在于对气息的绝对掌控,虽然真正动起手来楚留香一定比不过狗一刀,但在气息方面狗一刀难以望其项背。
而这也就导致狗一刀憋的满脸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楚留香无奈退开,手掌抚着她的胸口帮着顺气,“怎么忽然不会换气了?”
狗一刀没好气道,“以前亲人不都是乱咬吗,怎么今天亲这么久?”
楚留香原本抚着胸口的手直接往上捂住她的嘴,轻叹一声,“一刀这会儿还是先别说话了。”
破坏氛围。
狗一刀倒下的瞬间才发现,楚留香额角竟然渗出薄汗,时常盛笑的如画眉眼浮现几分被欲色点染的迷离。
护着狗一刀的脑袋放在软枕上后,便纵容欲望向下探索,一层裙衫一层空。
狗一刀身下一凉,即便心脏的激烈跳动也按不下她的好奇心,企图起身看看身下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看,吓得狗一刀连连后退,“我先不追究你打算舔哪儿的事,你先跟我好好交待下,手里拿的是个什么玩意。”
楚留香的手覆上脚踝,轻轻一拉,让跑开的人拉到身前,眸色黑沉,带着被打断的不满,“一刀说过的,任我施为。”
狗一刀干笑两声,“我说过吗?”
看了看楚留香手上的东西,再想了想要进的地方,咕咚咽了口口水,正要反悔,“我……”
楚留香慵懒的抬眼,直勾勾看着她,“一刀向来是个守诺之人。”
狗一刀拳头一紧,最后讨价还价的挣扎一番,“这得多划几天!”
楚留香笑道,“都听一刀的。”
狗一刀在闭眼前环视四周,她好像忽然知道那些挂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荒唐过去,徒留满地狼藉。
狗一刀难忍的动了动,楚留香立刻察觉,伸手握住她的腰,眼神里透着危险,哑声道,“一刀想去哪里?”
狗一刀觉得楚留香好像真的得了病,回回欢爱之后都是一副怕她作妖的紧张神情。
狗一刀知道这是她的错,回抱住楚留香,“我不走。”
狗一刀刚说完这话,木窗被人敲响,一点红的声音传来,“你该走了。”
狗一刀指指窗外,“他说我该走了。”
楚留香的笑有些勉强而无力,“一刀又要去做什么?”
狗一刀执起楚留香的手,笑道,“可不是我要走的,我当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你和我一起不就知道了?”
两人挑挑拣拣穿好衣裳,狗一刀看着一口没动的酒,可惜道,“还剩了这么多酒。”
楚留香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这些酒钱换与你春宵一刻也是值得。”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酒可是万金。”
楚留香笑道,“德来楼的酒喝不完是可以存下的,一刀大可放心。”
狗一刀这才想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来这儿,抱着酒坛子匆匆出了门,“这酒钱我记下了,往后还你!你先等等我。”
狗一刀溜到后厨总算是见到了小张李,早知道最初还是不该直接踏进正门,平白惹了那么多事。
“后来又收银子没?”
小张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愣,反应过来回身就将手机的抹布扔过去,狗一刀不躲不闪,抹布正中脑门,盖住她的头脸。
小张李低声吼道,“你这狗东西还敢进京?”
狗一刀双手全是酒坛实在没功夫扯下抹布,索性任它盖在脸上。
“你别急,我就来给你送点酒。”
小张李这才看清她手里抱着的酒坛子,满脸扭曲怪异,“昨日点了招牌的人是你?!”
狗一刀立刻昂首挺胸,“姐姐现在发达了!”
小张李过来没好气的扯下她脸上的抹布,接过酒坛子放下,“我看你是胆子更大了。”
“你这酒喝剩下知道给我了?”
狗一刀挠挠脑袋,“这不是后来进了雅房就忘了事吗。”
“你还进了雅房!”
狗一刀抄着手,笑道,“我现如今可是情场老手,你这小雏鸡可得抓点紧了。”
小张李这才发现狗一刀当真变了不少,至少这嘴皮子比从前利索了,要真再对上王半仙,吃不准他还真忽悠不了她了。
小张李没作声,提了桶泔水往出走,狗一刀见状一手一桶帮着提出去。
“你现下发达,可别做这些脏了你的手。”
狗一刀没听出小张李的阴阳怪气,笑道,“摸摸桶把手就脏了?我从前可没少吃。”
小张李听了这话面露古怪,一时间觉得狗一刀好像真没什么变化。
心里的芥蒂放下几分,言语不自觉好了些,“你这些日子小心着些,昨日城里又涌进来了不少流民。”
狗一刀当真不知道这事,蹙眉追问道,“从哪里来的流民?”
她一路走来没听说哪里受了灾,怎么会突然出来大批流民。
“前些日子北辽在边境列阵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不少人赶来京城避难,听说还有从南面来的人。”
“怎么会从南面来人?”
辽国铁骑就算深入腹地,也不大可能打到南地去。
“说是倭寇近来猖狂,那些人怕朝廷疲于与契丹人打仗,没人管他们,干脆先躲到京城,总归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
毕竟这儿可是京城,大宋的心脏所在。
狗一刀帮着把泔水倒完,准备走时,小张李抛过去一两银子,“你上次走了之后,衙门又传了我几次,有人私下里给了我一两银子,都给你了。”
狗一刀拿着银子摩挲,“有人为难你吗?”
“那倒没有,找了两次也就没再找过我了。”
狗一刀将银子掰成两半,掂了掂,将其中一半扔过去,“说好的,一人一半。”
小张李嗤笑一声,将那半两银子扔回去,随后从怀里又摸出一两,“人家其实给了二两,我还当你聪明了,结果是驴粪蛋子面上光。”
狗一刀知道小张李这是在她身上找从前的影子,也是对她的提醒。
狗一刀笑骂道,“下回我再见面分钱时,我可就要搜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