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夜深露重, 寒冷像寄生虫一样攀上佩斯利的皮肤。她面朝下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半梦半醒,艰难地睁开眼睛。
首先, 佩斯利的眼前出现一片模糊晦暗、闪烁不定的光晕与色块, 仿佛她和整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马赛克玻璃。她的脑袋里传来一阵钝痛, 伴随着尖锐细长的耳鸣声。佩斯利试着撑起身体, 只觉得大?脑变成了一大块融化的奶油冰淇淋, 在自己的颅腔内晃来晃去,并?且随时会从某个不易察觉的缺口以半固体的形式流出来。
的确有一些冰凉的东西从她的额角慢慢淌下来, 并?与她的头?发一起纠缠着凝固。佩斯利伸手抹了一把, 是暗红色的血,里面大?概没有脑浆或者别的什么糟糕的东西?。
她扶着脑袋跪坐在地上, 愣愣地看着前方。她被留在了医院天?台上。浓雾仍未散去, 反而愈演愈烈, 几乎兜头?罩了下来, 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只要抬起头?, 还是能隔着雾勉强看见深沉的夜空。根据血液凝固的程度, 佩斯利推测自己昏迷了大概十五分钟,这地方?除了她,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佩斯利不知道是谁袭击了自己。她顺着脸侧的血迹往脑后?摸,在左耳往上一点的地方?碰到了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所以袭击她的人身形应该略为矮小,但是力气很大?, 而且经验充足, 将伤害的力道精准控制在既不把人打?死, 又会让对方?深陷脑震荡折磨的范围之内。
但事实上, 是谁把她敲晕对佩斯利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那把枪被扔在佩斯利手边,像一个潦草的玩笑。她捡起枪, 检查里面的子弹,然后?瞄准对面石砖砌成的围栏开了一枪。枪声仿佛雷电轰鸣,回音在半空中许久不愿散去,后?坐力震得她手指发麻。这把武器没有问题。
随后?,佩斯利将枪口对准太?阳穴,但迟疑了一会儿——再怎么说,跑到精神病院楼顶自杀身亡看上去也有点太?像激进的行为艺术了。于?是她沉下手臂,把目标换成肩膀,再轻轻扣动?扳机。
没有枪声,也没有子弹。手里的枪严格遵循已经定好的规则,在佩斯利面前保持缄默。简单的实验结束后?,佩斯利放下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同时感到眼前的世?界在随着自己的起身的动?作疯狂旋转,像破碎的万花筒。
将所有的可能性排除后?,就只剩下一个令佩斯利心口发凉的结果:堂吉诃德的朋友不止她一个。
它在她面前的所作所为,都?是虚假的。
……这甚至也不是最主要的部分。佩斯利的思路突然中断,随后?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恐怖的、没来由的虚无中。这样的感觉过于?危险,以至于?佩斯利不得不暂时把它掩盖起来好保护自己,转而开始思考一些无关紧要但是迫在眉睫的问题:蝙蝠侠到底在哪里?
她穿过浓密的雾,像是要摆脱一切般跌跌撞撞地走到天?台边缘,趴在围栏上眺望远方?。这一小块被孤立的岛屿面积不大?,平时稍微站高点就能越过海岸线看见对面的城区。但现在雾中的一切都?与世?隔绝,四周的能见度变得很低,如?果走入其中或许连自己都?会迷失在看不见的地方?,更不用说找一个穿着一身黑的家伙了。
玛西?亚·沃克承认她遇见了那个男人,但并?没有把他当作“工作成果”炫耀,这或许说明?蝙蝠侠尚有很大?的存活几率。与此同时,鉴于?她自大?又傲慢的个性,也曾在话语里藏一些似有若无的真实信息好嘲讽对手,佩斯利相信她之前的那一翻演讲并?不全是出于?突如?其来的浮夸表演欲。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佩斯利记得她这样说过。
“不是躲起来就是从这里跳下去。”
佩斯利低下头?,浓雾在脚下翻滚,像一条濒死的鲸鱼于?灰蓝的海面下挣扎,搅弄起肮脏的白色泡沫。
这里是几层高来着?佩斯利什么也看不清。与此同时她受伤的脑袋越来越沉重,仿佛迫不及待要从这里栽下去似的。大?雾让现实与幻境的边缘越来越模糊。佩斯利拿出手机,没有接收到电子信号,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得太?远了。
——这是好事。佩斯利认命地爬上栏杆,然后?深吸一口气。
离现实越远,自己跳下去后?直接摔死的可能性就越小。
这是她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现在离开,佩斯利可以把自己传送回温暖舒适的酒吧。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处理伤口,再加上一杯热茶和足以饱腹的食物。在这之后?,或许她能稍微平复一下心情,抱着鳄鱼或者兔子,躺下来认真复盘堂吉诃德那些龌龊的阴谋诡计。没人会因为她把蝙蝠侠扔在这里而责怪她的,连佩斯利自己也不会。
但佩斯利已经没有力气再从栏杆上爬下去,可能连回到现实的力气也没有了。一想到之后?还要去处理那一堆烂摊子,以及再一次面对堂吉诃德,佩斯利的内心便由衷地升起一股疲惫与抗拒。大?概是这地方?诡异的大?雾顺着她后?脑勺的伤口钻进她的身体,填充进她的四肢,让灵魂变得沉重而冰冷,一个劲地拖着她下坠。
两边对比,去一个充满未知的领域寻找可能会在那里的蝙蝠侠,或许是个暂时逃避现实的好机会。
——如?果她没被摔死的话。
佩斯利松开手,俯身向前,坠入了永无止境的迷雾中。
大?概三秒后?,在她快要靠近地面时,雾气陡然散去。但是她没有摔断脖子,而是继续下沉,直到被一大?团粘稠的黑色物质包裹。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把她往上推,天?然地排斥着不被欢迎的外?来者。但佩斯利的态度十分坚定,排异反应阻止不了她。于?是黑暗也无奈地褪去。不知过了多久,佩斯利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团耀眼的光圈,她的后?背和肩膀抵着一层坚硬而冰冷的东西?。某种熟悉的气息像轻柔的裙摆掠过她的眼睛。佩斯利终于?摆脱了那个潮湿阴暗的阿卡姆精神病院,坠落进一个明?亮的空间。
她半睁着眼睛,任由头?顶的光源刺痛她的眼睛。在最开始的几秒钟,佩斯利甚至忘记了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只想着抛下一切,闭上眼睛直接睡去。
但是一阵激烈的摇滚乐声立刻吵醒了她。佩斯利条件反射地从背后?摸出来一个手机。那种指甲从黑板上刮过一般的音乐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佩斯利愣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她一直以来用的闹铃声。
她再一次摸了摸脑后?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记忆迅速回笼。她伸手遮住眼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蜷缩着躺在浴缸里。头?顶仿佛神明?启示的强烈光线只是浴室的灯光。
这是个凌乱的小房间,空酒瓶、烟头?、安眠药和皱巴巴的衣服散落在青绿色的瓷砖地上。佩斯利捂着脑袋跨出浴缸,转头?看向墙上的镜子,上面贴满了受害者照片和她喝醉时写下的蹩脚的短诗。这让她感到有些恍如?隔世?。
她记得这里,这是她在匡提科的公寓。在刚刚过去的那三年?,佩斯利把工作之外?的时间都?浪费在这栋房子里。这里是供她暂时挣脱束缚,“降低道德底线”的安全屋。
但佩斯利并?不是来故地重游的。她围着浴室转了一圈,把四面墙壁各自摸了一遍,触感很真实。各种物品(包括地上的垃圾)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她拉开百叶窗,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如?果是现实世?界,透过这扇小窗应该能看见对面公寓的阳台,但佩斯利对那片景色的记忆已经比较模糊了。
刚才还在播放摇滚乐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这回是一阵急促的铃声,代?表工作,或者说糟糕的案件正等待着她。佩斯利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默默挂断了电话。
根据现在的情况,她大?概从阿卡姆掉进了某种潜意识构成的空间,笼罩着医院的浓雾应该就是入口。佩斯利之前看过创造类似世?界的方?法,但由于?这其中充满了抽象的现象学?思辨以及过于?激进的唯心主义,对她来说只是个难以操作的理念构思。
佩斯利不由得再一次滑向沉重且危险的思绪中。堂吉诃德曾说她“没有天?赋”,是因为它已经拥有一个更有天?赋的代?行者吗?
思维的世?界可以一直延伸到宇宙的边缘。如?果蝙蝠侠真的在这地方?游荡,终其一生也不会找到出口——除非他停止思考。佩斯利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坐标出现在她的感知中,没有距离和方?位。既然被她杀死的蝙蝠侠随身携带着那个瓶盖,真正的蝙蝠侠也一定如?此。这是佩斯利目前唯一能和他产生联系的方?法。
佩斯利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脑袋上的血迹,随后?走向门口。来自过去的手机依旧在锲而不舍地震动?着。这通电话会给佩斯利带来她职业生涯中最后?一个案子,路易斯安那州沼泽深处的儿童绑架案。她的命运于?此终结,又于?此重新开始。
但是她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剩下的都?只是无意义的幻影了。
佩斯利拉开浴室的门,豪不留恋地走进了另一片黑暗。她始终想着蝙蝠侠的护身符,好让自己在意识构成的世?界中掌握前进的方?向。很快,佩斯利踏上了一小块实木地板。
木头?和羊毛制品被烧焦的气息迅速飘了过来,随后?是橙红色的火光,在这之后?则是滚滚浓烟。佩斯利来到了一间比自己的浴室大?很多倍的房间,看上去像是有钱人低调奢华的餐厅。中间摆着一张宽阔的餐桌,上面则陈列着丰盛的晚餐和几套银质餐具。桌子旁边没有人,只有默默燃烧着,并?试图吞噬一切的火焰。半个房间已经被火烧成了焦黑色,另外?一半则在火光掩映中瑟瑟发抖。半根房梁落了下来,把那张温馨的桌子砸成了两半。
火应该是从房间深处的壁炉里向外?蔓延开的。壁炉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佩斯利绕过火焰慢慢走过去,正好和蝙蝠侠对上视线。
看见他的那一刻,佩斯利郁闷的心情奇迹般地缓和了一点——因为她发现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比她更郁闷。
蝙蝠侠坐在火焰中默默看着佩斯利,似乎在判断眼前这人是不是他的另一个幻觉。佩斯利挪到壁炉前,和蝙蝠侠并?肩坐在沙发上。滚烫的火舌试探性地舔过来,再从两人身边退回去,急急忙忙去攻占更加易燃的部分。
佩斯利抬起头?,看向被烧得漆黑的房顶:“你为什么要把这地方?烧掉?”
蝙蝠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坚定:“因为我出不去。”
“这里,是你的一个精神堡垒。”佩斯利指向几乎全部碳化的房间,“如?果你出不去,说明?你的潜意识正在保护你。这时候你应该做的是待在里面保持镇定,而不是把它烧掉。”
蝙蝠侠从不坐以待毙——而且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冷静地问道:“烧掉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佩斯利耸肩,“也许你会发疯,也许外?面会有什么怪物跑过来把你吃掉,又或者什么也不会发生——你把你的老家烧了,出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蝙蝠侠完全没有灭火的意向。没人知道他在这地方?被反复困了多久,又是出于?怎样的考量才放了这把火。佩斯利只能听见他像石头?一样低声宣布:“那就实验一下吧。”
“好吧。”
佩斯利接受了他的提议。况且她现在也懒得站起来灭火。今晚走了太?多的路,让佩斯利身心俱疲,实在没力气再干什么热心肠的好事了。
于?是,狭路相逢的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坐在沙发里,各自沉默着,等待房子被越来越灼热的火焰彻底吞噬。
第92章
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某些危险的存在正在朝屋内偷窥。它们蛰伏在黑暗中,虎视眈眈,时不时传来?邪恶的窃窃私语, 仿佛在用餐前对面前的食物挑三拣四。
屋内的两人都听到了那种讨厌的动静, 但他们暂时没什么反应, 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佩斯利蜷缩在沙发里?放空大脑, 只觉得后脑勺一阵一阵的疼, 眼皮无比沉重。唯一能阻止她直接睡过去的只有一件事?:她背后的软垫靠上去真的很?不舒服,总有些硬邦邦的东西戳着她的脊骨。佩斯利迷迷糊糊地把手伸进垫子里?的缝隙, 摸到?冰凉光滑的长条状布料。她收紧手指, 从沙发里带出来一条深蓝色的男士领带,上面别着一枚金色的领带夹。
“……”
蝙蝠侠坐在她身边, 双眼放空盯着前方, 暂时没去关注这里?发生了?什么。佩斯利顺势把领带抽出来?, 发现它的底端缠在一把小臂长的日本短刀的刀柄上。她轻轻一扯, 两样东西都掉了?出来?。那是一柄线条流畅的锋利武器, 漆黑的刀身上还刻着云纹, 看上去造价不菲——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大概都挺贵的。
佩斯利盯着沙发,心中升起一股类似在海边钓鱼的热情。她再次把手伸进去,这回摸到?了?硬邦邦的东西:一把没有弹匣的手枪。
枪是佩斯利目前为止最不想见到?的东西。佩斯利把?它扔到?一边,继续探索沙发里?看不见的角落。由于动作太大,蝙蝠侠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慢慢转过头, 注视着佩斯利把?半个身子探进沙发的软垫中。经过一番努力, 她从坐垫深处掏出三?枚蝙蝠镖、被暴力拆卸下来?还挂着手铐的汽车方向?盘、开裂的玻璃杯, 最后还有一个超人官方授权的乐高?积木小人钥匙扣。
佩斯利把?乐高?超人举到?眼前——经典的红蓝配色, 额头上有一撮卷毛,四肢都可以被扭动。她正盯着超人灿烂爽朗的笑?容看得出神, 视线一转就看见对面蝙蝠侠的黑脸。
“没关系。”佩斯利微笑?,“我?也喜欢在家里?藏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蝙蝠侠或许并不想为此多解释什么——但超人钥匙扣实在是太碍眼了?,而被当成超人的粉丝又是比被困在没有尽头的意识流世界更难以接受的事?,于是他生硬地开口:“不是我?藏的。”
“这是你的客厅,不是你藏的还有谁?”
蝙蝠侠又不说话了?。他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透露了?这栋房屋的产权信息,只能把?阴沉的视线再次放到?屋子外面的那些东西上。佩斯利毫无入侵私人领地的愧疚之情,她把?钥匙扣放在一边,又开始摆弄刚才找到?的那些可折叠的蝙蝠镖,顺着轴承把?两边锋利的刀刃慢慢展开。这枚武器被擦拭得漆黑发亮,反射着两人头顶的火光,真的有点像一只蝙蝠在缓缓扇动翅膀。佩斯利突然没来?由地说道:“我?真的觉得你是布鲁斯·韦恩。我?的学生提姆是红罗宾。”
一块嵌在墙上的玻璃挂画在高?温下裂开,发出清脆的爆炸声。蝙蝠侠淡然反问?:“你为什么会在乎我?们是谁?”
“我?不在乎。或者说我?不在乎你的社会身份,只关注你生物学概念上的种族。”佩斯利捏着蝙蝠镖出神,“……一开始我?只是想判断一下你是不是人类。”
“结果呢?”
“结果……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一阵奇怪的响动从上方传过来?。佩斯利抬起头,看见被烧穿的天花板的洞口上垂下来?一缕一缕黑色的物质,像树枝新生的柔软枝条,探到?半空中轻轻舞动着,和往上攀升的橙红色火焰相互映衬,慢悠悠地朝蝙蝠侠的方向?挪过来?。蝙蝠侠冷静地看着那堆诡异的触手,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是人类。”
“……”佩斯利皱眉,厌恶地盯着天花板上越来?越多的黑色物质。火势减弱,那些在外面蹲守着的东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蝙蝠侠还在她身边问?话:“——你是人类吗?”
佩斯利面带倦色:“或许是吧。”
“我?要怎么确认你不是我?幻想中的产物?”
“你觉得那东西是你的幻想产物吗?”佩斯利指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
“没错——你不知道。”佩斯利把?藏在沙发里?的蝙蝠镖塞进口袋,“你没有怀疑我?的能力。我?是过来?把?你弄出这个鬼地方的,所以你必须跟我?走。”
墙壁四周传来?某种类似易拉罐被挤压的声音,整个空间正在被从外向?内一点点压缩。难以被理解的低语声越来?越清晰。在这个与现实规则迥异的世界,死与生的界限格外模糊,幻想与真实也不必分得太清楚——它们都很?危险。
但两个潜在的受害者依旧岿然不动。只是紧紧地盯着越长越长的黑色枝条。它们落到?焦黑的地板上,化身成一滩饥肠辘辘的蠕虫,尖叫着朝沙发蠕动。蝙蝠侠再次开口:“我?知道阿卡姆发生的那些事?。”
佩斯利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杀死我?之后,那些记忆就回到?了?我?这里?。”
“啊……”佩斯利这才有了?点愧疚的苗头,“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用坐标杀人的——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扔那个护身符,因?为你真的可能会被老鼠吃掉。”
蝙蝠侠默默地转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佩斯利,看上去似乎欲言又止。与此同时,那些没有固定?形体的神秘物质已经找到?目的地,迅速缠住了?蝙蝠侠的脚踝,顺着他的腿甲慢慢往上爬。佩斯利用蝙蝠镖把?它们割断,这些东西的内部传来?一阵垂死的呻吟,随后化成一滩粘稠肮脏的液体落到?地板上。
“真的有怪物来?抓你了?。”佩斯利扔掉那个被弄脏的蝙蝠镖,“你最近招惹了?什么人吗?”
又出现了?——蝙蝠侠欲言又止的眼神。总体上他的表情还是很?冷漠,但不知为何佩斯利总是能从中读到?一点受害者的信息。她立刻补充道:“除了?我?之外。我?又不会报复你!”
这句声明实在是有点心虚,连佩斯利自己都不太相信:“……马西亚·沃克——你在阿卡姆见过她?”
蝙蝠侠思索了?一下马西亚这个名?字的意义,然后点了?点头。佩斯利盯着他的面具,平静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
“别这样看我?了?——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听一些我?听不到?的动静,对不对?”
“音乐声。”
“什么样的音乐?”
他没有回答,大概光是从那种声音里?分辨人类的语言就已经过于辛苦,他实在是没有余力鉴赏音乐类别了?。蝙蝠侠只能勉强解释道:“在你出现在这里?之前就有了?。”
枯燥的音乐,一直在他脑中不受控制地循环往复,像一列永远无法到?达终点的环城列车。思维的世界里?,人脑中的一切都被具象化,唯有那阵乐声,坚定?地纠缠着唯一一个听众。
又有两根冒着烟的房梁砸了?下来?。蝙蝠侠的客厅像融化的巧克力那样塌陷下去。火焰筑成的脆弱城墙已然熄灭,潜藏在黑暗中的生物接连爬了?进来?。佩斯利还是觉得累,但她不得不站起身:“我?们该走了?。”
在黑色涌动的潮水吞噬整个空间之前,他们走了?出去。佩斯利顺势回过头,看见两人身后是永无止境的虚无,仿佛一切星体全?部堙灭的庞大宇宙。而在那虚无之中,又藏着一块块闪电形状的裂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旁边。随着蝙蝠侠走出他破破烂烂的避难所,那些缝隙逐渐朝两边扩张,从中伸出无数若软无力的触手和人类枯瘦的手臂,从远处看像是尸体腐烂流脓的伤口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真菌。
只是瞥了?一眼,佩斯利猛然产生一种急切的冲动,几乎让她难以动弹。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缩在角落里?满眼憎恶地瞪她——不是瞪蝙蝠侠,而是瞪她自己。同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抓住了?佩斯利,让她觉得此刻应该脱口而出某个名?字,但是答案停在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就像是碰到?了?一个眼熟但是不会发音的生僻单词。
未知野兽的尖啸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惊醒了?佩斯利。蝙蝠侠站在她身边沉默地等待她,而那些追逐着他的东西几乎要咬住他的手指。佩斯利出了?一身冷汗,头上的伤口也越来?越疼,脸色苍白,看上去格外脆弱。蝙蝠侠试图把?她护在身后,但佩斯利突然暴躁地推开他,把?剩下的蝙蝠镖毫无章法地全?部扔了?出去。那两枚坚硬的金属制品在半空中相互碰撞,然后迅速变形,身上冒出刺眼的火光,张开翅膀冲进黑暗中,恍若两颗小小的流星。无形的追逐者会被逼退,但不会被驱散,两人只能在光线尚未消退时顺着狭窄的空隙埋头前进——并且佩斯利的心情越来?越糟糕了?。
她匆忙地扫了?蝙蝠侠一眼,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这个麻烦的源头直接变成什么小型动物带在身上,这样他就不会到?处乱窜了?——但并不是所有人变形后都会很?温顺的,或许这家伙会直接咬死她。蝙蝠侠似乎感受到?了?佩斯利若有若无的危险视线,用更危险的眼神回敬对方。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淡黄色的门,佩斯利带着蝙蝠侠冲进门内,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浴室。
“什么都别碰。”佩斯利拉上百叶窗,把?地上的酒瓶踢到?一边,扫出了?一小块空地。一个体型巨大的东西沉重地落在房顶上,无数根尖锐的指甲在外墙上从下至上地挠过去,随后是千百个喉咙里?发出的愤怒且悲伤的尖叫。整间浴室震颤着抖落下墙皮,唯一的电灯开始战战兢兢地闪烁起来?。蝙蝠侠捂住耳朵,因?为强忍痛苦而脚步虚浮,整个人仿佛要跟着电灯一起熄灭了?。他往后退了?两步,却被佩斯利一把?拉住。她伸手覆在对方的手上,凑近他轻声提醒:“想点美?好的事?情。”
蝙蝠侠抬起头,但佩斯利看不清他的面容。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屋外的怪物仍在迅速蚕食着简陋的安全?屋。几息过后,屋子不再摇晃,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嚎啕渐渐化作悠长遥远的蜂鸣声,电路也逐渐稳定?下来?,他们暂时获得了?一点喘息的时间。佩斯利迅速松开手,在浴室中央转了?一圈,然后盯着墙上的镜子。
“你觉得是沃克干的吗?”
蝙蝠侠毫不犹豫地摇头:“来?阿卡姆之前我?就出现症状了?。”
“——但是没人知道?”
“我?认识两个或许能帮忙的人。”蝙蝠侠露出了?冰冷的眼神,“他们在见过你之后就是失联状态。”
两只大猫的尾巴撩过佩斯利的手指。她假装没听见这话:“那么,具体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
蝙蝠侠的眼神更冰冷了?:“在你把?那根羽毛给我?之后。”
这回佩斯利不能假装听不见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该拿走氪石的。”
“关于那个,我?骗了?你。”
佩斯利的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其实你没有拿氪石?”
“——你给我?的羽毛有很?多值得调查的东西。”
佩斯利的希望又破灭了?:“……查到?了?什么?”
“哥谭最近一直流传着关于渡鸦的传说。”蝙蝠侠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这些故事?都很?隐蔽,但不是无迹可寻。我?去检验了?那根羽毛根部留下的dna,但那并不属于任何一种鸟,而是许多人类的。”
佩斯利走到?镜子面前,试图把?边缘的螺丝扣下来?,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你的结论?是什么?”
“那个控制着你的东西是某种邪恶意识的化身,而且并不属于魔法体系……我?认为它能操纵老鼠,以及一部分科技装置。”
“……”佩斯利扭头盯着他,“不是普通的老鼠,是‘吃过人的老鼠’。”
“……”
她走到?墙脚用眼神示意蝙蝠侠:“我?在镜子后面藏了?东西,但是取不出来?了?。”
蝙蝠侠握紧拳头,迅速打碎了?镜面。贴满尸体照片的镜子在爆裂声中破碎脱落,露出一个小型的空间,里?面堆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子弹以及数把?型号不一的枪支。佩斯利把?武器和子弹一股脑扫到?地上,从最里?面捧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其实我?也骗了?你。”佩斯利掏出纸袋里?的文件,再从里?面抖落下来?一根签字笔,“其实那根羽毛只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那时候你一声不吭就跑到?我?家让我?觉得很?烦……如果你没有偷走氪石,或许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佩斯利把?所有的文件都摊在地上。这些都是她过去备份的案情分析与法庭记录,现在已经变成了?没用的旧物,只有反面空白的部分能用来?做草稿纸。佩斯利把?纸铺好,跪在地上开始写公式,“但我?也有责任……现在想想,当时应该也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你的意思是‘更加完美?地敷衍我?的方法’。”
佩斯利笑?了?笑?:“随便吧——我?当然知道那只鸟是什么东西。它总是在说谎,但也不是不能分析。”
被敷衍的蝙蝠侠没什么怒气,眼中只有一层严肃的审视:“你想利用我?摆脱它?”
“它是没办法‘摆脱’的。”
“那就是杀死它。”
佩斯利写完了?一半潦草的公式,扶着腰看了?他一眼:“事?实上,我?也知道怎么杀死它——操作起来?有点麻烦,但是思路很?简单。但是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或许超人能做到??”
这回蝙蝠侠有些不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击败的东西。”
“‘最低贱的神明,最狭隘的世界,最愚钝的智者,最渺小的国王。*’”佩斯利像是在念诵一串漫长的咒语,“既然你认为它是‘邪恶意识’的化身——猜猜它是谁?”
佩斯利迅速写完一个极为复杂,相互嵌套的公式,站起来?又检查了?一遍。蝙蝠侠则默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立足于向?外蔓延的黑色文字中。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或许情绪也乱了?,因?为整个房间又开始摇摇欲坠,墙体断裂的声音格外刺耳,门外徘徊着的东西再一次尖声歌唱起来?。
佩斯利恍若未闻,仍然在自言自语:“我?推测它是二战期间出生的,不晚于六十年代,因?为它见过玛丽莲·梦露,而且之后就是第二次科技革命……”
她又开始再之前的牛皮纸袋上写东西:“鉴于你之前交代的信息,或许这件事?真的是它在报复你,因?为它没办法直接杀死人类。”佩斯利把?纸袋塞进蝙蝠侠怀里?,然后露出一个同病相怜的微笑?:“它的确是‘邪恶意识’——人类的意志,整个种族的精神聚合体——或许是比较恶劣的那一部分,喜欢阴谋诡计和见风使舵。恭喜你,蝙蝠侠,你现在已经和全?人类为敌了?。”
蝙蝠侠并不相信佩斯利的话。但对方的眼中露出了?某种疯狂又冷酷的光芒,让他暂时不打算去反驳她。他看向?手中的纸袋:“——这是干什么用的?”
“再过一会儿,我?会带着你逃出去。等到?了?现实世界,我?们就得立刻分开。因?为我?的眼睛就是它的眼睛,我?不希望接到?杀死你的命令。”佩斯利把?人拉进她充满不确定?性的传送阵,“回去之后,你就得把?这个袋子当成新的面具了?——别这么看我?,你的另一个选择是变成非人类动物,反正得改变你自己的意义,看看能不能逃过去。”
一阵狂风袭来?,整个房间的上半部分被彻底碾碎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佩斯利只能摸到?蝙蝠侠坚硬的臂甲。
“……想点美?好的事?情。”她又提醒了?一遍。
随后,佩斯利抬起头,想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这个古怪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印象模糊的单词突然清晰地跳了?出来?,挂在嘴边却念不出来?的名?字终于彻底出现了?——
“维卡。”
佩斯利或许是个没有天赋的猎人。但即使是这样,后天的学习刻在灵魂里?的东西也让她无师自通地看清了?一切。她明白这个由精神或者记忆组成的空间是个狭窄的缓冲带,而再往远处走,穿过那些不停有奇异的肢体涌出来?的腐烂伤口,就会到?达一个难以找寻、没有文字记载的地方。那是只在维卡的口中出现过,又随着维卡一起消失的神秘世界。
——裂缝。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只有看不到?头的两万年。
佩斯利立刻松开了?身边的人。她没有去思考太多,也不愿去思考,只想顺从自己最开始的愿望,跃入充满恶意与痛苦的漆黑陷阱。在最后的时刻,蝙蝠侠终于不再像一个观察野生动物的摄影师那样任由佩斯利活动,他坚定?地伸出手,不容拒绝地抓住了?她。
佩斯利完全?有能力挣脱这个因?为精神折磨而无比虚弱的男人,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挣脱他。但是她立刻意识到?,如果自己走开,蝙蝠侠会直接被捕获,永远也无法回去。她在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是维卡,而是为了?找到?他——这是佩斯利做出的承诺。
于是她冷静下来?,顺从地停下了?脚步。
耀眼的光芒掩盖了?他们,在这个绝望的世界迅速爆发又迅速黯淡下去,像一颗坠落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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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凌晨时分,哥谭的那阵子混乱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莉莉坐在酒吧里?,正在给时不时跑到?这里?看一眼的黑色大猫梳毛。那只猫蹲在莉莉的臂弯中,表情纠结,正处在身体的舒适和人类灵魂的尊严相互冲突的矛盾状态中,但还是没有跑开。
红头罩坐在她对面,身边放着一箱子质量上乘的葡萄酒。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都无话可说——地上还剩下一只橘猫,但是红头罩出于敏感的本能并不想靠近它,于是他只能以枪代猫,开始一遍遍地拆卸枪支再装回去,如此循环往复。
在令人难熬的沉默过后,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佩斯利低着头走进来?,衣领和胸前全?是血,头发乱糟糟的。
她的出现仿佛一个活跃气氛的开关。莉莉偷偷松了?口气,随后又担忧地看着她:“佩斯利,你还好吗?”
佩斯利默默坐到?两人中间,十分自然地拿出一瓶葡萄酒,看了?眼瓶身上的标签:“没事?。”
杰森把?手里?的枪放下,抬起下巴示意:“我?说过要给你带点好酒的——你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已经处理过了?。”佩斯利并不在意头上的伤口。她打开酒瓶,取出一个杯子,表情格外平静——平静得简直让人没办法继续问?下去。
只有黑猫警惕地瞪着她,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天敌,背上的毛发根根竖起,轻盈地跳下吧台跑远了?。
“……”杰森硬着说道:“昨天晚上这地方来?了?不少客人……是吧?”
先是芭芭拉·戈登,然后是她连夜越狱的爸爸。两个人凑在一起还没说多久的话,红罗宾又从天而降,神色焦急又有些生气(他差点和在场的红头罩打起来?)。这群人似乎各怀鬼胎,在酒吧里?相互纠缠了?一会儿就各自离开了?,只剩下红头罩,出于强烈的责任心和看热闹的心态留了?下来?,并且一直等到?现在。
佩斯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缓慢地转动眼球,看到?莉莉放在身前的账本和笔。
莉莉打了?个激灵:“是这样的,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多人都跑过来?问?教会的事?情……不是那种凑热闹的,是真的想加入我?们……”她迅速翻开账本递过去,“总之,我?算了?一下。如果保持这种频率,我?们大概……很?快就能盈利了??”
佩斯利慢吞吞地接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在上面写了?一串歪歪扭扭的文字。她撕下纸页,把?它卷成细长的条状,直接顺着瓶口塞进了?葡萄酒里?。
杰森·陶德在一边欲言又止,但他敏感的本能再一次拯救了?他,让他没说什么质疑的话。佩斯利把?加工过的酒倒进杯子,仰起脖子喝了?下去。
一团灼热的火焰落进身体,短暂地驱散了?周围的寒意。佩斯利的眼角开始泛红,她愣了?一会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莉莉静静地看着她,随后也从身旁的柜子里?取出酒杯。她一言不发地拿走佩斯利面前的酒,试探性地倒了?一点,很?快就被辣得不停咳嗽。
“……我?带的又不是烈酒。”杰森嘀咕着开启了?酒瓶接力——他十分自信地倒了?一整杯,几乎是在举起杯子的那一刻就醉得满脸通红。
三?个人逐渐开始失去理智,并且越喝越来?劲,眼神涣散,发丝里?都冒出一阵阵的酒气。在第三?瓶结束后,只剩下佩斯利还能勉强支撑,其他两个全?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接连从座位上滑了?下去。佩斯利又盯着空酒杯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起身走向?楼梯,来?到?阔别已久的家。
兔子正在睡觉,或者假装睡觉。罗西南多则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天气越冷她的睡眠时间就越长。佩斯利捞起兔子放在床上,自己则头晕眼花地跪在他身边。她的手指摁在兔子背后,顺着他的脊椎慢慢滑下去。
“我?撒了?个谎。”佩斯利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喝醉了?,“我?早就搞明白怎么把?你变回去了?——大概三?天前吧。”
话音未落,兔子就消失了?。一个男人取而代之落在床沿上。他迅速抽了?口气,似乎不太适应人类的身体,但还是勉强接住了?佩斯利不停下滑的脑袋。
佩斯利伸出手,轻轻揽住他的腰,呼吸平稳。她大概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陷入一片疲倦的沉默。
她的兔子,安静地待在口袋里?,永远竖着耳朵听她碎碎念,将温暖的爪子搭在手掌心。
那颗毛茸茸的心脏,和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93章
韦恩的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召开了一场小型的家庭会议。
加上管家本人, 一共有?四个人参会。他们难得聚在客厅里,各自占据一张座椅,同时陷入沉默。
在低迷的气氛中?, 潘尼沃斯悠然自得地给大家倒完茶, 然后扫视所有?人, 有?些惋惜地感叹道?:“请原谅我这个老人的多愁善感……这个家里似乎比以前要冷清许多。”
“我觉得挺好?的。”提姆·德雷克正经危坐, 但看不清表情——因为他的脸上全是马克笔涂鸦的线条, 黑色的油墨十?分显眼,而且十?级防水(他已经试验过了)。他就这样盯着一张花里胡哨的脸, 颇为沉痛地点头:“……至少没人会笑?话我们。”
说罢, 他不自觉地瞥了眼布鲁斯——其实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布鲁斯,毕竟这人从阿卡姆回?来后就一直带着一个滑稽的牛皮纸袋子, 看上去很不在状态。虽然他穿着蝙蝠侠的衣服, 知道?蝙蝠洞的密码, 甚至还明确指出了迪克·格雷森偷偷藏在家里沙发底下的乐高超人钥匙扣, 但是那?个严重破坏形象的纸袋还是让提姆对此?人的身份充满了疑虑。
布鲁斯·韦恩向来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但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在乎了?
“这是个实验。”布鲁斯注意到提姆的眼神(鬼知道?他是怎么透过纸袋看到对面的), 十?分镇定地解释道?, “针对不明生物在我身上施加的不良影响。”
“……好?吧。”提姆咳嗽两声,仓皇地移开视线,看到阿福鼓励的表情,决定稍微严肃一点。“总之,我明天要出差。”
管家抬起?眉毛:“为公司出差?”
“没错——我知道?最近没有?要出差的业务, 随便找一个也行, 反正我不能这个样?子跑过去上课。”提姆捂住自己?的脸颊, 似乎想到了什么悲伤的场面, “……绝对不能。”
韦恩的声音闷闷的:“如果你请假的话,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
“只要我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等等。”提姆惊恐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已经在怀疑我了,对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达米安·韦恩发出一声冷笑?:“看看你,德雷克,被那?个连恩耍得团团转。你应该和红头罩很有?共同语言吧?”
达米安一开口,其他三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他身上,而且格外严肃。提姆毫不在意对方的嘲讽,反而也跟着他笑?了一下:“哎呦……达米安,你是等不急进?入正题了吗?”
“什么正题?”
“这次会议的正题,达米安少爷。”阿尔弗雷德适时开口,“在经历了一个混乱的夜晚后,为什么我们还要聚在这里,将原本用来复盘当时情况的时间用在开会上——因为你和你的新朋友。”
“……”达米安,双手?环胸,一脸坚毅地别过头:“TT。”
与此?同时,餐厅里传来一阵响动。健硕的杜宾犬提图斯首先从中?小跑出来,身后则跟着一只加上尾巴身长大概四米的生物。它拖着巨大的翅膀,时不时甩甩脑袋,欢快地绕着提图斯转圈,把对方惹得很不耐烦。等走到众人中?间,它摆出一个猫吐毛球的姿势,从平滑的脸庞中?吐出数把菜刀和两朵小蘑菇。
“哦,太好?了。”管家用平稳的语调说道?,“——看来厨房里还剩下这些,今天的晚饭总算是有?着落了。”
达米安骄傲地看着他捡回?来的生物,彻底忽略了管家的抱怨:“我决定叫它卡玛佐兹*。”
“……不行。”提姆闭上眼睛,“你不能给它取名字,也不能养它。”
达米安愤怒地瞪着他:“又不是你养——父亲会支持我的!”
两道?灼灼的视线照过来。布鲁斯·韦恩脖子上的纸袋慢慢朝左边转动,最后停在管家的方向。他没有?说话,但态度很明确,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在阿福身上。
“啊哈!”提姆提前宣告自己?的胜利,“看来你留不住它了小德鲁伊,这家伙把厨房里所有?的东西吃了,真是不可原谅!”
“它刚到家还很紧张!等我训练之后就好?了!”达米安仍对抚养权势在必得,“而且我检查过了,它没有?消化系统,吃掉的东西会原封不动吐出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养啊!不觉得奇怪吗?”
“嘿!卡玛佐兹能听懂英语——别用你的粗俗和偏见伤害她!”
“你是怎么确认性?别的?”
小德鲁伊自信地抬头:“我直接问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孩。”
“……我都不知道?要先从什么地方开始挑刺了。”
“请冷静一下,孩子们。”管家迅速制止了争端,优雅地欠身,“首先,请原谅,达米安少爷,卡玛佐兹和你之前心心念念的那?只鳄鱼相比,我还是更愿意接受后者——别激动,这不意味着我就要直接掐断你对神秘物种的狂热之情。毕竟这个家不是我的一言堂。这样?吧,正方和反方,各自说一个理由,我会用最公正的态度选择最能说服我的那?一个。”
正方迅速举手?:“她长得很像蝙蝠侠,而且我可以带着它夜巡。”
“是啊,你昨天晚上和它一起?在哥谭飞来飞去,今早的新闻头条就是罗宾和变异的蝙蝠侠在外面行侠仗义?。”提姆激动地摊开手?,“看见了吗?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黑色的生物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你要让它取代蝙蝠侠的位置吗?我的意思是,虽然蝙蝠侠现在是套着牛皮纸袋活动,可能会有?一点点奇怪——只有?一点,但也不代表要给他找个替身吧?”
“我之后会摘下来的……”套着牛皮纸袋的蝙蝠侠小声说道?。
“她和蝙蝠侠不一样?,只是外形相似而已。”达米安朝他的新宠伸手?,卡玛佐兹凑过去闻了闻他的手?指,疑惑地歪着脑袋。它蹲坐在地上时更像是一只身形纤长的滴水兽,长而尖的耳朵左右乱转,看上去温顺而友好?。
“看看她多听话!”达米亚一把搂住他的卡玛佐兹,眼神坚定得仿佛要对抗全世界,“如果我们不接受它,它就要重新回?到街上流浪,还要忍受其他人的敌视——把陶德赶出去就算了,这一只不行。”
“哦!嘿!怎么说话呢!陶德又不是什么流浪狗!”
“他当然不是流浪狗……不是被连恩收养了吗。”
“请对你的兄长保持尊重,达米安少爷——他不是狗。”
“阿福!也反驳一下被收养的部分好?吗!”
或许关于杰森·陶德抚养权的话题深深戳中?了布鲁斯。他突然挺起?腰板,自然而然地加入了针对达米安的论辩:“事实上,达米安,你捡来的生物并不叫‘卡玛佐兹’。”
达米安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他听见父亲藏在纸袋里冷酷地对他宣告:“——它原本的名字是‘毛毛’。”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毛毛迅速竖起?耳朵。它转过头看着布鲁斯,长尾巴在地板上敲个不停。随后,它兴奋地跑到布鲁斯的沙发背后,试图在那?里找到主?人,但一无所获。毛毛在原地茫然地转了一圈,最后又失落地坐了回?去。提图斯凑到它身边舔了舔它,但起?到的安慰作用微乎其微。
达米安比毛毛更加失望:“……所以她是有?主?人的?”
牛皮纸袋再?一次无情地说话了:“前几天,赛琳娜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毛毛的主?人正是佩斯利·连恩。”
“怎么又是她?”达米安不自觉地皱眉,看上去有?些恼火,“她是个不负责任的主?人,完全无法履行养育的义?务。毛毛跟着她不会幸福的。”
“但是在法律层面,你不能夺走她的产权所有?物——她有?个很会咬文嚼字的律师,很可能会给我们找麻烦。”
“瞧瞧!”提姆咧开嘴大声嘲笑?,“这下是谁被连恩耍得团团转?达米安,你干脆去加入至尊蝙蝠侠吧,和博士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摸到她的鳄鱼呢哈哈哈!”
达米安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是吗?先把你脸上的东西擦干净再?笑?——我看你迟早会暴露身份,干脆趁早移民?去澳大利亚得了。”
“那?好?啊,我去弄条袋鼠回?来,免得你失去毛毛伤心怎么样??”
潘尼沃斯静静注视着这场争吵,作为旁观者默默咽下了真相:全家好?像都被耍得团团转,根本没必要互相嘲笑?……
“不!”达米安突然高声宣布,“卡玛佐兹选择了我,我不会放手?的……除非连恩亲自过来找我,向我证明卡玛佐兹对她的重要性?——说到底,那?家伙估计都不知道?她失踪了!”
“你可以养她。”布鲁斯突然站起?来。他这句话迅速收到了剩下三人震惊的眼神,而他自己?则一如既往的冷静:“连恩创造这个东西,一定是有?目的的。既然如此?,放在眼睛底下或许更加保险一点。”迎着管家高深莫测的视线,他又迅速补充:“——前提是,不要让她进?厨房。”
一边的毛毛早就忘记了找不到主?人的难过,正和提图斯玩得不亦乐乎。达米安也站起?身,像交接蝙蝠披风那?样?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会看好?她的。谢谢,父亲。”
“……稍等一下。”刚才的某个话题让提姆猛地回?过神。他呆滞地看向阿尔弗雷德,眼中?全是震惊:“难不成……陶德真的被连恩教授收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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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陶德打了个喷嚏。
大白天的宿醉让人头痛欲裂。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天花板上那?两个被敷衍地糊起?来的洞。
记忆逐渐回?笼。杰森想起?来自己?身处酒吧,似乎遇见了这辈子喝过的酒精度数最高的酒,几乎是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意识(包括一部分灵魂)。他躺在沙发里发了会儿呆,再?捂着额头坐起?来,看见莉莉还趴在另一边沉睡。
看来在这场酒量大赛,自己?起?码是第二名。
杰森感到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胃酸在食道?里翻滚,呕吐的冲动让他脸色惨白。某个身影朝他慢慢走来,递给他一杯水:“下午好?。”
不是佩斯利,是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他警惕地眯起?眼睛:“……你是谁?”
“我是佩斯利的律师。”对方朝他露出礼貌的微笑?。这位律师穿着衬衫,没打领带,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头上,仿佛是在上班的半路上被劫持过来的。他眼神涣散,大概有?什么眼疾,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收拾三个醉鬼留下来的烂摊子——他甚至还给在一楼睡觉的两个人准备了毛毯。
“……迈克?”杰森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名字,“不对……我见过佩斯利的律师,它是兔子,不长你这样?。”
兔子本人并不想和没醒酒的人争论什么,只能继续微笑?,“把水喝了吧。”
杰森接过水杯,但脸上仍然带着真心实意的疑惑:“那?只兔子挺好?的,佩斯利为什么要换?”
“可能是因为我更有?竞争力?”
“也对,兔子没办法在律师函上签名。它的爪子太小,握不了笔。”醉鬼开始喃喃自语,“说到底,兔子是怎么拿到律师证的?它在兔子世界的执照放在人类世界也能用吗?等等……兔子一般会怎么打官司?它们不是不会说话吗?”
“……”律师现在也有?了点真心实意的疑惑,“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无所谓了……”杰森又迷迷糊糊地躺了回?去,“反正她总是养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94章
“其?实, 如果要让兔子打官司,在原则上是可行的。”
杰森捧着水杯,一脸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因为法律没有规定非人类不能从事法?律行业——没有吧?”
马特·默多克平静地点头:“据我所知, 的确没有这样的种族限制。”
“你看!所以想当律师的兔子和想当律师的人类一样, 只需要老老实实地?上学、通过?考试、毕业、实习, 然后?就可以进事务所工作……还有还学生贷款, 我差点忘了。”
“但是你少算了一件事。”莉莉趴在桌上, 犀利地?指出逻辑链条中最薄弱的部分:“想要申请学生贷款得有合法?的身份证,兔子会拿到美国公民的身份吗?如果它没有身份证, 就没钱读书, 也没钱毕业了——或许连进学校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它只是一只兔子,没有人会保护它的受教育权。”
“……”杰森的眼神无?比涣散, 但是精神又回光返照般格外?抖擞。他?短暂地?走了几?秒的神, 随后?陷入巨大的苦恼中:“那怎么办?……作为留学生申请也可以的吧?”
莉莉摸了摸下巴:“留学生……是从哪个国家过?来留学呢?地?球上有兔子国吗?”
律师坐在一边, 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两?个人用最认真的态度讨论“兔子国”存在的必要性。杰森用手腕托着自己沉重?的脑袋, 十分确信地?强调:“绝对有兔子国。兔子是群居, 它们有自己的文?化, 有文?化就有国家。”
“你没有证据。”莉莉并不赞同他?,“反正?我没见过?从什么‘兔子国’来的兔子。”
“因为它们是兔子,你是人,你们之间根本没必要有交集。”杰森的脸上出现了某种深思?熟虑的表情?,仿佛一个冥思?苦想的哲学大师:“如果有个高等文?明的外?星人来地?球, 他?们观察人类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关注国籍, 说不定还会把这个当成笑话。人的国家只对人有意义, 所以兔子的国家也只对兔子有意义……但是归根结底, 国家没有意义。那只是人类自我分裂,控制和侵吞私人资产的手段……”
他?突然义愤填膺地?砸了一下桌子:“为什么兔子不能读法?学院!我支持兔子国加入联合国!”
“联合国不会同意的。”莉莉悲痛地?摇头, “他?们会弄一个投票,然后?全投不赞成。”
“……这不合理!”
“我认为这是合理的。”律师平和地?开口,“哪怕我们不考虑政治权利的合法?性,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兔子没有属于自己的领土。它们的活动范围是和人类的领域相重?合的。如果它们想要独立的政权,首先就得从现有的土地?上撤出去,寻找合适的地?方建国——这在现有条件下很困难。”
在场的两?位听众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们为兔子打抱不平。杰森阴沉地?皱起眉,莉莉则哽咽着捂住嘴巴:“为什么……它只是想申请学生贷款而已!”
律师被他?们的人道主义精神深深地?感动了。于是他?指出另一条明路:“或许,它可以走政治避难的渠道?我不是说这样一定会成功,但比和联合国抗争更?加……轻松一点?”
“……你说的对。”杰森要对默多克刮目相看了,“没错,就这么干——看来你还挺有用的。”
默多克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他?选择保持沉默,笑而不语。
但是莉莉仍然十分伤心:“唉……我突然想起来,哪怕兔子当了律师,它能赚到钱吗?除了佩斯利,谁会愿意雇佣它呢?”她满眼泪水,埋怨地?看向人类律师,“而且它现在又被换掉了……迈克是那么小的一只兔子,又不会说话,没什么竞争力。它是没办法?自己还清学生贷款的。”
律师的嘴角抽搐。别说兔子,哪怕他?身为人类,至今也没有还清学生贷款,有时候打官司还要倒贴钱,又因为旷工目前处在失业的边缘——做人的压力太大了,或许真不如当兔子。
就在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为学生贷款难过?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碰撞声。律师迅速站起来,快步走到楼梯口,十分及时地?接住了一脚踩空从楼梯上竖着倒下来的佩斯利。
全场背负贷款数额最大的人茫然地?半睁着眼睛,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举了起来,随后?又被轻轻放在高脚椅上,像一只刚睡醒的猫。佩斯利眨了眨眼睛,努力看清律师的脸,对方则把她凌乱的长发拨到脑后?:“佩斯利,你们没办法?自己醒酒吗?”
“……”佩斯利看向另外?两?人,露出迷惑的笑容:“什么醒酒?”
“你的新律师觉得我们都?喝醉了。”杰森不满地?控诉道,“但是我告诉你,我没喝醉。咱们刚才都?说了那么多话了,我看上去像喝醉了吗?”
莉莉已经?为破产的兔子哭花了脸,根本没空说话。佩斯利好奇地?看着她:“你们聊了什么?”
佩斯利的状态看上去比另外?两?人要好点,脸色不是非常红润,眼睛里也没有那种醉醺醺的光芒,反而十分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杰森激动地?摁住她的肩膀:“我们在讨论兔子当律师的可能性,并且都?对当代美国高端教育体系严苛的贷款制度和相关的种族歧视很不满。”
佩斯利被逗笑了:“好吧,你真的喝醉了——兔子是不能当律师的,它们智商不够。”
“谁说的!你自己的律师不就是兔子吗?”
“我的律师就在这里,而且他?不是兔子。”
“我说的是以前的那个,叫迈克的。”
“什么迈克?”
莉莉猛地?抬起头:“佩斯利!你怎么能忘掉它……这不是让它变得更?可怜了吗!”
“啊……亲爱的,不要把人类的情?感投射到动物身上,对两?边都?不好。”
见状不妙,为了避免话题再一次滑向兔子的深渊,律师只能抬高声音:“总之——佩斯利,你有什么醒酒的办法?吗?”
佩斯利愣了一会儿?,然后?揉了揉额头:“好吧,让我想想……我应该在酒里放了点增幅装置,把那东西取出来烧掉就行了。”
“空酒瓶在哪里?”
佩斯利环顾四周:“不在这里吗?”
“我记得你开了个传送门。”杰森捂住发胀的脑袋,“然后?把我的枪和那些酒瓶都?扔了进去……为什么我的头突然好痛?”
“因为你喝醉了。”
“没有!我早就醒酒了!”
“我想起来了。”佩斯利点点头,“——我把它们扔到毛毛的身体里去了。”
律师心平气和地?问道:“那么,毛毛在哪里?”
佩斯利盯着他?的脸,缓缓地?笑了:“我不知道。在哥谭的某个地?方吧。”
“也就是说,我们暂时找不到你的‘增幅装置’?”
“是的,但是没关系。”佩斯利扶着桌子站起来,“喝醉了也不耽误工作。我们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
“我觉得还是会耽误一点的……”
“——教会已经?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佩斯利直接忽略律师的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员工,“现在,我们需要声势,和权威。”
杰森开始努力抵抗困意,把眼睛睁得很大:“……你能说得具体点吗?”
“打广告和扩张势力。”莉莉无?精打采地?开口。
“这不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吗?”
“但做得不怎么成功。”佩斯利镇定地?摇头,“这不是我们的问题,毕竟宗教组织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小社区当教团,还有了一点简单的规则,但是还缺少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知道是什么吗?”
没人回答。佩斯利将充满希望的视线投注在马特身上,律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妥协般叹气:“教义。”
“教义!”佩斯利张开手,“所有正?经?的宗教都?要有教义,否则和大学兴趣社团没区别。之前我不关注这些,因为我们的事业尚未走上正?轨,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杰森昏昏欲睡,止不住地?眨眼睛,莉莉则迷惑地?问道:“有什么不同?”
“哥谭已经?有了两?个蝙蝠侠。”
杰森·陶德的困倦立刻消失了。他?警觉地?抬头,连分解酒精的效率都?提升了一点:“两?个什么?”
“蝙蝠侠。”
“……哥谭只有一个蝙蝠侠。”
“没错。一个真的,另一个只能是假的。”佩斯利牵动嘴角,“至于哪个是真——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是我们的教义。”
佩斯利的身上逐渐散发出冷酷而不容拒绝的气势。她笔直地?站在那里,黄昏的光芒透过?酒吧的彩窗照在她身上:“为了确保能够寻求最后?的答案,并有足够的能力支持,或者说崇拜真正?的蝙蝠侠,这个教会要朝着更?高的层次运转了。”
她抬起眼睛,某种阴郁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存在之后?,就是价值。”
莉莉迅速站起来,差点被自己绊倒:“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杰森求助性地?看向唯一清醒的律师,但对方只是在若有所思?地?发呆。于是他?只能自己去理解这些奇怪的话:“蝙蝠侠当然只有一个真的——这还需要去分辨吗?”
佩斯利平静地?看着他?:“杰森,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了。”
“……”
“我会做一点过?分的事。”佩斯利撑着桌子靠近他?,“——或许会比你想象中更?过?分。”
“你想……你想用别的东西取代蝙蝠侠?”杰森的眼底燃起一层怒火。
“宗教活动是一辆过?山车,我只负责按下启动键,剩下的东西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佩斯利越靠越近,几?乎要贴上他?的额头,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如果你一定要我表态,我不会用任何东西‘取代’蝙蝠侠。他?是永恒的符号。至于是谁来扮演蝙蝠侠——去问蝙蝠侠自己吧。”
杰森·陶德抿着嘴站起来,深深地?看着佩斯利,随后?快步走出酒吧。莉莉也随之收拾自己的东西,对闹脾气的同事毫不在意:“我会找点靠谱的途径宣传教义的……”她揉了揉眼睛,昏昏沉沉地?绕过?椅子走到佩斯利身边。
“佩斯利……那只兔子。”莉莉变得有些犹豫,“它到底去哪里了?”
在最开始的几?秒内,佩斯利没什么动作。她仔细地?打量眼前的人,然后?抬起手,破天荒地?抱住她。莉莉受宠若惊地?僵住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兔子。”佩斯利凑到她耳边,语气平稳且冷漠,“你喝醉了。”
莉莉颤抖着后?退,却没有任何反驳对方的勇气。她抱紧自己的包,酒醒了大半,仓皇地?小跑出去。
等到两?人都?离开,佩斯利终于疲倦地?弯下腰坐了回去。她将脸庞埋进手掌,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向最后?一个人。
“好吧,我也喝醉了。”佩斯利沉重?地?叹息,“抱歉……我之前是不是跟你道过?歉了?”
马特坐在她对面,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佩斯利,我很担心你。”
“用不着担心。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该醒酒了——”
“我担心的就是醒酒之后?的事情?。”
佩斯利心不在焉地?看着对方空虚的眼睛:“……回去吧,马特。之后?我会给你赔偿的。”
“把所有人赶走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要解决?”她的视线逐渐下移,慢悠悠地?滑过?鼻梁,“一切都?在计划中——包括所谓的问题。”
她把手放了下去:“不管你知道什么,别把它们当回事。掺和进来是很麻烦的。”
马特沉默半晌,最后?摇头:“你不能让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我也可以让你彻底忘记,用不着假装。”
“你想激怒我吗?”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心情?不好——而且喝醉了。”
“事实上,我的心情?也很不好。”律师将身体前倾,“所以我不打算对你言听计从。”
佩斯利趴在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也就是说,我没办法?赶走你了?”
“你不需要赶走我。我们之间还有许多工作上的问题没有解决。别忘了我是你的律师。”
佩斯利陷入了一阵迟钝的缄默。酒精与另外?一些不该放进消化系统的东西合力作用,再一次占领了她的大脑。她看见眼前的男人严肃地?说着什么,声音却仿佛隔着一层消音棉,只剩下嘴巴张张合合。没来由的烦躁令她坐立不安,佩斯利突然意识到,她非常,非常讨厌这个一本正?经?地?试图把她拉回正?轨的家伙,并且格外?怀念他?不能说话的那段时间。
“……另外?,我必须告诉你,关于布鲁斯·韦恩——”
佩斯利伸手揽住他?的后?颈,感受到手掌下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起来。她原本想把他?扔进西伯利亚或者毛毛的身体里,但是人类温暖的皮肤让她忍不住迟疑。柔软的皮毛或滑腻的鳞片都?比不上同类所给予的和自己相似的温度。于是她顺从本能,把人一点一点拉过?来,对方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
佩斯利贴着他?的额头,终于看清了那双和镜子一样清澈的眼睛,像一对冰凉的宝石。马修·默多克永远不会“看”,不会“注视”,不会“凝望”。但他?看见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多得令人忌惮。
“回去吧,夜魔侠。”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差不多可以接吻了。但是佩斯利不会继续下去,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让他?保持沉默。
“——你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我。”
第95章
佩斯利将放在马特后颈上的手慢慢向?上滑, 穿过?他?有些硬的头发,逆着发根一路走到头顶。
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以前她摸兔子的时候常常这么干。佩斯利知道自己还没醒酒, 因为她的大脑一片混沌, 胸腔里则空落落的, 仿佛所有的内脏都被掏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轻飘飘的虚无蒸汽, 冰凉且潮湿。身体里某个负责制造情绪的装置暂时罢工了,因此她现在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难以控制的麻木。
与此同时, 某种灼热的情感从马特身上传递过?来,迅速填充了那块空缺的部分。佩斯利迟钝地眨眼睛, 一时间难以分辨那股外来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收回手试图后?退, 对方却强硬地钳制住她的手臂把她拖过?去, 彻底消灭了两人间仅剩的那点距离。佩斯利能?感受到自己的牙齿磕在他?柔软的嘴唇上。隐秘的、细微的疼痛像电流一样从她嘴边掠过?。直到这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 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温顺平和的食草动物。他随时随地会暴露自己冷酷的, 充满攻击性的本质。
交换呼吸时, 佩斯利终于搞明白了对方硬塞给她的情绪——强烈的,无法被排解的愤怒,几乎要烧毁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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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森-默多克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福吉·尼尔森,与他?的秘书凯伦·佩吉正忧心忡忡地聚在失踪多日的同事家中?。
两人面色凝重, 坐在沙发上沉默许久。空旷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他?们?低沉的呼吸声。
最后?, 佩吉深吸一口气:“报警吧。”
“不行。”尼尔森摇头, “……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威尔逊·菲斯克一倒台, 全纽约起码有五百个律师跟着跑路。我们?现在去报警,警察只会以为马特也是其中?之一。”
“可他?又没给菲斯克干过?脏活, 警察肯定不会冤枉他?……他?没干过?吧?”
“当然没有!”尼尔森气恼地抬高声音,“——但这会给他?惹麻烦,明白?吗?我们?知道马特什么也没干,但是那些忙着瓜分金并财产的人不知道。现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掺和进去趟浑水。”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能?干?”佩吉皱起眉头,“万一他?遇到什么危险呢?”
尼尔森咬咬牙:“……我有一点线索。他?没去上班的那天,我在这地方遇见一个陌生女人。”
“在他?家?”
“没错,就在你坐着的位置上。一开始我没当回事——你懂的,那小子不可能?永远单身。但是现在想想……那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佩吉紧张地抱住胳膊:“你觉得是她绑架了马特?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我怎么知道?或许马特欠她钱吧。”
佩吉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天……他?绝对没办法还钱啊。你们?每天早上的咖啡钱都是我出的。”
尼尔森窘迫地咳嗽两下:“我们?很?快就能?开始盈利了,真的。”
“我觉得他?凶多吉少了。”佩吉焦虑地捂住胸口,“欠钱的人被债主绑架,下场也就那么几个……他?会不会已经?被卖到国外去了?”
“首先,欠钱只是我的猜测。其次,不要小看马特·默多克。他?虽然眼神?不太好,但块头练得挺大……所以应该能?跑出来。”
但凯伦·佩吉是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现在那些人贩子就喜欢他?那样体力?好又有残疾的劳动力?,而且他?身上的器官都很?健康。”
“哎呦!佩吉!你就不能?说点好话!我都开始害怕了!”
“那就快点报警啊!”
佩吉抓住尼尔森的肩膀晃来晃去。就在两人开始争执时,他?们?的眼前突然闪现一大片模糊的光点。紧接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重重地砸在对面的茶几上。玻璃茶几应声而碎,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发出一声闷哼。
佩吉和尼尔森被吓得发出了频率一致的尖叫。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佩斯利慢慢从马特身上坐起来。她喘着粗气,用手掌擦掉脸上的血,顺便看向?另一边。佩吉和尼尔森又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佩斯利抬腿跨过?变形的茶几外框,一声不吭地朝门口走去。走到半路她又停下来,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副圆形的墨镜,用力?砸向?马特的脑袋,对方迅速接住了。
马特躺在一地狼藉中?没有起身。他?微微偏过?头,露出被咬破的嘴角:“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我从来就没给你打过?电话。”佩斯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没关系,我会给你打的。”
“滚开!”
旁观一切的两人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地抱住对方的手臂。他?们?原本以为这个怒气冲冲的女人会恶狠狠地摔门而去,但她只是非常礼貌地带上了门,一点噪音也没有发出来,就好像她所有的怒火都精准地指向?唯一的一个人。这场变故发生的时间不超过?三十?秒,几乎是转瞬间,马特·默多克就回到了他?的公寓——形容狼狈,脸上带着伤口,但是四肢健全,看上去也不像是丢失了什么器官。
他?握住自己的墨镜,平躺在亮晶晶的玻璃碎渣里,迎着两个朋友诡异的视线,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
佩斯利独自一人走在曼哈顿铁灰色的大街上。
寒冬已至,干燥的冷风吹得人脸庞发疼。佩斯利裹紧大衣,沿着路边的围墙漫无目的地游荡。纽约城和哥谭看上去差不多,但缺少那种阴郁苦闷的气质,相比起来更加年?轻一点。佩斯利最后?剩下的一点醉意在风中?消散,她空荡荡的胸腔又重新被那些沉重的东西填满了。
她刚刚和默多克在短暂的亲吻后?打了一架,如今心情郁结,根本不想回家。等走过?一段距离,佩斯利站在街角,呆滞地注视着路边疾驰而过?的汽车和墙上褪色的涂鸦。不远处广场上喂养的鸽子三三两两地飞到电线杆上,用鸟类特有的圆眼睛观察脚下的世界。太阳渐渐西沉,一些霓虹灯在黄昏中?迫不及待地亮起来,廉价又炫目的灯光照亮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类。
大脑清醒之后?,她又开始习惯性地思考未来的待办事项,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
随后?,佩斯利给自己找了个目的地。她走过?斑马线,跟着路牌在曼哈顿糟糕的交通环境中?穿梭,最后?进入迷宫一样的巷道。等天色彻底黑下去,佩斯利走到了“拉斐尔枪支商店”门口。
店铺已经?关门,沉重的防盗门把佩斯利拦在外面。她绕过?墙角来到后?面的小巷,随手在路边捡了根铁丝开始撬后?门。
这片区域的老?旧建筑基本上都是前一半当商铺后?一半当住宅,很?容易被破门而入。佩斯利顺利打开门进入屋内,站在黑乎乎的门厅里等了一会儿,然后?摸索着打开门框旁边的灯。
橙黄色的灯光慢吞吞地填满眼前的房间,照亮了走廊尽头那个猝不及防的人影。格雷·拉斐尔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把明显上了膛的猎枪,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吓得差点突破生理极限直接站起来。
等到看清非法闯入者的真面目,格雷气得大声骂脏话:“你找死吗?我差点打烂你的脑袋!”
佩斯利无精打采地走过?去:“随便吧,反正我的脑袋已经?挨过?打了。”
格雷惊魂未定地把枪收走:“看看你的样子……又破产了?”
“才没有。我的事业蒸蒸日上。”佩斯利走到格雷面前,非常自然地推着她的轮椅往里走:“……但是我今天晚上只能?在纽约流浪了。”
“那就给我滚到大街上睡觉,对面超市门口有免费的报纸,盖在身上能?暖和点。”格雷嫌弃地翻白?眼,“下一次,你再?敢随随便便闯进来,我绝对把你那颗漂亮的小脑袋变成被踩烂的蜜瓜。”
佩斯利笑了两声:“下一次,我会更加小心,保证不会被你发现的。”
格雷扭过?头盯着佩斯利苍白?的脸色,没有继续吵架,而是缓缓眯起眼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不对劲。”格雷颇为怀念地叹了口气:“让我猜猜这次是怎么回事……你被男人骗了?”
“我看上去是会被男人骗的样子吗?”
“谁知道呢——你上次带过?来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就很?会骗人。”
“啊……咱们?别提他?了。”
“啊哈!被我说中?了?”
佩斯利轻车熟路地走进卧室,特意把格雷扔在离床稍远的地方,随后?颓废地倒进了对方软和舒适的床铺中?。格雷迅速被这个动作惹恼了:“嘿!别穿着脏衣服上我的床!”
佩斯利充耳不闻。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沉闷:“不是男人的问题,拉斐尔……我现在正面临非常严重的生存危机。”
“哦是吗?我又不是心理医生——赶快下来!你是不是把什么脏东西沾到我床单上了?那块黑点是什么?血吗?是不是血?”
佩斯利疲倦地合上眼睛,睡意迅速涌了上来,哪怕格雷窜到她身边猛烈地锤她也无济于事。佩斯利含糊不清地问道:“上次你交代我办的事,算是成功了吗?”
格雷很?快就泄了气。她无奈地看着佩斯利:“那两个神?经?病?你抓得很?及时……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用不着……”佩斯利把脑袋转到另一边,“最近有什么别的消息?”
“你肯定知道那个最大的消息——金并跑到哥谭自首去了。听说他?是被那地方的什么邪灵附体……你见过?邪灵吗?我是说除了蝙蝠侠那种?”
佩斯利的背脊随着她的笑声轻轻起伏:“见过?几个吧。那第二大的消息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格雷掀起被子潦草地盖在她身上,“昨天晚上有个议员的小儿子在自己的卧室里失踪了。这事没多少人知道,听说那家伙甚至都没去找警察,看来是准备自己解决。”
“为什么?未成年?失踪需要立刻启动安珀警报,抓住最重要的前八个小时……”
“好了好了,没人想听你卖弄专业知识——拉曼·沃克向?来是个警惕冷血的老?狐狸,金并倒了,他?等不及要做下一任纽约市长?,估计不想在这时候惹上麻烦吧。”格雷露出嘲讽的冷笑,“儿子哪有仕途重要。”
“……”
佩斯利猛地睁开眼睛,精神?抖擞地撑起身子:“拉曼·沃克?那个当过?警察局长?的沃克?”
格雷被对方的表情吓了一跳:“怎么了?”
佩斯利没有回答。一栋两层高的淡蓝色公寓出现在她的记忆中?。布鲁克林高地,柳树街,那些停成一溜的高档汽车,还有沃克家门口的矮松底下矮人模样的陶土工艺品。
佩斯利没有见过?那位拉曼·沃克,但是她见过?他?的妻子,以及那个失踪的小儿子——马西亚·沃克的母亲与弟弟*。
那张虚伪的脸,和轻飘飘的嘲讽,像永不消散的幽灵,再?一次占据了佩斯利的心灵。
第96章
今天早上的哥谭阴云密布。
再过不久就是下雪的时候了。凛冽的寒冬将会占领整个?东海岸, 数十年如一日地攻击哥谭市大部分建筑里老旧的供暖系统,但不包括哥谭大学的诸多教学楼。这地方每隔几年都会在某个富有集团的赞助下翻修一遍基础设施,倒不是因?为大家对高等教育有多重视, 只?是因?为学校已经遭受了太多枪击案和恐怖袭击, 许多建筑的寿命都不超过三年, 只?能定?期更换。
即使是这样, 某个?教室里的学生还是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不安的寒意。犯罪心理学的讲师连恩教授在课上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她站在讲台中央, 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脸上?和煦的笑容渐渐消失。尽管她的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并?且开始怀疑教室里是不是进来了一个杀人犯。
提姆·德雷克坐在离讲台很近的地方,头顶的日光灯正好照在他那张干净又体面的脸上?。他?朝后看了一眼, 随后假装不经意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羊毛背心, 再和其他?学生一样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佩斯利。
在学生们开始克制地交头接耳时, 佩斯利终于回过神?来。她做了个?深呼吸, 随后轻轻叹气:“抱歉, 我刚刚想到一些糟糕的事……我们讲到哪儿了?”
“杰弗瑞·达默和食人行为。”一个?学生小声?开口, “教授,你想到什么糟糕的事?”
佩斯利笑着回答:“音乐。”
“……音乐很糟糕吗?”
“不,音乐很棒。我认识一个?摇滚乐队,他?们是我见过最有趣的音乐家,作品很适合用来当闹钟。不过声?音是特殊的信息载体, 有时候会变得很……危险。”佩斯利合上?教案, “总之——杰弗瑞·达墨。这人很出名, 我听?说网飞要给?他?拍电视剧?恕我直言, 关于食人魔的影视作品好像有点太多了。”
“同时这也证明,食人魔是个?非常成功的文化符号。”她慢慢走下讲台, “在调查相关案件时,人类学、宗教学、民俗学都会成为考察食人行为的参考依据。我没见过达墨,但我也和几个?有相同饮食习惯的人打过交道?——你们不知道?我为此看了多少篇研究他?们的论文报告,光是综述就可以写几十篇。但即使我看了这么多,在面对真正的罪犯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陌生。”
佩斯利靠在前排的课桌上?,眼神?仍然放在虚无的半空中,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他?们的行为模式基本?都是一样的,但是内核却各有不同。有时候我会觉得把这群人统一归类到‘食人魔’里面有点太武断了。因?为对调查人员来说,动机和行为都缺一不可——或许前者更重要一点。”
“他?们具体是什么样的?”提姆好奇地发问。教授看了过来,使得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看上?去非常自然。
“好吧……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佩斯利无奈地摊手,“让我想想……有人知道?三年前弗罗里达州的食人案件吗?那时候我的上?一份工作才刚刚起步,这个?案子?让我写下了迄今为止最厚的调查报告。没人了解过?”
学生们都用求知若渴的激动眼神?看着连恩教授,因?为她很少在课上?讲自己的经历。佩斯利沉默着思考了几秒,随后平淡地开口:“那个?罪犯成年后离开精神?病院,在外面呆了十年。直到被捕为止,他?吃掉了大概三十七条人腿,或许还有一些内脏。他?自称撒旦教徒,但是这些行为和宗教表达没什么关系——食人对他?来说是一种本?能,完全?出于自我的性冲动。这件事的确不怎么出名,基本?没什么媒体愿意报道?,不了解也算正常。”
“教授,这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有人沉思着,“既然食人魔是个?……成功的文化符号,为什么媒体不去报道?呢?这种事件的热度应该很高吧?连环杀手加上?吃人?”
“的确如此,毕竟新闻无关道?德——但是我说的案子?有点复杂。”佩斯利故意压低声?音,“把真相说出来是违反保密协议的,但反正我也不是探员了。”
众人的目光更加激动。大家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发出点噪音教授就不愿意说了。佩斯利看着这群天真的学生:“最后问一遍——你们真的想听??”
这样的警告只?会更加激起听?众的好奇心。现场的气氛简直让佩斯利有点骑虎难下了,她只?能满足年轻人的好奇心:“他?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失踪时,当地的教会组织了一场寻人活动,加上?警察大概有一百多个?人参加。他?们找遍了整片区域的所?有沼泽——这是个?很艰难的工程,工作量很大,最后大家都精疲力尽。我们的嫌犯当时混进寻人团队,自告奋勇当了队伍里的厨师。”
说到这里,佩斯利停顿一下。不是为了制造悬念,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办法用太轻松的语调继续讲下去。一些反应快的学生立刻变得惊恐起来,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巴。
“他?负责给?四十名志愿者提供食物,包括教会牧师。”佩斯利的视线又回到了空无一物的角落里,“四十个?人分食一个?女人。他?们始终不知道?是什么肉,或许永远都不知道?比较好*。”
“……”
学生们的好奇迅速转化成了后悔和反胃,但他?们已经错失被老师照顾心情的机会了。佩斯利平静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让现场的温度越来越低:“有那么多关于食人魔的电影、电视剧、小说,因?为人类就是从同类相食开始的,我们总是会被一些原始的罪恶所?吸引。人吃人和人杀人不同,并?不是出于憎恨或者爱这些高级情感?。这是发自本?能的食欲,是物化人类的终极表达……这个?案子?给?我留下了一个?难解的疑问:如果我们用文明自诩身份,花上?万年的时间剔除兽性,那吃掉同类的那四十个?人,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人类吗?他?们是否还应享受现代社会赋予他?们的权利?”
“可是他?们是……不知情的。”
“没人会追溯他?们的法律责任——但是法律所?覆盖的范围很小。如果我更刁钻一点的话会问你:不知情所?以无罪,那是否证明‘吃人’本?身并?不是罪?我们谴责的只?是动机而不是行为?”
佩斯利已然触及到了危险的边缘,但她显然乐在其中:“我们热爱观看食人魔,把他?们看成另一个?世界的猎奇故事。但事实就是,食人魔和其他?人类没有区别。如果我们没办法将其异化,就必须承认,人类也只?是进食同类的野兽。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佩斯利轻声?说道?,“保持警惕,孩子?们。人类至上?主义立足于摇摇欲坠的基石之上?。我们剜掉的肉和我们自己唯一的区别在于,它们腐烂的速度更快一点。”
气氛越来越沉重,或许已经脱离了课程原本?的主题。佩斯利没给?学生们留下太多进行哲学思考的空间。她看了眼手表,讲故事时那种飘渺的语调彻底消失了:“好了,我的食人魔故事到此结束。顺便一提我刚才说的所?有东西都是诡辩,每句话都有反驳的余地,希望大家不要被我误导了。”
这话完全?没让学生们轻松起来。但这就是食人魔的魅力,稍微往深处思考一下就会不自觉地滑向?自我认知的深渊。佩斯利又走到讲台上?,扫过整个?教室,决定?用更严肃的话题盖过现在的沉闷:“现在,请大家抬起头——我们已经上?了不少课,是时候讨论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了。”
她的眼神?停在提姆身上?(对方非常平静地与?她对视),又轻轻移到别处:“——期中考试。”
果不其然,大家的心脏都猛烈地跳动起来,食人魔的阴霾立刻消失了。佩斯利微笑着说道?:“我原本?的计划是来点惊险刺激的东西,比如假装成连环杀手写一封挑衅哥谭警局的信,或者随机采访阿卡姆的某位居民……可惜教务处不怎么赞成这种考试形式。因?此,最后我只?能选择比较无聊的办法——五页纸的论文。”
在连绵的哀嚎声?中,佩斯利眯着眼睛点头:“我明白,但是没办法——之后我会把具体要求发到大家的邮箱,请在学期结束的前一周提交……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先提前说一下。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学习了基础的行为分析理论、一小部分微表情学,以及心理映射效应的各种表现形式,但是靠这些找到一个?货真价实的罪犯还是比较困难的——毕竟连环杀手不是每天都能遇到。所?以我为你们挑选了一个?分析样本?十分充足的研究对象。”
佩斯利打开投影仪,幕布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照片。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正从黑色的兰博基尼里走出来,气势很像正在前往斗兽场的罗马皇帝。这张角度完美的抓拍照片震慑了整个?教室。佩斯利就这样在一片寂静中宣布:“十五年,七千份新闻报道?,两万张公开照片,以及十四段采访视频——这个?男人将自己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展现在公众面前,完美的行为分析样本?。我们可以在不接触他?的前提下合法地挖掘他?身上?的秘密。或许他?只?是虚度人生的富豪,或许他?是个?反社会,又或许……他?是有双重身份的超级英雄。”
佩斯利歪着脑袋开玩笑:“——比如蝙蝠侠?”
学生们都被逗乐了。仿佛光是把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两个?词语放在一起就充满了反差性质的搞笑意味。有些人一边笑一边看向?提姆·德雷克:“这不公平!德雷克本?来就认识分析对象!”
佩斯利耸肩:“这难道?不是增加了他?侧写的难度吗?”
德雷克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他?的笑容似乎因?为窘迫或者尴尬而有些僵硬。佩斯利则十分轻松地补充道?:“我并?不是在针对你,德雷克先生。下课之后希望你能留出三分钟的时间,我们可以面对面探讨这个?……论文的问题,作为难度系数的补偿。”
一股非常不妙的寒意笼罩着提姆,就像是即将到来的雨夹雪针对性地袭击了他?一个?人。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找个?理由出差了……
这股悔不当初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课。他?强装镇定?地坐在座位上?,等待其他?人都离开教室。随后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绕过桌椅来到讲台前。佩斯利一直温和地看着他?,她的表情里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佩斯利真的是打算与?他?讨论期中考试的论文,提出了许多专业性的建议,并?强调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保持客观,德雷克先生。”佩斯利慢悠悠地把课件收回包里,“想要看清一个?人,就得拉远彼此的距离。”
提姆点了点头:“……要多远?”
佩斯利思考了一会儿:“像你我之间这么远?”
“呃……我们之间离得挺近的?”提姆比划着自己到讲台的距离,“如果是心理距离的话,应该也不会太远吧?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佩斯利没有接话。她收拾好东西,顺其自然地朝学生伸手:“一会儿见,提姆。祝你的论文顺利。”
但是提姆面带犹豫,盯着佩斯利的手没握上?去。在犹豫的时间长到让人尴尬之前,他?迅速想到了应对措施:“抱歉,博士。其实我、呃,不太喜欢和人产生肢体接触……关于这个?我已经在看医生了。”
佩斯利不为所?动:“只?是握手而已。”
“我真的不能……”
“……抱歉。”佩斯利收回手,露出安慰的笑容,“没关系,洁癖是很常见的心理症状——其实我也有一点。”
佩斯利背上?包,朝提姆点点头,随后走出了教室。就在她一条腿跨过门?槛时,提姆·德雷克突然在她身后泄气地喊道?:“好吧!……你赢了!”
佩斯利一脸惊讶地回头:“什么?”
“别试探我了……”提姆站在原地,满脸都是睡眠不足产生的倦怠,“我是红罗宾,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在我脸上?画画的确是个?非常厉害的办法,博士。”
佩斯利笑着倚在门?框上?看他?:“所?以你是怎么解决的?”
提姆悻悻地摸了把脸:“……投影。”
“投影?在教室里吗?”佩斯利望向?天花板,“那得要好多投影仪吧?”
“我们有很成熟的成像技术,只?要两个?就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了。”提姆悲伤地闭上?眼睛,“昨天晚上?我连夜溜进来布置的……到底哪里露馅了!”
“事实上?,你完全?没有破绽。”佩斯利好奇地盯着影像,“我把你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交代论文的事——如果你再坚定?一点,我们完全?没必要在这里撕破窗户纸。”
“……”提姆的投影画面微不可闻地晃动了一下。他?偷偷攥紧拳头,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多疑的个?性。最后他?开始艰难地反思:“是我的问题……教授,你早就发现我在隐藏身份了,对吗?”
——佩斯利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红罗宾身上?,因?为她只?对蝙蝠侠感?兴趣。但是为了不让学生伤心,她只?能高深莫测地点点头:“我只?是有个?不成熟的猜测,不过戈登警长帮我增加了这个?猜测的真实性——我听?说他?最近惹上?麻烦越狱了?”
提姆突然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佩斯利面前与?她四目相对。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声?说道?:“你给?我的笔里面藏了东西。*”
佩斯利也跟着他?压低声?音:“看来你还没和同伴交流过这件事。”
“……博士,你看过那个?usb里的东西吗?”
“没看过——据说是‘证明蝙蝠侠是杀人犯’的重要证据?”
红罗宾脸色阴沉,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像蝙蝠侠:“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因?为我手头上?的事情太多,没什么精力调查别的东西——别告诉戈登,他?最近有点高血压的风险,别被我气死了。”
“可是你说过,凶案调查有回避原则……”
佩斯利眨眨眼睛:“所?以你准备回避吗?”
“……不。”提姆低下头,“那里面的东西有点麻烦。”
“这是我第二次强调,提姆——保持距离。”佩斯利抬起胳膊,她的手指从虚拟的影像中间穿过,“你不是警察,唯一要遵守的规则只?有这一项。只?要站得够远,没有什么人是不能被侧写的。干我们这一行,面对任何情况都得保持铁石心肠。”
红罗宾抬眼,看见佩斯利一如既往的笑容。这个?表情只?会出现在学生面前,那种温和、包容一切的微笑。
“我相信你,侦探先生。”
————————————
佩斯利背靠着堂吉诃德的置物架,打开了马西亚·沃克留在大学社团里的那个?盒子?。
通过复盘沃克的人生轨迹,佩斯利将她转变的契机缩小到她短暂的大学时期。想要挖掘她过去的痕迹很不容易——但是佩斯利非常擅长这部分的调查。
拆开包装后,佩斯利看见一个?发黄受潮的纸箱,上?面贴着标签,潦草地写着姓名与?日期。箱子?的主人在把它扔下时一定?是急不可耐的。打开箱盖后,里面是整整一盒子?的纸屑。纸张被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然后被折叠、裁剪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佩斯利拎起一张纸,那是个?歪歪扭扭的空心圆,上?面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文字标记,但看不出是什么。
罗西南多安静地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她的身体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晶状物,像昆虫的茧那样包裹着她,昏暗的灯光下反而显得光彩夺目,仿佛一大块晶莹剔透的宝石。佩斯利这几天都没去打扰她,只?是简单地确定?了一下她的生命体征——很微弱,但不是没有。
但是罗西南多的沉眠让整个?房间更加寂静。佩斯利把所?有纸片都倒出来,在纸箱的最底层发现一个?小型手电筒,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怪不得她会放心扔在社团里。”佩斯利摆弄着手电筒。里面的电池已经老化,灯泡也没什么用了。就在佩斯利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凌乱的纸屑中时,渡鸦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的缝隙中飞了进来。
堂吉诃德落在佩斯利面前,若无其事地问道?:“佩斯利,你动了我的收藏吗?”
佩斯利和它一样若无其事:“我刚才在找我的手杖,还有上?次搬家时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全?都放在你的架子?底下了,还记得吗?”
渡鸦的爪子?踩在马西亚的纸片上?:“你找那些东西干什么?”
“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佩斯利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它,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佩斯利问道?:“堂吉诃德,你送我的音乐盒去哪了?*”
“什么音乐盒?”堂吉诃德转动它的小脑袋。
“可以送给?讨厌的人的音乐盒,‘让他?家破人亡,在永恒的时间中被深渊囚禁折磨’——还记得吗?”
渡鸦心虚地跳到一边:“那个?啊……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把它收起来了。”
佩斯利抬起手,温柔地按住黑色的大鸟:“你不能这么做。”
渡鸦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佩斯利感?受到掌心下冰凉滑腻的羽毛:“送给?我了,就是我的。随便拿走它,或者使用它,都是在破坏规矩,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的嘴巴里发出细碎的响动,像一张锡箔纸被慢慢揉碎。佩斯利的声?音比哥谭的冬天更加冷酷:“你跟我讲过破坏规矩的代价,对不对?”
第97章
海风吹动波浪, 一只黑白色的短尾信天翁落在捕鱼船的桅杆上,神?采奕奕地看着夜幕中忙碌的渔民。
太阳尚未升起,大?海漆黑一片, 惨白的探照灯在海面上圈出半透明的圆形光斑, 仿佛有个黑白电影里的人?物即将闪亮登场。很快, 一条巨大?的拖网破水而出, 被一点一点拽到甲板中间。渔民们扯开绳结, 里面露出成片的黑比目鱼,体型一般, 不算多也不算少。比鱼更多的是垃圾, 或者?像女人?的长发一样的水草,全是这?场航行下来的收获。
信天翁突然发出一声警告似的尖叫, 随后扇动翅膀, 迅速飞向高空。
一个年轻的水手?趴在甲板上清理渔网。他有一张被海风吹成黑红色的圆脸, 大?概十六七岁, 和其他在船上呆了一夜的水手?一样, 表情疲倦且麻木。他拨开那些死鱼, 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和人?的脑袋差不多大?。水手迟疑了一下——因为?那?真?的可能是人?的脑袋,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摸了一把。
一圈一圈冰凉的黑绿色水草严密地裹住它,散发出海洋深处的腥味, 以及某种更加诡异的气?息。长在海里的植物和那?些地上的同类不一样, 它们的根茎里寄宿着贪婪又阴险的灵魂, 会抓住所有想要?的东西, 比如落水者?的脚踝、生锈的锚,以及不知名的宝藏。
水手?掏出小刀, 慢慢割开了那?些水草。混杂着泥沙的海水从被割破的地方汩汩流出,像腐烂的内脏里面的积液。最后,他终于拆开了大?海抛过来的礼物——一个无聊的木头盒子,在海水的腐蚀下伤痕累累,但依稀可见上面华美的花纹。
他抓着盒子在耳朵边晃了两下,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就在年轻人?试图把盒子掰开时?,远处同伴们的呼唤惊醒了他。水手?立刻擦干净手?掌,把盒子重新扔回渔网中。他向前走了两步,又紧绷着脸折返回来,再次捡起他今晚的收获,随后回到渔民中间,一如既往地分享烟草和低俗的玩笑。
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团被割破的水草突然抽搐两下,缓慢地舒展开。这?并不是普通的水草,而是一条瘦长的海蛇。密密麻麻的水草的种子寄生在它鳞片的每一条缝隙中,长进肉里,伴随着它的生长而生长,最后把它变成了半株植物。一层层覆盖着它身体的细小叶片纠缠在一起,像柔软无力的触手?朝四?面八方探去,柔和地律动着,试图在死鱼堆里继续呼吸。
探照灯下,蛇的身体迅速萎缩,渐渐化成一滩污浊的黑水,沿着甲板的裂缝慢慢渗透进去。
————————————
扎坦娜·扎塔拉在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中缓缓醒来。
法师睁开眼睛,慢慢打了个哈切,在温暖柔软的窝里滚了半圈,再习惯性?地伸展四?肢。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一只修长的人?类的手?,涂着淡紫色的指甲油——不是毛茸茸的爪子,也没有尖锐的指甲。她?恍惚了一会儿,突然惊惧地坐了起来,并且因为?人?类的脊椎没有猫那?么柔软而感到很不适应。
扎坦娜用五根手?指摸了摸脸颊,碰到了自己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再往后则是眼窝、平滑的额头以及有些毛躁的长发。她?转过头,意识到自己深处灯光昏暗的酒吧。佩斯利·连恩坐在她?身边,捏着一柄小刀,在细长的手?杖上全神?贯注地刻着什么东西。
不再当?猫的那?种怅然若失只持续了几秒钟。扎坦娜迅速站起身,冷脸瞪着佩斯利,魔法的力量久违地包裹住她?的皮肤。伟大?的法师一开口,整个空间都开始不自觉地震颤:“你这?个……”
佩斯利把手?杖上的木屑吹走,轻声打断了她?:“扎坦娜,你做猫的这?个星期,是被当?地的流浪猫排挤了吗?”
“……当?然没有。”法师一脸恼怒,“我怎么可能会被猫排挤?”
“因为?我是在猫不会出现的地方找到你的。当?初你坚持想做散养猫*,我还以为?你在其他猫那?里吃得很开呢……”佩斯利充满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这?几天过得不太好吧?我应该关心?一下你的生活质量的。”
“用不着你关心?……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必要?当?猫!”
“我以为?我们已经解决这?个小误会了呢。”佩斯利放下手?杖,从另一边提出来一个猫笼,“别生气?,女士。起码我们最开始的目的都达成了——这?里还有一只比你混得更惨的。”
讨厌的英国人?(或者?说英国猫)康斯坦丁正蜷缩在猫笼里呼呼大?睡,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良好心?态。一看到这?只脏兮兮的大?猫,扎坦娜就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甚至升起了一股可怕的虐猫的冲动。但佩斯利又及时?把猫拿走了:“我们待会儿在讨论这?家?伙的问题。说老实话,我这?几天太忙了,差点把你们两个忘掉——其实你和他都很擅长当?猫嘛,不愧是魔法师。”
“……我说,你就不怕我报复你吗?”扎坦娜一下子泄了气?,但仍然冷冰冰地盯着佩斯利,“我可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好人?,而且有一百种办法回应你对我的侮辱。”
佩斯利微笑:“别嘴硬了,扎坦娜,你喜欢当?猫——而且你害怕我。”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令我害怕的人?类。”
“是啊……总之,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救了你的命。这?么说会平息一点你的怒火吗?”
法师皱起眉头:“你来找我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查呢?”佩斯利开始端详那?支刻满了符文的手?杖,像在看什么珍贵的手?工艺品,“我所掌握的真?相只会令你困惑。说到底,你理解世界的方式和我的不同,咱们两个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保护你,以及给予一些无足轻重的指引。”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这?可由不得你。”
迎着对方怀疑的视线,佩斯利又补充道:“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加固你的房子?”扎坦娜抬起头,“……你的房子没什么要?加固的地方。”
“的确如此,当?时?我就是随口一提来着。现在这?个条件要?改换一下——我需要?你帮我寻找某个东西。”佩斯利放下手?杖,“一个有着魔法力量的音乐盒,所谓的‘魔法力量’说白了就是诅咒。有个小心?眼的家?伙为?了报复别人?偷走了它,用完后又随手?一扔,导致我还要?浪费宝贵的时?间收拾它的烂摊子……”
“等一下,我有点跟不上了。”法师痛苦地捂住额头:“诅咒……不要?告诉我是黑死病类型的诅咒,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得尽快跑到另外的大?陆生活了。”
“应该没那?么严重。它的传播条件还是比较严苛的,需要?通过一段特定的的声音形式启动——毕竟是音乐盒。”
“声音传播!那?比黑死病更严重好吗!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因为?你看上去比较专业?”佩斯利满怀信任地看着扎坦娜,“如果是找人?或者?猫的话我还比较擅长,但是这?种无机物就比较困难了——我是这?么想的,你的力量,或者?说魔法,将语言作为?载体,本质上就是声音。所以你和音乐盒之间是有共同点的,对不对?”
“完全不对!”扎坦娜双手?环胸,“声音需要?编辑才有意义,这?个编辑方式才是最关键的。我的咒语和音乐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需要?尝试。”
“试试吧。”佩斯利礼貌地牵起她?的手?,对方如临大?敌般瞪着她?,“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各不相同,没必要?这?么快否定彼此。”
扎坦娜一脸抗拒:“你想找到它。然后呢?现在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那?个被诅咒的倒霉蛋吗?”
“没错,请容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个音乐盒的运作原理——这?也是和黑死病不同的地方。”佩斯利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说道:“音乐盒不是传染源,而是个开关。在它呈现开启状态时?,会像个大?喇叭一样向外传播诅咒。但是等它一被关上,所有的影响都会消失。所以,为?了那?个被诅咒的倒霉蛋着想,当?务之急是找到音乐盒,再关上它。其他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你打算怎么关?”
“把它还给它的主人?——不是我,也不是小心?眼的家?伙,是最开始的主人?。”
法师有些疑惑:“我听不懂……谁又是‘小心?眼的家?伙’?”
佩斯利露出凉薄的微笑:“关于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反正它已经付出代价了。”
“……你得给我个搜寻范围。”
“哥谭港。”佩斯利迅速回答道,“五天前被扔进去的。黑桃木外壳,没有上色,右侧有一个金属曲柄。那?东西大?概有两三百年的历史,磨损很严重,但是一看就很不对劲。大?概就是一堆甲壳动物里混进一个软体动物那?样不对劲。”
“别拿虫子举例!”扎坦娜嫌弃地搓了搓脖子,“我试着占卜一下……但是别抱太大?希望。”
佩斯利点了点头——显然怀着很大?的希望。接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低矮的沙发上,用相似的表情对视,都想从彼此身上找到什么自己缺少的东西。猫笼里的动物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所有睡熟的猫都会产生的美好呢喃。
在三分钟的沉默过后,佩斯利小声询问:“你开始了吗?”
扎坦娜冷笑:“没有。你还没给我工具呢。”
“什么工具?”
“占卜用的工具。塔罗牌、水晶球或者?茶叶之类的东西。”扎坦娜拖长了声音解释,“连恩女士,你能够从根源上彻底改变一个生物的物种,却不知道简单的占卜需要?工具吗?”
“哦,我懂了。”佩斯利转过身,趴在沙发背上伸手?,从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掏出了玻璃杯和酒瓶,一边喃喃自语:“占卜工具……所以那?些电影里拍的都是真?的?”
“只有一部分是真?的,他们的编剧请了个懂点魔法的顾问……真?想不到还能这?么赚钱。”扎坦娜对这?种另辟蹊径的方法很不屑一顾,“——你认真?的?我要?的是茶叶,不是伏特加。”
“稍等一下……”佩斯利整个上半身都栽进了软垫里,最后从深处拽出来一包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的小熊软糖,“从本质上来说,泡茶就是把某种固体放进液体中进行?分子交换。所以伏特加里的小熊软糖也算是茶叶——凑合用吧,我自己的茶叶都喝光了。”
扎坦娜举着那?包软糖,透过粉色半透明的塑料包装和甜蜜的食用明胶注视着佩斯利:“好吧……我突然开始对你理解世界的方式感兴趣了。”
“那?真?糟糕,还是别感兴趣比较好。”
佩斯利撑着脑袋观看法师的占卜仪式。扎坦娜用一种很优雅的方式倒了半杯酒,再拆开软糖,煞有介事地闻了闻,把糖果一颗一颗地淹进淡黄色的酒水中。浓烈的酒精气?味弥漫开,叫醒了笼子里的猫。那?只酒鬼伸长爪子挠了挠笼口的铁丝网,发出甜腻的叫声,可惜没人?理会他。
等到分子交换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法师晃动酒杯,一边念咒一边把酒喝光。吸满酒精结成一团的小熊软糖留在杯底,扎坦娜转着杯子看了一圈。她?的呼吸变得有些乱,脸上闪过疑惑和淡淡的恐惧。随后她?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说服自己:“看来没什么用。”
佩斯利好奇地凑过去:“什么也没发现吗?”
“我不知道占卜有没有成功……如果成功了,哥谭港里就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东西。”扎坦娜放下杯子,“或许你被骗了?”
佩斯利意味深长地回答:“那?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魔法师开始寻找一些科学证据反驳自己的结果:“那?就是已经漂进北大?西洋了?”
“根据这?几天的洋流速度,它漂得没那?么快。”佩斯利懒洋洋地从沙发里爬起来,“范围已经被缩小了……音乐盒大?概被渔民捞了上来。我去查查这?两天的出海记录。”
被遗忘的猫依旧在笼子里发出绵长的哀号声,扎坦娜不耐烦地塞了一颗糖进去,对方立刻安静了。法师突然想起什么:“嘿,别急着走——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康斯坦丁变回去?”
“等我回来。”佩斯利拎起手?杖,“反正这?家?伙还得花几天时?间醒酒,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别把他放出来,这?家?伙太难抓了。”
“……”扎坦娜看上去有些纠结。随后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虚弱的声音说道:“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再回来。”
佩斯利停下脚步:“这?也是小熊软糖告诉你的吗?”
“我看到了虚无、死亡,还有月亮。”扎坦娜低下头,表情变得缥缈而冷漠,“这?些都是危险的征兆。”
“什么样的月亮?”佩斯利面色平静地抓住了重点,“圆形的?还是弯的?”
“一整个,黑色的。”
“之前有黑色的软糖吗?”
“当?然有!可乐味的!别用这?种将信将疑的眼神?看我,我干嘛要?骗你?”
佩斯利笑着看了眼手?表:“好吧。但是没关系,我会回来的。”
法师叹了口气?:“连恩,不要?对你的命运太过肯定。我不建议你去寻找那?个诅咒物品——谁被诅咒了?”
佩斯利也跟着她?叹气?:“一个麻烦的人?物。”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很麻烦——到底是谁?”
“呃、蝙蝠侠。”
“……”
扎坦娜·扎塔拉再一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赢了。真?的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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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韦恩再次听到了那?种熟悉的旋律,像是久违的阵痛。
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或许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这?段单调的乐曲就成为?了他人?生的背景音乐,预示着某个悲伤的结局。那?个隔绝世界的面具已经救不了他了。他闭上眼睛,黑色的怨灵们紧赶慢赶,再一次抓住他的心?神?。
逼真?的幻觉笼罩着他——再逼真?一点就可以超越幻觉了。他回到火海中,重新坐回燃烧的客厅中间。这?一次,他的家?人?们没有消失,而是站在自己面前,顺理成章地被火焰吞噬。他能闻到头发、皮肤和肉在高温下融化时?刺鼻的气?息。随后,他们的血管裂开,被烧得沸腾起来的血液从中喷洒而出,溅在他的衬衫上。一切都在平静地燃烧,直到最后所有人?的身体都变成绝望的焦黑色。
“是你的错。”他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或许就是他自己在说话,“是你放了这?把火,看着我们被烧死。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他的脸色变得像死者?一样惨白。紧接着一只活人?的手?轻轻盖在他的额头上。远处传来关切的问候。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留在现实世界的肉/体还在对外界产生神?经反应。但是没人?知道,他的灵魂已经被拖拽到了很远的地方。
某个冰冷潮湿的东西若有若无地触碰他的指尖。他低下头,看见了一条绿油油的蛇。绿色并不是来自它的鳞片,而是它从身体中长出来的短小但茂密的水草。蛇盘踞在自己身边,大?概是头部的地方吐出信子,一点一点舔舐他手?指上的皮肤。
“——布鲁斯!”提姆疯狂地摇晃布鲁斯的肩膀,但对方眼神?涣散,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布鲁斯呆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指,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邪兆。”他只能听见蛇在说话——如果蛇真?的会说话,那?绝对是这?样的声音,那?种用力挤压气?管才会发出的低语,“我在深渊守候,用一个祭品交换另一个祭品——其中一个人?不会再回来了,布鲁斯。”
“……谁不会回来了?我吗?”
“我需要?肾上腺素……他的心?跳在变慢!”提姆朝着某个方向大?喊,但是他慌张的声音渐渐远去。
“谁不会回来了?”蛇重复着他的问题。它弯曲身体,身上的水草在沙发上摩擦,“你知道是谁。你与?我们的精神?相连接,你了解一切,你是火焰中的先知——告诉我们,是谁正在朝你走过来?是谁被你的血引进陷阱?是谁杀死了你?”
“佩斯利……”火焰中的先知发出虚弱的叹息,“她?要?来与?我交换了。”
第98章
“……是的, 我见?过。”
圆脸的水手表情紧张,手指在泛白的牛仔裤上不住地摩擦,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上周捞上来的。我不知道那是个音乐盒, 长官。我以为就?是普通的首饰盒。那里面有个像滚轮一样的东西?, 好像是黄铜做的, 但?是拆不下来——我的意思是我没想着把它拆下来, 只?是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佩斯利停下了装模作样的记录, 抬起眼睛看着对方一边流汗一边喋喋不休。等到水手辩解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佩斯利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害怕, 先?生。在遇到?你?之前我问了三艘船上的四十七个水手, 只?有你?给了我有效的信息,这对警局的调查有着很大的帮助。”
听到?这样的安慰, 水手却更加害怕了。他焦虑地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没敢去看佩斯利的脸。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水手快速地?瞥了她一眼, 又慌张地?别过头。
“我真的不是来找麻烦的。”佩斯利的笑容变得更加和蔼, “不管音乐盒在哪里, 那都是我的问题, 而不是你?的了——你?知道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你?的问题吗?就?是这种?情况,你?知道一些事,但?是不说出来……”
“我拿去换烟了!”水手闭着眼睛大声回答,“换了一包走?私的烟草,一半分?给了我舅舅, 剩下的一半都被?我抽了!”
“感谢你?的配合——跟谁换的?”
“……跟我舅舅。”
佩斯利笑了一下:“所以你?实际上只?换回来半包烟。”
“呃、不是。我向舅舅换了一包烟, 然后再分?他一半, 因?为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戚……”水手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对啊,那舅舅只?给了我半包烟啊?”
佩斯利默默观察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有点傻, 但?是精神状态似乎挺正常。她打断了他怀疑亲情的进程:“你?听了吗?”
男孩一脸迷茫:“什么?”
“那个音乐盒,你?打开之后听到?音乐了吗?”
“没有……我没认出来那是个音乐盒。”
“再思考一下,它旁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普通首饰盒没有的?”
水手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嗯……有一个圆形的小洞,像螺母一样。”
那里是安装曲柄的地?方。看来那个传播诅咒的物品在海中漂流的时候被?弄坏了。佩斯利点了点头:“孩子,你?真幸运。下次出海别自己撒网。”
“为什么?”
“因?为运气?是会被?花光的。”佩斯利笑道,“——你?亲爱的舅舅在哪里?”
……
“卖了。”
舅舅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就?是那种?《老人与海》书中插图里会出现的老水手,伴随着“脸上布满沟壑,眼神像鱼鹰一样锐利”之类的老套描写。他叼着香烟,很不耐烦地?回答:“——我当然知道那是个音乐盒。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什么老东西?都认得出来。”
他的眼中闪过和鱼鹰不太相似的狡黠:“那可比一包烟值钱多了。”
“准确地?说是半包。”佩斯利用?手杖把脚底下缠成一团的缆绳拨走?,免得自己又被?绊倒:“所以你?卖给谁了?”
老人用?很不友好的眼神上下打量佩斯利:“警官,我可不敢卖来路不明的东西?。只?是你?来得太不巧……昨天晚上那个音乐盒被?偷走?了,我也正在找呢。”
“你?确定要这么回答我?”佩斯利微笑着看他,“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点让我们大家都满意的东西?,怎么样?”
“切……我不说。”老水手满腹狐疑,“警察……我可没见?过敢单独跑到?棚屋区来查案的警察。”
佩斯利深吸一口气?,脸上仍然带着礼貌的微笑。面对这种?反应。老人立刻绷紧身?体:“你?想怎么样?拷打我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发出一点声音,这周围就?有一百个讨厌警察的人跑过来把你?吊在桅杆上……”
“你?的手上戴过戒指。”佩斯利冷不丁地?说道,“看那圈痕迹还很新,所以那枚戒指是最近才?摘下来的。鉴于你?天真可爱的小外甥说过你?和他是‘相依为命的亲戚’,我推测你?已经保持单身?状态很久了——至少不是一年内离婚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已经给我答复了,先?生。”佩斯利朝狭窄的小屋门口走?去,“你?最近遇到?了经济危机,连带了许多年的婚戒都不得不当掉,更不用?说从海里捞上来的古董——这附近好像正好有一家当铺?”
老人在佩斯利背后恼怒地?大喊:“那根本就?不是古董!我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结果才?卖了二十块钱!”
……
“啊……我记得。”当铺老板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上,“坏掉的音乐盒,是吧?前天晚上被?另一个人买走?了。”
“……”佩斯利正努力让自己的耐心不要消失得太快,“是谁?”
“让我找找……”老板从椅子底下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账本——它出现的那一刻灰尘翻飞,让佩斯利不得不怀疑这东西?的历史是不是比音乐盒更悠久。
在令人喉咙发痒的灰尘中,老板慢吞吞地?掏出一副缺腿的眼镜,在巨大的泛黄书页中一行一行地?浏览那些蝇头小字:“——是老加里。那个老头总是过来挑一些没人要的东西?……我把地?址抄给你?。”
佩斯利眯着眼睛看她:“你?和老加里很熟吗?”
“当然熟——其他人来这里都是为了用?垃圾换钱,只?有他用?钱换垃圾。我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要在账本上翻半天?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因?为这样更严谨。”当铺老板振振有词地?拍账本,成片的灰尘扑到?佩斯利脸上,“万一我记错了呢?长官,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有老年痴呆。”
“我相信你?没有。因?为你?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
“现在咱们这些年轻人才?更容易得老年痴呆!”老板激动地?竖起手指,“而且这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些制药公司为了赚钱故意让我们得病的。这不是阴谋论,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是警察,警察都是资本家的走?狗。”
老板嘀咕着把账本又塞回了椅子底下,并且完全不想止住话头:“……特别是老年痴呆,只?要你?一得这病,剩下的所有活着的日子都得买药。而且你?总是记不住今天吃没吃药,只?能再吃一遍——一个人能创造两份销售额!那些卖药的家伙每年圣诞节一定都会许愿让全世界都变成老年痴呆……”
佩斯利的注意力渐渐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她抬起头,看见?柜台上方的房梁上挂着一个标本框,里面却没有标本,只?有一枚变形的子弹。子弹下面还有一行潦草的字迹,但?挂得太高让人看不清。
“这让我想起了入冬的时候有个勇士骑马抢劫韦恩集团,捣毁了他们的制药部门——太刺激了!可惜布鲁斯·韦恩不在现场,说不定能直接撞死他……”老板仍在喋喋不休,同时顺着佩斯利的视线看了过去,“哦,那个子弹不卖,是我自己的收藏。”
佩斯利随口问道:“它有什么意义?”
“非常重要的意义——那是蝙蝠侠杀死小丑时用?的子弹。”
“……”佩斯利迅速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小丑是摔死的,不是吗?”
年轻的当铺老板露出神秘的微笑:“哎呦……看来你?在警察里面也算是最天真的那一类。小丑当然不是摔死的,他掉下去之前就?中了好几枪——其中一枪直接射进了他的疯子大脑。不过我的子弹不是他脑子里的那一颗,是肺里的。咱们的人生就?像这些子弹,虽然干的是一样的活,但?是只?有掉进正确的位置才?会值钱,剩下的只?能流落到?贫民窟的破烂当铺。”老板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到?了会得老年痴呆的年纪,显然被?自己深刻的人生道理折服了。
佩斯利干脆戴上了一副天真小警察的表情:“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家都说小丑是摔死的?连新闻里都是这么说的。”
老板盯着她,老成地?叹了口气?,最后把加里的地?址塞进她怀里。
“如果我们说出真相,蝙蝠侠不就?要去坐牢了吗?”
……
加里是个年迈的钟表修理匠。
他带着厚厚的眼镜,缩着脖子躲在自己的工作室里面。佩斯利刚一进门,他就?慌张地?戴上耳罩,竖起手指示意佩斯利不要发出噪音。
各式各样的时钟挂在墙上。佩斯利走?得小心翼翼,尽量放轻脚步声,整个房间里唯一能听见?的只?有那些精密的机械在规律地?运转。
加里说话的声音也很轻,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这一辈子是不是都没正常使用?过声带。
“我想拆点有用?的零件下来。”他凑到?佩斯利耳边,“但?是那个盒子,太坚固了。它不愿意被?拆掉,我只?能反过来补充它。”
佩斯利产生了某种?不妙的预感:“你?把它修好了?”
“声音再小点……它被?保存得很好,把断掉的曲柄换掉就?行。我是全哥谭手艺最好的工人……”
“——你?听过那个音乐声了吗?”佩斯利紧紧盯着加里。
但?加里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用?更小的声音解释道:“我从来不听音乐。它们会影响我的大脑,让我听不清指针的节奏。我把它卖给了阿诺德,他是个古董商。”
加里抽着气?吝啬地?笑了两声:“阿诺德从不卖真古董。他喜欢把两个月大的东西?变成五百岁,比如我的表。”
于是佩斯利又有了新的摆放对象。与此同时,糟糕的预感越来越严重——世界上最危险的诅咒,重见?天日后在众人手中流转,被?一点一点地?修补成最开始的样子……
运气?是会被?花光的。或许轮到?卖假古董的阿诺德时,就?真的没有了。
……
佩斯利站在阿诺德的办公室门口。她用?不着打开那扇虚掩着的门,站在原地?就?能闻到?对面房间里的腥臭味。
整个古董店都很安静,没什么可疑的音乐声。佩斯利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推开房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吊在半空中,把全部的重量都寄希望于头顶的电扇。随着外界的气?流涌入沉闷的房间,男人开始以很小的幅度摇晃,慢慢将正面转到?佩斯利眼前,露出紫红色的脸、外凸的眼球与肿胀的舌头。
阿诺德自杀了。从他获得音乐盒到?现在或许不到?二十四小时。如果感性一点地?总结,这真的像是命运使然:好奇的男孩、缺钱的渔民、无?聊的当铺老板,还有擅长修复机械的钟表匠,所有人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阿诺德推向死亡。又或许是身?带诅咒的音乐盒自己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受害者——起码蝙蝠侠就?没有阿诺德那么合适,他坚持了那么久都没自杀。
但?佩斯利不是感性的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古董商的尸体,对着虚空中某个角落宣告:“这算在你?的头上。”
堂吉诃德没敢说话。
音乐盒就?摆在阿诺德的办公桌上,绕过他摇摇欲坠的尸体就?能拿到?。严格来说,这才?是佩斯利第二次见?到?音乐盒,它是被?她粗心大意地?忽略掉的财产。
……也得算在我的头上。佩斯利在心中自言自语。
她想拿走?音乐盒,手却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她走?进了一点,开始慢慢转动曲柄。
——五圈差不多了。佩斯利后退半步,看着曲柄自动朝反方向运动。盒盖缓缓打开,上面有两行被?海水晕湿的字迹,再也看不清了。
在最开始的两秒内,佩斯利什么也没听见?。反而是她身?后的尸体内部发出沉闷的响动,是腐烂的内脏排气?的声音,但?更像受害者无?济于事的警告。紧接着,音乐声响了起来,是一段平静的安眠曲。听到?乐声后,佩斯利的心脏仿佛被?一只?长腿蜘蛛牢牢地?抓住,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掠过她的脑海,但?很快就?消失了。佩斯利平静地?听着音乐盒演奏,一直等到?曲柄不再转动,盒盖再一次轻轻闭上。
但?是黑色的深渊已经悄悄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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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韦恩庄园兵荒马乱。
在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出现严重问题后,布鲁斯·韦恩出于某种?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躲进了自己的步入式衣柜中。衣柜没有上锁,但?被?留在外面的家人即使用?尽浑身?的力气?也打不开那扇推拉门。提姆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仿佛门的另一边关着无?数爬虫。
达米安怒气?冲冲地?向蝙蝠洞跑去,准备拿点危险的武器把房间炸开。阿尔弗雷德仍在试图和布鲁斯说话,但?语速明显越来越快。没人注意到?这时候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就?连提图斯也守在众人身?边焦虑地?低吼着。
只?有毛毛,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沙发上,不敢靠近风暴中心。门铃响起的一瞬间,它几乎是弹跳式地?跑到?门口,张开翅膀上蹿下跳,试图把来客放进来。
但?布鲁斯·韦恩的房子固若金汤,没有主人的允许谁也进不来。毛毛急得一路蹿到?天花板上,但?什么忙也帮不上。
佩斯利抱着音乐盒站在庄园外面,再一次摁响门铃。
没人回应她,但?她也不着急。佩斯利看了眼手表,随后开始隔着铁门欣赏有钱人舒适美好的生活环境:绿化恰到?好处,草坪比佩斯利的人生还要整洁,气?派的大房子伫立在正中央,每一扇窗户都露出明亮的灯光——即使大部分?房间都用?不上,用?钱人还是不会吝惜电费。
就?在佩斯利的心中马上就?要升腾起维卡式的阶级批判思维时,二楼的某扇窗户传来破裂声。一个黑色的影子冲破窗户迫不及待地?飞了过来。佩斯利看着直冲过来的毛毛,惊讶地?吸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毛毛一头扎进佩斯利怀中——尽管它只?有手枪那么重,砸过来的时候还是很疼的。佩斯利捂着胸口咳嗽,顺手把毛毛拨了下去:“怪不得最近找不到?你?了……我还以为你?飞到?别的州隐居去了呢。”
毛毛不会隐居,只?会躺在佩斯利脚面上撒娇。佩斯利望着不远处的宅邸,缓缓眯起眼睛:“啊……看来出问题了。”
因?为窗户被?打破,整栋房子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但?是房子里的人已经无?暇他顾了,毕竟布鲁斯·韦恩已经在自己打不开的衣柜里失踪了五分?钟。就?在达米安在柜门四周安装炸弹时,佩斯利吃力地?从二楼的破窗户里爬了进来。
她拄着拐杖止不住地?喘气?,默默为自己每况日下的身?体状况哀悼,随后慢腾腾地?往里走?。她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呼喊,大概就?在转角。尽管情况紧急,但?她还是在走?廊的那一排颇为气?派的肖像画前停了两秒。
毛毛绕着佩斯利转了一圈,最后躲到?她身?后,对前方的气?息望而却步。佩斯利加快脚步,终于看见?紧闭的房门和束手无?策的受害者家属。佩斯利径直走?过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举起手杖敲在门框上。金色的火花四溅,房门迅速被?破开,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从头顶压下来,但?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唯一能做的只?有愤怒地?尖叫,随后消失在灯光下。
韦恩从衣柜里迎面倒下,半个身?子躺在走?廊上——他还活着,而且理智尚存,正在用?和他的家人一样的迷茫眼神盯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佩斯利暂时没去理会他。她一言不发地?侧过头,毛毛立刻听话地?把人拖了出来,给佩斯利让开一条走?进去的路。佩斯利进去后再次关上门,一切都归于平静。
阿尔弗雷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首先?蹲下身?检查布鲁斯的情况,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对方苍白的脸色。
“她不能进去……”布鲁斯试图站起来阻止佩斯利。但?用?不着他动手,佩斯利很快又拉开门走?了出来。
现在,这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些昂贵的西?装。
“……我发现一个问题。”佩斯利郁闷地?看向韦恩,“它们好像对我不太感兴趣。”
“……”
在一片沉默中,达米安握着炸弹遥控器一脸冷漠:“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失望?”
佩斯利低下头盯着音乐盒,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想被?抓走?。”
第99章
“不好意思, 请让我总结一下:深夜,你看到一个可疑的音乐盒凭空出现在马路正中间,散发出诡异的气息。于是你的选择是打开它, 听听里面有什么音乐?”
佩斯利坐在韦恩的书房里那个全世界最舒服的沙发椅上, 一脸疑惑地看着书房主人:“先生,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智商……你就?非要这么好奇吗?”
布鲁斯·韦恩和上次见面相?比坦诚了许多——这里的坦诚指的就是和蝙蝠侠一样冷酷无情。他用最严肃的态度强调:“不只是音乐盒。盒子上面还有一张纸条。”
“写了什么?‘快来听我’?”
“……‘不要听我’。”
佩斯利伸手抵住脸颊, 装成一副深思的样子, 免得让自己在最不合适的地方露出笑容:“好吧,这样的确更合理一点……如果是我的话, 我应该也会试着听一下的。”
“我的精神被影响了。”韦恩正在认真思索当时的情况, “某种能量场催眠了我,诱导我打开音乐盒。等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消失了——直到?你再一次把它带到?我的家里来。”
“为什么你听上去有点生气?”
“因为你的行为会影响到?我的家人, 连恩博士。”
佩斯利体?贴地笑了:“啊……不用担心这个。比起音乐盒, 还是你本人对家人的危害更大一点, 韦恩先生。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子吗?一个被邪恶的力量层层包裹的人形生物——我不是在用‘邪恶力量’嘲讽你的资本主义?特?质。是真的那种邪恶力量, 就?好像你整个人变成了18世纪冒黑烟的蒸汽机, 会把所有靠近你的人熏成煤炭。”
“事实上, 没有什么比‘蒸汽机’这个比喻更能代表资本主义?本质了。”
佩斯利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眨眨眼睛:“哇……蝙蝠侠竟然还会开这种玩笑?”
布鲁斯·韦恩微笑:“我不是蝙蝠侠。你今天晚上闯进我的房子就?是来和我开玩笑的吗?”
“反正我们?现在也无事可做。”佩斯利端起热茶。这是由韦恩那位和蔼的管家为两人的谈话提供的,佩斯利光是闻味道就?能想象出那些?完美的茶叶的模样,一定非常适合用来占卜。她把脸藏进淡淡的蒸汽后面,开始仔细观察对方的下巴:“我要把音乐盒送到?那个属于它的空间——就?是你即将被抓过去的地方。而在你再次被抓走之前, 咱们?只能等在这里。”
“我只是差点被抓走, 博士。”韦恩笑起来的时候下巴会变得宽一点, “不是‘再次’。”
“哦, 是的,我忘了。”佩斯利敷衍道, “上次是蝙蝠侠被抓走了,你不是蝙蝠侠。抱歉,我有点老年痴呆。”
“……”韦恩十分聪明?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们?就?只能等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干吗?”
“目前是这样的——因为我没有能力主动把你送进去。”
“送到?哪里?”
“囚笼。”佩斯利看着桌上的音乐盒,神色平静,“没有出口,没有入口,只有永无止境的折磨。你在那里的刑期会持续到?宇宙终结——努力点的话可以?缩短成两万年。”
韦恩并没有被两万年吓退。他也将视线放在音乐盒上,满腹思虑:“你必须跟着我进去?”
佩斯利懒得回答他。她看向墙上的挂钟,突然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听一次吧?加强一下效果,免得等太久。”
“听两遍会有不同的效果吗?”
“这东西没那么复杂。”
于是两人迅速达成共识,又听了一遍被诅咒的音乐。单调的小夜曲循环了一整圈,韦恩的脸色明?显更糟糕了,但什么也没发生。
——并不是什么也没有。佩斯利能感?受到?那种虚无的、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个房间,仿佛有个面容丑陋的怪物盘踞在书房角落——就?在那个占据一整面墙壁的书柜旁边,或者躲在厚实的帷幔里面,粗心大意地露出半条尾巴或者一只爪子。但它不愿意露面,也无法?被观测。
佩斯利怀疑只要自己一走出书房,韦恩就?会立刻被拖走,但她自己明?显被这个邪恶的游戏所排斥。她不动声色地看着韦恩,决定再多呆一会儿,然后去考虑别的办法?。
在此之前,她必须保证韦恩的精神状态足够稳定,否则她可能会被守在门?外的那两个男孩炸死——他们?的微型炸弹还没收回去。聊天会稳定人的情绪,好在佩斯利十分擅长?挑起话题。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佩斯利坐正了一点,“关于蝙蝠侠的。”
到?了这种时候对面这人还在嘴硬:“我和蝙蝠侠不太熟。”
“那太好了,我就?是要找个和他不太熟的跟我讨论?一下。”佩斯利眯起眼睛,“是这样的……前几?天我找了一些?很久之前的新闻录播——为了了解我的新朋友蝙蝠侠。我想问?的是,他以?前真的给一个青春期的小男孩穿只有五寸长?的短裤,然后把他放在半夜的哥谭大街上游荡?”
“……”
韦恩的下巴终于有点蝙蝠侠的样子了:“或许是那个男孩自己选择的服装,蝙蝠侠只是没办法?改变他的主意?”
佩斯利点头:“没错,他们?都会这么说。”
“‘他们?’是谁?”
“我以?前逮捕的家伙。”佩斯利随意地靠在椅背上,“针对未成年人实施犯罪的成年人。‘他们?是自愿的’——法?官会针对这句话酌情加重刑罚,因为他们?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
“未成年人没有自主决定权。”韦恩迅速接上话,“——在犯罪行为中。但如果只是选择穿什么衣服,尊重他们?的意愿或许会更好。”
佩斯利的笑容中逐渐增加了一点“FBI的狡猾”:“哦……所以?他已经找到?辩护角度了,真不错——蝙蝠侠真的从来没有因为同伴的年龄问?题被起诉过吗?哥谭的未成年人保护协会到?底是谁在运营?”
哥谭未成年人保护协会的最大金主布鲁斯·韦恩故作疑惑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他们?的确有点腐败。”
“所以?,蝙蝠侠收到?的唯一一个官方指控是‘杀死小丑’。”佩斯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随后这个指控也被撤销了……见鬼,蝙蝠侠被法?庭警告的次数是不是比我都少?”
“关于这个,其实我是不同意的。”韦恩突然露出了一个非常坦诚,甚至有点温和的笑容,“蝙蝠侠的确杀了小丑。他逃脱罪责这件事简直是哥谭法?治社会的耻辱柱。可惜全哥谭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连恩博士,或许你愿意加入我这一边?”
佩斯利兴致勃勃地摇头:“不,蝙蝠侠没有杀死小丑。”
韦恩的笑容又变得有些?虚伪了:“啊……那真让我失望。”
“几?个小时前,我在港口周边找音乐盒的时候发现了一家当铺。”佩斯利把手里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再把椅子往前拖,离韦恩近了一点,方便他们?开启更有趣的话题。
“当铺老板是个很有趣的姑娘,她在头顶的房梁上挂着‘杀死小丑的子弹’。这和我之前看过的新闻不一样——小丑真的是被枪杀的?”
“干嘛要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韦恩好奇地看着她,“反正小丑已经死了,死法?是什么很重要吗?”
“不太重要。因为在这之前我的逻辑链条就?挺完整的了,小丑的死亡方式算是一个佐证。”佩斯利用手指比成手枪的样子,“蝙蝠侠不会用枪,对不对?他拥抱所有高科技,唯独拒绝这个经典的武器——所以?他格外地被讨厌。”
“被谁讨厌?”
“不要转移话题,韦恩先生。”佩斯利漫不经心地挥舞她的手枪,“我最开始怀疑是因为戈登的态度。他是个优秀的警察,非常擅长?用谎言和各种有意思的八卦迷惑别人。但唯一的问?题在于,他说谎和说真话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态度——警察的通病,我喜欢把这种有意识的分裂行为叫做‘审讯室人格’,这是他们?的工作习惯。”
韦恩也往前坐了一点:“戈登警长?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他在和蝙蝠侠一起掩饰一些?神秘的东西。”佩斯利故意把“神秘”这个词说得非常“神秘”,“——某个让许多人都深陷其中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即使他为哥谭工作了二十五年也迟迟得不到?升职,他的同事尊重他,但是又努力和他保持距离……你知?道警局斜对面有家餐馆吗?那里的老板会做全世界最难吃的柠檬派。戈登每天早上都会去喝咖啡,但是他的同事甚至不敢在那样的公共场合和他打招呼——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搞不明?白……这和蝙蝠侠有什么关系?”
“是啊,没关系,一切都是我瞎猜的。出于一点残存的职业病,我开始思考,这个秘密究竟有多别扭,才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一开始我以?为是关系到?蝙蝠侠的真实身?份。但是试探之后,警长?的反应否决了这个猜想。除了这个,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性,那个房间里的大象,持续好几?年的大新闻,把戈登和蝙蝠侠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意外事故——是谁杀了小丑?”
韦恩仍然在微笑,但他的下巴变得冷硬而严肃:“你有另外一个答案吗?”
“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专家讲座、深夜访谈,甚至还有衍生出来的文艺作品,他们?都在讲同一个简单的故事:外号小丑的恐怖分子深夜入室袭击,结果除了他所有人都活了下来,非常合家欢。”佩斯利开始慢慢摩挲椅子两侧温凉的木头扶手,“主角有两个,一个反派和一个英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当时在场的第三者——就?像哥谭人忽略罗宾的短裤一样。告诉我,韦恩先生,是哪个角色缺失了?”
韦恩先生不得不回答:“……被拯救的受害者。”
“被拯救的受害者……”佩斯利用刚才说“神秘”时的语调重复着这个短语,“小丑的目标,那个独自一人在家遭受袭击,在紧要关头被蝙蝠侠救下来的幸运儿……”
“你没能及时赶过去救她,对不对?”佩斯利盯着蝙蝠侠的眼睛,“那姑娘自己救了自己——用比较过激的方式。大家都忘了那个女孩。即使她完全无罪,还是会被小丑的亡灵纠缠不休,只能隐姓埋名躲藏在你安全的羽翼之下。
“——霍尔医生。蝙蝠侠的朋友。警长?的女儿。芭芭拉·戈登。”佩斯利慢悠悠地列出这些?头衔,“她是让一切都息息相?关的结点。她为了拯救自己杀死小丑,但仍然没能摆脱他。所有和小丑利益相?关的组织都会去关注那个杀死小丑的人,而让蝙蝠侠顶替她是权衡利弊下最明?智的选择。”
佩斯利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所以?信仰不会消失……”
“……”
蝙蝠侠用严肃的沉默回应佩斯利。佩斯利却?突然变得有些?厌倦。她缓缓起身?,把音乐盒重新抱在怀里:“回到?你最开始的问?题,韦恩先生——我闯进你的房子,不是来和你开玩笑的。我做出这样的推测也不是为了威胁你,或者向你证明?我的能力。但是你和芭芭拉作为这件事对当事人,有必要接收到?我的警告。”
“你想警告什么?”
“或许,马西亚·沃克正在试图复活剩下的那个死掉的家伙。”
布鲁斯·韦恩迅速站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变得非常可怕。他居高临下地望过来:“你有什么证据?”
佩斯利耸肩:“我只知?道她在阿卡姆找到?了小丑的面皮*,又疑似绑架了一个灵魂很单薄的孩子——她患有脑瘫的弟弟。如果是我的话,想给大家找点麻烦,就?会运用手头的材料搞个复活仪式什么的,毕竟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崇拜小丑。”
“根本就?没有‘小丑的面皮’。”蝙蝠侠一字一句地强调,“阿卡姆的那个东西是假的。小丑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没人在乎那是真是假。”佩斯利压低声音,“意义?是被后天赋予的。只要作为‘小丑的面皮’存在,它就?能发挥作用。”
对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痛苦地捂住脑袋,整个人扶着桌子慢慢跪倒在地上:“又来了……”
佩斯利站在一边观察他:“什么来了?”
“幻觉。那些?……火焰。”他攥住衣领,像溺水的人一样气若游丝,眼神变得茫然而疯狂。
“当务之急不是沃克或者小丑……我要去还音乐盒了。”
布鲁斯·韦恩仍然保留着自己的理智:“……你不打算再等一会儿?”
“这办法?没用。没人愿意过来抓我。”佩斯利看上去十分泄气,“得去试试另一条路。”
她做了个深呼吸,第一次在韦恩面前露出了一点畏惧迟疑的情绪:“西伯利亚……”
第100章
“西伯利亚有什么?”
“哇哦!”佩斯利十分夸张地举起双手, 向后平移了一段距离,“请注意,先生。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尽量避免可能会有的肢体接触——对你我都好。”
“……”布鲁斯·韦恩慢慢收回手, 体贴地挪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抱歉。恕我冒昧——难道你觉得我会打你吗?”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佩斯利拎起她的手杖, 再抱上音乐盒, 一脸狐疑地打量对方:“但是, 按照心理语言学的规律,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就意味着你已经产生打我的冲动了。”
“如果你一开始就认为我会打你——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那么在你眼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给?你这样的暗示。”韦恩坦然地任她打量, “连恩博士——佩斯利,我知道你对我有一些……不太恰当的印象, 我也理解你的顾虑。但是请相信我, 所有走?进?我书房的来客都会得到充分的尊重, 以及信任。”
“纠正一下:并?不是你邀请我来的, 是我自?己非法闯入这里。”佩斯利扫视这个美丽典雅的书房, “而且我不喜欢‘不太恰当的印象’这种表达方式。韦恩先生, 你在指责我与你交流的时候私自?带着对你的刻板印象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
“但是我听出来了,所以我必须声明——我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刻板印象。”佩斯利露出友善的微笑,“我对你的所有判断都是基于之前的行为分析。告诉我,如果我们之间的矛盾发展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比如说我驱使毛毛杀死你然后取代蝙蝠侠, 你难道不会为了阻止这件事?而对我诉诸暴力吗?”
韦恩的眼神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低下头, 拉过身边的椅子, 缓缓坐了下去。摆出这幅促膝长谈的架势后, 他平静地询问:“你会这么做吗?”
佩斯利笑容不变:“我不知道。要不你来回答,怎么样?”
“心理语言学告诉我, 当你提出这个‘无法调和的矛盾’时,心里就已经有类似的行动预案了。”
“还远没有到‘预案’的程度呢,而且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已经变得很小?了。”佩斯利放轻声音,“最近的这些破事?已经让我丧失了工作热情。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的——干脏活的是我,挨打的也是我,有点太不公平了,对不对?”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我还没想?好呢——你有什么高见吗?”
“你曾经向我求助。”韦恩盯着她手上的东西,“或许那里面有点表演的成?分,但是我能?看出来,你不想?干脏活,也不想?挨打。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又?是这种态度?”
“什么态度?”
“隐瞒你的目的,继续一个人承担一切……佩斯利,我有权知道你接下来的行动,因?为我也是当事?人——按你的说法就是受害者?。告诉我,你打算把音乐盒送到哪里去?你所说的西伯利亚究竟有什么?”
佩斯利很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大门紧闭。她意识到现在能?直接从这地方走?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她也回到了自?己原来做的那张椅子上。两个人重新调整成?一开始的状态,但佩斯利始终没把怀里的音乐盒放下——这让现场的气?氛有点紧张。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心中措辞,随后严肃地看着布鲁斯·韦恩苍白的脸。
“所以,你还记得那个晚上——你闯进?我的房子,然后大家都以为你打了我一顿。”
“……我希望你把重点放在之后发生的事?情上。”
“不。我的重点在这之前。”佩斯利又?看了眼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冲进?来打断他们,“我在回到房间以前,其实去了一趟西伯利亚。那里有一个……很小?的据点。”
“你的据点?”
“我没有据点——总之,我想?办法找到了那个据点,然后在那里发现了一个东西。”
“一个可以解决你手上这个盒子的东西。”
“你可以这么理解。那个‘东西’,严格来说可能?算是某种高维生物,至少比这个什么‘人类的意志’要高级许多。它?以前还跟我说过话——用英语说的。可惜我那时还没有准备好与它?交流。”
韦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大概想?到了一些糟糕的事?情,这让他浑身都开始散发出强烈的不赞同的信号。但是他没有打断佩斯利,而是沉默着在脑中酝酿之后的回应。
佩斯利没有理会对方的态度,继续说道:“既然咱们在这里等着被抓走?的计划不奏效。我可以带着这个诅咒物品过去找它?,听听它?想?和我说什么,再和它?讨论这个音乐盒的问题。再不济我可以把这东西留在那里……”
韦恩终于想?好自?己的回应了:“佩斯利,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会是个陷阱?”
“什么样的陷阱?”佩斯利丝毫没有意外的情绪,反而有些好奇。
“最近这段时间,我听到的不只有音乐声,还有一些……类似于预言的东西。”
佩斯利更加好奇了:“是吗?跟我说说。”
“一个祭品换另一个祭品。”韦恩尽量让自?己听上去足够理智,好让自?己说出来的话令人信服,“或许那些试图捕捉我的东西,它?们的目标一直是你,而我只是个诱饵,是用来迷惑你的烟雾弹。如果你即将?要去接触的那个存在真的是高维生物,我们就不能?用自?己的逻辑去思考它?的行为,甚至去和它?‘交流’……如果你真的踏进?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佩斯利缓慢地点头,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那么,建立在这种推测之上,你想?怎么做呢?”
“让我去归还音乐盒。”
这回佩斯利看上去认真了一点。她观察着韦恩的表情,明白他的决定可能?无法转圜,于是用温和的语气?建议:“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
“不。”韦恩的态度十分坚决,“只有我去。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由我引起的。你可以——”
“我给?你的面具去哪了?”
“……什么?”
“那个牛皮纸袋。”佩斯利在脑袋上比划出一个长方形,“你还留着吗?那东西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可以说是我毕生所学的浓缩了……没扔吧?”
布鲁斯·韦恩看出来她在转移话题。但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佩斯利的“毕生所学”递给?她。
佩斯利接过纸袋,把手伸进?去撑出一点空间,与此同时像是分享的电影没人看那样伤心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戴着它??被嘲笑了吗?”
“不……只是没什么用了。音乐盒对我的影响太大——而且没人嘲笑我。”
“谁说的?如果我看到你那副样子一定会嘲笑你的。”佩斯利甚至有点可惜,“影响太大?也是……毕竟只能?遮住你的脑袋。”
韦恩试图跟上对方跳跃性的思维:“你可以做一个遮全身的吗?”
“可以,但是我有更好的办法。”佩斯利顺手把纸袋放到一边,又?换回了原来的话题:“……韦恩先生,你真的准备一个人去还音乐盒吗?”
她十分客观地陈述事?实:“如果你被困在那里,我没有能?力再把你找回来。”
“看来我只能?尽量不被困在那里了。”韦恩叹了口?气?,但是没有任何犹豫,“我经历过很多……糟糕的事?情,佩斯利。但是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至少我们现在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佩斯利的笑容变得很淡,眼中那种客套的礼貌也渐渐消失了,转而变成?某种一针见血的冷酷:“……这就是我担心的部分。”
“什么?”
“我不认为你能?完成?这件事?,韦恩先生。”佩斯利把刚才的纸袋举起来,“你说过,你已经被影响得很深了。即使没有这个前提,我也对你的行事?方法感到担忧。”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韦恩先生正襟危坐,脸上带着纯粹的困惑,“因?为我相信你‘非法闯入’这里的时候一定是带着合作的态度与我分享秘密的……是什么让你不再信任我了?”
佩斯利看上去有些苦恼:“要从哪里说起呢……你不是我想?象中的蝙蝠侠——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是蝙蝠侠的话。”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蝙蝠侠,会让你感到失望?”
“不。你只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如果你是蝙蝠侠。”佩斯利慢吞吞地把纸袋的边缘向里折,然后把四角抚平,“你太柔软了。先生,你之前也去过那地方,那里不是靠着生存能?力或者?意志力就能?存活下来的区域。你与现实的联系越紧密,遭受到的阻力就会越大。”
“柔软。”韦恩重复了一遍,就好像这是个什么生僻又?难懂的单词。
“忘了我说的吧。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为什么……”
佩斯利抬起头:“总之——你真的相信那个,呃、认为我不会回来的预言?”
“……我不相信。但是我必须考虑这种可能?性。”
佩斯利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不能?一个人去——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谓的争执上。如果你想?见证预言是否成?立,我可以让你跟着我。”
她伸出手:“另外,还有一件小?事?,我必须纠正一下。”
布鲁斯·韦恩也伸出手,代表两人即将?成?立的同盟。但就在握手的前一秒,他停了下来。
佩斯利的手留在半空。她不解地眨眼睛:“怎么了?”
“我记得你提醒过我。”他微笑着看她,“不要产生肢体接触,对吗?”
“……”佩斯利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我不能?骗你两次。”
“鉴于上一次我上当的后果是被你刺杀——再怎么警惕也不为过。”
“啊,别这么说。我杀的不是你,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复制品。”
“感谢他为我试错。”韦恩向后退了两步,“所以。你想?纠正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一个祭品换一个祭品,我会回不来,那就只有唯一一种可能?性。”佩斯利盯着对方的眼睛轻声低语,分享今天的倒数第二个秘密,“——我不想?回来。”
韦恩的心跳了一下。就像蝙蝠侠摘下面具一样,佩斯利也在最后一刻摘下了她幽默风趣的面具,露出了某种恶劣且冷酷的本?质。
“以及,关于肢体接触的问题。”佩斯利短促地笑了两声,“你实在没必要这么警惕——我不需要肢体接触也能?对付你。”
————————————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佩斯利探出头,看见门外守着的三个人。阴沉的达米安·韦恩,故作镇定的提姆·德雷克,与泡茶大师潘尼沃斯先生。她朝他们一一点头,然后像询问天气?一般十分自?然地问道:“如果布鲁斯·韦恩不再是人类了,你们希望他变成?什么动物?”
提姆·德雷克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似乎已经闻到了某种可怕且混乱的气?息:“博士……你做了什么?”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佩斯利目光炯炯,仿佛这个问题关系重大。阿尔弗雷德站在一边,用所有影视剧里的老管家都必不可少的英国人口?音率先回答:“如果您坚持的话,我认为韦恩老爷的代表动物可能?是草原狼?请问你们的谈话还顺利吗?”
“当然,非常顺利,我们在许多问题上面都达成?了共识——感谢您的招待,先生。”
“他是黑豹。”韦恩的小?儿子达米安凶狠地看着佩斯利(的确有点像生气?的猫科动物)。
佩斯利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提姆。由于她十分坦荡,完全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提姆只能?勉强平复心情,故作轻松地说道:“呃……一只果蝠?”
“哇……是那种长得像小?狗一样的蝙蝠吗?”
“事?实上,这是世界上已知的翼展最长的蝙蝠之一,而且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加凶猛……”
没等他说完,佩斯利突然长出一口?气?:“这才叫刻板印象嘛……”
随后,她朝前方扔了一个东西,达米安用最快的反应在提姆面前截住。
“安全起见,请让他待在里面等我回来。”佩斯利笑眯眯地挥手,随后迅速在原地消失了——她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打开门走?出去。
达米安接住了一个很轻的牛皮纸袋,被折成?盒子的形状。袋口?张开,某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里面转了一圈,最后无可奈何地爬了出来。
首先他们看到一对尖尖的耳朵,顶端长着蓬松的绒毛,然后是毛茸茸的小?脑袋、蓝色的桃仁形状的眼睛、长着一团白色花纹的胸脯,以及蜷缩在胸口?的短小?的爪子……
一只黑色的松鼠——十分愤怒,可能?正被气?得发抖,但的确只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松鼠,体型刚好能?够缩在达米安的掌心。它?有一条等身长的大尾巴,弯曲的尾巴尖露在纸袋外面,每一根可爱的毛发都充满了诱惑。
“……”
提姆绝望地捂住眼睛。他的声音在发抖,但是他必须在崩溃前干点正事?:“快打电话给?扎坦娜……”
阿尔弗雷德愣了三秒钟才点头:“我们或许应该给?他做个身体检查。”
“没错!身体检查。或许不是我们想?得那样呢,达米安……达米安!”
达米安没有回话。他像一块人型的石头,僵硬地捧着那只松鼠,仿佛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这个严肃的使命。现在不只是声音,提姆·德雷克连灵魂都开始颤抖起来:“不……冷静一下。”
“已经到冬天了。”达米安冷静地抬起头,用前所未有的温顺柔和的态度问道:“我们家的坚果还够吗?”
“达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