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生见苏曜又被拒门外, 知他心情不好不敢随得太近,便带着余下的宫人与几个抬御辇的宦官一道远远随着。
眼见苏曜身子往前一倾,张庆生面色骤变, 疾呼“陛下”
苏曜倒未直接栽倒,他趔趄几步, 伸手扶住墙壁。张庆生疾步赶至,将他扶住, 原想唤宫人们快将御辇抬来好回宣室殿,却一眼看到他脸色惨白如纸。
苏曜神思浑噩,恍惚觉得有人扶着他, 无力辨别是谁, 一手捂住胸口, 道了声“陈宾”
张庆生抬手也往他胸口一摸,触及一片潮湿又倏然回。
借着月色, 他看见手上染了一层薄红。
“快”张庆生脑中嗡鸣不止,连忙招呼宫人们, “去去传陈大夫来再去去灵犀馆告诉静太妃陛下伤病复
“诺”几人齐齐应声,接着四散开来, 各去忙碌。
两人上前搀扶苏曜,一人窜去请陈宾,另有两个疾步折返灵犀馆门前奋力拍门“静太妃静太妃”
门拍了几下,当中一个等不及了,抬头望了眼宫墙, 仗着身上有些工夫一跃而入,不及与院中宫人说什么就向内奔去“静太妃”
顾燕时闷
来者交集道“太妃陛下伤病复
话音未落,顾燕时嚯地坐起身“他有完没完了”她面色涨得通红,“你去告诉他,我不给他开门只因不想见他让他不必再费心思编这些借口了”
“太妃”那宦官重重叩首,急得要哭,“是真是真的陛下适才已想离开,走出没几步就不对劲了。张公公已着人去请陈大夫,但怕赶回宣室殿会受风,这才差下奴过来”
顾燕时一边听着,一边看清了他的神情。
她神情倏尔一紧“你说真的”
那宦官道“下奴不敢骗您”
顾燕时倒吸冷气,定住神,忙道“快去开门。”
那宦官闻言即刻向外冲去,顾燕时也立起身,只觉浑身都禁不住地
所幸兰月及时赶了进来,一把将她扶住“姑娘。”
“快”她声音不稳,急切地想要帮些忙,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什么。
滞了半晌,她才道“帮我更衣”
“好。”兰月应下,就又唤了两名宫女进来一同服侍。
顾燕时续道“还有还有去禀太后一声。”
兰月身形一僵“禀太后”
“快去”顾燕时推她。
她想跟兰月说个清楚,不安却让她喉咙
兰月见状不敢多问,转身匆忙去了。顾燕时
顾燕时怔怔望着,僵了一僵。
她方才听那宦官所言,只道他晕过去了。现下这般看来,他倒还醒着,却也极为虚弱。
两名宦官合力搀扶着他,他能走,但身上没什么力气。顾燕时沉了口气,提步向外迎去,迈出门槛,正听张庆生
顾燕时没做多想,复又迎近几步,听到他昏昏沉沉地说“回宣室殿”
她一滞,脚下顿住。张庆生看见她,神色复杂地一揖,顾不上多言,指点宫人们扶他进屋。
顾燕时木讷地跟着他们进去,思绪一阵阵地
苏曜已被宫人们扶到床上,外衣褪去,她看到他原本白色的中衣被染出一片殷红。
那殷红绚烂夺目,顾燕时素来是怕血的,却好像从未像现
她盯着他的伤,脑子里如着魔般一遍遍地想是因为她么
是不是因为她不让他进门,他才伤势复
可她不想他这样。
她呆立
顾燕时蓦然回身,先看到了太后跟前的孙嬷嬷,接着忙向侧旁退开“太后万安。”
太后眸光深沉,睃了她一眼,就向床榻走去。
顾燕时回一回神,跟着她一道过去。苏曜似已缓过来些许,目光缓缓转过,
他戏谑地想,她是真的讨厌他啊。
就算他
母后又为什么过来
他神思有些迟钝,无力深想,只想撑起身“朕没事,这就回宣室殿”
“陛下”宫人们大惊失色地上前阻拦,他皱眉,反手去推“滚”
“陛下”宫人们慌乱不已,太后紧盯着他衣襟上的猩红,断声怒喝“你胡闹什么”
苏曜身形微滞,面容僵了僵,转而就又浮出无所谓的笑意“母后
顿了顿,又说“这点伤,死不了。皇长兄的仇,朕记得的。”
太后牙关紧咬,狠狠别开视线不与他争执,厉声吩咐宫人“还不传太医来”
“陈宾一会儿就到。”苏曜撇了下嘴角,“母后若传太医,朕真的会杀了他们。”
“你”太后气结。
顾燕时不大清楚他们之间的官司,立
他笑一声,目光又挪到她面上,空洞地定了定,十分客气地道了声“搅扰静母妃歇息了。”
顾燕时觉得心里仿佛被狠狠攥了一把。
她刚要说话,太后看过来“借一步说话。”
顾燕时抿唇,颔一颔首,一语不
堂屋中桌椅俱全,太后却没心思坐,回身看看她,一喟“哀家知你懂事,不愿招惹是非。但皇帝如今”她顿住声,视线落
“你肯不肯照料他几日”她问得也很小心,言毕即道,“只这几日。等他好了,就让他回宣室殿去,不许他再扰你。”
这后一句话既像承诺又像
理智让她觉得应当拒绝才好。旧宫不这边不比洛京皇宫,宫人们没什么规矩,一点鸡毛蒜皮都能传得人皆知。她与他相伴几日,无疑是
可拒绝的话往嘴边涌了几度,还是说不出来。
她于是默默地点了头“好。”应了一个字,她的头就压得更低了,“臣妾听太后的。”
语毕,她听到太后分明地松了口气。
她握住顾燕时的手,紧紧地攥了攥“哀家记得你的好。”
“太后客气了。”她的声音低如蚊蝇,不敢抬头,一味躲避太后的视线。
她觉得心虚,不敢当太后这一声谢。
因为
“那哀家先回去了。”太后又道。
顾燕时屈膝恭送,太后隔着屏风又望了眼卧房的方向,似有什么话想说,终是没说出来。
顾燕时等到太后走远才立起身,转眼又见陈宾进了院,便未急着回到卧房,好让陈宾先行诊治。
她
过了许久,陈宾提着药箱离开了,顾燕时静下心神,起身进屋。
苏曜仍醒着,察觉有人进来,就朝门口看去。见是她,眼帘低下去“我听见了。”
顾燕时浅怔,见床边不远处放着绣墩,就坐过去,轻问“什么听见了”
“母后跟你说的话,我听见了。”他道。
她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看着他。他自顾自地轻笑了声“母妃不用为难,朕
说完,他就安静下去,没什么底气看她,只静等着她的反应。
不多时,他余光睃见她立起身,转身离开。他蓦然转头想将她喊住,但声音到了嘴边,他又狠狠闭了口。
走就对了。
是他让她走的。
他闭上眼,竭力定住气,不去想她,却抑制不住心底的一阵阵难受。
这种难受让他想起儿时生病的时候。那时他生母已逝,大哥也走了,他被接到长秋宫不久就大病了一场。
那场病生了许久,他一连几日高烧不退,浑身都难受,盼着母后能来看他一眼。
可母后真的只来看了一眼就走了。他躺
这么多年,倒也习惯了。
苏曜长舒一息,不多时,陆续听到几声吹熄灯火的轻响,屋里转而暗了下去。
接着,熟悉的声音从茶榻那边响起来“你若是夜里不舒服,就喊我一声。”
他蓦然睁眼,循声看去,她坐
他一时只顾愣神,却不应声,不觉间皱了下眉“听到了吗”
顾燕时说完,想到他许是因为有伤反应迟钝,就又多了些耐心,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若是夜里不舒服,你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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