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要求他打败两面宿傩。
可真有人邀请他加入诅咒师啊!
对于此事,家入硝子早有心理准备,七海建人已经麻木,只有灰原雄深陷‘诅咒师竟是我自己’的打击之中,久久不能平复,躲在客厅角落里长蘑菇。
硝子已经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了,对新据点的适应良好,在冰箱里找到一瓶哈密瓜牛奶,戳开啜饮,打开电视。
三位人渣有说有笑地出门,各自去压榨教众和其他诅咒师,为了5.3亿的还债小目标努力。
电视放了半个多小时,灰原雄还蹲在角落里愁云惨淡。
反倒是七海给他做心理工作。
灰原雄悲道:“我不想当诅咒师啊。”
七海:“说实话他们也没干什么坏事,不是正经诅咒师。”
叛逃这么久,干过最坏的事可能就是去小学生家蹭饭,欺负小学生……以及勒索原诅咒师们以获取经费,驱使诅咒师们去抢咒术师的活,帮忙祓除咒灵。
某种意义上来,还做了不少好事。
灰原雄还是一脸惆怅:“我清楚,前辈们肯定不是坏人,可能是被总监部迫害了,不得不叛逃……”
七海:“你明白就好。”
灰原雄:“可是……”
七海传授给他心得:“反正也不可能反抗这几个人渣的,听从他们安排好了。”
灰原雄:“可是有个问题……”
七海:“什么?”
灰原雄心如死灰:“咒术师有任务报酬,但源前辈不会给我发工资。”
七海:“…………”
无·法·反·驳。
灰原雄并不贪财,但他的家庭条件确实不像其他人那么乐观,家里还有个妹妹,任务报酬是他重要的收入来源。
“我知道了。”七海说,“这个的话你倒不用太担心,虽然目前处于巨额负债状态,但他们完全发得出工资,源同学从不缺钱,我会跟他说的……”
“……以及,他也承诺过我,过段时间,我们都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灰原顿时放心了。
他高兴道:“是吗?太好了!”
一秒钟恢复元气状态!
但实在太有元气了,觉得自己既然来都来了,也得为学长们做些什么,开始打扫客厅、换灯泡、整理后院、修理坏掉的收音机……把新的临时据点当做小源的院子一样对待,并诚邀七海和自己一起工作,被七海以‘我有别的活’拒绝。
晚上,人渣三人组回归,院子成员们在新据点齐聚一堂,商量着出门吃晚饭,在附近找到一家拉面馆,有说有笑地走进去,嘻嘻哈哈地出来,还逛了趟超市,和过去的生活并无不同。
为了庆祝诅咒师团队新增两员大将,七海无奈点头同意今日实现便利店自由,拿了一堆零食饮料,提着回到据点。
一行人挤在狭小的客厅,分享零食,相当散漫地聊天。
家入硝子:“哪个颜色好看?请投票。”
五条悟:“这两个颜色不是一样么?”
家入硝子:“你的六眼有什么用?下一位。”
夏油杰:“呃……左边这个吧?”
灰原雄:“天哪七海,你居然几天内学会了这么复杂的技能,好厉害,我根本看不懂……”
七海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打,疲惫地说:“生活所迫罢了。源同学怎么会舍得花钱雇佣专业会计。”
灰原雄:“好厉害啊七海!崇拜。”
七海:“倒也不必……”
离开了学校,反而享受上了这种团聚且闲散的日子。
好像每个人都不在意‘叛逃’这件事本身,也不在乎如果源柊月失信会给他们造成何等的事业危机,他们都不知道小源同学究竟有什么计划,甚至到现在都没一个人开口问。
只是他承诺了,其他人就愿意相信、跟随——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沉甸甸的信任交付。
和朋友们待在一起,就不怕世界末日来临。
“……压力真大啊。”源柊月心说,“就这么相信一个人渣没问题吗?这些人。”
窸窸窣窣。
灰原雄翻着购物袋,在里面找出一瓶葡萄印花的易拉罐饮品。
“唉?好像买错了。”灰原雄说,“这个是酒。”
七海:“酒?”
灰原指着印刷包装上的‘酒精含量8’,苦恼道:“失算了,看它的样子还以为是果味饮料,买了五六瓶呢……”
一般啤酒的酒精含量只在6-7,这个包装可爱、印着水果图案的歹毒甜味饮品,在酒精含量上甚至超过了啤酒。
源柊月:“没事,给我好了。”
灰原雄递过来:“哦哦好的……”
夏油杰忽然制止:“等一下,你还是未成年吧。”
“有什么关系,饮料嘛。”
源柊月单手拉开易拉罐,‘呲’的一声,气泡逃逸,入口是香甜的葡萄味,回味带有淡淡的苦涩。
“你……”夏油杰欲言又止,“……未成年饮酒违法哦。”
源柊月再抿一口,淡淡反问:“我是那种遵纪守法的人吗?”
夏油杰无奈微笑:“你啊……”
度数不算高,但甜甜的气泡口感,让人不知不觉地喝下许多。
一口一口地下肚,不知不觉,喝下了五百毫升的一整罐,脸上略微发热。
【别喝了。】
源柊月眨了眨眼睛。
还以为是夏油杰,可夏油杰和五条悟似乎在争论某首歌的歌词,家入硝子正在刷亚马逊,灰原正在追问七海这些天他们具体都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总之没人和他说话。
……是幻听。
没人和他说话。
他若有所觉,又打开一罐酒精饮料,慢慢下肚。
……难道、和酒精有关系吗?
随着思维逐渐变得恍惚,那些似曾相识的片段,又反复地闪回,出现在他的眼前。
它们像被海浪拍到沙滩上的背壳,零零碎碎地散落着,源柊月并不知道下一片会捡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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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大脑无法维持一如既往的清醒,幻听和幻觉变得越发严重。
源柊月眯着眼睛,吊灯虚焦成一个暖黄色的光点,接着变成太阳。
刺目的阳光之下,长发的夏油杰,穿那身袈裟,单手撑着下巴,似乎正在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然后对他摊开手,勾了勾嘴角,微笑道:【……和我回去吧?】
他的视线下移,落到那只宽大的手掌上,缺乏血色,掌心线条杂乱,细小的纹路,一刀一刀切割着他鲜明的生命线。
一眨眼,依旧是手掌,色泽更加白皙,指节和掌纹也有所不同——是另一个男人的手。
再抬起头,镜头上移,青年五条悟的脸出现在画面中。
对方的台词依旧是那句:【他说你没杀过人……要跟我走吗?】
会答应吗?
没有。
他听见自己的拒绝:【不。】
【是你杀了他。】
【我会为他报仇。】
【……】
就这么决绝地转身离去。
长镜头越拉越远,期间画面切换、跳跃,像用一首歌把时间碎片剪切在一起:死去的夏油杰回来了,默不作声地扮作羔羊,像个木讷的人偶,无比听话跟随在那个本该已死的男人身边将近两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咒灵,将他的底细和计划摸得一清二楚……
然后,在‘夏油杰’与青年五条悟重逢的那天,在精心策划、期待已久的那一天,一刀刺进他的心脏。
【比起那个人,我更恨不让他安宁的你。】
他轻轻柔柔地对‘夏油杰’微笑。
【晚安,夏油杰,今夜好梦。】
所以,前一个故事在那一刻迎来结局,新生活在夏油杰真正的死去之后才开始——他还是被那个人带回去了,不由分说的,理由强硬的。
【小朋友,这么多年,骗了我二十亿的只你一个,不会放你走哦,现在是清算时间——】
【欠债还钱?不不不。不用你还。】
【我超有钱,超好骗,不再努力下么?】
【……】
……
头疼欲裂。
源柊月扶着窗框,缓慢站起身,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他牵动嘴角,吐出一个苍白的解释:“我……有点晕。”
七海:“都说了未成年禁止饮酒。”
家入硝子:“喝点牛奶。”
“闷。”源柊月拉了拉卫衣领口,总觉得勒,“我去街上吹会儿风。”
打开门,深秋的凉气扑面而来,下过雨的清爽,门汀亮堂堂的,今天几乎是满月,银色的光华遍照万物,包括头晕脑胀的他。
乱七八
糟的记忆,平行世界么?
还是未来的映射?
源柊月步行于行道树的阴影下,思维乱七八糟。
还是斟酌眼下要面对的难题吧。他想。比如总监部……嗯,这倒不算什么。俗话说庸人自扰,困境通常由于内心,渴望什么,就被什么捆绑,他的欲望很低,而又恰好拥有胜过大多数人的聪慧,酒精让他飘飘然的,像行走在欢快乐章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困住他。
“喂。去哪里啊。”
身后传来一道呼唤。
源柊月的脚步停下了,转过头,看见一道难题。
难题有一双星河般剔透的蓝眼睛,优等生遇上也会手足无措。
他抓了抓自己的白发,故作威严地警告:“别乱跑,你可是诅咒师,被抓回去怎么办?”
源柊月笑了下:“……那你说怎么办呢?”
五条悟勉为其难地说:“哼哼,老子大发好心,给你当一会临时保镖好了。”
对方三两步上前,挤到他身边,踩着婆娑树影,和他并排往前走。
“心情不好吗?”五条悟问。
“挺好的。”源柊月说,“一切都很顺利……但最近精神上可能有点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
“类似,记忆错乱?”
“……让硝子看看?”
“感觉是反转术式修复不了的范畴……”
酒精到底是发挥些作用,话变密了,放平时懒得多说一个字,现在与对方互相投掷几轮废话。五条悟也发觉了这一点,问起他对总监部的计划,他关上嘴巴,摇摇头。
对方指责:“又不告诉老子!”
源柊月说出心里话:“告诉你反而会节外生枝……”
五条悟:“你不信我!”
前科累累,很难相信。
他继续控诉:“是翻旧账吧?是怀恨在心吧?怎么这么记仇啊?说不定在背后和人偷偷说我坏话!”
源柊月:“嗯嗯,是这样的哦。”
五条悟:“我就知道!怎么骂我的?”很顺理成章地把他在意的那件事再次翻出来,“……对了,上回还没告诉我——那天,你和杰的父母都说了些什么?”
“……”源柊月胡说八道,“……说你坏话。”
“诶?!”五条悟惊疑不定地望过来,打量他几秒,“……骗人。你在说谎。”
源柊月:“这都能看穿,好厉害呀。”
五条悟:“一切谎言都逃不过老子的六眼。”
源柊月:“哇塞。”
完全棒读的语气,百分之零的真诚,百分百的阴阳怪气。
五条悟炸毛:“喂!”
没有任何预兆,两人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你来我往的‘猜猜我有没有说真话’模式。
源柊月:“我不喜欢吃辣的,也不喜欢吃甜的。”
五条悟:“……嗯,是真的。没品味,甜食很好吃哦。”
源柊月:“但上个月你放在泳池边的卡布奇诺味蛋糕是我偷吃的。”
五条悟震惊:“居然是真的——老子一直以为是伏黑甚尔!”
源柊月:“哈哈,故意嫁祸给他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还为此跟杰和硝子开设了赌局,打赌你不会发现罪魁祸首是我,结果你真没发现。五条同学,好笨。”
五条悟:“好过分!这是明晃晃的孤立吧!”
源柊月:“伏黑甚尔其实蛮喜欢你的。”
五条悟:“这种鬼话就不用特意辨别真假了吧。”
源柊月:“对你们三个和七海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总怀疑先前是不是在哪里遇到过?”
五条悟:“嘁。居然不是老子的特权。好不爽。”
源柊月:“初次见面时,确实有点讨厌你。”
“……诶……这、这居然是真心话?!”
五条悟盯着他半天,慢慢瞪大眼睛,像是遭到极端不公正待遇似的,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啊!”
他生气地指控:“老子第一眼可是……”
开了个头,总觉得讲出来就是认输,所以艰难地咽下去,而这样也觉得不舒服,仿佛吞下去的是一枚定时炸弹,卡在胃里滴滴嘟嘟地闹腾。
他像个被捉弄的可爱jk一样跺脚,抓狂道:“你怎么能这样,理由呢?凭什么讨厌我!”
对方瞪着他,那目光带着探究和质询的味道,必须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公正的处理,否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源柊月笑起来,正准备解释,恍然间,又被突如其来的记忆乱流碎片击中——
【咦?居然是真心话……你和小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好像也是玩‘猜猜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的场合。
他和青年五条悟。
一人一句,回合制,胜者得到奖励。
而他的对手,比眼前这位年轻气盛的少年要游刃有余太多,所以,在经过漫长的平局后——
【……其实我喜欢你。】
他向对面的白发男人说出了这句话。
成功收获了惊愕、愣神的表情,安静好几秒钟,沉默在彼此之间流淌。
半晌,对方才牵动嘴角,颇为苦恼地笑了下,下颌线锋锐,唇色浅淡。
【小源同学,你怎么可以这么狡猾。】
【看不出来。】
【老师认输了哦。】
于是,游戏结束,转移话题。
自称老师的男人问他,想要什么奖励,居然不要?不趁机敲诈一笔吗?
——对话到此为止。
当时似乎没察觉到太多异况,或许是心烦意乱,或者是不知所措,而从回忆中把这一段翻出来品味,反倒琢磨出悠长的余韵。
源柊月站在第三人称的视角,跨越不知单位的尺度,审视这段记忆,奇异地旁观者清。
那位青年五条悟,想说的一定更多,可他给出的答案又太少。
接近三十岁的男人,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畅所欲言了,年轻人的果敢和一往无前终究随着成长剥离脱落,时间在他身上淌过,磨平棱角,一地绝望的碎屑。
这样大胆的问题,要一位年长者怎么干脆利落地回答?
想说不能说的,像一口风滚过喉咙,吹成一个嘴角边难以捉摸的微笑,风过总是无痕。
他没开口,可源柊月仿佛听见了画外音,惟妙惟肖的——
【再年轻十岁,可能会大胆告诉你此时此刻的想法,你会被老师的回答吓一跳,接着觉得‘哇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人!’,肯定会这样想——但现在超可靠的成年人要以身作则,所以不许问了,不会坦白的。】
……
记忆里的轮廓,和眼前盯着他的少年五条悟重合起来。
雪原一样的白发,比银河闪烁的蓝眸。
源柊月鬼使神差地说:“……其实我喜欢你。”
“……”
剧情重演。
一模一样的台词,如出一辙的沉默。
五条悟愣在原地,一言不发,耳根慢慢红起来。
“……诶?”
仿佛中了他自己的领域似的,大量的信息流将人淹没,把他的思考能力全部剥夺,简单的几个字,连在一起从源柊月口中说出就变得陌生,像一门崭新的语言,从未接触过的语种,理解成本高得可怕。
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听见。
“如果……”源柊月缓慢地重复一遍,“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如何回答?”
他非常想得到答案,于是添上那么一句后缀,像加上安全的框架,把它定义为胜负的一环,而非需要认真对待的倾诉——落在五条悟的耳朵里,是这种意思。
于是,在经历短暂的失神后,他骤然恼火起来。
说这种话……是在故意捉弄他吗?
明明已经遵从这个人的想法,维持着‘好朋友’的关系,不僭越雷池一步,擦去一切粉饰太平,若无其事地饰演损友,以为这样就能站在最近的距离——可现在,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主动打破了规则,又是什么意思?
喜欢看他失态吗?
是仗着心动肆意行凶吗?
以为这样的玩笑很好笑吗?
作为‘好朋友’,是否以为这一身份是最佳通行证,于是为所欲为,仗着‘游戏’和‘玩笑’的语境,擅自发表那么过分的言论……这难道不算欺负人吗?
五条悟气得牙痒痒,很有种气急败坏的意味。
十年后,他说——
【看不出来。】
【老师认输了哦。】
像是某种无声的禁锢被解除,打开封印,原本该止于唇齿的,此刻脱口而出——
所以现在,十年前的他越过真假,越过框架,越过此间阻拦的一切——
“喜欢我是吗?”
“老子也一样。”
少年的蓝眼睛像一颗正在燃烧的星球,凉薄的月光落下来,也丝毫无法使其降温。
“从今天开始,我们交往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