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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VIP] 第121章

    “你自己心里有个数成。”

    陆宴没操心这事,只是顺嘴提上一句,倒也不会担心他弟弟就这么死在李裴的手里。

    陆宴随口问的这句,其实也是好奇,这两人不说有多肝胆相照的友情,可是也断然没有深仇大恨。

    李裴下这样的死手,还得瞒着家里人,叫他父亲知晓了,届时连累得两家长辈伤了感情,此事怕不好揭过。

    “只是你做了什么,要李裴对你痛下杀手。”陆宴说着稍作停顿,不紧不慢补充道:“他可是连他养得那些私卫都尽数派了出来。”

    说假话瞒不过他这位兄长。

    陆绥也不打算说假话,他思忖片刻,想好了措辞,简洁明了:“我抢了他的心上人。”

    陆宴抬眉,略有些诧异,在他听来,儿女情长不过是最无足轻重的小事,值得这两人如此大动干戈。

    陆宴不太相信:“就这样?”

    陆绥点头:“就这样。”

    陆宴上个月才定下婚事,辽东巡抚家的嫡长女,他未曾见过面,自当没有什么感情。

    婚姻只是因为门当户对。

    正合适,于两家也都有好处。

    因而,他不信弟弟口中说的话,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先前也不曾听说你喜欢过谁。”陆宴不动声色的扫过他的脸,淡淡的口吻漫不经心的打探:“是哪家的姑娘,叫你们两个争得头破血流。”

    陆绥口风紧:“我不过问嫂嫂是谁、性情如何,兄长也不必浪费时辰打听这些于您无用的事。”

    陆宴听出来他这就是不想说了,藏得这么严实,更加蹊跷,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若你真心喜欢她,是迟早要将她带回家的,早些告诉我,也没什么。”陆宴淡淡说完这句,接着似是玩笑道:“还是你怕我会害了她。”

    陆绥蹙眉,认真想了想:“她胆子小,往后再说吧。”

    他半点口风不露,陆宴也不是个愿意追问的人,既不愿意说就算了。

    还是年轻。

    才会将喜欢两个字看得这般重要。

    父亲同母亲的前车之鉴,也不能叫他长记性。

    陆宴没再多说。

    *

    李裴派出来的杀手,虽未能伤了陆绥的性命,但也实实在在伤到了人。

    十几名死士,围杀一个人。

    陆绥再有通天之能,还是吃了亏的。

    胳膊上被划伤了两道。

    深可见白骨,他借口受伤请了几日的假。

    竺玉自然是欢天喜地的批了他的假期,在朝臣面前表现出关切的样子来:“爱卿好好养伤,彻底养好了身体再来上朝便是,切莫坏了根基。”

    殿门大开,金灿灿的日光照着他绯白的脸色,病气缠身的男人瞧着也比平日虚弱了两分而已。

    他低垂眉眼:“谢过陛下。”

    竺玉还赏了好些名贵的补药给他,百年的人参都给他送了两根。

    陆府的人瞧见如流水送过来的补品,还当自家的二公子深收帝宠。

    只二公子冷冷淡淡的反应,好似对这些赏赐并不挂心,甚至瞧都懒得多瞧,也不打算用在身上。

    直接叫人收拾了放进库房。

    管家有些迟疑:“少爷,这些可都是上等的补药,对您的伤,切切实实有好处。”

    便是不喜欢陛下,也不必拿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陆绥说:“我的伤没什么大碍。”

    说着他的唇角扯起讥讽的弧度,轻描淡写:“往后还有用得着的时候。”

    说着他又重复了遍:“收起来吧。”

    管家不敢多劝,府里几位主子其实都是不容置喙的主。他们做下人的,唯有听话。

    “是。”

    李裴显然是对刺杀的结果不满,即便伤了陆绥,他也没觉得多高兴。

    受了伤,也还总是有好的那天。

    他又不是死了,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不会再来碍他的眼,挡他的道。

    可李裴这些日子也不能再轻举妄动。

    即便不甘不愿,只得隐忍下来。

    而宝成殿这边才送走了陆绥这尊大佛,竺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来了个得了清闲的李裴。

    她本来以为李裴比陆绥更好应付,她眼睛红红的挤出两滴眼泪,再装作闷闷不乐的说两句气话。

    李裴便什么都听她的了。

    陆绥可不是个会听话的人。

    可是她忘记了从前李裴在国子监就粘人的紧,同她寸步不离,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哪怕被其他人在背地里嘲讽是跟屁虫,也当做听不见,照样我行我素。

    竺玉出宫不难,可要甩开李裴就太难了!!!

    她忍了几次,都再难忍下去:“李裴,难道你没有公务吗?”

    李裴摊开四肢,大大方方睡在她的龙床上,甚至毫不客气的脱掉了外衫,只穿着单衣,霸占着她素日睡觉的位置,用调笑的语气:“陛下,臣这才为您拔除心腹大患,一千多里的路程,提着颗人头,可是很累的。陛下就让臣歇歇吧。”

    竺玉心道这不是正好吗?

    她哄着他:“我知道你辛苦,你回家好好休息半个月,别把自己累着了。”

    李裴睡着她的枕头,躺在她的被子里,感觉浑身都染上她的气息,这种滋味叫他舒爽。

    他说:“我舍不得走。”

    竺玉哦了声:“那你便在这里歇着,我出宫办事。”

    李裴懒洋洋坐起来,长发就似那倾泻而下的银河,肤白唇红的男人在她床上,瞧着像是她养的脔。宠。

    “办什么事?我也要去。”

    说罢他就起了床,穿好鞋子,又起身缓缓穿好了衣裳。

    竺玉有些烦躁,他们一个两个,没完没了似的。

    李裴看见她脸上摆出的脸色,毫不犹豫点破了她的心思:“叫你带上我,你便又不想出门了是不是。”

    竺玉还未辩解。

    李裴冷哼了声:“不过你兴许就是想轰走我。”

    他拢住她细细的手腕,把人扯到了怀里,脚下故意没有用力气,任由两人往后仰倒在金丝枕被里。

    锦被柔软,好似坠入软白的云层。

    李裴抬手顺势放下床帐,少女跌靠在他怀里,双手撑着他的胸口,刚起身就被他使了坏心,用帷幔缠住了她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体,害她又被绊倒在他身上。

    李裴心神荡漾,搂着她的腰就不肯松手了。

    他故意说:“怎么占我便宜?”

    “我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你缠在我身上不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句话,可真够不要脸的。

    竺玉起又起不来,缠在两人腰上的绸带,落入他的掌心,他厚颜无耻打了个死结,仿佛如此就能将两个人的心也牢牢绑在一起。

    竺玉踢了他一脚。

    李裴反而一脸享受的表情,好像还没踢爽,竺玉生怕他张口还要她再替他一脚。

    “好凶。”

    “再来一下。”

    竺玉脸上的表情都不是一言难尽可以表达,她下不去脚,也下不去手。

    李裴压根就不怕挨打啊!

    她忍了忍:“李裴,你别闹了。”

    李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抬手扯掉了她发间的簪子,随手扔在一旁,他盯着她黑漆漆的眼:“没闹。”

    他摸了摸她的脸,对指尖柔软的触感,爱不释手。

    接着就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他虽然好哄好骗,却不好打发。

    并非真的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你亲口承认过你喜欢我。”

    “我没有。”

    “你有。”李裴对她毫不犹豫的否认还是有些难过,但也在意料之中,她忘性大,对自己说过的话总是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反正是差不多的话,你说过同我的感情是最深厚的,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喜欢的要命。”

    李裴说着又低头咬了口她的唇,带着泄愤的性质,却也因为怕她疼而没有真的用力。

    “我也是人,不是铜墙铁壁,会伤心难过,也会受伤,杀那些阳奉阴违的逆臣,并非我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到的事情,这几个月,也是耗尽了我的心血和精力,拼死才将逆臣的项上人头给你送回来。”

    “你就当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他说这番话时,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卖弄可怜的讨好,像是故意往她心软的那片地方戳。

    事实上,李裴杀那些人的时候,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就将人头斩了下来。

    他只会嫌自己提刀的速度不够快,耽误了他回程的日子。

    这几个月,日也想,夜也想。

    想到了骨子里,想着若是能将她变小,藏在掌心里,一并带着就好了。

    竺玉耳后这片皮肤一片滚烫,李裴竟还记得她先前应付他的那些话,甚至已经开始问她讨要。

    “我如何没有心疼你?”

    “你才回来,我便赏赐了你许多东西,旁人都没有。”

    李裴埋在她的胸口:“我不要这些身外之物。”

    这些东西对她是最不值钱的、也最普通不过的了。

    她赏赐别人,也是一样的。

    竺玉抿紧了唇,闭上嘴巴没有开口问他想要什么。

    李裴想要什么,昭然若揭,根本不必再问。

    她不问,他便主动开口说。

    李裴的双手掐住少女两边的腰窝,他直勾勾盯着她:“我要你。”

    床榻间凌乱了起来。

    李裴刚才本来就没有好好穿衣裳,这会儿衣襟松散,露出大片胸口,摆出任人蹂。躏的样子,好像要她做那个昏聩好色的君王。

    竺玉挪开了眼:“你先把衣服穿上。”

    李裴不仅不好好穿,还扯开了她的腰带,她身上的皮肤如白瓷般细腻,薄纱外的烛火映得她的肩头和关节都红红的。

    只是雪白的柔肤上,还有一些淡淡的斑驳印记。

    李裴摁住她往里藏的身体,叫她被迫对自己打开所有,他仔仔细细的看过之后,乌黑的眼瞳越发暗沉,几分薄怒一闪而过,而后又很快消失。

    他捏着她细细的手指,把玩揉捏。

    李裴对上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同她说:“没关系,我会比他更厉害。”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陆绥。

    李裴还不知道他的苦主另有其人。

    他只知晓对陆绥的恨意又深几分,总得想办法除了陆绥,要一个人死,也有千万种法子。

    一个个试过,陆绥若还能安然无恙,他倒也敬佩陆绥是只能苟的千年乌龟老王八蛋。

    竺玉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她慌慌张张拢好衣襟:“李裴,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她甚至已经能感觉到他下腹的炙热坚硬。

    通过人事之后,并且还得到了不少欢愉的她,已经明白了那是什么。

    李裴蹭了蹭她的大腿,嗓音沾染些许情欲的低哑:“你要不先看看?”

    竺玉两只耳朵简直在冒烟。

    李裴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行径很不好脸,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对了,你见过的。”

    竺玉推了推他:“起来。”

    李裴闷闷的声音在她耳边,他认真地问:“那时可还满意?”

    他十分自信。

    觉着自己这方面天赋异禀。

    爱与欲,是分不开的。

    那么多盲婚哑嫁的例子,不管先前如何生分,到后来多的是如胶似漆的夫妻。

    这可不是客套出来的感情,都是睡出来的。

    竺玉解开身上缠绕的绸布,如此才得以喘息,手脚都得了空,轻易就把这个拱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给推开了。

    李裴这天灰溜溜在宝成殿泡了个冷水澡。

    她不愿意,他还能霸王硬上弓吗?

    能是能,还是怕她恨他。

    李裴感觉自己是叼住了肥肉的狼,只要趴在这块肉的旁边,眼巴巴的守着,谁来咬谁,就能守得住。

    可他没有想到,这是一块长了腿的肥肉。

    自个儿会往外跑了。

    李裴之所以不着急,是以为她谁都不喜欢。

    他才能这么不急不缓,慢慢等候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不过很快。

    李裴就尝到了被辜负到肝肠寸断的滋味。

    *

    竺玉准时赴了小重山之约。

    天公作美,月明星疏。

    临出发前,严忌做足了准备,背了行囊,装了些饼子还有两壶的水。

    他穿得轻便,遥遥见着就是干净利落的少年郎。

    行囊背在他身上,竺玉两手空空,什么都不用拿。

    严忌说:“观星台的官员说这几日兴许会出现五星连珠的星象,百年都难得一遇。”

    竺玉咦了声,每日早朝,底下都吵得她耳朵痛,她竟然也忘记了观星台的人有没有说过这话。

    “我一会儿可得好好守着。”

    严忌闻言一笑:“你若困了,就裹着毯子睡一会儿,等出现了五星连珠,我会叫你。”

    竺玉摇了摇头:“你一个人守着多孤单,说好的我们人一起,那做什么都得一起。”

    月色昏昏。

    竺玉听见严忌温润的声音,含着几分宠溺般的叹息:“可你往常这个点就该睡下了。”

    她又是个贪睡的。

    睡不够就无精打采,可怜死了。

    竺玉抓住他的手,严忌没有推开,反过来也用力握住了她的手指。

    “我今晚绝不会犯困。”

    “即便要睡,我们也一起睡。”

    这话说出来。

    她红了脸,山风带走了一些燥意,她的脸才没被烫熟。

    严忌停了停:“嗯,好。”

    他脾气很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你差遣。”

    寂静的山间,唯余两人的交谈声。

    她说得多,他每句都回,也没有惜字如金。哪怕听到极为幼稚的问话,还是耐着性子一遍遍同她说清楚。

    便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带女儿,也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竺玉在他面前总喜欢问些蠢问题。

    话说多了嗓子就痛。

    严忌察觉到了她喉咙痛,将水壶递给了她:“润润嗓子。”稍作停顿,他又吐了几个字:“少说些话。”

    竺玉抱着水壶仰头灌了一小半,如此解了渴,肚子也给撑圆了。

    小重山不高。

    不到半柱香的时辰,两人就到了山顶。

    夜间的风冷飒飒,严忌将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从头顶罩下,这样脑袋也不用受风。

    竺玉抱着双膝坐在石头上,靠着他的肩膀,果真被他说中,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严忌,我还是有点冷。”她一本正经地说:“你能不能搂着我?我觉得钻到你的怀里,会更暖和一些。”

    她也是粘人的。

    还是粘喜欢的人。

    林子里的风,吹动男人的衣袍。

    陆绥隐在暗处,看着他们相互依偎的样子,冷风将她的话一并送到了他的耳朵里。

    陆绥身后,布满冷煞的暗卫,腰间缠着刀,锋利的箭矢已经对准了他们的方向,蓄势待发。

    第122章 [VIP] 第122章

    山间月映着男人眼中冷冰冰的杀意,无尽的冷风扑面而来。

    相互依偎在石头上的两个人还未察觉到危险降临,满心欢喜盼着五星连珠的场面。

    竺玉钻进他怀里取暖,驱散了方才的困意,便没有再打瞌睡。只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天上的月亮没什么变化。

    竺玉的眼睛看得都有些发酸,饶是如此,还是耐心等着。

    严忌问她饿不饿。

    她摇了摇头。

    “今夜观星赏月,好像也不是明智之举,怕我们两个是等不到了。”竺玉瞧着毫无异动的天色,忍不住说道。

    严忌揉了揉她的头:“今夜不成,还有往后。”

    竺玉心想他说的也对,日子还长,总能等到。

    她裹着他的衣裳,身上都是他的气息,清冽至极的冷香,沁入鼻尖,煞是好闻。

    花前月色,正是好时节。

    她难免心旌意动起来,仰着小脸,粉润的唇瓣像刚吃过花酿,香甜柔软。

    还没碰到他。

    耳边一道锋利的风掠过。

    箭矢擦着严忌的胳膊,沉沉落地。

    四面八方燃起了火把。

    迎头而来的肃杀之气将这片小山头彻彻底底的包围了起来。

    靴底碾过枯叶,这声响在此刻尤为刺耳。

    竺玉顺着声音望去,男人踏着月色缓缓走出来,一袭阴沉的黑衣,手边沉沉压着剑柄,袖口收束的干净利落,似乎方便他随时可以抽剑夺人性命。

    借着茫茫月色,将他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

    一双冷眸,毫无情绪。

    少女的瞳孔缩了缩,抓着身边的男人,身体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可这四周都是他带来的亲卫,早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铜墙铁壁般叫人插翅难逃。

    竺玉脸上褪了血色,如纸般薄,浮着几分苍白,慑人的压迫感逼得她都喘不过来气。

    陆绥望着她,神态从容,仿佛并不是在盛怒中赶来,他语气平和:“殿下玩够了吗?”

    还是给她留了颜面。

    没有彻底拆穿她的身份。

    男人脚底的黑靴一步步朝她靠近,脚下枯枝烂叶被碾碎的声音像夺命的符。

    陆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严厉的掌风将她从严忌的身后拽了出来:“殿下总是贪玩,这倒也没什么。”

    “玩几次平民百姓解闷作乐的过家家游戏,就当打发时辰,可这山林,夜间常有猛兽出没,若一不小心伤了殿下,可就糟糕了。”

    陆绥说着,撩起眼皮,漫不经心扫了眼严忌,仿佛压根没有将这个人放在眼里。

    他接着说:“不过下回,还是莫要用旁人的真心来作践,他被您瞒得苦,还当您是身世凄苦的小可怜,其实他才是被您玩弄掌心的书中人。”

    竺玉万万没想到陆绥竟然这样污蔑她,她从未将严忌当成解闷的乐子!隐瞒身份也是无可奈何。

    竺玉气得身体哆嗦,“你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根本不认得你。”

    她虽然生气,脑筋转的却不慢。

    当机立断,还不如装作不认识陆绥,那他口中的话自然做不得数,也就不必她苦苦解释。

    陆绥冷笑了声:“殿下莫要再闹了。”

    说罢他看向严忌,眼底深处是掩饰不住也懒得遮掩的厌恶和嘲弄,他说:“主子顽劣,我替她同严公子道个歉,这段时日不过是她无聊时用来打发时辰的法子,她从前也这样欺瞒过别人。”

    停顿稍许,陆绥吐字:“是个惯犯。”

    严忌望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向来温和的他周身也显出几分冷戾:“她既说不认得你,我便信不得你的话,还请这位大人,先将她松开。”

    陆绥笑了笑,眼底更加冰冷。

    他松开了手,随从即刻意会,上前来扣住了少女。

    陆绥拔了剑,锋刃的冷光透着凛凛的杀意,白刃倒映着男人漠然的黑眸。

    他一剑落下,划破了严忌这张出色的脸。

    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往下落,留下一道血红色的印记。

    少女起先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随即的惊叫,仿佛痛在她的身上。

    她没有了方才的冷静,看着他的眼中也带着几分恨意:“陆绥!你做什么!?你不能、不能伤他。”

    可怜她再怎么挣扎。

    纤弱的身体也抵抗不了训练有素的亲卫,更无法抗衡男人此时此刻滔天的嫉妒。

    陆绥手里还提着剑,用血洗过的剑,仿佛更加锋利,他回过头,沉默着望了她好一会儿。

    冷瞳无畏无惧直视着她的眼。

    好像打碎了的陶瓷,乍开如瓷片般锋利的恨。

    他望着她对自己的憎恨:“殿下方才还说不认得我,怎么知晓我的名字?”

    竺玉咬着牙,声音颤颤:“你别伤他。”

    陆绥站在原地,身如松柏,神色平静:“殿下是不是觉着,你每回只要软下声来求我,我便什么都会听您的。”

    竺玉摇头,冷风吹来,牙齿冷得打颤,也可能是怕的,她流着泪讷讷道:“没有、没有。”

    陆绥面无表情:“我容不下他。”

    男人淡淡道:“我得杀了他。”

    长剑出鞘,总是要多沾些血。

    这次划破的是严忌的脖颈,不深不浅的一道伤疤,若提剑的人再多用半点力道,便足以割断他的喉咙。

    颈间的血痕,触目惊心。

    竺玉望着严忌脖子上的伤,惊叫堵在喉咙里,便是叫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本就经不起吓唬,眼睛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陆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离开时,回头看了眼严忌:“离她远些。”

    “我不杀你,可你的父母已经年迈,若是不小心死了,也没人会怀疑。”

    “严公子,儿女情长同父母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你心里应当有数。”

    说完。

    陆绥抱着人下了山,上了马车,他面无表情脱掉她身上属于别的男人的外衫,直接扔了出去,吩咐随从:“拿回府里烧了。”

    “是。”

    少女受了风,又受了极大的惊吓。

    她在梦里看见的都是血淋淋的场景,梦见严忌的脑袋被陆绥割了下来,陆绥在她耳边:“不是喜欢他吗?我给你送来了。”

    这个梦是再可怕不过的噩梦了。

    她大叫着的醒来,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宝成殿的寝床里,身上的衣裳已经叫人换过了。

    竺玉抬眸,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男人。

    她感觉刚刚陆绥手起刀落划破的不是严忌的脖子,而是她的心脏。

    竺玉抓着他的胳膊,声音沙哑虚弱:“严忌…严忌如何了?”

    陆绥慢慢握住她的手,面无异色回答她:“死了。”

    男人漫不经心补了几个字:“被我杀了。”

    竺玉怔怔地,话还没说,眼眶中豆大的泪却先落下,她眼前又开始发黑,胸闷气短,像是被气得要不会说话了,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你…你…你怎么能…如此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陆绥安静的用帕子替她擦干净脸:“我讨厌他。”

    男人的手掌缓缓拢住她的下巴,望着她,说着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对的话:“他夺走了你。”

    她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攥紧的手指,掐得隐隐作痛。

    这双总是逃避、装乖、装傻的眼睛里映着清晰的恨意,她崩溃道:“他有何错?!”

    陆绥望着她的眼,自己的心亦是四分五裂:“他没有错,我想杀就杀。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陆绥掀起眼皮,本不该多问这句,他还是作了情。欲的傀儡:“你就这么喜欢他?”

    竺玉点头,通红的眼睛蓄满了泪,她深深道:“对,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

    第123章 [VIP] 第123章

    她觉得陆绥说的并不见得就是真的。

    杀人偿命,他还是朝廷命官,随意对手无寸铁、清清白白的平民布衣开刀,取人性命,也要担罪责。

    竺玉下了床,跌跌撞撞到他跟前,眼睛还是红红的,开口的同时眼泪应声落下:“他真的死了?”

    陆绥拧着眉头,望着她脸上的眼泪。

    男人沉默良久,似乎根本没有将她的问话放在心上,也没有认真在听,更遑论好好回答她。

    竺玉抖着手,冲动之下拔出挂在墙上的长剑,双手紧握剑柄,锋利的剑刃对着他的心口,颤颤出声:“说话。”

    陆绥往前两步:“你要为他杀了我?”

    他神色平静,只是眉眼间有几分不解:“你同他,才认识几个月而已。”

    真的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吗?

    叫如此胆小的她,对他拔剑相向,流着眼泪嘶哑着声要为他报仇雪恨。

    陆绥的心有些冷。

    他本该表现得波澜不惊,不能叫她看出他明明十分在意,可是情难自抑,这颗心再怎么铜墙铁壁般的冷硬,也还是会伤心、会难过、会嫉妒的无法自控。

    陆绥面色沉稳,直勾勾望着她问:“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喜欢他。”

    竺玉握剑的手有些抖,陆绥边说还边往前,丝毫不怕被长剑捅个对穿。

    她往后退了两步,陆绥依旧咄咄逼人的往前,伸手握住剑刃,划破掌心的皮肉,源源不尽的鲜血顺着他掌心的脉络往下滑落。

    血腥气浓。

    闻着刺鼻还叫人心中发慌。

    陆绥感觉不到手上的痛,这点伤口甚至远不如心头说不上来的胀痛,他凝视着她的眼。

    少女的眼底倒映着他的身影,有惊惧有害怕还有恨。

    昨晚那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本可以叫别人做。

    但是陆绥并没有如此。

    他就是要她看清楚,看清他内心扭曲的嫉妒,如业障般生出的独占欲。

    利剑刺破锦缎、深深埋进男人的血肉里。

    声音听着就疼。

    她怔怔地看着他胸口流出来的血,不消片刻,被血浸透的地方已经染得发黑。

    竺玉恍然了下,想到昨天夜里严忌脸上的血,适才软下去的心肠又变得冷了几分。

    “他到底是死是活?”

    陆绥问她:“你要杀了我为他偿命吗?”

    竺玉沉默半晌,她紧绷着身体,整个人看起来像受了刺激的小猫,战战兢兢又警惕防备:“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个好人,是无辜的。”

    “我喜欢他,也并不是他的错。”

    这些话显然是陆绥不爱听的。

    在他耳朵里,分外刺耳。

    男人上前,胸前的长剑并未挪动分毫,她怕归怕,却也没有阻止他往前自寻死路。

    心软是假。

    天底下,她最没良心。

    陆绥淡淡道:“那陛下杀了我吧。”

    他说:“现在就杀了我。”

    竺玉吃软不吃硬,总是不喜欢被威胁的,她问:“你以为我不敢吗?”

    陆绥望着她:“陛下是天子,怎么会有不敢做的事?剑就在您手中,杀了我,往后就少一个人逼迫陛下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她的精神有些恍惚。

    等她醒过神来,大半的剑身已经没入他的身体,地上的鲜血,猩红醒目。

    隔日。

    陛下犯魇发狂伤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年纪轻轻刚登基不久的少年天子被迫留在宝成殿养病,宝成殿里外,都有亲卫把守,太医院煎好的药也要经过好几道查验,才能送进宝成殿里。

    她又上了陆绥的当。

    这个男人,伤心是假、破碎是假,难过可以是装出来的,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是算计人的筹码。

    她无故拿剑伤的是朝廷重臣。

    便是皇帝,也要给个交代。

    犯魇这个借口,传出去也不会太难听,只是给了陆绥光明正大迫使她养病的机会。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朝臣大多有些同情陆大人,觉着他还挺倒霉,身为颇为受宠的天子近臣,平白无故被捅了一剑,伤势不轻,都直接被留在了宫里养伤,抬都不能抬。

    他们又有几分庆幸,好在伤的不是自己。

    若是他们被砍了,可不比年轻人身轻力壮,一群老胳膊老腿,一剑就够让他们去见阎王了。

    这样想着,他们倒是巴不得小皇帝多养一阵子的病。

    李裴听说了这事,只觉得痛快。

    下了朝,有些遗憾的想,她怎么没把陆绥直接给捅死呢?早就该用剑把人给杀了。

    一个满肚子坏水的黑心鬼。

    算吧算吧谁能算计过他。

    不过李裴更担心的还是她的身体,好端端怎么会犯魇?兴许是被不长眼的人给吓到了。

    李裴去了两次宝成殿,都吃了闭门羹。

    殿外的亲卫,十分不给他颜面。

    “小裴大人,没有陛下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李裴皮笑肉不笑的:“付统领何必这般不给颜面。”

    付统领面无异色:“小裴大人莫要胡说,陛下龙体欠安,需要静心养病,小裴大人既然未得觐见,还是不要为难属下了。”

    李裴笑也不笑了,冷下了脸:“你的主子到底是陛下还是另有其人,你自己心里有数。”

    付统领道:“小裴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李裴没有再同他白费唇舌,他们的人将这里围得如铜墙铁壁,他便是争破了嘴皮,也进不去。

    这事透着蹊跷。

    即便养病,也没必要严防死守。

    李裴猜得没错。

    竺玉被软禁在了宝成殿,不过她也的确有些不舒服,被吓到了病了几天。

    待身体好了些之后。

    陆绥便没有再同她客气,温柔、和善、体贴,通通都懒得再装。

    哪怕他身上有伤。

    也还是日日都要来她这里索取。

    男人的前胸后背都是她的指甲抓出来的伤痕,一道接着一道。

    他倒是不曾修剪她的指甲。

    任由她像只小猫儿似的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

    陆绥也并未再刻意收敛。

    每日到天光露白才消停,怀里搂抱着的人气喘吁吁,他一动,她的眼睛都有些翻白。

    实在承受不住了。

    便也不叫了,不骂了,也不咬人了

    甚至眼神还有点怯怯的,像是被收拾狠了终于学乖了,哪怕眼睛里还噙着泪,却也不会再躲他。

    陆绥也知道自己这几日有多过分。

    他似乎变成了同他父亲一样的人。

    无尽的索取。

    学不会满足。

    陆绥心里亦是有其他的盘算。

    她总是花言巧语的骗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亦舍不得狠狠收拾她。

    他不求她能爱他。

    但是。

    若能有更深的牵绊,她想毫无顾虑的踢开他,也难了。

    父凭子贵这条路也不是走不通。

    竺玉不笨,隐隐约约看穿了他这个念头,可她身边无人可用,送过来的汤药,严防死守。

    她一点儿都不想让陆绥得逞。

    凭什么事事都顺他的心。

    凭什么他在杀了她心爱的人之后,还能得意。

    李裴便是这个时候,偷摸从宝成殿后面的狗洞里钻进来的。

    殿内倒是没几个伺候的人。

    她喜欢安静,陆绥便依着她,没放钉子在屋里头。

    李裴翻窗进来,她还躺在床上,瞧着真像病了。

    她睁大了眼,李裴还未开口,就被她捂住了嘴:“嘘。”

    李裴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对她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高声说话。

    竺玉松开了手,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进来了?”

    李裴扫了眼她身上的衣裳,轻薄的里衣,露出来的锁骨,落了几枚痕迹。

    “你病了?”

    她点头又摇头。

    李裴瞧着有几分闷闷不乐:“你倒是舍得让他碰你。”

    说着,他低头泄愤似的咬了口她的唇瓣,她本来想推开他,不知想到什么,半推半就下,忽然想着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才不要让陆绥,万事顺心。

    他将她软禁在这里,又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他占尽了。

    凭什么?

    怀中的少女破天荒的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裴怔了一瞬,激动了起来,忍不住在她身上拱来拱去:“我不比他差,你试试就知道。”

    第124章 [VIP] 第124章

    说李裴像条狗,是绝没有说错的。

    见她没有上回那般抵触,身后无形的尾巴已经高高甩了起来。

    竺玉是个细皮嫩肉的娇气鬼。

    刚开始就在忍,忍着李裴这种过分黏腻的靠近,等他像头牛乱使力气的时候,她没多久就有些受不了。

    想要逃。

    原本没什么,可当她怯怯的往后缩、往后躲。

    李裴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就变了。

    男人在这方面总归是天赋异禀的,压根不需要怎么学,天生就会了。

    竺玉深深吸了口气。

    李裴用力抱住她,好像护食的小狗。

    她吃不得苦,无论什么苦都吃不得,这些日子应付的陆绥已经很累。

    还以为李裴会比他好点,看来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全都一个样。

    她踢了他一脚:“起开。”

    不过李裴还是很心疼她的,知晓她身娇体软的,往日磕着碰着都得嘀嘀咕咕好多天。

    她浑身的骨头好似都是软的。

    小手柔软,又有些肉。

    不过她身上哪里都肉肉的,匀称又漂亮,他喜欢的厉害。

    李裴抱着她,这种感觉,实实在在叫他满足。

    他抬起脸,漂亮的狐狸眼里染了几分未消退的颜色,他一本正经地说:“腿别踢疼了,我替你揉揉腿。”

    竺玉将脸埋在被子里,脸颊烫烫的,闷着声:“你滚。”

    李裴这会儿听见她骂人也觉得娇滴滴的,落在耳朵里都好听得很,他这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尾巴又开始狂甩,有点高兴,还有点得意忘形。

    他掀开被子:“我又不是没帮你揉过腿。”

    竺玉又踢又蹬的,软白的脚丫子在他脸上蹬了好几下,李裴捏住她的脚踝:“再踹我脸,我就不客气了。”

    她臊得眼泪的都要下来了。

    李裴认认真真的盯着她看了会儿,眉头微蹙:“脚踝都有些肿了。”

    想来这儿不会有消肿的药。

    他略作思索:“明日我带消肿的药来。”

    顿了顿,他接着说:“届时我给你上了药再走。”

    竺玉在他方才往下看的时候,一张脸就跟蒸熟了似的,烫得发麻。

    这会儿听见李裴厚颜无耻所说的话,脑袋都冒着热气儿,她恼羞成怒,甚至到了说不出话来的地步。

    哆哆嗦嗦。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不用。”

    其实殿内有药。

    莫说是消肿的,便是别的药也有。

    不过竺玉这会儿的疼痛还真不是装出来的,脚确实有些疼。

    她慢慢坐起来,拥着锦被。

    长发如青丝般滑落,整个人看起来乖乖软软,乌色的眼瞳瞧着有些茫然。

    竺玉没眼看身上这些痕迹。

    她这人总是摇摆不定,方才满心满眼就想着不让陆绥痛快、要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此刻,竺玉又有些后悔,她不该那么冲动。

    这倒也不是为了谁。

    只是。

    不能再多招惹一个两个了。

    李裴平时看着好说话。

    刚刚可一点都不听话。

    “你赶紧走,明日也不要来了。”竺玉说着就扭头看向另外一边:“来了我也不见你。”

    李裴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惹恼了她,这会儿全然没有方才那股凶狠劲儿,心甘情愿哄着人:“你别生气,我错了,你不见我还想见谁啊?除了我还能有谁钻着狗洞跑来找你。”

    说起这个他也不嫌丢脸了。

    倒豆子似的全说给她听。

    诉苦狗洞难爬,还得防着陆绥留在这里的走狗。

    竺玉:“……”

    她没脸再听,只一个劲的催他走:“你快走。”

    李裴看起来是人模人样、丰神俊朗的小郎君,谁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做得出钻狗洞这种事的人呢!

    烛火摇曳。

    灯影绰绰。

    李裴也没忘记正经事:“他们是防着你出去,还是防着我们进来?”

    竺玉摇头:“我不知道。”

    李裴心想这事回头还得去问陆绥,守在宝成殿的亲卫,明面上是皇帝的人,不过向来都是听从陆家的命令。

    前朝皇亲国戚做大。

    不论是钱财、还是官职,都在这帮皇族的子孙里打转,寒门士族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淮阳的起义军杀干净了皇族。

    血洗过后,寒门崛起。

    到如今,依然如此。

    寒门士族,文武大臣,都极其有默契有意架空皇权,以免重蹈覆辙。

    李裴点了点头:“回头我去打听。”

    竺玉不想让他来,说了也怕他不高兴就不肯走了,若是他再赖着不走,怕是要撞上陆绥了。

    到那时,场面难看,不好收场。

    竺玉敷衍道:“知晓了。他们难不成还能一直让我养病吗?”

    李裴想了想,觉得也是。

    再怎么样,明面上她永远都是帝王。

    他们也永远都只能是臣子。

    只是夜里,他可以是她的夫婿。

    李裴舍不得走,瞧着她红红软软的脸,仿佛像是吃过酒后的微醺。

    他唇角上翘,忍不住得意起来:“你这一剑捅的好,下回再捅得深些,要往心窝上捅刀,人才会死。这回叫陆绥侥幸捡回一命,往后他迟早还是得去见阎王的。不过你也别怕,他本来就该死。”

    竺玉感觉李裴对她捅了陆绥这事儿还挺高兴的。

    他就没想过,可能她下一个过河拆桥捅的就是他了。

    李裴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话。

    竺玉听得不耐烦了,这人才在她生气之前不情不愿翻窗户离开。

    屋子里这股味,迟迟散不去。

    一闻就闻得出来。

    竺玉越想越心虚,她忍着腰肢的酸痛下了床,套了件薄薄的衫裙,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如此也好散散味道,只是可惜这会儿没什么风。

    陆绥来的时候,她还在窗边,吹了会儿风身上仿佛还有散不尽的味儿。

    陆绥抬脚进屋,脚步忽然一顿。

    他撩起眼皮,看向窗边的少女:“病才刚好,又吹冷风,陛下是一辈子都不想出这道门了?”

    竺玉方才人没来她还心虚,这会儿听见他说的话又气不过:“我难不成连开个窗户的权利都没有吗?陆大人,干脆我这帝位让与你得了。”

    陆绥走上前来,关掉了窗户,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蹙起了眉:“臣要这帝位做什么?臣此生只愿为陛下献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说得好听。

    谁家的犬马还能管得到主子头上呢?

    她抿着唇不吭声。

    陆绥捉住她的手,指尖微顿,垂眸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装模作样的在她身上嗅了嗅,过了半晌,轻笑了声,极其冷淡,他漫不经心地问:“有人来过?”

    竺玉心里一缩,害怕的抽出手来,却被抓得更紧。

    她强撑着,对他倒打一耙:“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绥垂眸,见她睫毛颤颤,即便努力摆出受辱了、气鼓鼓的样子,但她看起来也还是心虚至极。

    他的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方才一进殿内,他就闻到了那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陆绥捏住她的肩膀:“紧张什么?我瞧瞧。”

    男人面无表情,她这会儿觉得有点怕了,短暂的报复过后才发现她要承受的代价可能比较惨重。

    以陆绥这小心眼的性子。

    斤斤计较起来,绝不会让她好过。

    可是。

    她又忍不住坏心眼的想,她就是要给自以为是、觉得万事都在他掌控中的男人重重一击。

    让他知道他其实在她眼中就是个老王八。

    她又想看他知道自己是个老王八之后的表情有多精彩,又有点害怕。

    说来矛盾。

    可她这个人的性子一直如此。

    扭捏纠结,说变就变。

    在她还没有开口推拒的时候。

    陆绥就已经将她抱回了床上。

    哪怕她使劲力气去踢他,也无济于事。

    后来陆绥可能是烦了,冷冷的警告她:“别发脾气。”

    她颤颤抬起睫毛,看清楚了陆绥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难看二字足以形容。

    冷若如霜的脸,眼底黑得发沉。

    胳膊拧不过大腿,陆绥轻易就摁住在床上挣扎的宛如一条白鱼的少女。

    难怪身上的檀香味儿那么浓。

    好似里里外外都染着檀香木的味道。

    陆绥盯着她不安局促的脸,他什么都没说,将她抱去屏风后的浴桶里,认真为她洗了个澡。

    男人的动作格外用力,毫不留情。

    竺玉害怕的蜷缩起来,她也不敢出声。

    他这样无疑又是雪上加霜。

    陆绥替她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方才用过的帕子很快就丢进了火盆里。

    他的眼是红的,冷着张脸,好像猜出来是李裴来过,想了想,他说:“你不要被李裴骗了,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陆绥似乎忍着脾气,他冷冷的、又带着点瞧不上的语气认真的告诉她说:“李裴根本不会照顾人。”

    自己还是个娇横的、脾气大的二世祖。

    第125章 [VIP] 第125章

    陆绥很平静,至少在竺玉看来,他平静的有些让她心慌。

    她抬眸朝他看去,烛火下肤色略显苍白的脸庞,削瘦冷峻,眉眼蕴着凛凛的锐意。

    “他也不知轻重。”陆绥说着起身去拿了药,他垂着眼皮,看起来明明是生气的,甚至竺玉觉得他气得好像快死了,男人紧紧绷着脸,像是憋着这口气,隐忍着没有发作:“我给你上药。”

    竺玉难得看他忍着脾气,还忍得这么辛苦。

    她还以为陆绥会发个大发脾气,然后她便能顺理成章再同他大吵一架,说些难听的胡来把人活活气死。

    竺玉由着他给她上了药。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药香。

    过了会儿。

    宫人进屋来换了锦被。

    陆绥无声咽下喉咙里的鲜血,方才憋着的那股气,迟迟难消,堵在胸口,竟是直接将他气得吐了血。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心脏都跟着疼得厉害,手脚发麻,痛得发颤,他抬眸望向她。

    少女气色红润,满眼无辜。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天真。

    兴许在她眼中,这也没什么。

    她是皇帝。

    想做什么不成。

    陆绥发现他用在她身上的法子是不太对的。

    她虽软弱,却很叛逆。

    自小就是如此,装得很乖,却很记仇,冷不丁就狠狠咬你一口。

    陆绥沉默的想着,定然是李裴厚颜无耻的纠缠上来,她又是个不太会拒绝的性子。

    几声温言软语,就叫她软了心肠。

    唯唯诺诺,左右摇摆,心性一点都不坚定。

    不能怪她。

    陆绥仿佛咽下了心中的血和泪,他说:“严忌没死。”怕她听不清楚:“我没杀他。”

    竺玉怔了下,心脏重重提起,又缓缓放下。

    她一时被高兴吞没,却没察觉到他的脸色有多苍白。

    即便知道人没死。

    她却还有点斤斤计较。

    “可、可是他的脸被你划伤了。”她这会儿倒是没有那天提着剑对他要砍要杀的架势,没有流着泪嘶哑着的声音质问他,只是望着他,为了别的男人同他掰扯那些琐碎的细节,一点儿亏都不舍得那人吃。

    陆绥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眼尾有些猩红,他缓缓提起唇角,勾起的弧度有几分讽刺之意。

    竺玉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尖一颤。

    讽刺中带着些许悲凉。

    好像、还挺可怜。

    竺玉偏过目光,尽量不同他对上眼神,她接着说,只是声音弱了弱:“你下手那样狠,他脸上的疤痕肯定不好去除,脖子上那道尚且可以遮掩,可是脸上的伤,人人都瞧得见。”

    “你、你叫人给他送些去疤痕的膏药,伤了脸面总是不好的。”

    陆绥听着,心里有些麻木。

    男人还握着她的腕骨,手背砸落的滚烫让她抖了一下,好像这滴若有似无的眼泪不是落在她的手上,而是心尖。

    “你只记得我划伤了他。”陆绥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伤口尚未愈合,差点正中要害,他也是九死一生才醒过来的。

    好像他的死活,在她眼中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连记都不记得。

    “我也受了伤。”陆绥望着她的眼:“也很疼。”

    竺玉被他这种目光看得喘不过气来,胸前的伤口撕裂,鲜血浸透纱布,衣襟都被染得血红,她的掌心也不能幸免,湿濡的、黏腻的鲜血染得发红。

    她害怕的抽回手:“可是、可是你不骗我说你杀了他,我、我也不会那么生气的捅你的。”

    他就不会受伤。

    不会这么疼。

    陆绥垂下眼皮:“是啊。”

    竺玉的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陆绥不过展示了几分软弱,她确实也没有先前那么讨厌他。

    见他垂着脸,伶仃的可怜样子,也有几分不忍。

    “你快些给自己上药吧,不要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方才那样用力的将她的手压在他的胸口,不疼才怪。

    陆绥嗯了嗯,脱了衣裳。

    胸口这道伤其实是有些难看的,他似乎不太愿意让她瞧见自己难看的样子,抿了抿薄唇:“你别看。”

    竺玉瞧着就觉得可怖,血肉翻覆,看起来就疼。

    男人背过身,重新上了药,缠好纱布才再度转过身。

    总归。

    这天过后。

    竺玉同陆绥的关系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她也没有绞尽脑汁想着给他不痛快。

    她甚至有几分丧气和懊恼。

    觉得她和她的父皇,是一样的人。

    三心二意,见一个喜欢一个。

    好像谁都可以。

    只要、只要长得好看,又没有那么可怕,肯听她的话、顺着她的心意。

    她就容易妥协。

    忠贞、专情、吃苦耐劳等一些良好品德,在她身上好像都没有多少。

    她甚至是懒惰的、懦弱的、只有一点小聪明。

    宝成殿后头那个狗洞被封了起来。

    殿前的守卫却也同时撤了。

    竺玉养好了身体就又要去上朝。

    可能是她一剑捅了陆绥的事儿流传甚广,底下的官员对她似乎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警惕。

    怕新皇发疯砍的下一个人就会是自己。

    没有谁愿意平白无故被捅一刀。

    他们也没有陆大人这么扛杀,一剑也没能捅死。

    只是这件事便这么揭过了,前朝无人拿此事做文章,便是受害者,陆家的人也只字不提,既不要公道,也不要补偿。

    前朝风平浪静。

    后宫却汹涌不断。

    陈皇后这段时日如此安分,是因为她病了,病得严重,便是想做些事,也有心无力。

    新皇登基。

    她被奉为太后,可她的“好儿子”却从未来看过她。

    叮嘱她做的事情,也没有一样成事的。

    陈皇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派人将自己的嫂嫂接进宫里,哪怕在病中,她瞧着还是锋利,冷着脸同嫂嫂交代了事情,如有必要,要同新皇鱼死网破。

    交代好了这件事。

    陈皇后第二天就开始咳血,太医院的人也瞧不出端倪,吃了几个月的药,不仅没有和缓,她的头发还大把大把的落。

    宫人已经不敢在殿中摆放镜子。

    陈皇后形容枯槁,午间醒来,恍惚之中实在不甘自己算计半生,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挣扎着爬起来,“叫人去请陛下。”

    殿内死气沉沉的,宫人得了令,即刻派了人去请陛下。

    竺玉许久没有关心陈皇后如何了。

    贵妃娘娘只说不需她来管,也不必过问。

    她其实已经猜到贵妃娘娘要做什么。

    她没有阻拦。

    这边宫人刚到宝成殿。

    在宫外住了许久的贵妃,就回了宫。

    她信佛了大半生,手中犯下杀孽,自是要去忏悔的,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她的女儿。

    世事因果。

    总有定论。

    周贵妃回宫之后直接到了宝成殿,瞧着她的女儿一张脸圆润,放下了心,她握着她的手:“我去见见皇后,你放心,她现在还不会死。”

    只受了几个月的折磨,就叫她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

    周贵妃并不纯善。

    陈皇后没有等到皇帝,等来的只有她的宿敌,在她眼中祸国殃民的妖妃!

    周贵妃亲自为她端了药,望着床上竭如枯木的人,她漫不经心将汤药摆在一旁。

    “姐姐。”她笑了笑。

    陈皇后咳得撕心裂肺,瞧着她盈盈笑起来的样子竟然同十几年前没什么分别。

    她好像都不会老。

    还是那么美。

    周贵妃想到以为女儿夭折的那个雨夜,她撕心裂肺,却哭不出来。

    眼泪都在心里流。

    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十几年,日日夜夜,哪一夜不是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的?总想着若是她的女儿活着就好了。

    若是她再小心些就好了。

    “我早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女人红唇微张,轻轻吐字,她故意往下说:“这十几年,还要多谢姐姐为我们母女未雨绸缪,若不是姐姐禅精竭虑,我的女儿至多只是一位公主,又如何能登上旁人抢破头的皇位?”

    陈皇后睁大了眼,紧紧攥着床单的手指头用力的几近痉挛,她张了张嘴,却被气得吐出一大口血来。

    “不…不可能的。”陈皇后眼睛里布满血丝,彻骨的恨意叫人见了心里发慌:“不可能。”

    她几次都存了死志。

    怎么可能早就知道?

    周贵妃说:“姐姐能做戏,我就不能?这戏演的不逼真,如何能让姐姐破釜沉舟。”

    她懒懒散散替陈皇后擦干净唇角的血迹:“姐姐得好好活着,这往后的日子还长,好好瞧瞧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这一切。”

    说罢,她起身,给一旁的人使了个眼神。

    新来的嬷嬷便用了蛮横的力道往陈皇后的口中灌了药。

    这药是从前陈皇后用在她身上的。

    兜兜转转,不过都是自食其果。

    *

    殿试那日。

    坐在金銮殿上的竺玉隔着帘帐,瞧见了严忌,他绷直了背,挺拔如青松,脸上的疤痕已经看不太出来。

    殿试过后,严忌得了第七名。

    这已然是很好的名次。

    年少及第,何等风光。

    他回头看了眼坐在殿上的人,摸了摸脸上的伤痕。

    走出殿门,一路沉默。

    “严公子,恭喜啊。”

    严忌回过神来,勉强扯起个笑:“多谢。”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

    白日里,能瞧得更清楚。

    男人身着黑色坐蟒官袍,如一道凛凛的风,他正大光明进了殿。

    手握权柄,才能这般,有着湮灭众人的底气。

    陆绥当然也看见了他,素来不喜形于色的男人眼中存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第126章 [VIP] 第126章

    陆绥淡淡收回目光,到了宝成殿。

    他摆出的脸色并不算太好,不过即便臭着脸,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都做了的。

    打理的井井有条。

    又仔仔细细同她说了一遍。

    “守军在半道截住了陈家送往两江御史的亲笔信,他们联手江南旧门贵族要给陛下施压。”

    逼迫她不得不为贵族的利益同士族翻脸。

    新政改革,也只会让皇帝同士族争执的你死我活。

    两方斗起来,届时两败俱伤,他们也可坐收渔翁之利。

    “信在这里,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竺玉接过信件,密密麻麻的小字写得清晰,陈家也是极其费心的,打算设个连环计在其中挑拨离间,使劲煽风点火,生怕两边打不起来。

    陈家的人做梦都想摆国舅爷的威风。

    自是想要拥护皇权的利益,又觉得这是个好拿捏的皇帝,只要他们这些皇亲贵族逐步夺回权利,便又能继续呼风唤雨,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

    竺玉扫过信上的内容,随后扔进了火盆里。

    火光吞噬了余烬,她的眼瞳倒映着如炽的野火。

    待这封信彻底化为灰烬。

    陆绥说:“陛下,只要你想,这天底下的权利还是在你手中。”

    她想要做的事。

    总会有人替她去做。

    就如这么多年一样,从来都不需要她自己多劳神费心。

    竺玉总觉得陆绥话里有话。

    她早就知事的时候起就知晓天上不会掉馅饼。

    陆绥说完了正经事,瞧了她两眼,复又问起:“陛下的伤可好些了?”

    竺玉愣了愣,一时记不起自己受了什么伤。

    陆绥这会儿不复方才为人臣子的板正,似乎将她视为了自己人,熟稔的、亲密的、仿佛从没有隔阂。

    他上前来,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消肿药涂过之后,也未见得很快就能起效。”

    这话说起来,男人顿了顿,垂下眼皮,温和如玉的容颜多了几分冰冷,却没有在她面前显现。

    如那日那般,明明气得吐了血,还得忍耐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竺玉被他拽到腿上,裙摆有些散乱,腰间的系带在他手中变得松松垮垮。

    他有两天没有这样抱过她,这会儿还有些爱不释手,边在她耳边说:“李裴下手没个轻重,只知道叫自己开心,哪里能体谅你好与不好。”

    这话毫无偏颇。

    本就是如此。

    李裴家里只他一个,不论是父母还是他的祖父母,待他都可以说是溺爱。

    李家的独子,哪能不像看着个眼珠子似的看着他?吃穿用度,皆是簪缨世家的做派。

    这些年,上门求亲的也如过江之卿。

    京城里头,眼界稍广的人家都有意叫夫人上门前去,有意无意的提及婚事。

    指望着将自己家的姑娘嫁上门。

    李裴从没有伺候、讨好过谁,都是旁人来巴结他,他当然不知道体贴人。

    若非如此。

    那天,陆绥也不会捏着鼻子、忍辱负重下来。

    装作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不知道,在她面前忍气吞声,没怎么提她和李裴的事。

    说到底,陆绥再有容人之量,心里头也不是不膈应。

    说膈应,也不对。

    是男人出于对女人本能的占有,对心爱之人骨子里的独占欲。

    他说:“肿起来的这块,没个几天都消不下去。”

    陆绥为她重新上了药,她的脑袋埋进被子里,脸红红的,什么都不好意思看。

    陆绥这会儿话还变多了:“你也了解他的性子,得寸进尺,还爱生气,动不动对你摆脸色,越发的不满足,哪里是你能喂得饱的?胃口大如牛。”

    竺玉闷在被子里的时辰久了,有些透不过气,渐渐便觉得有些困了。

    昏昏欲睡起来,压根没认真听他说什么。

    陆绥恨恨捏了下她的腰肢:“你可有在听?”

    竺玉腰肢上的软肉很敏感,她怕痒,被这样轻轻的握着也忍不住痒得发笑。

    她探出脑袋,连忙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陆绥蹙眉看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

    竺玉脱口而出:“胃口大如牛,力气也大如牛。”

    她面前的男人瞬间黑了脸,沉着张黑如锅底的脸,一言不发。

    竺玉自知失言,便尴尬的闭上了嘴巴,没再吭声。

    陆绥见她心虚又全然没有在意的样子,冷笑了声,他说:“李裴还不知你同严忌有过那么一段,也就是我,才只是划了他两道,若是换成李裴,那天夜里,你觉得严忌还活得成?他是个不管不顾的人,怕是会当着你的面,亲手杀了他。”

    陆绥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隐隐约约好像又能听得出他话里话外咬牙切齿的意味:“便是你晕倒了过去,也会用冷水把你泼醒,或是将你掐醒,让你亲眼看着严忌是怎么被他弄死的。”

    竺玉听得心里发毛,边小声反驳,一边又觉着这是李裴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陆绥见她脸色白了几分,脸上的冷色缓了缓,知道怕就好,就说明她对李裴也没几分信任。

    话说到这个份上。

    她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陆绥的目光又瞥见她发间的那根廉价的簪子,忍着夺走的冲动,抿唇不语。

    下午,竺玉等到困了,才将陆绥给送走。

    宝成殿伺候的宫人又变多了。

    大多数都是她没怎么见过的生面孔,如今就算是她睡着了,殿内也有人守着。

    陆绥再也不会给李裴偷鸡摸狗的机会。

    出了宝成殿,恰好碰见往这边来的李裴。

    李裴瞧着春风得意,陆绥面若冷霜:“陛下睡了,小裴大人改日再来吧。”

    李裴见陆绥还生龙活虎,心里也相当不爽,怎么就没死呢?该死的时候不死,惹人嫌的东西。

    李裴笑眯眯地说:“无妨,我等陛下睡醒就是。”

    陆绥冷眼盯着他:“小裴大人心情似乎很好。”

    李裴眼眸微弯:“情场得意,难免有几分高兴。不像陆大人,做什么都是一厢情愿。”

    陆绥挑眉:“小裴大人狗洞都钻得,情场得意也是应该的,只是…”

    他稍许停顿,接着说:“小裴大人可别不小心当了人家的脚踏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裴冷冷一笑:“不劳陆大人操心了。”

    陆绥说:“我不操心,她不喜欢我,即便我强迫她,也没什么意思。”

    他垂下眼皮,好似真的死了心:“不喜欢就罢了,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她心里既有了人,爱得肝肠寸断,我不如成全他们。”

    “只是没想到,小裴大人要当这拆散好姻缘的恶人,心甘情愿当这多余出来的累赘。”

    李裴的脸有些狰狞。

    不过他生得本来就昳丽,即便多了几分厉色,也是很好看的。

    来时的好心情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即便知道陆绥是在挑拨离间,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怀疑。

    “陆大人这是得了失心疯,说的这话怎么叫人听不懂。”

    “小裴大人为爱蒙蔽了双眼,有些事情没有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裴大人竟然真的不知道吗?”陆绥啧了声,似乎很惊讶:“陛下和刚进翰林院的那位大学士,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了啊。”

    陆绥仿佛是个好心人:“她头上一直戴着的那根簪子,便是那位送的。”

    “那样廉价、劣质的东西,偏偏能入她的眼,到她的心里。”

    “你又算什么呢?”

    “消遣都不是。”

    “甚至…还照顾不好她。”

    弄疼了她。

    不知道收敛。

    也不知道给她上药。

    有个健硕的身体,又如何。

    都是跳梁小丑。

    陆绥说完这些,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李裴:“小裴大人可千万不要去找严忌的麻烦,不然她可是会恨上你的。”

    陆绥了解李裴。

    他在她这里得到过太多,已经被她养出了一些自以为独特的骄纵来。

    陆绥能权衡利弊,点到即止。

    该忍就忍。

    李裴做不到。

    他会杀了严忌。

    陆绥在严忌脸上划的那两刀,是试探。

    若她没有那样撕心裂肺的质问他,甚至想要他偿命,他就会亲自动手杀了严忌。

    若是有。

    这件事。

    当然可以陷害旁人去做。

    男人的嫉恨心,也是会杀人的。

    既然侥幸让李裴吃到了这口肉。

    陆绥也要亲手撕掉他的一块肉。

    第127章 [VIP] 第127章

    李裴听得心思渐沉,表面上却不想让陆绥看出任何不妥,他扯起唇角:“陆大人,倒是轻易就善罢甘休了。”

    陆绥语气淡淡:“不然你以为我身上这伤是如何来的?她要为那人杀我,已经情深至此,我再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陆绥说罢瞥了眼李裴的脸色,天光明亮,照在男人削瘦的脸庞,乌瞳照影,淬着冷意。

    李裴还没说话。

    陆绥接着用随口一说的口吻告诉他:“一剑穿胸,若非她力气小、准头不够,这会儿我已不能站在小裴大人面前,同你说这些话。”

    他好似字字都是认真。

    不像作伪。

    李裴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陆大人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

    陆绥说:“小裴大人不信的话,大可以等着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阳光拉长了男人的倒影。

    没入暗处的冷峻脸庞神色冷淡,他沉住气,接着说:“我也不是好心,只怕你冲动之下伤了严忌,到时候她同你拼命,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

    李裴抿直唇瓣,过了半晌,他问:“你伤过他?”

    陆绥落落大方的承认了下来:“她对我一剑穿心,正是因为我伤了她的心上人。”

    他近上前两步,默了片刻,紧接着道:“小裴大人被偏爱了这么多年,我若是不提前同你打个招呼,怕你到时忽然察觉她心中另有他人,接受不了,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来,就太迟。”

    “你我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她的感情不容我们左右,也不分先来后到,小裴大人听我一句劝,不妨成全了他们。”

    李裴紧绷着脸,下颌弧度僵硬冰冷,他一言不发,半晌过后,他冷眼横向陆绥:“多谢陆大人的好心提点。”

    “不客气。”

    李裴还是去了宝成殿。

    好心情荡然无存,他阴着张脸,抿紧唇瓣,瞧着就像是谁狠狠开罪了他似的。

    竺玉前脚送走陆绥,就又要应付李裴。

    不过李裴还是比较好糊弄的,她对他也没那么抗拒,两人小时候一起玩的日子确实也比旁人要多。

    她见李裴顶着张臭脸,有些好奇:“谁惹你了?”

    小姑娘真诚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乌溜圆润的眼睛能将人给看化了。

    再铁石心肠的人,被她这样看着,也该心软。

    可李裴这会儿心里存着气,更为恼火。

    他心知肚明陆绥说的这番话定然没安好心,可是也清楚陆绥不会拿无稽之谈来骗他。

    李裴静下心来,忍住被妒火冲撞的快要发作出来的脾气,男人一把搂住她的腰,把人抱起来。

    他向来如此,直接又莽撞。

    竺玉被扔到床上还有些懵,他也没做别的,就是使劲儿的抱着她,力道深重,像是要将她揉碎了融入自己的血骨里。

    李裴抱紧了她,脑袋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呼吸滚烫,他闷声说:“你不能喜欢别人。”

    说完又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

    竺玉被他的双臂勒得胸口疼,她挣不开李裴的怀抱,气喘吁吁,脸都涨红了。

    “你起来,好好说话。”

    李裴没好气道:“我起不来。”

    他咬了咬她柔软的耳朵,可能觉得自己下口的力道重了,又很心疼的舔了舔,他凶巴巴却又认真地说:“我要死在你身上。”

    李裴说完就瞧见了她随手挽发的玉簪,的确眼熟,他也见过几回了。

    从前几次没有认真瞧过。

    这会儿盯着看了半晌,玉簪像是扎在他心里的刺,他面无表情,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发:“这瞧着不像是宫中御制之物,你从哪儿弄来的?”

    竺玉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问起这个。

    又不是很显眼。

    他平日也基本不管她用什么簪子,顶多是在她身上拱来拱去的时候,威逼利诱要她第二天穿什么样的裙子给他看。

    竺玉有过前车之鉴,说到底还是怕了。

    怕李裴像陆绥那样,不由分说就对严忌开刀,再划上两剑,那严忌可真就被他们给毁了。

    她不敢再任性妄为。

    怕害了人。

    竺玉咽了咽干涩的唇,喉咙还是发紧,她有点结巴,但好歹也是将这个谎说出口了:“我、我在外头买的。才花了十几两银子。”

    李裴盯着她的眼睛,她被迫同他对视,迎着他的目光,不敢被他看出心虚来。

    李裴沉默了会儿,骤然拔掉她头上的玉簪,乌发如流淌的云色,缓缓下沉。

    她精致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错愕,张开的五指又默默的攥紧,忍着没有去抢。

    少女的唇瓣被她自己蹂/躏的嫣红,沾过果浆似的红润,滴着饱满的润泽,她小声还有点不安地问:“你要我的簪子做什么?”

    她看过李裴的脸色,不太好看。

    还有点严肃,像是生气了。

    可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现在被他压在床上的可是她!被抢了簪子的也是她,她还没委屈,他怎么还发起脾气了?

    竺玉碍于心虚才没有和他翻脸:“这簪子我用过的,也不值钱,你拿走的话,也没什么用处。”

    李裴听她好声好气同自己商量的话,几乎得以肯定陆绥说的不是假话。

    这廉价的玉簪对她而言,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

    不然以她的性子,早就同他摆脸色、发一通好大的火了。

    她只是瞧着软软的。

    到底还是骄纵的。

    不过这也与李裴有意惯着她有关系,李裴这些年有意将她惯得别人都受不了,世上只有他才能受得了。

    “既没什么用处,就扔了吧。”

    “可是、可是我喜欢。”

    竺玉骗人骗得如何炉火纯青:“我喜欢这个样式,才花了银子买下来。”

    她朝他伸出手:“李裴,你不要抢我东西,还给我吧。”

    柔软的声音。

    听着还有几分可怜。

    李裴握紧了这根簪子,妒火烧心,他脸色却平静:“我收起来,当作你我的定情信物,留以纪念。明儿我给你送个更好看的。”

    什么烂东西,也配留在她身上。

    她是金枝玉叶,什么都该用最好的。

    李裴没有当着她的面捏碎这根簪子就已经是极其隐忍了,按照他翻天覆地的性子,在知晓她骗了他、心中另有其人的时候,就该闹得不死不休了。

    李裴最恨欺瞒,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人是他看着长大的。

    这骄纵的脾气也是他养出来的!

    怎么能让一介草民,身份卑贱的布衣给捡了便宜。

    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她似乎也没有发现,她这人就需得严密到透不过气的爱和管制,才能叫她收敛了三心二意的性子。

    李裴望着她的眼,懵懵懂懂,无情无义。

    他忽然起了些恨意,又爱又恨的感情将他折磨的脑仁作痛,他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接着低头亲了下去。

    小狗又开始吃人了。

    火急火燎的吃。

    吞没了所有的声音,这次还有点凶狠。

    敢躲就更凶。

    小狗总是这样,赤忱却焦躁,舔来舔去,浑身都是他的口水,还不满足。

    胡闹到了傍晚。

    李裴才出宫,他走的那会儿,她不肯搭理他。

    李裴还是拿走了手里这根破烂簪子,他脸色瞧着不好看,府上的人,见到小郎君臭着脸,纷纷噤了声,怕招惹了小郎君的不快。

    李裴将自己关进屋子里。

    他知道陆绥不可能有那么好心,他该沉住气,按兵不动。

    可是他忍不了。

    生性如此。

    难以改变。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难不成他还动不得了吗?越想他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忍不住。

    隔天。

    李裴随便寻了个什么借口,去了翰林院。

    隔着一道门,他瞧见了长廊那头的男人,一身官服,肩头落了几片花瓣。

    一张脸,清清冷冷。

    瞳色似琉璃,的确很好看。

    李裴看清了严忌的脸,他静静打量着那个男人,也未靠近。

    平静的过了会儿。

    李裴将手里快被捏断的玉簪扔给了身后的随从:“将这东西还给严大人。”

    随从拿着东西就跑了过去。

    严忌接过玉簪,仔细摩挲了两下,随即抬头看向李裴的方向。

    李裴见他收到东西也不诧异,脸色冷了几分。

    果真是他送的。

    李裴已经起了杀心。

    他连陆绥都敢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难不成还杀不得了?

    李裴也不想再废话什么。

    他这人做事本就干脆利落,待除了她之外的人,都是铁石心肠。

    李裴既动了杀心,就会去做,不会考虑更多。

    回府便面无表情吩咐了下去:“别叫他活到第二天。”

    第128章 [VIP] 第128章

    第二天,下了朝。

    陆绥未得召见,却还是轻车熟路进了宝成殿。

    他手里拿着一块被布包起来的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泰然进了殿。

    陆绥打开了布匹,里面包着把带血的长剑。

    竺玉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绥说:“昨夜李裴派了人去杀严忌。”

    竺玉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陆绥见她变了脸色,不动声色敛起眼底的不虞,他继而面不改色的同她说:“我早同你说过,你喜欢严忌这事,瞒不住。不是我,还有别人。”

    他告诉她,严忌昨夜归家时路遇隐姓埋名的匪徒,差点被杀。

    虽没伤及性命。

    但也受了些轻伤。

    李裴派出去的人没有得手,并非是严忌运气好或是命大,而是陆绥暗地里叫人守着他归家的路,才救下他的一条命。

    竺玉怔怔听着,她忽然想起李裴昨天莫名其妙拿走了她的簪子,好似故意同她那根簪子过不去。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

    原来…原来真的是被他知道了点什么。

    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分明藏得那样好,有了陆绥这个前车之鉴,她在没有办法护他周全之前,根本就不敢再让其他人看出来。

    “李裴、李裴他怎么知道的?”少女的睫毛动了两下,她抬眸看向陆绥,起了疑心,但是又无法确定:“是不是、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陆绥并未回答她,而是反问:“陛下觉得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吗?”

    他近上前,步步紧逼,嗓音听起来利落干脆:“我能看得出,他也能看得出来。谁都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陆绥捉住她的手,逼近她的目光,四目相对,眼眸黑沉:“陛下总是喜欢装傻,谁都好处都想占尽了,又对谁都不愿意交付真心。”

    “僧多肉少,你死我活。陛下总要做个抉择。”

    “这世上哪有日日防贼的?”

    “陛下不选,他们会逼迫你选。”

    她想摇摆不定。

    绝无可能。

    陆绥不着急着要她的回答,他接着缓缓道:“我能等得,旁人等不得。”

    “陛下不要等到人真的死了,再来后悔。”

    他要她,只能选他。

    也不得不选择他。

    弱小的人,只能选择更强大的人才能保护自己。

    竺玉心里已经被吓唬的有些怕了,控制不住的回忆起那天夜里,陆绥在严忌身上落下的两剑。

    生死面前,由不得她犹豫。

    她颤颤地说:“可是、可是我不喜欢你。”

    陆绥说:“我母亲也不喜欢我父亲。”

    他有些倔强的望着她,告诉她说:“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相互扶持过了大半辈子。”

    陆绥觉得自己也可以如父亲那般。

    在一定限度里忍耐下来。

    母亲心里没有他。

    却一辈子都得留在他身边。

    陆绥看得出她的害怕,她本身胆子就不大,经不起吓唬,几次提心吊胆的经历之后,怕是要夜不能寐。

    日日夜夜都要担心,严忌的性命。

    哪怕人不是她杀的,却因她而死,她会愧疚、会懊悔。

    她不会舍得看着严忌就这么死了。

    甚至舍不得他受了伤。

    严忌当然也不会看着李裴真的杀了严忌。

    死了的白月光。

    当真就是一辈子、想忘都忘不掉的白月光。

    陆绥要她看着严忌日后娶妻生子,要亲手将她心里这片余情给挖出来。

    她可以不爱他。

    但也不能爱任何人。

    陆绥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抵死缠绵般的亲密,他低声地说:“陛下,我能替你做许多你做不到的事情。”

    这是交易。

    不是爱。

    但是没什么所谓。

    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左不过是两家合适罢了。

    陆绥见她还举棋不定,心思纠结的在摇摆,他抬起她的脸庞,动作轻柔:“我能帮你。”

    “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

    “对我的忠贞。”

    “就足够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好像会蛊惑人心似的:“你这般摇摆,总有一日,他会死在你面前。”

    “你也不想他为你而死。”

    沾了血的长剑还在地上。

    她垂眸,就能扫见。

    血迹干涸,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她怔怔望着地上那把剑,好像受够了那样深的颜色,浑身都在抖,慢慢的、颤颤的。

    她感觉自己往前一步是深渊,退后一步也是深渊。

    陆绥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挣扎,不急不缓:“我要的是他们之中最少的。”

    贪婪的野兽已经学会了退让。

    不再贪图要一口吞掉自己的猎物,只要她乖乖的待在自己的领地,让他搂着、抱着、舔上几口。

    哪怕他真的饿了,也舍不得吃掉她的肉。

    舔舔就能解馋。

    可是其他的凶猛野兽,就不会有他这么大发善心。

    他们都是得寸进尺、胃口大开、不知收敛的兽类,吃了她的肉,就想喝干她的血。

    抽筋扒皮,什么都不会给她剩下。

    她没有更好的抉择。

    她是君王,也要是他的妻子。

    晨光烈烈。

    她好像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晒得脑袋都发懵,沉重的脑袋,刺目的鲜血,还有耳边低低的嗓音。

    她脸上还有些迷茫。

    手指不由自主攥紧了,指甲掐得发白。

    在陆绥轻轻掰开她的五指时,她并未挣扎,好像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些年,他们纵容着她的三心二意。

    但是总有人会忍不住。

    迟早、迟早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没有挣脱男人的掌心,而是乖觉的望着他,眼中没有什么感情,认真的看着他,说:“严忌不能死的。”

    他太无辜了。

    太可怜了。

    而她也不敢再喜欢他了。

    陆绥得承认,哪怕算计到了她会妥协。

    可听见她说出口的这几个字,他这心里还是会不痛快。

    “我会叫隋耿派了人在他身边的暗处守着,一般人伤不了他。”

    竺玉点点头,似乎放了放心:“好。”

    陆绥默了片刻,男人抿唇:“就这样吗?”

    竺玉刚才那句话就已经是在他面前做出了抉择,她妥协了,她不敢再硬碰硬。

    自己伤了没什么。

    误伤旁人,才叫她心痛。

    于是。

    稍稍停顿了会儿。

    竺玉踮脚,在陆绥的唇瓣落下了蜻蜓点水的吻。

    第129章 [VIP] 第129章

    她像是被一次次折断羽翼的小白鸟。

    疼了,疼得怕了。

    渐渐也就不敢再扑开她的翅膀,怕又被无情的风雨雷电伤了脆弱的羽翼。

    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得找到可以依靠的枝头,确保自己窝在里面不会再受到伤害。

    一次次。

    一遭遭。

    即便不是严忌,哪怕换个人,她也还是得做出选择。

    这是竺玉第一次主动亲他,颤颤的、有些想退缩,但是却因为需要他,而强忍着想要逃脱的念头。

    陆绥感觉被她轻轻贴过的唇瓣,过电般酥麻了下,被撩拨的浑身都不太对劲,齿尖发痒。

    她在他面前。

    仰着小脸,眼珠黑白分明,她又不安的轻声确认了遍:“你不能再、让他们伤到严忌,他真的、真的很无辜,从头到尾都是我骗了他。”

    “他死了,和我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她轻轻的讲着。

    很小声。

    也很谨慎。

    仰着乖乖软软的小脸,乌黑澄明的眼眸像溢着春水,分明是最无害、最叫人心生柔软的模样。

    吐出来的字,轻轻柔柔的却轻易让人肝肠寸断。

    陆绥沉默片刻,低垂眼眸望着她。

    什么都忍下来了,没道理这句话忍不下来。

    以前她没心没肺也没软肋。

    如今他即便捉住了她的软肋,也没多痛快。

    “臣知道。”

    竺玉宛如紧绷着弓弦的手指慢慢松懈下来。

    她又想甩甩尾巴就跑开了。

    陆绥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用征询的语气问她:“能像刚才那样亲我吗?”

    竺玉坐在他怀里,迫不得已同他面对面,身躯有些僵硬,她很生硬的仰起小脸,凑到他的面前,试图像刚才那样,给他一个敷衍的亲吻,就够了。

    事实上。

    陆绥并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

    他似乎在玩弄她的舌尖,深深探入,剥夺了她的呼吸,她的眼神渐渐像快要断气似的发懵。

    陆绥叫她张嘴,她才知道张嘴。

    像个笨拙的人偶。

    亲得发软的躯壳,软绵绵靠在他怀里。

    陆绥捧着她的脸,温热的指腹慢条斯理为她抹去因过于刺激而冒出的泪花。

    擦过泪的眼尾有点红红的。

    看起来还有些可怜。

    陆绥搂着她,半晌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她不安的动了两下,这一蹭可就蹭出了陆绥的火气。

    青天白日。

    总有些不好。

    可得了趣味,便也没什么好不好了。

    竺玉还会在心里默默的将陆绥和李裴拿来做比较,谁的劲儿大,谁更体贴。

    总之两个人力气都很大。

    都不怎么温柔。

    如湍湍的河流。

    一会儿急,一会儿缓。

    她起初还能有余力失神,后头就只知道藏、躲,把自己埋起来。

    事后一张潮红的脸。

    汗津津的。

    她脑子还有点糊涂,却感觉自己好像、好像稀里糊涂就答应了陆绥的条件。

    像被骗了。

    但是摇摆下去,的确不行。

    他们谁都不肯听她的。

    若是有一个愿意、愿意退让一步,和平相处,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就好像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喜欢谁,就让谁抱。

    她喜欢的人很多,抱过她的人自然就多。

    她忘记了。

    男人是有独占欲这种东西的。

    可是他们能三妻四妾,她为何不能三心二意呢?

    她想不通,却也不用再想通了。

    因为陆绥已经逼迫她做出了选择。

    陆绥起床,整理好了衣裳。

    竺玉是个懒骨头,不大想动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他像是来侍寝的。

    李裴也像。

    只是往后能出入这张龙榻的只剩下了陆绥。

    竺玉隐约明白了陆绥想要的,她心里可以有别人,但是…身边只能有他一个。

    陆绥穿好衣裳,回头看了她一眼,假装没有察觉到她方才紧盯着他背影的目光。

    “怎么了?”

    竺玉摇了摇头:“没怎么。”

    停顿稍许,她仰着微微泛红的脸,说:“往后不要白天做这种事了。”

    白日宣淫。

    她总是没脸。

    陆绥这会儿倒是好说话,嗯了声,却也没有全然应下,只说尽量。

    竺玉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每次和陆绥这样那样,好像也没怎么避着,更是从没喝过药的。

    她后宫空置。

    不方便叫太医院的人煮了避子汤来。

    她是不大想生,但她往后总归也要个孩子。

    好名正言顺,继承大典。

    所以她也并不焦急。

    若是有了就有了。

    可是。

    她同李裴那几回,也没吃过药。

    都很放肆。

    她抿了抿唇,小声地问:“陆绥,你有吃过药吗?”

    陆绥默了一瞬,已经猜到了她说的是什么药:“没有。”

    竺玉点点头,更小声了:“我也从未吃过。”

    从未。

    不只是这两回。

    不过她本来也就吃不得凉药。

    体质寒,身子骨也弱,不能再胡乱折腾自己的身体。

    她是不大容易受孕的身体。

    便是如此,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的孩子,父亲是谁也不那么重要。

    她张了张嘴,未完的话还没吐出来。

    陆绥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无声握紧了手,语气如常:“我容得下。”

    竺玉觉得陆绥还挺奇怪的。

    一会儿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会儿就又如此大方。

    不过他能容得下,是再好不过了。

    省得日后真出了什么事,还得同他为此事争吵。

    竺玉点点头:“好。”

    紧接着她眨巴眼睛看着他说:“我没有别的话了。”

    陆绥嗯了嗯,盯着她潋滟的唇色,默了半晌:“再亲我一下。”

    竺玉想了想,慢吞吞的走上前来。

    已经有过经验,便也没有先前那么生疏。

    她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碰,稍纵即逝。

    动不动就要讨要亲吻,真的是有些不知餍足。

    可竺玉也不好说他什么,免得他反过来得寸进尺。

    这日过后。

    陆绥似乎不打算藏,从前还会遮掩一二,在外极有分寸感。

    这段时日,深夜里时常出入帝王寝殿。

    常常伴驾左右,还在几双眼睛底下,亲手为年轻的皇帝拂去落在发间的花瓣。

    她似乎也习惯了如此。

    躲了一下,却没有躲第二次。

    少女身上渐渐侵染了淡淡的檀木冷香,自内透出来的清香,叫人浮想联翩。

    严忌养好了伤,若无其事回了翰林院。

    他做事认真仔细,没过多久,严谨正直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李裴派出去的人,当然没有收手。

    第一次不成,就第二次。

    总有一日,能杀了他。

    千日防贼,岂是能防得住的?

    只是严忌身边显然多了人保护,守在暗处的隐卫还身手不凡,同他派出去的死士也能打个平手。

    李裴万万没想到严忌竟然这么难杀。

    直到下属将隐卫身上的私人令牌送到他跟前,他方知是怎么回事。

    竟是金銮殿里的那位动了自己的暗卫。

    李裴在她的事上,向来不怎么沉得住气,当夜都没过,就进宫去要同她为此事撕破脸。

    她手里的暗卫本就不多。

    竟舍得全都用在严忌身上。

    李裴还未发现这些暗卫是出自陆家,并非宫中。

    陆绥惯来不喜夜长梦多,不叫李裴狠狠栽了跟头,他也放心不下。

    李裴入了宫,不顾君臣之礼,也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直接面无表情将令牌扔在桌上,精致好看的脸上溢出一声冷笑:“你越如此,我越要杀了他!”

    咬牙切齿的,不留余地。

    竺玉看见失而复得的令牌,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听见李裴这声咬牙切齿的话来。

    她本就对他不断刺杀严忌的事,心生不满。

    相比而言,陆绥都算善良,只是划了两剑,就冷静下来,不再迁怒。

    而李裴却极端到非得要将人置之死地。

    竺玉有些失望,心里难过,她垂着眼皮,低声道:“李裴,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看错了人。”

    第130章 [VIP] 第130章

    “看错了人?”李裴溢出一声冷笑来:“你眼中何时真的有过我?”

    这声自嘲的冷笑过后,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李裴阴着冷脸:“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

    若要真抓着这点同她掰扯的清清楚楚,那他同她就有算不完的旧账。

    她根本还不起。

    李裴就是这样想的。

    他固执的认为她就是欠了她的,自己付出了多少,就要拿回来多少,一分一厘,都不能少了他的。

    全然不顾当初是他强行要给她,并不是她主动索取。

    是他要对她好,对她掏心掏肺,将她奉为掌心里的玉珠。

    “我见过严忌,除了样貌有几分出挑,其他的,哪里比我好了?你看上他同瞎了眼也没什么分别。”李裴浑然不觉自己嫉妒的嘴脸有多难看,也克制不住自己要说许多难听刺耳的话来:“他能喂得饱你的胃口吗?旁人不了解你,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有多贪婪。”

    李裴有点恨恨的看着她。

    恨中又带着割舍不了、怎么也放不下的感情。

    说到底他对她的恨意,也只是因为她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爱他。

    他为了这份求而不得的爱,变得斤斤计较。

    像个锱铢必较的小人。

    “你骗我那么多回,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骗我?你把谁都成了傻子,若不是我心甘情愿,你觉得你真的能把我耍得团团转吗?”李裴有些失控,拇指用力攫住她的下巴:“我为何要对一个傀儡皇帝言听计从,你真的不清楚吗?”

    他就是这么个人。

    从小到大得不到的东西太少了。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给他,宁愿鱼死网破。

    他说着尖酸刻薄的话,可望着她的乌眸却好像要碎掉了似的。

    竺玉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多了。

    少女缓缓抬起羽睫,定定望着他:“你也觉得我无能?”

    李裴默了几瞬,乌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略显单薄苍白的身影,男人薄唇微抿:“事实如此。”

    竺玉点点头:“嗯。”

    李裴望着她微白的面庞,心脏好像被用力攥了下。

    他看着身形单薄纤瘦的少女,她垂着脑袋,莹白的侧脸透出淡淡的羸弱,好像被这几句话打击的无话可说,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赢了。

    可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来时的嫉恨,也并未被浇灭,像寂寂无声的火焰,烧得肝胆俱裂。

    李裴绷紧下颌:“我非得杀了他不可,你护着他,我连你的人一起杀了。”

    李裴分毫不打算退让,他本就是得不到就拉着大家一起死的性子。

    他不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包括她。

    翻脸无情,这四个字,落在李裴身上也很合适。

    竺玉以前的确天真的以为李裴至少是有几分真心喜欢她的,原来他也瞧不起她、看不上她、也会用这样冷冰冰的话来刺伤她。

    他和别人,原是没什么两样的。

    竺玉听见李裴刚才说的话,其实还是有点伤心的。

    李裴面无表情盯着她的脸,白白的小小的,比起平时还多了几分破碎般的可怜,望着他的眼神透出淡淡的难过。

    若是从前,他定然抱着她就开始哄了。

    舍不得害得她用红着眼流着泪的样子来面对他。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没用了,我不会再上当。”

    竺玉抿了下唇:“李裴,我不是你的玩具。”

    稍微不顺着他的心意,他就大发雷霆、翻天覆地。

    李裴听着这句话,几近冷笑,他忍下心口的酸痛,冷言冷语:“谁会对玩具那么好?”

    他眼中赤红,咄咄逼人的是他,可他眼尾发红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受尽了委屈,男人带着点咬牙切齿:“我早该明白,把真心放在你这里,就是自甘下贱。”

    竺玉平静的哦了声,开口时声线还是有点颤:“那你滚。”

    李裴看着她好像被气得不清的模样,心里又不好受起来,但又有种近乎变态的。隐匿的快感,好像不至自己这么痛苦。

    备受折磨的是他们两个人。

    他痛,她也随着他一起痛。

    他难受,她也没有好过多少。

    李裴没有开口哄她,甚至没有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冷眼旁观着她脸上的泪,他漠然的想,这些眼泪是为他而流。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这是属于他的。

    眼泪是他的,恨也是他的。

    她有多记仇,他也是清楚的。

    能让她这样狠狠痛上一次,也比被她随时抛之脑后要好得多。

    宝成殿的宫人只见小裴大人怒气冲冲的来,随即又阴沉沉的离开。

    *

    宫里管得严。

    外边的人也不知道宝成殿里发生了什么,叫一向对陛下言听计从的小裴大人都冷这张脸走出来。

    君臣翻脸,着实突然。

    陆绥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还肿肿的。

    应当已经偷偷的流过眼泪。

    陆绥便是没在宝成殿里安插眼线,也猜得到以李裴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会说出什么。

    李裴得到过太多,所以失去一点点,都要计较。

    他断没有容人之心,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只是。

    陆绥瞧见她眼尾这片薄薄的红,心里头还是会不爽快。

    李裴在她心中,倒还有些分量。

    不然也不会为他的几句话就伤心难过。

    竺玉不想在他面前被看出来自己哭过,陆绥这样默不作声盯着她看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绥上前:“你哭什么?”

    竺玉下午所受的委屈忽然有几分迁怒于他,尤其是在陆绥开口明知故问之后,一向乖顺温和的少女罕见露出锋利的攻击性来。

    在他抬手朝她抚来的时候,她一声不吭抓住他的手腕,低头在他的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两排整齐的压印,又红又深。

    都怪他。

    什么都怪他。

    他将她逼到这个份上,还要来看她的笑话。

    竺玉忍不住又想起李裴下午说的那些话,字字诛心,透着高高在上的瞧不起,叫她难堪。

    陆绥由着她像只小狗似的咬自己。

    于他而言,只是不痛不痒的两下。

    不过她这回咬人还真是够狠,咬破了皮,柔软的唇瓣洇着滟滟的鲜血,增添的颜色,瞧着诱人又娇媚。

    陆绥等她咬够了才开腔:“又不是我惹得你。”

    竺玉扭过脸,却被他攫住了下巴,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巴,另只手自然而然搭在她的后腰:“对我生什么气。”

    他的语气听起来也没那么在乎。

    似乎不介意被她当成出气筒咬了这么几口。

    停顿片刻,陆绥问:“李裴同你说什么了?难过成这样?”

    竺玉低头,看清楚他腕上的牙印,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她本来已经好了。

    陆绥开口这么一问,心里竟比方才还要委屈。

    珍珠眼泪不断的往下落,簌簌的扑下来,像一阵细润无声的小雨。

    她埋在他怀里,好像这会儿才将刚才压抑着的情绪发泄出来。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带着点警惕的攻击性:“我知道,你们都一样。你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当皇帝,也并不是真心对我俯首陈臣。”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忍不住用力,骨节攥得发白,她说:“我也不想被你们瞧不起,没有谁会喜欢被人看轻。这个皇帝也不是我非要当的。”

    “你们、都一样。”

    她语速缓慢,停顿下来的时候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她越说心里越委屈,也就越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

    小小的脸,黑漆漆的眼睛,装着清泪。

    好生可怜。

    陆绥望着她的眼睛,心肠不自觉都软了些,面对她总是会多出三分不忍。

    忍不住心生怜爱,更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

    陆绥从前的确瞧不上她。

    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却并未再看轻过她半分。不然也不会隐忍至此。

    陆绥替她抹掉眼泪,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泪沾湿了他的指腹,温热的泪珠砸在他的拇指,仿佛烫在他的心尖。

    李裴越刻薄,越好。

    说尽世上难听的话,就会将她越推越远。

    还能衬出他的几分好来。

    “我不曾瞧不起你。”陆绥鲜少见她对自己露出这样的一面,像小猫似的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放在了他的掌心。

    她又娇气,又要面子。

    不情愿在他们面前暴露出自己最软弱、最真实的一面。便是眼泪,也是到了忍无可忍时才掉下来。

    哭得这样可怜的时候,

    委实不多。

    她很警惕的封闭着自己的内心,生怕被撬开一道缝隙之后,就被蛮力入侵。

    竺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成了这样。

    像是水做成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簌簌的掉,她的鼻尖也红红的。

    无声无息掉着泪,哭得脑袋晕晕。

    陆绥胸前的衣襟都快被她的眼泪给打湿了,他心中不爽,却也不显山露水。

    等过了会儿,轻声劝了两句。

    叫她哭够了就不要难过了。

    而后沉默片刻,接着淡淡补充:“李裴本就不是宽宏大量之人,他说话难听,往后你便不要再单独见他了,不然伤的还是你自己。他没有容人之量,也不怎么体贴,你退一步他进一尺,为他的话哭瞎了眼,压根不值当。”

    稍许过后,陆绥抬起她深埋在他胸口的小脸,望着她乌漆漆犹如透着水泽的眼,男人说:

    “以他的性子,怕是要同严大人不死不休的。”

    “陛下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

    竺玉听他这漫不经心的两句话,心里有些慌张,以为他是想要反悔了。

    她下意识用力抓住他的手:“你、你答应我了的。”

    陆绥扫了眼被她用力攥在掌心的手指,并未推开她,他低头亲她,她并未同从前那样躲开,倒是很乖顺,仿佛待在心爱之人的怀里一般。

    陆绥亲够了她,才说:“只要陛下言而有信,臣亦不辞辛劳、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