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崇毅拿起报纸逐字逐句看过去,可是文章里只说那人近日会来,通篇未提及具体日期。想想也是,似这等要员,为着自身安全的缘故,怎会轻易对外泄露行程。
他迟疑道“既不知具体日期,我们如何去刻羽戏院布署”总不能天天买票进里头听戏。
王彼得装作不经意看一眼贺云钦,嘿嘿笑道“放心,倘若那人真打算来上海,自有人能弄明白是哪一日。对了,顾筠,趁贺云钦也
红豆正疑惑地望着贺云钦,听了这话便道“王探长,容我打岔一句,上回我跟贺云钦提过我小姨的事,一来因为她自缢之处有很多烟头,二来事
王彼得对此事依稀有些印象,红豆如此慎重,他不免也肃然几分“哦,虞太太怎么说。”
红豆沉吟了一会,起身道“毕竟我并非当事人,有些细节还需我母亲来复述。”
女婿来家吃饭,虞太太恨不得拿出毕生绝学,正
她揉了揉眉心,愀然道“丙寅年中秋节前后,红豆小姨
“富荣洋行”几人微讶,傅子箫
虞太太不明白为何大家都露出吃惊之色,狐疑道“对,就是富荣洋行,这洋行现已倒闭了,那少爷当年也才十七八岁,叫程冠之。小妹出事后,我和红豆舅舅因为怀疑小妹的死因,特去洋行向程冠之讨说法,可是这人先是对我们避而不见,接着又患了痨病,不久便病死了,富荣洋行的程老爷痛失爱子,无心打点生意,未过多久,洋行生意就一落千丈,次年便倒闭了。”
原来这人已死了
贺云钦问“岳母当年是怎么
虞太太道“小妹
说到这,虞太太眼圈一红,红豆本就偎着母亲,忙拿帕子给母亲。
虞太太拭了拭泪“当时那教室里没点洋灯,黑漆漆的一片,亏得我们跟人借了电筒,不然恐难
王彼得叹口气,对贺云钦道“十一点左右
“烟头呢。”贺云钦提醒道,能让岳母至今能记得,可见当时地上的烟头极多。
虞太太怔了一下“对,烟头,我们一家人怎么不信妹妹会自寻短见,边哭边去巡捕房报案,又找了附近的大夫来,惟盼着妹妹还能有救。当时大家心乱如麻,根本没留意地上的光景,摆放我妹妹尸首时,我才注意到地上有好些烟头,后来巡捕来了,我就对他们说我妹妹从不吸烟,这些烟头来得蹊跷,需好好查一查。可是当时巡捕根本不接腔,后来仵作验尸也说我妹妹是自缢无疑。”
贺云钦问“岳母可还记得那烟头的牌子”
虞太太苦笑道“上午红豆就问过这个,可是这过去好些年了,谁还记得起就知道是个大路货牌子,不贵,随处都能买得到。”
顿了顿又道“虽说我和哥哥都觉得妹妹不可能就这么寻短见,可是领回妹妹尸首后,我们仔细验了验,除了脖子上的缢痕,的确不见外伤的痕迹,加之妹妹毕竟年轻,为了一个程冠之,出事前就已经神不守舍,一激之下钻了牛角尖也是有的,只恨程冠之自己也得了病,我们想讨说法都没地方讨,没多久我母亲忧愤成疾,我和哥哥忙着照顾母亲,这件事也就彻底撂开手了。”
王彼得将整理出来的一份名单呈给虞太太看“您看看这上面的人可认得”
虞太太将纸举到眼前,微微拉开距离,眯缝着眼道“傅子箫春莺里的小流氓,怎会不认得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惜一肚子坏水,当时红豆小姨出事,我们去富荣洋行算账,就是他替他家少爷出来挡驾,富荣洋行倒闭后他又去了别处,听说如今风光得很,哦对了,当时我娘家附近来了个不出名的戏班子,这傅子箫曾跟里头一个花旦有过首尾。”
“花旦”红豆一怔,“是白凤飞吗”
虞太太望着女儿道“那时候我白日忙着帮你父亲打点铺子的生意,晚上照顾你们兄妹,哪有机会总回娘家,我也是无意中得知傅子箫迷上了个戏子。当时那戏班子
说着便拉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去而复返,手中果然有张旧照片。
几人凑拢一看,是个露天戏台,戏台空着,但底下长凳上人头攒动,看样子正等戏开台。
除了虞太太和潘复生两人正对镜头,多数人仅有背影或是侧影,难以辨清模样。
“洋人将这照片登了报纸,还配了一篇文,因为上头有我们兄妹的照片,你舅舅特意裁下来当照片。”
红豆逐一看过去,忽然眼睛一亮,指了指第一排一个小伙子道“这人是不是阳宇天”
这人虽不及白凤飞那般如雷贯耳,但也算小有名气,何况武生日日需练筋骨,虽说隔了十来年,阳宇天模样身板均未走样,因此红豆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筠指了指右上角一个角落“这个人我看着有点像邓归庄,我们神秘组织团契是邓学长创建的,团里有他当年的照片,秦学长介绍团契渊源时,我曾见过那照片。”
几人看去,就见一个清秀青年,高高瘦瘦立于一边,正仰头看着那空荡荡的戏台。
细辨之下,的确有些邓归庄的影子。
除了这两人,照片上再未看到面熟之人。
贺云钦盯着照片道“毕竟事隔多年了,这照片又模糊,若非极有眼力之人,很难光凭一张照片找人。”
红豆听了这话,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可惜那念头轻得如同柳絮,转眼便消弭无痕。
虞太太
贺云钦大感意外,抬眼看向虞太太道“当时学校还有人自缢也是丙寅年么,岳母可还记得那女学生是谁”
虞太太道“也是丙寅年,小姨出事后不久,顶多两月。但那个女学生我应是不认识,不然别人说起的时候,我总该对那孩子的名字有印象才是。”
王彼得坐不住了“春莺里眼下住着不少老人,细细打听总有人记得此事,可惜春莺里女子中学早闭校了,不然一查校志便知。”
周嫂
饭毕,贺云钦对王探长道“红豆身体还有些不适,前次又出了那样的事,我不想让她再插手这案子,一会我就送她回家休息。虽说白凤飞不日会
王彼得道“自该如此。我下午带顾筠他们去春莺里打听另一个女学生的事,有消息再给贺公馆打电话。”
虞崇毅道“打听消息我还算有经验,不如我也跟着去趟春莺里吧。”
红豆又跟母亲哥哥说了几句话,这才跟贺云钦回了公馆。
两人甫一进门,管事便悄声说太太
贺云钦一讶,道“知道了。”
看看红豆,见她并无反对之意,便拉着她上了楼,尚
到了宴会室内,果然热闹得很,屋里一共摆了三桌,来的全是女宾,满眼珠光宝气,除了正打麻将的太太们,还有好些衣饰体面的千金小姐。因下午无课,贺竹筠和段明漪也
这边贺云钦和红豆俪影双双进来,座上一位太太定睛一看,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笑道“你们老二这般出色,我早就好奇二少奶奶该是什么模样,可惜上回你们老二大婚我
众人纷纷朝二人看来。
贺太太瞟一眼儿子儿媳,嘴里不忘自谦“还算马马虎虎,学校里功课也好,年年都是头等,先生们都喜欢得不得了,平时这小两口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这老太婆想插嘴都插不上。”
众人见她脸上笑得极畅怀,知她中意这儿媳,看向红豆的目光不免更温和热络了几分。
贺云钦领着红豆到里头,笑着一一替她做介绍。
红豆甜笑一圈下来,就听贺太太道“明漪,你早上就不舒服,红豆既来了,便让她陪客吧,你该回屋歇息便回屋歇息,不必强撑。”
红豆一看,段明漪的确气色不佳。
听了这话,段明漪只微微笑道“难得几位伯母和我这帮好朋友来上海,别说我身子早见好了,即便未好,也该奉陪到底,王伯母,你这牌出错了,连我这么浅陋的牌技都知道该出八筒了。”
贺兰芝对红豆笑道“明漪这些朋友们弄了个俱乐部,过几日会有节目,到时候红豆一起来玩。”
贺云钦面色稍淡,转脸看向红豆,问“想去玩吗”
这意思分明是要她回绝,红豆刚要答话,贺竹筠想起前几日听二哥随口说要教红豆德语,没空辅导她功课,便捂嘴笑道“二哥这些日子天天让二嫂跟他学德语,二嫂都要忙死了,未必得空。”
众人一怔,哄堂不已“贺太太,你刚才说你们老二喜欢老二媳妇,我还纳闷,新婚夫妻哪有不恩爱的,这下可算是知道了。德语何其难学,二少爷肯亲自教,可见对二少奶奶极富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