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们在遛鸡
没多久,还真有学子带着一个脚步蹒跚的奶奶,说找到了苦主。
叶蝉衣耐心问了一阵,确认过这只鸡真是老奶奶的,便陪她去附近重新买了一对鸡赔给她。
老奶奶还挺有原则,只要那只毛色差不多的公鸡,剩下那只母鸡怎么也不肯要。
叶蝉衣也没勉强,用绳子绑着没人要的老母鸡,准备去老奶奶说的那些地方,全部转上一圈。
“鸡兄还挺能跑。”地方没转完,天已经晚了。
夜幕拉出群星,闪着点点碎光。
路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柳天问道:“明日再来继续找吧,先回去看看情况,不能让阿楚自己一个人对付那俩没好心的小鬼头。”
相比找到毒花的踪迹,如今还是楚留香的安全更重要。
剩下三人点头,转头走了。
陆小凤明面上没有身份,只能翻墙进院子。
叶蝉衣三人知晓今日定会晚回,出门时候走的是正门,也免得柳无眉来找人时,护卫难做。
拥翠山庄门口。
柳无眉院里那位很得宠信的婢女——平姑娘,正在门后左右徘徊,时不时就探头出来望。
叶蝉衣牵着鸡,慢慢悠悠走在林间道路上。
平姑娘见树影里出现了人影,激动看去:“小姑婆!你们可算回来了!”
柳天问在花满楼的搀扶下,提着裙摆,迈上台阶,优雅往大门走去。
“什么事情,这么急?”
她的语气温柔而沉稳,很有抚平人心焦虑的作用。
平姑娘将等待已久生出来的焦虑压下,赶紧来扶着她的胳膊,恭敬道:“夫人在找你们呢,说是有不得了的急事,要找小姑婆一起来商量。”
晚风吹过,摇动一地树影。
柳天问走在宽敞的青石板上,踩着那些摇曳的树影,不动声色道:“既然这样,就……”
平姑娘小心翼翼看着她,道:“小姑婆可要直接去我们夫人院子?”
这位小姑婆身边隐藏护卫的威名,她听说过。
故此,说话都比较谨慎。
她就怕惹怒了柳天问,那个神秘护卫就冒出来,大脚将她踹成夫人那样。
柳天问瞥眼看她,像是看什么没有规矩的小孩子一样。、
平姑娘心里一咯噔。
柳天问收回被平姑娘搀扶的手,脸上透着些不开心:“那就让她去我们院子等着。这点小事情,还需要我教她?”
平姑娘瞬间涨红了一张脸。
她又不敢说,自家夫人去了一趟小姑婆的院子,受伤回来后,心里对那院子又恨又惧,根本不敢进去。
柳天问没给她犹豫的机会,手软软搭在花满楼手臂上,步伐有些虚弱,但从容穿过侧边月门,往问泉亭那边走去。
小道树木扶苏,一片清凉。
平姑娘看着他们慢步行走的背影,咬牙跑回去找柳无眉,转达了柳天问的话。
她瑟缩着,不敢看柳无眉的表情如何。
平日里,夫人虽仁慈,但从来忍不得忤逆。
柳无眉自是不想再进那院子,不过她也没有时间为难平姑娘。她让李玉函赶紧提一盏灯笼,从正路赶上去,在灵澜精舍前面的黄杨林前候着叶蝉衣他们。
他们要说的事情,并不想让平姑娘知道太多,柳无眉便让她呆在院子里。
夫妻俩独自去了黄杨林等。
他们手中提着一盏棱角纱灯,纱灯上绘画着虎丘胜景,十分精致。
叶蝉衣他们倒是没有任何灯盏。
为此,他们在问泉亭就瞧见疏朗花影里,那一点亮眼橘红,对方却不知他们的影踪。
从问泉亭一侧假山出,叶蝉衣与柳天问在昏暗树影里,对了一个眼神。
——确认过眼神,对方都不想和那两人打劳什子的机锋。
那就好办了。
柳天问随手捡了一颗石子,对准李玉函手中的纱灯。
噗——
石子穿透纱灯,将蜡烛打灭。
林中一点微光尽。
黢黑幽暗的黄杨林里,只见疏疏虬枝在点点星光中,剪出高大的影子来。
树影之下,两粒人影紧紧依偎。
李玉函和柳无眉握着双手,死死抱在一起。
他们警惕扫过四周,唯恐从黑暗之中又冒出来什么东西,将他们打中。
风一吹,东侧松声竹影照墙壁。
李玉函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紧紧盯着那边。
墙壁上有一扇镂空石窗,背后似乎有影子晃动着。
“小姑婆?”他喊了一声。
呼——
竹影舞动,松声涛涛。
李玉函低头看了柳无眉一眼,两人试探着往那边走去。
柳天问看他们走开,和叶蝉衣对视一个眼神,放轻步伐往胡杨林那条路走去。
咔擦。
叶蝉衣踩在胡杨林的落叶上,发出清脆回响。
“谁?”惊弓之鸟一样的李玉函和柳无眉,将暗器发出。
咻——咻——
破空声接连响起。
柳天问眉毛一拧,两手伸出接住暗器,旋身卸力改向。
咻咻——
两道暗器被丢了回去。
噗,噗。
对面发出两声闷响。
叶蝉衣听到这闷哼声,心道,机会来了。
她攀折了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冲了过去:“哪里来的毛贼!看我不教训你!”
唰唰啪啪的声音,不断回响。
李玉函大叫起来:“是我!小……”
“好你个无耻贼人!”叶蝉衣将他的话堵回去,“擅闯民宅,还敢口出狂言?!小什么小?想说小爷?我还是你大姑奶奶呢!”
“不是……”李玉函叫冤,“我……”
叶蝉衣哪里给他开口的机会,扬声压过去:“还敢说不是擅闯民宅!你进来的时候问过这里的主人了吗?没有就是擅闯民宅!”
开玩笑,他开口了还能这么光明正大挽袖子揍他吗?
“我是……”李玉函还企图解释。
叶蝉衣挥舞树枝,挥舞得虎虎生风。
——多谢“分花拂柳手”带来的矫健身手。
“还敢说!是我打得不够狠!还是现在世道堕落,苍天无眼!天哪,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一个翻墙闯别人宅子的人,为什么能够这么厚颜无耻!不讲武德!死不要脸!”
树枝无区别攻击反派夫妻档。
“儿媳妇,我来帮你了……”柳天问爬到树上,掰断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举着冲了过来。
嘭嘭——
那一声声闷响,叶蝉衣都龇牙。
好疼。
站在树下听热闹的花满楼:“……”
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比较好。
闹了一小会儿。
凌飞阁带了几个护卫提灯跑过来,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叶蝉衣当即和柳天问紧紧挨在一起,哆嗦着手,用树枝指向被打得抱头蹲地的两个人。
见凌飞阁来了,两人将树枝一丢,红着眼睛抱在一起:“快!将这两个擅闯民宅,意图偷袭的贼人抓了吧。”
她们还抽了一下鼻子,显出十二万分的委屈。
就差找块帕子,按在眼角了。
凌飞阁:“……”
这俩不是昨日才将他们五人按在池塘里,泡了好一会儿的凉水。
如此模样,闹给谁看?
“把人提起来。”凌飞阁指挥护卫上去,“我倒要看看,哪个毛贼长了豹子胆,敢在我观鱼兄的地方闹事!”
护卫冲上去,把两个包裹着纱带,完全看不清楚脸面的人提起来。
凌飞阁眯眼看人。
这老鼠模样,有点眼熟啊。
“把他们布带拆了!”凌飞阁下令。
护卫也不敢不听,动手将两人头上的纱布拆下。
这一拆,就露出里面红肿里混了一堆白色膏药,又被打得满脸青紫、新伤旧痕驳杂,嘴巴还淌着血的两个人。
叶蝉衣捂着脸,假装害怕,实则看戏:“哎呀!娘!这两个人好可怕!长得好丑啊!”
“乖。”柳天问一副虚弱到脸色苍白,还不忘安慰媳妇的好婆婆模样。她摸着叶蝉衣的脑袋,把人往自己胸口上揽,“可怕我们就不看了。”
被一片富有埋没的叶蝉衣:“!”
她未来婆婆真是富有大方又香喷喷。
爱了。
“嗯嗯。”叶蝉衣吸了一下鼻子,一副受惊的样子,躲进柳天问怀里。
凌飞阁死鱼眼。
戏子都没这俩戏多。
他怀着一腔怒火,斥责两人:“说,你们是谁!为什么夜闯拥翠山庄!”
“姨丈……”李玉函一说话,就朝凌飞阁喷出一口混着不知什么东西的牙血。
凌飞阁闪身躲开,用灯笼去照,才看清楚,那是一颗门牙。
他瞳孔震了震。
活阎罗威力不减当年啊。
可怕。
李玉函得了机会,跪下来委屈喊道:“我是玉函啊!”
说话间,他又喷出一口牙血。
——混着门牙那种。
凌飞阁提着灯笼去照:“你是玉函?”
他企图从那张七彩的脸上,找出一丝他外甥白嫩清秀的样子来。
就是……实在没找着。
他又提灯照柳无眉,同样看不出来原本模样。
叶蝉衣嚷嚷道:“你们少骗人了。你们要是大侄子和大侄媳妇,为什么乌漆嘛黑不打灯笼,还拿暗器丢我们?”
“唔废(误会)。”喷出两只门牙的李玉函,说话漏风,有点难听懂。
凌飞阁听了半天,才明白。
叶蝉衣问他:“大侄子说了什么?”
“他说,他本来是有事等在这里,准备和你们说,但是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妖风,将灯笼灭了。他们以为有敌人偷袭,所以才丢暗器的。”凌飞阁说完这句话,背着光悄悄翻了个白眼。
可他看李玉函这小子不顺眼,也有很长时间了。
不要命的教训,他半点儿援手都不想伸。
“大晚上等在这种地方?”凌飞阁将灯笼怼到李玉函脸边,探究看他,“有什么事情这么不可告人?”
李玉函瑟缩了一下。
此事,还真不能让凌飞阁知道。
他眼神躲闪,只说有事,却不说是什么事情。
凌飞阁不屑搞这些小心思。
他不再追问,将李玉函和柳无眉训斥一顿,赶回了院子。
两人不见踪影后,凌飞阁才转向叶蝉衣他们,一脸奇怪:“大晚上的,你们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灯都不提一盏?”
花满楼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拽了拽手上的绳子,用那温润清朗的声音道:“我们在遛鸡。”
母鸡适时“咕咕”了两声。
凌飞阁默了。
见过遛猫遛狗,还没见过遛鸡的……
他严重怀疑对方在哄骗他。
为了避免上当,凌飞阁果断转了话头:“萧兄不许柳无眉当面杀人,将楚留香绑在了我们院子。不知她什么时候拿楚留香去换药,你们自己注意着,我们绝不会给你们递消息。”
叶蝉衣一改温柔形象,用回自己清冷的嗓音:“还是要多谢几位前辈配合。”
凌飞阁冷哼一声:“此事的确有蹊跷,不过你们要是找不到证据证明柳无眉是为了给自己拿药,而不是为了给观鱼兄拿药,我也会用楚留香去和她说的那个神秘人换药。大不了,老夫这条命就赔给你们!”
柳天问抱臂,嗤他:“谁要你的老命。阿楚年轻,日子长着呢。你们五个糟老头加起来,都没我们阿楚一个人宝贝。”
“你!”凌飞阁双眉倒竖。
柳天问站在台阶高处,乜他:“怎么?你还想和我打一架?”
昨儿个才被按头下水的凌飞阁噎得脸红,无话可说,他气愤甩袖跑了。
柳天问摇头叹气:“这么些年,江湖上还是一个能骂、能打的都没有,真是令人不禁感叹,此生果真寂寞如雪啊……”
还没走远的凌飞阁:“……”
他把脚步踩得重重地离开。
好气!!——
作者有话要说:
【苏州虎丘的拥翠山庄其实是清朝才建起来的,只有里面的憨憨泉历史比较悠久,而且山庄刚开始也比较简陋,没有古大大写的那么美,不过既然本来就用了拥翠山庄,那我就继续用了……】
第122章 你心虚了
凌飞阁气愤走的背影,像极了一只跺脚企鹅。
叶蝉衣瞧着,还觉得有几分可爱呢。
柳天问朝叶蝉衣和花满楼招手:“走,我们看看阿楚有没有受苦。”
他们三个悠悠跟在凌飞阁背后,朝主院走去。
凌飞阁知道他们在背后跟着,但进院子时,偏还要把院门关上,装作没看见他们。
砰!
门利落关上。
一转头,柳天问一家三口,就站在他背后,朝他露出微笑。
凌飞阁:“……”
不气,不气。
“我们家阿楚呢?”柳天问将手往身后一背,扬眉看向坐在石桌前品茗的萧石和无崖子。
摘下面具,换回自己翩翩白衣的无崖子,可比一身黑衣面具顺眼多了。
更何况,在一群糟老头子里面,比花满楼他们几人大个十来岁的无崖子,那可不要太年轻。
那白嫩俊秀的脸,仙气飘飘的气质,都像是从武侠世界一跃跳到了仙侠一样。
柳天问和叶蝉衣皆多看了他两眼。
“伯母放心,我没事。”楚留香主动从主卧旁边的小舍走出来。
柳天问赶紧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回:“唔,还是我们英俊潇洒的阿楚。”
“楚兄没受伤就好。”花满楼眉眼泛上笑意,“不过这几日,怕是要委屈你在这里装作被擒获的样子了。”
楚留香笑道:“无妨,能够和江湖中这么多有名的前辈一起,就算闲聊,也是一种享受。”
凌飞阁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年轻人,口花花。
叶蝉衣左手横放在腹,以手背抬肘,右手食指虚虚搭在人中位置,看着楚留香,眼里泛着天上星子细碎的光。
“衣衣姑娘……”楚留香含笑看过去,“为何这样看我?”
叶蝉衣眉头一扬,眼中笑意显得蔫巴坏:“我在想……既然老楚已经被擒获了,那我们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可以暗中行事的人了?”
柳天问瞬间明白,和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诶……”
两人不用说什么,伸出手就是一个击掌。
凌飞阁:“……”
默默坐到最远的地方去。
楚留香垂眸笑,瞧见了一只歪眼看他的母鸡。
他转向花满楼:“这鸡是……”
花满楼扯了扯绳子,笑着将今日的事情给说了。
“这么说,那婆婆所言的地方,还没找完?”
叶蝉衣点头:“时间不够,没得办法。我们担心你的安危,总要回来确认过,才好继续出去找。”
夏风过,枝叶飘飘。
有叶子横在楚留香面前,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动容遮盖。
他说:“无妨,正好一起出去瞧瞧。”
凌飞阁也说想要跟着出去,但被拒绝。
“李玉函是个愚蠢的恋爱脑,满脑子柳无眉,但柳无眉此人,诡计甚多。”叶蝉衣不要脸地说了一句,“她屡屡中招,那是遇上了武力和智商都碾压她的人,才会显得手段可笑。但死在她手下的人,不乏江湖智谋武力都十分出色的人。”
如同今晚的情况,若不是当时有柳天问在,足以压住两人不能动弹,难道柳无眉能吃这个哑巴亏?
光是她身上那一堆暗器,就能把人扎成筛子!
“而且……这里毕竟是她当家做主了那么多年的拥翠山庄,谁知眼线多少?”
换言之,他们必须要留在这里防止柳无眉的刺探和监视。
花满楼说话就温和宛转多了:“凌前辈是李公子长辈,你留在这里,我们才能放心。”
凌飞阁不太情愿地坐了回去。
无崖子放下手中茶杯:“那我和你们去?”
他的存在对拥翠山庄来说并不算特别,就算他出去一趟,也不会太打眼。
叶蝉衣无所谓,她看向其他人。
没人有意见。
叶蝉衣便笑着道:“那就辛苦前辈和我们一起走一趟了。”
说什么想去,还不是怀疑他们。
老前辈说话就是艺术。
他们四个并一个无崖子,先回了院子把鸡拴起来放着,再捞上干饭的陆小凤出门。
六人轻功都还不错,踏雪无痕不是梦。
就是夏日没有雪,踏过叶子带起风,还是会有点儿响动。
半个夜晚,整个虎丘都已被他们翻了一遍。
叶蝉衣锁眉深思:“怎么会找不到?”
“如果毒花真在这附近栽种,无论如何,总会有点特殊的味道。”花满楼道,“可我什么都没有闻到。”
陆小凤看着夜中虎丘婆娑树影,推测道:“会不会……我们的猜测有误?”
“柳无眉身上毒花的气味不似作伪。”花满楼摇头,“就算作伪,那她每日要带上这样的味道,也要不少毒花才能沾上。”
陆小凤叉腰踱步:“那是哪里出问题了?”
四人组又开始了静默的脑内风暴。
远处,灯火透彻。
暖光将那一片林木勾出浅黄光影。
腾腾热气上蒸,熙熙人声喧天。
叶蝉衣瞳孔映着那一小片迷朦彩光。
“我明白了(我懂了)!”四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同时喊道,“是交易(买卖)!”
话音一落,四人就面向对方,露出心照不宣的灿烂笑意。
继而开怀大笑。
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的默契,就是舒爽。
“看来今晚是找不到毒花了。”叶蝉衣看向无崖子,“还劳烦前辈跟我们白跑了一趟。”
无崖子拨着衣摆不知多少层的白衣,闻言道:“也不算白跑,起码你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的答案,离真相更近了。”
能知道柳无眉近日与人在这附近交换了毒花,也是一种收获不是?
四人拱手:“谢前辈宽慰。”
既然毒花找不着,他们也就不在外面耽搁,而是回了院子,坐下来慢慢推理。
无崖子也提起衣摆坐下,笑道:“我也想听听诸位的推断,不知可否?”
叶蝉衣:“前辈随意就好。”
都坐下了,还问这句话。
她能反对赶人不成。
花家侍女像是没有看见多了一个人似的,如常将饭菜摆上。
猫猫有自己的碗碟,叶蝉衣给她弄好,放到旁边的圆凳,让小猫咪自己慢慢吃。
“大家觉得,柳无眉从石观音那里拿了种子一事,会不会有误?”叶蝉衣挑了推理的关键处,开了个头。
花满楼最给面子,吞下口中的饭菜,开口道:“此事,我认为不会有错。石观音是个警惕的人,石林迷阵也不好破,要不是里面的人,绝不会拿到毒花种子。”
想当初,石驼逃命出来,也没能拿到毒花种子。
楚留香伸出筷子,夹了一片卤鸭,放进碗里:“那问题就来了,倘若柳无眉真带了毒花种子出来,为何自己不栽种,还要和别人交易?”
陆小凤往嘴里塞了一块味道浓郁,色泽光亮的酱方:“会不会柳无眉当初偷拿种子时,就是为了和别人做交易?她又不知道衣衣姑娘这么能耐,会将毒花一把火全部烧掉,只留下灰烬。”
酱方入口即溶,他说完又夹了一块,顺手给除了无崖子以外的所有人都夹了,倾情推荐:“这个好吃。”
“有道理。”柳天问夹了一块松鼠鳜鱼,放到叶蝉衣碗里。
叶蝉衣嘴甜道谢:“谢谢柳姐姐。”
“如果是这样的话。”花满楼伸手夹了一粒碧螺虾仁,也是放到叶蝉衣碗里,“那就合理了。当年柳无眉拿到了毒花种子,用来和她背后的神秘人做了交易,她觉得毒花种子唾手可得,初时并没有在意,后来衣衣将毒花一把火烧掉,什么都没有留下,她又身染此毒,才不得不受制于神秘人。”
叶蝉衣将虾仁丢进嘴巴里:“花花说得有理。”
陆小凤:“?”
有些人偏心真是显然易见。
他啧啧摇头,往嘴里也丢了一粒碧螺虾仁。
楚留香尝了一口苏州特色西瓜鸡:“这么说,我们现在只要紧盯着柳无眉就好了。”
上次探过,对方身上带着的香囊里,只剩下两颗药。
香帅不知道一颗药能撑多久,但肯定不至于能顶用一年半载。
“还有一个问题。”叶蝉衣分别夹了一段黄焖河鳗到每个人的碗里,“这个还不错,试试看。”
花满楼替她接着把话说:“鸡兄肚子里面的残余物,是一朵完整的花,花瓣消化成泥就不说了,但是那壳和种子都是还没成熟的样子。”
陆小凤看向楚留香:“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交换药丸子,还要交换一整朵花?”
叶蝉衣也面朝楚留香方向,问了一个问题:“听说苏姑娘不仅精通易容术,而且医术高明,用毒也不差?”
楚留香的心,坠了下来,筷子也放慢了:“柳无眉还想用蓉蓉帮她炼丹?”
不对,石观音死了那么久,柳无眉的药丸子应当不至于剩这么多,她自己也是会炼制的才对。
那她掳蓉蓉做什么?
“两种可能吧。”叶蝉衣吃完一碗饭,接过花满楼给她盛的斑肝汤,“一是柳无眉不太会炼制这种药丸,浪费了不少毒花,所以她想留下苏姑娘帮她炼丹;第二种可能,那个神秘人和柳无眉达成了某种共识,对方想要苏蓉蓉。”
花满楼斟酌道:“若是柳无眉炼制药丸还不错,对方应当还不至于拐一个大弯,让苏姑娘介入此事。”
所以,两种可能不好说是哪一种,但柳无眉炼丹的确差是没跑了。
“不急。”叶蝉衣喝完汤,放下碗,伸手朝梨子摸去,“明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
楚留香转眼看她:“衣衣姑娘又有良计了?”
“今日不是让苏姑娘她们回山洞了嘛。”叶蝉衣笑道,“现在是一箭双雕了。”
四人组互相看着对方脸色,秒懂。
哦……
叶蝉衣催楚留香:“老楚快吃,吃完和无崖子前辈回主院去,早点休息,明天请你们看大戏。”
星空流转,旭日升。
早睡的叶蝉衣早早起来,揪起起床困难户陆小凤,在柳天问的指导下,四人组一起练了两个时辰的武。
“时间差不多了。”叶蝉衣双掌一收,吐出一口浊气,“吃点东西再去看看热闹。”
柳无眉和李玉函刚上完药,缠好干净的纱带,就有护卫跑进来,嚷着“不好了”。
“又发生什么了?”柳无眉有些头疼,想要揉一下太阳穴,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六护卫之一抬头,着急道:“山洞那门……打不开了。”
“什么?!”柳无眉惊起,“可是有人把人救走了?”
那一瞬间,柳无眉想到了在外面接应的陆小凤,还想到了叶蝉衣是不是一直在虚与委蛇,其实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他们的话,甚至连楚留香都在诈降,就是为了放低他们的警惕心。
短短的时间里,柳无眉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念头。
可念及柳天问那将她和李玉函压得根本不能动弹的可怕内力,她又觉得对方没必要这么麻烦。
她稳了稳心神,带上武器:“先去看看。”
李玉函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去,便也跟上。
两人来到山洞前。
柳无眉试着推了一把铁门,纹丝不动。
她又伸手拿起门口的锁链打量,并无损坏的痕迹。
“这门,什么时候推不开的?”柳无眉看向六个护卫。
这六人与她并无什么关联,是她特意从外面遣回来干这件事情的镖人。
镖人接生意只管干活,不过问任何事情,就算此地被人发现,也不会算到她头上去。
护卫,不,现在要称镖人了。
镖人道:“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想要送饭进去,就发现门竟然打不开了。”
柳无眉打量了这六个镖人一眼。
有些人模样很淡定,有些垂眸,反正就是没看她。
柳无眉开口问道:“有人来过?”
六人赶紧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人来过。”
那就是有了。
柳无眉瞬间明白过来。
会是谁?
难道叶蝉衣他们,果真在戏弄她?
她心中蓦然生出一团火来。
柳无眉压了压,让李玉函爬到山坡上,从通气孔往里面看看人在不在。
李玉函很快就下来了。
“人还在。”
还在?
柳无眉蹙眉,有点儿不太理解。
来了人,却不救人?
“她们看起来怎么样?”
李玉函眼神复杂:“都躺着,应该没死?李红袖一人端端正正躺在角落,苏蓉蓉和宋甜儿抱在一起睡。”
听到他这么说,柳无眉觉得里面绝对有古怪。
“莫非,里面的人已经换了?”她转头看向六个镖人,“她们三个是不是被救出去,又送回来了?”
镖人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是怎么知道的!
“没……没有。”
柳无眉冷哼一声:“你们继续看守,夫君,我们走。”
李玉函不明当前形势:“我们就这样走了?”
“回去看看我们小姑婆。”柳无眉的眼神,火星在蔓延。
先是去喊人被打成老鼠头,后是等人被内力压着揍。他们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让她和夫君对柳天问几人产生畏惧。
这么一来,就算山洞里面的人易容换掉,他们也绝不会怀疑到那可怕的三个人身上。
倒是好算计。
柳无眉走路的脚步,都比平日快了不少。
她一路赶回拥翠山庄,问监看偏院动静的婢女:“那边有什么动静?”
婢女如实道:“今日卯时初,有练剑的声音响起,巳时三刻,进了主院。”
卯时初?巳时三刻?
柳无眉冷笑,柳天问和叶蝉衣两人,这么些日子以来,何曾起得那么早?
也就启程那一日,然而对方当时中途睡的回笼觉可是睡了一路。
若说刚才只是怀疑,现在她已经有了七分确定,这几个人绝对互相易容了!
想要跟着她去查找毒花?
柳无眉冷笑出声,挥手让婢女继续盯着。
李玉函不明所以:“无眉,这是怎么了?”
“没事。”柳无眉扶着李玉函的手臂,对他一笑,“只是心里有个猜测,想要去证实一下。”
李玉函马上道:“去哪里证实?我陪你去。”
柳无眉一字一字道:“主、院。”
他们两个简单收拾了一下,往主院去。
凌飞阁一如既往,眼神嫌弃看他们,让他们自己找个位置站着去。
柳无眉欠身应“是”。
她拉着李玉函,又站到那晚那盏灯笼下,悄悄看着柳天问三人的一举一动。
院子里,柳天问和李观鱼说着一些“自家孩子童年二三事”。
她说话的时候,眉目温柔,轻声细气,还恰到好处地利用这些趣事,点出李观鱼可能会在心境上出现的问题。
四两拨千斤,可见聪慧。
倒是和苏蓉蓉挺像。
又看叶蝉衣那边,她正和花满楼并肩坐到一起,手中拿着很多彩色丝绳,在打络子。
叶蝉衣垂着眼慢慢弄着手上的络子,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不时就抬眼看一下花满楼,小声说着什么。
花满楼眼睛上蒙着一块浅色纱布,这是当初用来掩盖他那双盲眼找的理由,说最近眼睛不舒服。
此时,那双眼却随着叶蝉衣说的话,眼皮子跟着上下眨动。
“你也和我一起来打络子吧。”叶蝉衣将绳子塞到花满楼手中,手把手教他,只差整个人贴上去了。
柳无眉知道花满楼是个君子,在马车上时,的确有和叶蝉衣亲密举动,但都拿捏着分寸,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黏黏糊糊。
“我就说很简单吧!”叶蝉衣整个人趴在花满楼后背上,看君子滴血的耳垂,坏心眼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道,“花花不要脸红,不然就不像李姑娘了。”
花满楼:“……我尽量。”
“那我帮你挡着。”叶蝉衣继续借挡着的借口,将人逗得越发脸红耳赤。
络子甚至还被他错手飞到背后去。
柳无眉这一看,越发肯定了此人不是花满楼。
花满楼可是能穿针引线,自己将勾坏袍子摸索着缝得整整齐齐的人!
斜对面,能看清楚一切的凌飞阁心里感叹。
此女有柳天问当年功力。
可怕。
他挪开眼去。
李玉函和柳无眉呆了半个时辰左右,就以山庄还有琐事要处理,提前离开主院。
再过两刻,柳天问也告辞了。
他们三人慢步朝偏院走去,刚走到问泉亭拐角的假山处,一把剑便横到了柳天问脖子上。
柳天问顺着剑身,朝剑柄处看去。
持剑的是满脸纱带,只露出眼睛与嘴巴一缝,鼻子两个孔的……不知道反派夫妻档哪一个人。
对方背光,身后日光刺眼,柳天问的眼神闪了一下。
柳无眉冷笑:“苏蓉蓉,你心虚了?”
柳天问:“?”
这个小鬼头在放什么阙词?
第123章 红衣花花
看对面人惊讶望她,却不说话。
柳无眉心里更是肯定,这三个人就是苏蓉蓉她们乔装打扮!
她将剑往前送了送:“叶蝉衣让你们扮成这个样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叶蝉衣举手,晃了晃:“诶,我才是叶蝉衣,你抓我柳姐姐问有什么用?她哪里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柳无眉冷笑:“看来你们是不肯说了。柳天问我们打不过,不过你们几个……我和夫君动手,还是绰绰有余!”
“那你就试试啊。”叶蝉衣微笑着看向她。
日光洒在她那张带着甜甜微笑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柳无眉将剑一送,往叶蝉衣刺去:“那我就先教训教训你。”
唰——
长剑折射着日照,闪出一片白光。
叶蝉衣像宋甜儿一样,大叫着躲到花满楼后面去:“花花救我!”
花满楼伸出左手,将叶蝉衣的身形完全遮住,他侧身躲过剑刃,右手以腕侧击柳无眉持剑的手腕,将剑柄推开。
“李夫人,何必伤人性命。”温雅君子微笑的模样收了起来。
倒是有几分李红袖火爆脾气压制时候的模样。
柳无眉后撤两步,重新架起剑势:“难道我不伤你们,你们还愿意乖乖跟我们走?”
叶蝉衣从花满楼肩膀冒出一颗脑袋来,一副气愤的样子:“你休想!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凭什么乖乖和你一起走?”
她是谁?
柳无眉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将长剑一收:“你们想要见楚留香吗?”
“楚大哥?”叶蝉衣瞪了下眼睛,一脸怀疑打量着柳无眉,“你想说楚大哥落在你手里了?你以为我会信?”
柳无眉没有多做纠缠,只说:“今晚亥时正,涌泉亭外,想见你的楚大哥,就记得准时来。记住了,不要企图叫上叶蝉衣和柳天问他们一家三口,不然我就直接杀了楚留香。”
她说完这两句话,就和李玉函走了。
其步法之愉悦轻快,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人走远,叶蝉衣和柳天问肩膀靠在一起,举起手,击了个掌。
鱼儿上钩了。
她们转身回了院子。
先睡个觉,醒来再做准备。
完美。
醒来时,他们遇上个难题。
叶蝉衣快速用化妆工具给自己弄了个宋甜儿的模样,柳天问弄出苏蓉蓉的模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在……花满楼要弄成李红袖。
陆小凤捧着一个装水果的碟子,坐在桌子上,饶有兴致盯着花满楼:“花兄这女装……陆某也从未见过,今日难得涨一涨见识。”
“花某倒不介意穿红妆。”某个说着不介意的人,耳根又红了一片,“只是我与李姑娘相差几乎一整个头,只怕容易穿帮。”
叶蝉衣举着一件红色宽松长袍,丢给花满楼:“放心,身高不是问题,李姑娘本来就比较高。再加上我和柳姐姐都比宋姑娘和苏姑娘高一点,这搭配起来,集体忽略这一巴掌的身高,不是问题。”
花满楼接过那件摸起来丝滑柔顺,又层层叠叠的绣花长袍,叹了一口气。
行吧。
他转去屏风后面,将身上的圆领袍子换下,穿上那摸着就很柔软的长袍。
温雅君子换完红袍,转身出来。
叶蝉衣三人目不转睛看着。
先出来的是一片红色的裙摆,裙摆层叠,行动间会翻出里面渐次的色泽来,由白渐粉渐红,看着就好像一朵倒扣的芙蓉花,
裙摆出来以后,是温雅君子的窄腰,两指粗的同色系带,松松勾勒出腰的轮廓。
紧随着是贴着衣裳的弯弯锁骨,线条流畅,一半隐在衣裳之中,留一道令人遐想的阴影绵延入内。
修长的脖颈上,就是那一张俊秀如玉,温润清和的脸。
老实说,反差大了就是……有点蛊。
叶蝉衣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妈妈,他好美!!
想要睡!
咕咚——
叶蝉衣转脸看过去。
陆小凤手中的枣子掉到桌面上,滴溜溜打了个转。
她看过去的眼神,带了几分看情敌的打量。
“老陆,你这是干嘛?”
陆小凤捡起枣子,放到碟子里,由衷赞叹:“花兄男装真君子,女装真美人是也。”
“我就知道我儿子漂亮!”柳天问一脸得意的笑。
花满楼:“……”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叶蝉衣也怕其他人说得花满楼临时反悔,赶紧跑过去拉住温润君子的手,把人往梳妆台的方向拉。
“李姑娘的轮廓要柔和一些,我等会儿在你脸上弄点黏糊糊的胶质玩意儿,将轮廓中和一下,眉毛尽量不剃,用东西给你盖住……”
她边说边给花满楼化妆。
陆小凤抱着水果碟跑到前面看着,一脸惊奇。
不得了。
易容术还真是神奇。
真变脸呢。
两刻后,花满楼已经成了英姿飒爽的李红袖。
叶蝉衣给温雅君子挽了个低垂的发髻,尽量偏中性,不强调性别,再用红色绸缎将头发全部绑在背后。
她自己转到前面打量了一下,的确是好看。
——要是用花花本来的脸,应该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吸溜。
装扮好之后,四人一猫就出发了。
柳无眉和李玉函两人,已经压着楚留香候在涌泉亭。
无崖子和萧石也跟了过来。
叶蝉衣她们三人顶着宋甜儿三人的脸出现时,柳无眉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楚留香也跟着看过去。
天色昏暗,他只能看到一片淡青、一片珊瑚红、一片嫩黄的衣摆随着三点灯火飘动。
她们从密林之中走出,手中提着一盏素色风灯。
橘黄色的光,慢慢靠近。
他已经能听到她们的鞋子踏在草地上,裙摆扫过青草的声音。
她们停在一个足够及时反应,逃离这里的安全距离外。
楚留香也得以看见三张熟悉的面孔。
那梳着麻花辫,一脸惊喜看向他的人,不用说,肯定是演技日渐精湛的衣衣姑娘了;扮成蓉蓉,浑身都像是飘着仙气,温柔又雅静的人,必定是伯母。
伯母不出来江湖玩,在家不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至于那最高的一个人……
楚留香的眼神落到旁边抱着猫儿的陆小凤身上。
那就只能是他花兄了。
他悄悄吸了一口气,心中赞叹:花兄这身段,真美人是也。
“楚大哥!”叶蝉衣激动往前迈了一步。
柳天问伸手将她拦住,一脸警惕看向柳无眉:“这是楚大哥?”
“自然,比珍珠还真。”柳无眉背着手打量她,“难道,你连楚留香也认不出来?”
柳天问迎着她打量的目光,语气温柔但不失坚定道:“你今日能怀疑我们易容,我们也能怀疑你随便找了个人,易容成楚大哥的样子骗我们。难道不是吗?”
柳无眉看她们出现,就觉得自己已经赢了一半。
她心情好了许多,还有兴致反问:“那你想如何?”
“你千方百计将我们抓了,要么就是想要威胁楚大哥,要么就是抓我们有用。这个人若是真的楚大哥,你还引我们来,那就肯定是后者。”柳天问看着柳无眉,“我说的对吗?”
柳无眉嘴角微微勾起,但是她们看不见。
“不错。”
柳天问回想着苏蓉蓉那孩子的一举一动,继续温柔说话:“那你必定不想看着我们发挥作用之前,就先死掉,对吗?”
柳无眉还是那两个字:“不错。”
——对着快要失去自由的人,她总是要多几分耐心。
“既然我们对你有用,提个小小的要求,不算过分吧?”柳天问一双眼,全看着柳无眉,没有半点易容成别人的心虚。
她眼中折射的烛火,也是温柔且从容的。
柳无眉笑出声来:“苏姑娘说这么多,就是想要靠近香帅,摸一摸他是不是真的?”
——别不是想要趁机做些什么吧?
——比如,救人?
摸一摸?
叶蝉衣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歪掉,朝楚留香露出一副激动又担忧的表情来。
“没错。”柳天问大方承认。
柳无眉笑道:“若是我不准呢?”
“我们四人还能退。”柳天问精准把握了苏蓉蓉不卑不亢,机敏聪慧的模样。“楚大哥在江湖上的朋友,也绝不只是陆小凤一人。”
夏风吹来,素色灯笼晃了晃。
火光在柳天问眼中跳跃。
柳无眉看了她半晌,对无崖子和萧石拱手道:“劳烦两位前辈带楚留香过去,被她们看看。”
无崖子和萧石走在楚留香背后。
“停!”柳天问带着花满楼和叶蝉衣后退了两步。
无崖子他们停下脚步。
柳无眉垂眸看她:“怎么了?”
“我过去。”柳天问道,“两位前辈留在原地,不要动。”
叶蝉衣拉住柳天问的衣摆:“蓉姐……”
“不用担心,没事的。”柳天问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朝楚留香走去。
她提灯靠近,伸出手,在楚留香脸上四处捏了捏,摸了摸。
瞧着。
俊俏郎君美娇娘。
柳天问盯着苏蓉蓉的一张脸,白皙中带点儿娇弱病容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如同秋水浸泡的星子,带着点热泪,带着点光。
那摸上他脸庞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倘若这真是蓉蓉,那楚留香会满目动容,将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可想到这张脸皮底下的是伯母,他就有点儿担心下次见到伯父,他会不会被对方的目光杀死……
楚留香已经开始在脑子里面,想到时该要如何解释。
“楚大哥……”柳天问配合着挤出一滴泪来。
同时,她在心里记了这笔帐,勾给柳无眉。
一阵风吹过。
“阿嚏!”
柳无眉狠狠打了个喷嚏。
就趁这个机会。
柳天问将手中藏着的刀子,用力割在楚留香手中的绳结上。
无崖子和萧石:“?”
好小子,之前可没和他们商量过,还有这样的一出!
柳天问朝萧石使了个眼色:蠢,先抓人要挟楚留香啊。
萧石反应过来,一手要抓住楚留香的胳膊,一手将柳天问的穴道点住。
叶蝉衣和花满楼也装作是来救人的样子,和萧石还有无崖子拆了几招后,装作不敌被擒。
他们将宋甜儿三人该有的实力,发挥到极点。
萧石和无崖子拆招的时候,都能感觉那些招式就是冲着自己命门而来。
这鱼死网破的架势,彻底打消了柳无眉的怀疑。
陆小凤实力和楚留香差不多,他不好直接装作不敌,只能装作失手中了毒。
无崖子:“?”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发出去的剑招还带着暗器?
陆小凤咬破嘴里血包,噗一下,吐出一口黑血来,晕了过去。
四人被五花大绑,和楚留香连在一起。
楚留香苦笑:“弟妹不用这样谨慎吧?楚某已经被绑了起来,双手不能动弹。”
“可你还有双腿。”柳无眉让李玉函将这五个人全部连成一列,“盗帅的腿可比手上功夫厉害,要是不将你和其他人绑在一起,我怕盗帅逃出去后来救人。”
她指了指叶蝉衣四人:“这不就是很好的先例吗?”
陆小凤被绑在最后一个,嘴角的黑血还挂着。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那也不用五个人都绑在一起吧?这是绑犯人呢?”
“对待陆大侠几位,无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柳无眉朝他们笑了笑。
可惜。
他们只能听到笑声,看不出来对方有没有笑。
把五人绑好以后,柳无眉和李玉函带头牵着五人,无崖子和萧石在后面监看。
他们出了虎丘,往西走去。
那是……
叶蝉衣回头和花满楼对了个眼神。
……白洋湾的方向,也是老奶奶说的,鸡兄平时经常出没的地方。
他们压住眼底的兴奋,面上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途中还要搞点事情,彰显一下他们要逃跑的决心。
柳无眉气得差点儿除了楚留香和柳天问之外,其余人一人给一剑。
无崖子和萧石拦了。
“我们只是为了替观鱼兄拿药而来,不是为了杀人而来。”
好不容易,才走到白洋湾。
附近并无人烟。
哗啦——
有水声作响。
白鳞泛泛的水湾惊起波澜,搅碎了月影投下的银辉。
斜对岸有小舟划过来。
舟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戴着斗笠,身形瘦长,穿着紧身短打的男人。
那是谁?
第124章 倒是个狠人
哗啦——
水声又响。
堪堪足够躺一人的小舟,搅碎水中粼粼月光,缓缓而来。
月下清风里,穿着紧身短打的男人,可见肌肉扎实,似乎可以从那身黑衣里面撑爆。
他抱着手臂垂着头,斗笠将他的面容遮盖住。
放眼望去,只见一条长长人影,落在远山高塔里,水湾月色中。
舟,靠岸了。
舟上那人没动,只是用北地冬日烈酒一样冷冽的声音,说了一句:
“人都带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却渗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架势,令四周一时寂静起来。
这样的人,傲气是收敛的,并不外放。可骨子里那种天然而生出来的自信,却无时无刻不昭示着:他,实力毋庸置疑。
那一瞬间,他们甚至感觉到了如有实质的杀气。
几人暗自警惕起来。
舟停稳,舟头轻靠岸边水草。
站在舟上的神秘人,终于伸出了他的脚。
那长腿往前一迈。
噗叽——
咚——哗——砰——
叶蝉衣眼见那神秘人一脚踩进了舟前水草遮盖的淤泥地里,留在舟上那条腿“咚”一声闷响跪下,整个人重重压住舟头,以一种奇妙的杠杆之力,把整条小舟翘了起来。
“哗”一声,小舟出水,犹如鱼跃龙门一样,高高跳转。
然后落下。
不过落下的时候,站在前头恭迎神秘人的反派夫妻档垂首而立,并没有看见这个变动。
而这变动也不过在眨眼之间。
李玉函和柳无眉看见神秘人扑倒时,抬头往上看。
“砰”那么一下。
舟尾给了他们兜头一个大巴掌。
“哐”一声闷响,三人被小舟盖了头,只留腰部以下躯体挣扎了一下下。
此等令人膛目结舌的变故,也就发生在……
小猫咪于无名空间,向叶蝉衣展示经历的时长。
……一秒一十八以内。
唔,还当真是眨了个眼的功夫。
气氛一时之间,很有些寂静。
猫猫见了都沉默,甚至爪子有些痒,想当场劈里啪啦码个字,来一部《关于反派的猪队友替我解决了反派这件小事》。
“噗呲……”叶蝉衣没忍住笑意,她抬手把自己嘴巴捂住。
随后,听取忍笑咳声一片。
大概要压制笑意比较困难一些,过了差不多十秒,萧石才走向前去,将小舟翻开。
神秘人撅着屁股,手脚并用爬上岸,还差点儿因为踩到石子,重新滑回水湾里。
他头上斗笠往脑后去了,剩下一根绑带,完美将他鼻子勒得往上翘起来,瞧着像是做了一个猪老哥的鬼脸一样。
“……”
正对那张脸的五人不由齐齐抿唇,生怕自己不厚道大笑出声。
神秘人扒拉着系绳,重新拉到自己下巴上,将斗笠盖回头上,遮住那张已经被看到的面容。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稳,只是那冷冽已不存在,多了几丝故意掩饰尴尬的冷意。
“李夫人,我们……”
“咳。”叶蝉衣打断他的说话,好意提醒了一句,“英雄,李夫人在你脚下。”
神秘人低头,看向自己岔开的左脚右脚那两片深蓝色的衣物。
他往旁边一跳,蹲下来,试探伸手,拍了拍那两个脸朝下埋在淤泥水草里面的人。
反派夫妻档撑着双手,将自己的脸从淤泥里面拔出来。
鼻子露出来的那一刹那,他们努力张着口鼻,用力喘息。
然后……
吸了一口带着鸡味鸭味的湿泥。
神秘人看着他们沾满泥土的纱布,不是很确定到底哪一个是柳无眉:“李夫人?”
李玉函和柳无眉没空理他,淤泥糊了纱带,妨碍了口鼻张开,他们用力撕扯着自己头上的纱带,露出那张比调色盘还要精彩的脸。
“嚯!有鬼!”神秘人看见那张脸,被吓了一大跳,一个后跃退开。
他弹跳力不错,直接将自己弹进了水湾里。
水——湾——请注意这个名字,它昭示了自己是有弧度的,并非直直一条河。
咚!
哗啦——
水花四溅。
岸上七人都看呆了。
那一瞬间,七人的眼睛都直了。
陆小凤摸着自己修剪整齐的胡子,小声问前面的花满楼:“有没有一种可能……”
花满楼疑惑:“嗯?”
“我们大概、或许找错了人?”小凤凰语气很复杂。
他见过无数在他们衣衣姑娘手下,栽得格外可笑的江湖败类。
不是对方实力不行,而是他们衣衣姑娘那脑子和手段,实在离奇且匪夷所思。
换了是他,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应对。
但……但但……
他们现在谁也没动手,这神秘人自己一个就把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人都霍霍了。
这这……这……
对方的脑子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的离奇?
老实说,花满楼都心生怀疑,只是温雅君子不会掐李红袖的声线,只能沉默。
沉默。
是今晚唯一留给三人的体面。
叶蝉衣站得脚累,对萧石提议道:“前辈,那边有一片草地,不如我们去坐着等等他们?”
萧石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并且欣然采纳。
七人毫无眷念的意思,转头就走。
无崖子比较厚道,给他们三人留了一盏风灯。
干坐着也是无聊无趣,叶蝉衣用那绑着的双手,从腰间掏出一包肉干,与陆小凤合作打开,摊在花满楼膝盖上。
萧石与无崖子:“……”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质。
叶蝉衣时刻谨记自己现在的人设,拿了一块肉干,喂到柳天问嘴边:“蓉姐,你先吃。”
柳天问张口咬住,露出个温柔笑意来。
喂完未来婆婆,叶蝉衣又拿了一块,递到花满楼嘴边,故意嗲着声音说道:“红袖姐姐~你也吃。”
假李红袖·真花满楼的耳根又被逗红了,微微张嘴把肉干咬住。
叶蝉衣乐得给自己塞了一块肉干,靠在他肩膀上乐得闷声笑。
她的花花真可爱。
感觉到肩膀颤动的温润君子:“……”
罢了,她喜欢就好。
无人理睬楚留香:“咳,陆兄递一块?”
陆小凤用灵犀一指夹着肉干,放到楚留香手中。
五人挨挨挤挤坐在一起,享用着一包肉干,仰头看夜幕星辰,观清风高塔,赏月下晚湖。
恍然间,萧石和无崖子差点儿以为,他们此行乃是踏青。
两人抬手往脸上一摸,面具还在。
瞬间清醒。
神秘人和反派夫妻档收拾了好一阵才过来。
叶蝉衣估摸着,大概还有那七彩面孔需要自证身份的缘由在。
神秘人抱臂站到楚留香面前,上下打量:“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盗帅楚留香?”
楚留香坐在草地上,一条腿曲起,撑住那被捆绑起来的双手,一条腿随意舒展开。
哪怕是被擒获,他身上还是流转着优雅潇洒的姿态。
“我是楚留香不错,不过算不得闻名天下,阁下谬赞了。”
神秘人又转向楚留香旁边坐着的柳天问:“你就是苏蓉蓉?”
柳天问抬眸,那一双温柔似秋水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坚韧倔强:“是,那又如何?”
她的嗓音是温柔的,像六月拂过湖面的垂柳,语气里却透着一点点冷意,如同深秋清晨柳条上裹着的一点寒霜。
“这两人我带走。”神秘人指了指楚留香和苏蓉蓉,“剩下的人,就杀了吧。”
他缓缓抽出手中的刀。
“慢着。”萧石开口了,“不是说好了,楚留香和苏蓉蓉交给这个人,能治观鱼兄的药就得给我们带回去。”
神秘人扭头,看向柳无眉。
柳无眉也看向神秘人,提醒道:“花药。”
神秘人给柳无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刀入鞘,伸手摸进怀里。
左摸摸,右摸摸。
叶蝉衣五人齐齐歪头,看他斗笠底下的脸。
对上五人眼神的神秘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对李玉函和柳无眉道:“你们等等。”
他转身,大步跑回水湾里面,用刀拨开水草和芦苇,四下摸索。
柳无眉眼神陡变。
这炼制药丸的东西,对方该不会是丢了吧?!
哦嚯。
有好戏看。
五人露出吃瓜的眼神,目光在神秘人和反派夫妻档以及萧石之间流转。
唉。
肉干带少了。
神秘人跳下水已有半个时辰,但还在水里打转。
柳无眉和李玉函都忍不住一起下了水,帮着寻找。
叶蝉衣已经困得不行了,靠在花满楼肩膀上哈气连连。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借一下花花的大腿,先睡一觉再说。
陆小凤也觉得有些困顿。
楚留香忍不住道:“若是阁下忘了带,或者丢了东西,要不我们先回拥翠山庄,改日再约?”
柳无眉来白洋湾之前吃了一颗,身上药丸只剩下一颗,要是没有炼制药丸的花叶,那她要如何熬到下月?
光是想到病发时候,那种恨不得自己原地死去的感觉,柳无眉就打了个寒颤。
不,不行。
她一定要拿到花叶炼制药丸!
三人没有一个理会楚留香,埋头苦找。
叶蝉衣实在看不过去了,让猫猫换了一身皮,变成一只野鸭子,将埋在淤泥里面的那个油皮小包,叼了出来。
“嘎——”
小猫咪甚至还好心喊了一声,提醒他们。
神秘人听着声音扑过去,小猫咪赶紧往水草和芦苇里面跑,到了岸上后又换回小猫的皮,藏在草丛里面。
“哈哈!”神秘人举着油纸包,“我找到了。”
柳无眉和李玉函这才松了一口气。
神秘人将油纸包豪气甩向柳无眉:“你看看。”
咻——
油纸包上的水,直直抽向柳无眉和李玉函的脸。
两人木着脸看他。
神秘人:“……”
为了缓解尴尬,他将油纸包塞进柳无眉手中,抱臂垂首,装作无事发生。
柳无眉深吸了一口气,激动打开油纸包。
然后……
那边就不动了。
夜风一吹,他们坠了水的衣裳,僵硬飞起来。
叶蝉衣有些疑惑地隔着花满楼,给了陆小凤一个肘子:“他们怎么不动了?”
摸着胸口的陆小凤,凝神去看那边情况:“不清楚。”
太远了,还黑,瞧不见。
呼——
一阵风吹过。
柳无眉手上握着的油纸哗哗作响。
花满楼听声辩位,也听声辨物。
夏风从油纸四周拂过,勾勒出那里面物品的形状来。
“花……红袖姐姐看见了?”叶蝉衣仰头看温雅君子。
温雅君子脸上笑意一闪而过,有些促狭地垂眸道:“那油纸包里面的东西进了水,似乎糊成了一团泥。”
啊这……
叶蝉衣为反派夫妻档默哀。
真可怜。
但她想笑。
柳无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抬起一双满是杀意的眼,嗓音冷如春日铺了霜的湖面:“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药丸制作最重要的,就是花叶里面弄出来的汁液。
如今油纸包破掉,花叶成了泥团,其中汁液早已消融在水中。
没用了!
神秘人看着那油纸包上面的糊糊,也惊呆了。
上舟之前,他还检查过,花叶绝对没有问题,只是不太鲜亮,有些蔫巴而已!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来一枚暗器——蒺藜。
他辩解道:“你瞧,只是蒺藜不小心弄破了油纸包,我并非存心戏耍你……这样,我回岛上一趟……”
柳无眉咬牙切齿,双眼满是怒火:“从苏州府到西宁卫,一来一回,你觉得我能熬到那时候?”
要不是留着此人能带路,她提剑就宰了这杂碎!
气死她了!
“那……那你带着楚留香和苏蓉蓉,随我一起回去拿花叶?”神秘人试探着,这么说了一句。
柳无眉深呼吸一口气:“只带楚留香和苏蓉蓉,你是觉得盗帅逃走太难了,想要给他减除一些负担是吗?”
宋甜儿和李红袖二人武功不算好,留下来可以牵绊楚留香!
至于陆小凤……
那也杀不得,叶蝉衣那一家三口待他不错,要是将人杀了,只会生事;可陆小凤鬼主意也不少,之前更是屡破奇案,极其擅长推断分析,若是将人放了,他们又会有麻烦。
倒不如下软筋散控制着,一起带上。
她得趁着那三人还呆在山洞里面候她,抓紧离开,抹掉痕迹。
就算他们后面追上来,相信自己已经拿回种子,不需要再和这些脑子进水的玩意儿交易。
届时,她就与夫君跪地忏悔。
李观鱼那老家伙的朋友,肯定不舍挚友唯一的孩子丧生,绝不会杀了他们。
幸亏当时没杀楚留香,不然染了血就不好说这些了。
眼珠子一转,柳无眉心里面的主意就定了。
神秘人一脸为难,看着那一大串人:“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全部带上?”
“不错。”柳无眉道,“而且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不能耽搁。”
李玉函是个合格的恋爱脑,当即就回去命人准备几辆宽敞的马车,装作商队出行,前往西宁卫。
神秘人根本就没有说不的余地。
柳无眉给五人喂了软筋散,丢进一架马车里面,让神秘人和护卫一同守着。
她将五人手上绳索去掉,但换了一种四肢相连的小铁链。
铁链套住脖子,连接两只手,从肩膀两侧,往下拉紧锁住脚踝。这链子不能大幅度舒展身体,但日常行动不影响,外衣一披,完全看不出端倪。
柳无眉弄好锁链,就和李玉函去了主院,说明事情缘由,表示要去西宁卫为父寻药,希望能有两三位前辈跟着,以防中途出现差错。
五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凌飞阁和武当山铁山道长留下,萧石、凌世以及无崖子随行。
出行人数多,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柳无眉人品不行,处理事情倒是干净利落,车马一个时辰以内全部备齐。
在此期间。
叶蝉衣看着柳无眉他们离开,开始从神秘人嘴里打探消息。
“不知兄台贵姓?”叶蝉衣懒懒靠在花满楼胸膛上,垂眸看着坐在门边的神秘人。
神秘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眼睛小小的脸:“告诉你也无妨,大爷名叫出尘子,乃上天入地十方八路神堂的大当家手下第二器重的三当家!”
——这名字,一听就是炮灰的命。
叶蝉衣很给面子地夸了句:“这名字真威风。”
“是吧?”出尘子得意仰起脸,脸上那往上翘起来的胡子……它掉了。
出尘子赶紧伸手接住,贴了回去。
不过。
胡子大概是沾了水,失去了粘性,出尘子数次失败后,干脆把另一边胡子也给摘了,塞回怀里。
五人就着昏暗的风灯打量那张脸庞,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就是声音听起来比较老。
陆小凤看着那道快要蔓延到自己屁股的水痕,忍不住对靴子一直出水的出尘子道:
“出尘兄,你的靴子……好像一直在漏水。”
听到这句话,出尘子低头看了一眼。
还真是。
他撩开车帘,靴子脱下来,往外面抖了抖。
哗——
足足两碗水被倒出来。
叶蝉衣看着对方还穿着靴子的长腿,又看了一眼那脱掉靴子以后,短了一截的腿。
“那鞋子……”她脸色有点复杂,“得有三寸高吧?”
花满楼听着风吹过的动静,小声开口给她解惑:“三寸多。”
十一二厘米?
是个狠人。
难怪会踩进淤泥里面。
倒完水的出尘子,穿上靴子后又是个腿长少年。
腿长少年是个耿直的性子,说话直接爽快,情报一套一个准。
站在外面的拥翠山庄护卫都忍不住提醒了两次。
出尘子倒是一拍大腿,说道:“这有啥不能说的啊,一路同行,一起回岛,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叶蝉衣咬着嘴唇,忍笑,认可般点头:“嗯!”
说得对!
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提前说说怎么了嘛!
一个时辰以内,叶蝉衣连出尘子做胡子最喜欢用兔兔的屁股毛都知道了。
“为什么一定要……那里的毛?”好奇陆小凤,藏不住求知的心。
出尘子附身靠近他,神秘兮兮道:“你不懂,兔子的屁股毛,顺滑,贴着不发痒,舒服!”
他还将收起来的胡子摸了出来,抓起陆小凤虚弱无力的手,让他摸了一把。
“是不是……你看这种感觉,嫩嫩滑滑的,是不是很舒服?”
陆小凤:“!”
啊!他的手!!
其余四人:“……”
忍住,别笑。
凤凰会悲伤的。
第125章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苏州府毕竟是花家老宅所在。
未免夜长梦多,柳无眉着人城门候着,天一亮就出发。
从苏州府到应天府再到凤阳府,一路马不停蹄。
到了汝宁府地界后,车队步伐才松快下来。
颠簸了几日,柳无眉那娇弱的身体,都快要散架了。
他们决定在汝南县休整一夜。
马车穿过长街,往租住的院子去。
陆小凤闻着大街小巷传来的食物香气,有点儿想要翻马车出去。
可他不能,于是只能咽着唾沫,一个劲儿报菜单。
“唔……这个熟悉的味道,肯定是五香酱菜和五香豆腐干!”
“啊……听这干脆的滋滋声,微微焦的味道,一定是油炸馍和炸霰子。”
“居然还有豆沫、羊肝羊肺汤……”
出尘子听得跟着咽唾沫,问陆小凤:“你说的都是外面有的美食?”
“那当然。”陆小凤深呼吸了一口气,“吃喝玩乐的东西,我陆小凤能不在行吗?”
出尘子舔了下嘴唇,撩开帘子往外面看。
他倒是看不出来哪种食物在哪一家店,只能看到街上冒出来的腾腾热气,和飘过来的香味。
马车哒哒慢行。
车队停靠在院子后,他直接拉走陆小凤,让对方带他去买好吃的回来。
他们要在这里呆一夜,柳无眉安排落脚的事情,没看见,就这样让他把人带了出去。
要不是看陆小凤随他一起回来,叶蝉衣觉得柳无眉可能想要剁了出尘子。
不过……
把人质单独带出去溜达什么的,放在哪里都挺炸毛的。
不过他还有点忧患意识,给陆小凤蒙了一张舞姬常用的那种带铜片和铃铛的面纱。
就是……
叶蝉衣看了一眼陆小凤木着的眼睛,觉得对方大概很想捏死出尘子。
出尘子还挺不容易,一只手捞着手脚疲软倒在他身上的陆小凤,另一只手扶着扁担,扁担两头挑着两个箩筐,箩筐里面就放着他买来的一堆美食。
除了陆小凤说的那些以外,他还买了柳天问爱吃的糕点。
什么花生酥、糯米莲藕、柿霜糖、粽枣糕之类的东西,应有尽有。
叶蝉衣此刻不关心吃的东西,她只关心一个问题——出尘子出去买东西这一路,都这样亲密半抱着陆小凤吗?
对此,随了一路的猫猫,给了个肯定答案。
叶蝉衣:“……”
哇……
“隔壁的隔壁,有一个老大娘瞧见了,大喊了一声‘哎哟,造孽啊’,把门哐啷关上了。”小猫咪补充道。
叶蝉衣看着出尘子环着陆小凤,将他放下的样子……
唔,怎么说。
她也觉得挺造孽的。
“吃……不要客气。”出尘子摆好陆小凤,坐下大口塞着卤肉,吃得嘴角流汁,一脸满足。
柳无眉被他的没心没肺气得胸口疼,“咣”一下就把叶蝉衣他们关在一间屋子里面,劳烦萧石他们守着。
出尘子坐在院子里,左看柳无眉休息的房间,右看叶蝉衣他们被关押的房间,一脸不理解看向同桌的无崖子。
“他们这一路不是老实得很,不喊不闹嘛,有必要这样生气?”
只是带出门买个东西而已。
饶是脾气在这里面算得上温和的无崖子,也很难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觉得对方对“老实”有点误解。
不过这愣头青,估计得等他被算计的那一日,才能明白被关起来那几个人的厉害。
现在……
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被关起来的五人,门一合上都乐疯了。
他们一改人前虚弱无力,站立不稳的样子,腾一下从地上翻起来,坐到桌子边上大吃大喝。
“闷死人了。”柳天问甩着胳膊,“这每天躺着,也太不舒服了。”
还是抡起胳膊揍人的感觉,比较舒服一些。
“柳姐姐想出去玩吗?”叶蝉衣吃完饭,拿了块柿霜糖咬。
柳天问双眼发光:“衣衣有办法?”
“那当然了。”叶蝉衣从袖管里面,拿出一包薄薄的东西拆开。
那与人皮肤无异的色泽,让陆小凤和楚留香泛起一种熟悉感。
叶蝉衣将东西打开,鼓着风扬了扬。
本来薄薄如纸的东西,一下子就鼓成了标准人体。
柳天问伸手一摸。
嘿,还有弹性。
叶蝉衣熟练从堆在角落的物资箱子里,掏出她的化妆工具,给假人套上头发,照着苏蓉蓉的模样用化妆术画出来,再套上衣服。
除了不会动,没有温度以外,简直一模一样。
叶蝉衣瞥了一眼楚留香:“来,将你的蓉妹妹搬上榻,盖好被子,假装在睡觉。”
陆小凤凑过来:“还有这东西吗?我也想出去溜达一下。”
叶蝉衣又掏出四个,丢给他们:“弄起来,穿上你们的衣服,我来化妆。”
屋子里面“唰唰”的动静,能瞒过出尘子,却瞒不过耳聪目明还守在门口的萧石。
他敲了敲门。
柳天问贴过去,从门缝里问:“怎么了?”
萧石也从门缝往里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坐了几天的马车,太累了。今天路过那个不知什么庙,不是刚好瞧见有人穿戏服嘛,估计有表演可以看。”柳天问道,“我们出门逛逛,你们记得守好门,别让柳无眉三个发现了。”
萧石:“!”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们全部出去,一个也不留下?”
“瞧你说的。”柳天问拿着小镜子,照了照自己新化上的其貌不扬面容,“哪有把伙伴丢下的道理,要玩肯定是要一起玩了。”
萧石:“……万一柳无眉过来,我上哪里搪塞她去?”
柳无眉摸了摸自己脸上可爱的小雀斑,露出个笑容来:“放心,我们弄了假人装睡觉,只要她不上手探我们的呼吸,绝对没问题。你要是不放心,进来看看?”
萧石还真是不放心。
他让凌世防着出尘子进来,一个侧身钻了进来。
然后。
他亲眼见证了一块没有毛发没有脸的人形物体,到底如何变成陆小凤,陆小凤又是怎样变成了一个穿着短褂的市井年轻人。
简直震撼他五十年。
叶蝉衣弄完陆小凤的份儿,就只剩下楚留香。
她朝萧石招了招手:“前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玩玩?”
萧石:“不了……”
他一脸晃神走了出去,告诉了凌世和无崖子,让两人也注意着点。
——主要是注意出尘子。
柳无眉心机是多,但在前辈面前也不好施展,一眼就看穿。再者,她就算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萧石他们和叶蝉衣他们有勾结。
简单来说,要糊弄一下还是比较简单的。
可……
出尘子他脑子比较……别致,直接又认死理,说不准会硬闯进来。
无崖子笑了一声:“那也简单,只要将出尘子支开就好。”
“怎么支?”萧石看他。
无崖子指了指外面:“告诉他今日热闹,外面有好玩的,我们只在这里逗留一夜,明日午后就启程,让他想玩就抓紧一些。”
倒是个好主意。
出尘子他……果然欣然离开了租住的院子。
刚被柳无眉甩过脸,他就没有自讨无趣找陆小凤一起。
叶蝉衣他们也翻窗出院,落在道路旁边的杨柳树下,抱着树身往外看。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突然就这么热闹了?”
花满楼思索道:“今日是六月初一,并不是什么重大节日,大概是当地富商的筹神活动?”
有些地方的富商,倘若比较痴迷神鬼之说,就会特意雇佣人来大办一场筹神会之类的事情。一方面也算祈祷生意顺利,另一方面也是个向别人宣扬自家店铺的好机会。
“是不是又有富商想看走歌,偏偏最近又没有什么重大节日,就砸钱来办?”柳天问跟着花老爷走了不少商业饭局,各地都去过,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听说过。
花满楼轻轻点头,打开手中的宣纸折扇:“有可能。之前我随爹到汝宁谈生意,就有位世伯爱看走歌成痴,每年都要自己掏钱办两三场。”
叶蝉衣有些感兴趣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什么表演这么好看,还砸钱办。
他们从小道里面钻出去,融入人群中。
人群熙攘,川流不息,花满楼主动伸手握住了叶蝉衣的手腕。
叶蝉衣眼里露出一点欢喜,扬了下眉,转头看一本正经的君子。
秀雅君子耳根热,温声解释道:“人太多了,我们拉着,不要走散了。”
叶蝉衣抿唇偷笑:“那光是你拉着我可不行。”
“要这样……”她的手腕一转,手指像是一尾鱼,穿梭溜进君子指缝之间,牢牢握住。“……才行。”
花满楼愣了一下,转脸朝向小姑娘仰头看他的方向。
街上游人如织,火树银花,车水马龙,烟火缭绕成烟。
两人面对面,虽有一人瞧不见,却还是盛载着对方的模样,藏进眼里、心里。
叶蝉衣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了浓重笑意,眸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蜜色灯火,与温雅君子一人。
他们不约而同,将手指往前动了动,扣得更紧一些。
双掌相连,花满楼可以感觉到心上人脉搏跳动时,那“突突”有力的鲜活气息。
连带着他的心跳都比平日要活跃一些。
两手掌心温度,渐渐升高。
对面的陆小凤给了楚留香一个肘子:“我就说离远一点,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吧?”
楚留香抬手挡住他的肘子,嘴里应道:“是是是。”
柳天问倒是去买了几个真肘子,递给他们俩:“来吧,吃肘子,看热闹。”
——看长街热闹,人群喧嚣。
——也看幺儿热闹,强忍羞赧与欢喜。
真好吃,真好看。
她脸带笑意。
“来了,来了。”
人群热闹起来。
叶蝉衣踮脚去看,只见十几个远远高于常人的人,穿着戏服,从远处慢慢朝这边走过来。
初时,她还想,那到底是什么巨人,长那么高。
近了才知道,那些全是小孩子。
孩子站在一个缠了与戏服同色布的筐上,只露出上半身来,下半截则是用布做成的假腿,连接着罗筐,迎着风虚虚晃荡。
底下,有力气大的壮汉扛着这筐。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画成老鼠模样的小男孩,穿一身灰色衣裳,但是身上、手上都戴着夺目的珠宝,人也胖得流油。
在他背后,有一个农家打扮的“妇人”,捶着胸口泣泪,嘴里咿咿呀呀唱着: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①”
一句唱词,叶蝉衣他们就只能看见对方背影了。
人群流动起来,想要继续听这一出戏的,都在跟着走。
骨碌——
隔着十米左右,有一辆板车,上面坐着吹唢呐、拉二胡的两个人,为这一出融合了《诗经》改编的《硕鼠》配乐。
板车骨碌碌过去,隔着一小段距离,下一出戏也在唱。
“顺西风低把纱窗哨,送寒气频将绣户敲。莫不是天故半人愁闷搅?前度铃声响栈道……②”
叶蝉衣抬头看,努力辨认一下这都是什么戏。
从穿戏衣的孩子前面看到后背,也就只能看出戏里有皇帝与妃子……
她放弃挣扎,盲猜道:“这是唱《长生殿》?”
温雅君子摇头:“这是元时白朴的《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刚才那句,选自第四折‘黄钟煞’。”
叶蝉衣:“……”
她感觉自己好像猜中了,又好像没有猜中。
这段戏,后面也跟了配乐的板车,不过阵仗大些,有两辆。
上面拉弹吹奏的好些乐器,她都没见过。
前一出戏过去,后面走动的另外一出,紧跟着出来。
叶蝉衣还以为这么唱,前后两场戏会混在一起。
没料到几段戏之间隔着的距离,恰恰好不影响前面的唱戏。
控制得还挺精准。
第三出戏,叶蝉衣就相当熟悉了,不需要向花满楼确认,她都知道是《孟姜女哭长城》。
“这……”叶蝉衣斜靠君子,语气里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走歌都唱这么悲情的戏啊?没有什么梁山英雄、西厢爱情之类的戏吗?”
再不行,来个青蛇白蛇,也比全程都是悲伤哀戚的戏好吧?
温雅君子没有回她,而是侧耳从繁杂的声音里,辨别着有些不寻常的脚步声。
叶蝉衣没听到君子的回答,仰头去看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头上悬灯,彩光落在花满楼脸上。
夏夜晚风轻吹,彩灯晃荡,温雅君子的脸一时染了粉,一时涂上黄。
她从对方脸上瞧出了几分担忧的模样。
“嗯。”花满楼拉着她的手,往后面巷子一闪,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他举手朝陆小凤三人打了个手势。
陆小凤三人撑着栏杆往下跳。
呼——
巷口有风。
叶蝉衣随着花满楼的脚步,贴着墙壁,在窄小的巷子里面拐了四个弯。
第五次准备拐弯时,花满楼伸出另一只手,将她腰揽住,整个人拉了回来。
巷子里的脚步声倏然停住。
他们悄悄探头,往外看。
月下深巷,暗影之中。
一个穿着神水宫衣裳的女子,猛然回头,大喝道:“谁!”——
作者有话要说:
【资料太少,打了个电话问朋友汝南一带的习俗,晚了点儿】
【 ①诗经·魏风《硕鼠》,这是一首古今公认的控诉剥削者的诗歌,但对控诉的具体对象稍有分歧。
②白朴《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第126章 撞鬼的某个喜剧人
呼——
凉风吹起女子脸上白色纱巾。
叶蝉衣缩回脑袋,花满楼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中折扇已蓄势待发。
沙沙——
几不可闻的鞋底与地面沙石摩擦的声音传来。
花满楼将叶蝉衣往自己左侧搂了搂。
这时,他还听到了隔壁巷子传来的微小动静。
还有人?
温雅君子的脸色,变得更加肃然。
他听辨着隔壁的到底是谁。
呼——
隔壁又是一道风声。
那个人居然跳了出来,面对着神水宫蒙脸的女子:“是我。”
神水宫女子将剑横在前面,防备着,警惕看对面那个胡子上翘的奇怪男人:“你是谁?”
“我?”出尘子叉着腰,一脸傲然,“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反正你也不认识。”
神水宫女子开口凉意沁骨:“你在跟踪我?”
“谁跟踪你了?”出尘子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看她,“我是看走歌挤不进去,打算绕路过去好不好。”
神水宫的这位女子似乎脾气还不错,没有拿着剑就冲上去,而是对他道:“那你站在这里不许动,闭上眼睛数三个数再睁开眼。”
出尘子一听,这要求也不算过分,爽快答应了。
叶蝉衣:“?”
这神奇的对话,就不太江湖。
“一……二……三……”出尘子甚至还十分贴心拖长了声音。
呼——
神水宫女子施展起轻功,直接翻越了一户人家,消失不见。
趴伏在屋顶的楚留香见状,踏月留香,追逐而去。
呼——
两股轻风飘过。
出尘子再睁开眼,窄小的巷子里面,已经没了人。
巷中只有一户人家门前,挂了盏有些残破的旧灯笼,正晃悠着,将光影搅碎。
吱呀——
残破的木门,发出风烛残年的声音。
出尘子吓了一跳,看着巷子一望无际的漆黑,双手合十:“有怪莫怪,你要是鬼的话,我待会儿给你烧纸。”
他咽了一口唾沫,试探着走了两步,探头望向花满楼所在的巷子。
温雅君子搂着叶蝉衣,想要避开踪影。
叶蝉衣却对他摇了摇头,维持着趴伏在君子胸口的姿势。
她想试探一下出尘子的反应。
——他到底是追逐而来,还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无意路过。
出尘子迈着脚步,双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里面朝巷子瞥了一眼。
他瞧见两片交叠在一起的衣角,明显属于男女两人。
他吸了一口气,捂着眼睛转过身,喊道:“我说兄弟,你们办事能不能讲究一下。这可是巷子口,随时都有人会来!这样对女孩子不好!你要是没钱,我就给你留十两银子,你好歹去客栈开间房。”
叶蝉衣和花满楼:“?”
这个人不要太荒谬。
出尘子还真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矮身滚到叶蝉衣脚边。
他甚至害怕砸到她!
“不用谢我,我叫出尘子。”
他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好事,挺着胸膛,一脸骄傲。
街道上唢呐声隐隐传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要去干嘛。
“哎哟!我的走歌!”出尘子哀怨喊了一声,哒哒跑出老远,还差点儿撞上拐角的墙角。
等人没了影。
陆小凤和柳天问从屋顶上下来,落在巷子口。
花满楼松开揽着叶蝉衣的手。
他甚至还扶着小姑娘肩膀,把人推开了一点儿。
陆小凤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喉咙震动,清咳了两声。
“那什么……”他看着花满楼隐忍的怒气,谴责道,“出尘子此人真是太荒唐了!他的脑袋肯定出门的时候,被门夹了,有些不太好。”
柳天问甚是赞同,伸手拍了拍自家幺儿的肩膀。
“别放在心上,他脑子有深坑,是一种大病,我们不和他计较。”
花满楼不是个迁怒的人,他压住心里头冒出来的一点点火气,摇头道:“先不管他,正事要紧。”
陆小凤知道君子不想提这件事情,便指了指楚留香离开的方向:“那走吧,我们找楚兄去。”
柳天问朝陆小凤使了个眼色,两人率先施展轻功去了。
花满楼和叶蝉衣没理会二人苦心,也是正事为先,紧追其后。
追到一条小河边,他们便只见楚留香摸着鼻子,留在杨柳岸边等他们。
陆小凤大步走向他,问:“追丢了?”
楚留香摇头,脸上有一丝赧然:“被发现了。”
“怎么被发现的?”叶蝉衣有些惊奇,“以你的轻功,还能被发现?”
楚留香摸着鼻子,咳了一声:“不是轻功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有特殊待遇的香帅,伸手挠了挠鼻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她突然折返,向我扑了过来。”
叶蝉衣上下打量他:“之前上官飞燕也朝你投怀送抱,你怎么就大脚踹人下鱼池?”
这么区别对待?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因为对方扑过来之后,我才看清楚,那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眼睛干净清澄,要是我不接住她,她就要直接摔在地上了。”
优雅香帅,最是看不得可爱的女孩子受伤了。
他哪里会让对方真摔在地上伤着?
谁知道这眼神清澈的小女孩,落地就跑,还朝他泼水逼退他,一个闪身进了漆黑巷子。
他躲开水再追上去,就不见人影了。
“奇怪。”叶蝉衣翘手,看着河对岸漆黑一片的宅院,“神水宫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不是从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吗?
上次激将计都没生效,已经足够说明对方决心。
陆小凤顺着小胡子,开口确认道:“当初抓捕金九龄的时候,神水宫明明都派人出来了,却一直没有动静。后来听楚兄说,是水母阴姬亲自出面,让她们回宫了?”
这么看来,神水宫的确不想掺和江湖事才对。
难道他记错了这件事情?
“不错。”楚留香道,“蓉蓉去向她姑妈打探了一下,对方的确这么说。只不过,蓉蓉姑妈还说了一句话。”
四人齐齐看他:“什么话?”
“神水宫隐世已久,绝不会随意掺和江湖、朝堂上的事情,违者逐出师门。”
陆小凤眨眼:“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吗?神水宫似乎向来如此。”
“这话没有什么不对。”楚留香背着手,“可蓉蓉只是去打探一下而已,直接说神水宫不参与就好,没必要特意强调。”
这倒像是怕谁来向神水宫借人,掺和进一些不得了的事情里。
陆小凤伸手拍他胸口:“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是向你说过?”楚留香没好气看他,“要不是突然看见神水宫的人出现,谁会觉得这句话不对劲?”
就算有,又能如何?
在毫无证据头绪,只是凭直觉觉得不对劲时,把刀架在长辈脖子上问个清楚?
别闹。
“神神秘秘的……”叶蝉衣将这件事情记下,道,“不管了,先把毒花的事情解决掉,再抽个时间凑凑热闹去。”
毒花一旦扩散,那可不得了。
往重了说,那可真是足以摧毁一整个皇朝的可怕存在。
叶蝉衣最厌恶,一提起就气愤的事情,排第一的就是这玩意儿。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还是站在河边,讨论了好一阵,才原地折返。
河边杨柳依依,晚风送爽。
也算舒服。
五人享受着清爽的晚风,慢慢踱步朝租住的宅子走去。
途中,路过刚才巷子。
还没拐进去,就有灰顺风扑面而来。
叶蝉衣挥着袖子赶灰:“哪里来这么大片的灰?”
瞧着,有点像是纸焚烧之后的灰。
花满楼侧耳听动静,听清楚是谁在做什么之后,嘴角动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释。
“是出尘子。”温雅君子摇头,“你们自己看吧。”
叶蝉衣从墙角探头,往外面看去。
只见幽幽窄巷中,有一个披着麻衣的背影,跪在地上,往火盆里面丢着纸钱。
火盆前,还有香烛和供品。
在他左边,破旧的灯笼和木门嘎吱作响。
“这合适吗?”叶蝉衣其实不太懂那些人情世故的繁琐礼节,但也知道在别人门前烧纸钱这种事情不能干。
花满楼还是摇头:“他能知道不合适吗?”
陆小凤瞥眼看君子。
哦嚯。
这话有刺。
有人是真不高兴了。
“那倒也是。”叶蝉衣只觉得君子说的话有道理。
温雅君子耳根一动,捕抓到了一丝动静。
他捡了一颗碎石子,朝那破旧木门打去。
啪!
咯吱——
破旧木门是够破的,竟“吱呀”一声,自己敞开了。
呼——
一阵风吹起。
笃——笃——
有沉重的敲击声响起。
出尘子瞪大眼睛,四处环视。
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他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合十拜了拜:“有怪莫怪,我只是路过而已,不小心打扰了你是我的错,你看我现在不是来祭拜你了?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了……”
双手合十碎碎念的时候,出尘子双眼紧闭。
他没看见,门后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宽松长袍,一脸病容的年轻人。
年轻人手中拄着两根木棍,两条腿都缩在衣摆里面,在身后微微翘起,鼓起两个包,应当是腿脚受了点伤。
就是瞧着还挺倒霉,两只脚都伤到了。
年轻人走出来,看着门前那一身麻衣的出尘子,似乎捂着胸口气得不轻。
他踉跄着撑木棍出了门,笃笃几下挪到出尘子面前。
出尘子听着越来越近的敲击声,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惊惧。
“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那合十的双手,都在颤抖。
年轻人还算讲道理,没有举起棍子就给他一下,而是吐出两口闷气,才开口说话。
“你是谁?”许是久病,年轻人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有些飘渺,还有些苍老的感觉。
出尘子一下僵住了,放下自己的手,慢慢睁开眼睛去看。
这一睁眼,就对上了年轻人晃荡的衣摆。
没有脚!
他背后升起一股凉气,顺着白白的衣摆,往上看去。
对上一张脸色蜡黄憔悴,嘴唇苍白,眼下青黑的脸。
年轻人大概是起夜,头发也没梳好。
黑夜里风一吹。
满头乱发吹拂盖住那张脸,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盯着他的眼。
吱呀——哗——
年轻人背后,门扇乱晃,纸灯笼被风撕坏。
啪一下,灯笼和火烛全灭了。
火盆没有纸钱存续,跳跃的火舌也蔫巴消失。
小巷唯二的光亮失去,陷入了黑暗之中。
拄着棍子的年轻人得不到回答,俯身靠近出尘子,睁着那一双红血丝遍布,青紫挂在眼下的脸,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为什么要在他家门口烧纸钱?
不知道这么做很不道德吗?!
“啊!!”出尘子将手中纸钱往天上一洒,尖叫着跑了,“有鬼啊!”
年轻人:“?”
他看是这个人心里有鬼!
脑子还有病!
出尘子一路拔足狂奔,直跑回租住的院子,撞门而入。
萧石当时就拔了剑,差点儿给他来两个窟窿。
睡梦中的人,也不满地嘟囔了两声,转身继续睡。
此时,看完好戏的叶蝉衣他们也翻墙翻窗回来,正隔着帘子各自换回衣裳。
换衣裳的同时,还不忘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
萧石将木剑收起来,瞪他一眼:“冒冒失失做什么?”
出尘子没回答,转身又把门关上了,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
他满脸惊恐,小声对萧石道:“我撞鬼了!”
萧石毫不惊讶,重新坐下来,在廊下守门。
他已听到,屋里的人回来了。
“你天天都跟撞了鬼一样,有什么好惊奇的。”萧石甚至把眼睛闭上,拄着木剑闭目养神。
出尘子捂着胸口,坐到石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压惊。
“这次不一样!”他左右看了看,院子没有别人,只有两个护卫和萧石,其他人都睡了。
院中挂着两盏红灯笼。
他瞧着,总觉得随风晃荡的不是灯笼,而是两颗血淋淋的头。
出尘子抱着自己抖了抖,用气音说:“我是真瞧见了!那个鬼,他穿着一身白衣,没有脚!”
为了找一点安全感,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到萧石旁边。
“你想啊,要是人的话,没有脚能走动吗?那肯定不能啊!只有鬼!才会不用脚走路……”他说得满脸自信与惊恐夹杂,声情并茂诉说今夜发生的一切。
萧石:“……”
此人好生吵闹。
叶蝉衣他们已换好衣裳,正在化妆。
花满楼待她给三人化好妆之后,才对她说道:“衣衣,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
“好啊。”叶蝉衣干脆放下手中工具,对陆小凤道,“你们记得把假人收好。”
她站起身,看向温雅君子:“外面说?”
花满楼点头。
于是,他们从容翻了窗,越过墙,又踏水飞过小河,落到对面河岸背后的小坡上。
听着利落翻窗动静的萧石:“……”
子时怎么就还没到来,换无崖子值夜呢。
已经被推门声惊醒,却并不想起的无崖子与凌世表示:
有些苦,一个人受就够了。
最终将出尘子碎碎念掐掉的,还是被吵得睡不着的柳无眉。
河边小坡。
叶蝉衣和花满楼并肩坐在月下。
远处。
林密草深,不见人家。
花满楼忽地开口,温润清朗的声音,染上一丝愧疚:“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嗯?”叶蝉衣扭头看他,“怎么这么说?”
她哪里委屈了?
她是能给自己受委屈的人?
温雅君子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刚才……在巷子里,出尘子说我们……”
这些话,他说得气愤又艰难,连拳头都握起。
纵使如此,他对叶蝉衣说话时,语气还是温柔和缓。
花满楼很少会生气,尤其是生闷气,是以叶蝉衣不觉得气恼,反倒被他可爱到。
“我不生气,也不放在心上。”叶蝉衣托着腮帮子看他,“更何况,花花不是帮我报仇了吗?瞧那出尘子吓成什么样?”
花满楼摇头,语气还有几分自责。
他坦荡承认自己不平的内心:“可我生气了,也放在心上了。不管当时在那里的是谁,他都不应该随口臆测一个女孩子的清白。何况……是你。”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叶蝉衣伸手放到他紧握的拳头上,“你还计较这个?”
难怪总是不愿意做到最后一步。
每次都被她逗着上当,完了还一脸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赎罪的样子。
“计较。”花满楼认真道,“他就是不应该这样说你。”
他心疼。
温雅君子一本正经,说着不自觉撩人的话。
叶蝉衣眼角眉梢爬满笑意,甩都甩不掉。
她倾身在花满楼脸颊上,轻轻贴上红唇吻了一下。
不带丝毫逗弄的意思,也没有往日那恨不得满脸贴贴的热烈。
这个吻是平静的,轻柔的,甚至……带了丝庄重。
花满楼愣了一下。
他嘴唇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嘴角动了动,没说出话,却自顾自弯了弯。
温雅君子转脸朝向叶蝉衣,黯淡的眸子里似乎也装上了月色,而星子在如水月华中,浮沉亮起点点光。
欢喜,从心底升起来。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松开了拳头,把叶蝉衣的手,紧紧抓住。
似乎这就是他最最最想要做的事情。
叶蝉衣看着他,嘴角也跟着上翘如弯月。
她说:
“听说明年春天是个好日子,花花想不想再提前一点点成婚?”
“我想与你……”
“在最像你的季节里,一起牵手。”
“你说可好?”
第127章 学医治治脑子比较要紧
第二日启程。
叶蝉衣他们被推上马车之前,听说出尘子又去那条路拜鬼去了。
然后。
上车的出尘子,就有点儿鼻青脸肿。
那鼻子,哗啦一下就淌出血来。
见叶蝉衣他们用“关切”的眼神看他,出尘子一笑,伸手抹掉鼻子下面的血。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好得很。就是那破房子四周的邻居太不听劝了,我说有个白衣鬼,他们死活都不信。唉……”
有了这么一个脑子奇特的存在,他们这一路稍显欢乐了一些。
简单来说,每天都可以涨点新见识。
可谓充分见证了生物多样性发展。
颠簸了半个月,马车绕过兰州,平添一日路程,顺利到达西宁卫。
下车之后,迎面就是曾经熟悉的沙尘。
出尘子让他们下马车,将眼睛绑上,跟着他走。
柳无眉瞪眼看他:“你这是在防我吗?”
出尘子眼睛瞪得更大:“那当然了!你们又不是我们星宿海的人!”
柳无眉:“……”
最终,他们还是按照出尘子的要求,每个人都用布条绑住眼睛,进入星宿海。
“这边就是我们的地方。”出尘子将他们带进了一片绿洲,才将他们眼睛上面的布条解开。
他们站在一个小坡顶上。
放眼望去,绿洲有方圆百里大小,湖泊水泽遍布,中间还有一座独立的岛屿,异常突兀。若说星宿海整体是一块水头极好的大翡翠,那中间的岛屿就是一颗不小心落在玉环里面的宝石。
在沙漠烈日下,水波闪着熠熠光泽。
出尘子骄傲叉腰:“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好看。”叶蝉衣敷衍道,“不过……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还要千辛万苦爬上来?”
出尘子理所当然道:“我们星宿海这么好看,必须要先让你们饱饱眼福,再带你们回神堂啊。”
叶蝉衣笑了,拍着拥翠山庄那将她背上来的护卫:“有道理,那就麻烦这位兄弟,再把我背下去了。”
那护卫已经憋红了一张脸,闻言咬牙看着出尘子:“不客气!”
叶蝉衣算轻了,更可怜的是背着楚留香他们的护卫。
不过……
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五个人,可是无辜的受害者。
出尘子半点怨念都没感受到,随手拔了一根草,对他们叮嘱道:“你们这些不会用毒的人,在我们星宿海外围转转就好,千万不要企图进去里面。”
叶蝉衣问:“为什么?”
“因为星宿海里面长的草,都不是普通的草,而是毒草。毒草里面,你永远也想不到会蛰伏多少毒虫。”出尘子语气肃然,“有一种红色的蚂蚁,叫火蚁。你们要是被它爬到身上,转瞬之间,它就能召唤同伴,将你们啃得只剩下一个骨架子……”
叶蝉衣一脸故作惊慌:“这么厉害!这样说来,星宿海里面没有人能够进去了?”
“那倒不是。”出尘子语气一变,骄傲笑道,“我们大当家极擅用毒,一手毒术出神入化……他进去就没有任何问题。”
叶蝉衣疑惑:“连你也不能?”
出尘子羞赧挠头:“我只能在西南方向的山里面转一转,其他地方……也不敢去。”
懂了。
此人用毒技能很一般。
从出尘子嘴里打探了一些星宿海的消息以后,他们便回到坡下,朝绿洲边缘的小村庄走去。
村子简陋,全是高脚竹屋、木屋,没有砖瓦房。
出尘子带着他们走到两座最气派的竹屋前面,指着右边那一间道:“瞧!这就是我们上天入地十方八路神堂!”
叶蝉衣他们抬眼看去。
啊这……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出尘子丝毫没有觉得不对,丢下叶蝉衣他们一行人,迈着矫健的步伐,冲进了竹屋里面。
“老大!老二!我回来了!”
下一秒。
咚!
一道身影从竹屋里飞出来。
背着叶蝉衣他们的护卫,赶紧向两边让开。
砰!
出尘子四脚朝天,摔到他们中间。
在他胸口正中央的位置,衣服上烙了一只好大的脚印。
出尘子捂着胸口,叫嚣道:“摘星子!好你个无耻的家伙!又跑到我们神堂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就算老大和老二不在,你也休想动我们上天入地十方八路神堂一根寒毛!”
踏踏——
竹屋里面走出来一个面貌英俊,又高又瘦,穿着一身黑衣的十七八岁少年来。
少年面目虽俊,但表情却阴鸷狠辣,身上明显带着杀气与血气。
他背着手,从竹屋里面走出来,垂眸看出尘子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将死的人。
“出尘子,你又瞎了你的狗眼是不是?”
摘星子的语气淡漠,冷锐。
“呸!”出尘子挣扎着站起来,用手指着摘星子,“明明是你觊觎我们神堂,想要占为己有,当星宿海唯一的老大!”
摘星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他们背后:“狮吼子、摩云子,我看你们这三当家,还是不要学毒了,先学医治治脑子比较要紧。”
叶蝉衣他们实在很想跟着点个头,表示赞许。
居然有人能看出这一点,真是太不容易了。
出尘子扭头看人,惊喜道:“老大、老二!你们可算回来了!摘星子这家伙,又将我们神堂给占了!”
狮吼子和摩云子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对面:“老三啊,我们神堂是这一间。”
出尘子震惊:“是吗?!”
他走错了?!
叶蝉衣五人默了默。
陆小凤没忍住自己的嘴巴,问他:“那竹屋上面的牌匾,不是写了‘摘星堂’三个字?”
楚留香戳破真相:“原来你不识字?”
“就算不识字……”叶蝉衣忍不住补刀,“这两个堂的名字长度,也能看出来差别吧?”
出尘子:“……”
他就不能看出来差别。
狮吼子瞥了叶蝉衣他们一眼,问出尘子:“不是说只要两个,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回来?”
他们穷,养不起。
出尘子便叽里咕噜一通说,把这一路上的事情倒豆子一样,全部都抖搂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出尘子道。
狮吼子看了柳天问和楚留香一眼:“行吧。除了这两个,其他三人就先送去偏院关起来。”
出尘子领命,将人带走。
偏院还真挺偏,背靠一座小山,院里落叶堆积,背他们的护卫一脚踩下去,差点儿没拔起来。
——这要是点一把火,肯定能烧得特别猛。
“你们就先在这里待着好了。放心,就冲着这一路上你们陪我的情谊,我一定想办法让老大、老二把你们放了!”出尘子拍着胸口保证。
叶蝉衣简略表达了一下感动:“嗯!我们信你。”
出尘子叹了一口气,捞过一旁的被子,想要给他们盖上。
嘶啦——
日暮西山的被子,成了碎片。
叶蝉衣三人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就怕将这玩意儿全吸了。
出尘子大概也震惊这院子的简陋,忙让护卫将这里面简单打扫一下,他去换两床新的被子和枕头来。
一顿忙碌,他们终于转身出了屋子。
出尘子将门锁好。
两张榻呈“7”字型摆放,脚对脚睡着的叶蝉衣和陆小凤对了个眼神,悄无声息翻身起来。
“哦,对了……”走出两步,门外声音又折返。
叶蝉衣翻了个白眼,刚落地的脚又放回榻上,继续挺尸。
出尘子隔着一扇门,对他们保证道:“你们放心,一日两顿也少不了你们的,你们就安心在这里躺着,吃吃喝喝就好。”
叶蝉衣吸了一口气,呵呵笑道:“多谢出尘兄了,你还真是细心。”
“是吗?”出尘子有些羞涩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嘿嘿笑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叶蝉衣:“……”
她就是随口一说。
当不得真。
得到夸奖的出尘子,满脸笑意离开这个破旧的屋子,满是落叶的院子。
叶蝉衣不再轻举妄动,问旁边躺着的花满楼:“他走远了吗?”
花满楼点头:“嗯,附近也没人。”
叶蝉衣松了一口气,弹起来舒展筋骨。
装一个中了软筋散不能动弹的人,真是太累了。
三人熟练将塞在腰带上的充气假人弄出来,塞在被子里面,冒充他们躺着。
弄好后,他们悄悄出院子,往关押楚留香和柳天问的地方去。
地方是出尘子透露给他们的,按对方的脑子来说,应该没有说谎的成分。
他们仨翻过种了不知名毒草的大片土地,去到另一个院子。
“这边……”叶蝉衣指了指屋子背后靠窗的位置。
花满楼和陆小凤跟上,猫着腰躲到窗下,听里面动静。
叶蝉衣从袖管里掏出软镜,用剪刀裁下一小片,贴上胶带和小棍子,放在窗台上斜靠着。
软镜映照着室内的情况。
不过他们的位置,就算看软镜也不方便看清楚。
叶蝉衣将大片的软镜放在小片的软镜斜对面,再一次折射过去。
她就蹲在小片软镜底下,转动着棍子,将室内情况收入眼底。
不过也亏得这边背阳,不然光照一晃就得暴露。
陆小凤悄悄对着叶蝉衣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他们衣衣姑娘。
叶蝉衣得意扬眉,根据对面镜子看到的画面,扫过整个屋子里面的人。
屋里有出尘子三个结义兄弟坐在上首,脸好得差不多的柳无眉以及李玉函坐在竹椅上,他们背后,六个护卫站成一排守着。
在反派夫妻档对面,是被捆起来绑在椅子上的楚留香和柳天问。
门口好像有出尘子这边的兄弟守着,但叶蝉衣他们从背面来,不确认有几个人。
她转头问一旁的花满楼。
花满楼比了个“八”。
有点多。
“李夫人想用这两个人换一百朵完整的毒花,这个没有问题。”狮吼子看了一眼楚留香,“但这其一,此人是不是楚留香和苏蓉蓉,我们总得确认过,才能给李夫人答复。”
出尘子耿直道:“老大,你放心,我确认过,这确实是楚留香,半点也不假。”
狮吼子:“……”
摩云子瞥了他一眼:“你看过的不算。”
“这怎么就不算了呢?”出尘子据理力争,“老二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狮吼子开口,对出尘子道:“你闭嘴,去山上打猎,今晚招待贵客。”
出尘子闷闷不乐,憋着嘴出去了。
狮吼子拱手道:“诸位见笑了,我们老三为人脑子直,辛苦大家一路包容他。”说完这话,他的手重新搭在椅子上,“不过,楚留香的身份还是要确认过才好办。再者,这苏姑娘能不能帮我们炼制药丸,也得试过才行。”
柳无眉笑着看他,但眼里并没有丝毫笑意:“大当家的意思是,如果苏蓉蓉不帮你炼药,我就白跑了一趟?”
“那当然不是了。”狮吼子笑得豪爽大方,“如果这两人身份核实,那我和李夫人的交易就按照事先约定的给,但他们的身份要是有误,那就只能委屈李夫人继续寻找他们的下落了。”
他俯身靠近柳无眉的方向,脸上也挂着不带笑意的笑容。
“做买卖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等价交换,讲究诚信,我们谁也不好亏了。李夫人说,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如云烟,却令柳无眉警醒。
老狐狸。
柳无眉也一笑:“大当家也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我大老远跑这一趟,总得先收点跑腿费才是。大当家你又说,这合理不合理?”
“哈哈!”狮吼子仰头笑道,“李夫人说得极是。稍晚,等吃过饭后,我就让人送一份毒花去李夫人休息的房间。你看,如何?”
柳无眉含笑点头:“那就多谢大当家了。”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你来我往,机锋不断。
啧啧。
叶蝉衣隔着一扇窗,都听的累得慌。
听了半个时辰,这两人不是在回顾过往,就是在畅想还不存在的合作。
此时。
外头响起一阵热闹喧哗声。
狮吼子朗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站起来,往外面走。
柳无眉也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哼哼——
他们刚走到院门处,迎面就扑来一只长了大獠牙的山猪。
狮吼子瞳孔一震,贴着门扇往后一躲。
他们议事不在大堂,此地院门有些窄小,充分挡住了后头人的视线。
柳无眉只感觉前面的狮吼子身形一闪。
下一刻,一只山猪就低着头,朝她一供……
“啊!!”
惨叫声响彻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已经五十万字了……】
第128章 重拾装神技巧:蛊女
叶蝉衣转动软镜不得,刚冒出双眼,就见柳无眉一个抛物线……
“咻”那么一下,从院门落到屋门前,额角“哐”一声响,正正嗑在门槛上,五体投地。
李玉函惊呆了一瞬,眼睛顺着抛物线挪动。
“无眉!”视线落下以后,他肝胆俱裂,大吼一声,往柳无眉那边抬脚跑去。
在一片严阵以待,兵戈棍棒相向之中,他是多么明显的一个幌子啊。
山猪想要忽视他都不能。
不过李玉函并没有意识到。
下一秒。
山猪教他做人。
它低着头,朝李玉函拱过去,一冲撞。
咻——
又是一个抛物线,重重朝着同一个方向飞来。
柳无眉刚克服了晕眩,双手撑着将头离开门槛。
下一瞬。
砰!
李玉函重重砸到她身上,将她额头上那条伤痕,严丝合缝,怼了回去。
楚留香和柳天问闭眼撇脸。
不是不忍,是灰尘有点大了。
叶蝉衣看着牙酸。
好惨。
山猪有了这么明显的两个目标,乱拱的路线,瞬间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眼见它就要入得屋子里面来。
那柳天问和楚留香岂不是要倒霉?
哪怕暴露,叶蝉衣也绝不能坐等这种事情发生,她将扇子抽出来,对准山猪脑袋抬手一挥。
唰唰——
一连十道毫毛细针,直接打进了山猪的脑袋上。
山猪冲进屋子的动作猛然一顿,轰然倒塌在……反派夫妻档身上。
叶蝉衣:“……”
呃,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来着。
毫毛细针一发出,柳天问和楚留香就知道谁来了。
他们看向发出毫毛细针的方向,不意外瞧见了一双无辜眨动的眼睛。
外面,狮吼子已大喝一声:“谁?!”
叶蝉衣三人顿时从窗户蹿进去,预备给柳天问和楚留香割断绳子,跑了算了。
毒花的下落,说不准柳无眉比他们还要着急。
只要留在星宿海,他们还有机会找到毒花的踪影。
——伙伴绝对不能伤。
叶蝉衣先动,一个翻身无声落在屋子里。
刚抽出匕首来,余光里瞥见了屋子中央张贴的挂画。
一条妙计瞬间涌上心头,她收回匕首,朝陆小凤使了个眼色,捏了下花满楼的手。
二人瞬间会意,翻窗而出。
叶蝉衣一跃翻到梁上,留下两个小喇叭,也落地翻窗离开。
狮吼子抽出自己腰后的弯刀,竖立身前防备,交叉迈着脚步,警惕扫过四周。
此时,叶蝉衣他们已经将软镜收好,猫着腰走到屋子另一侧,在草从里放下一个小喇叭。
出尘子从院门外,气喘吁吁跑进来,扶着门框急喘气:“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山猪在哪里?”
八个护卫,眼神都挪到屋子门口。
出尘子顺着他们视线看去,脸上大喜,毫无戒备跑过去:“哎呀!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狮吼子瞥眼看他,厉声喝道:“住脚。”
出尘子“唰”一下站定,收敛笑容,小心翼翼问道:“老大,这是怎么了?”
摩云子瞪他:“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儿,将山猪放进来,冲撞了客人,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出尘子委屈瘪嘴。
山猪要跑,他也跑不过啊。
他上山忘了带人,可不得想法子把猪往神堂赶,让其他兄弟帮忙抓住嘛。
右侧放完小喇叭的叶蝉衣,又绕到左侧放下小喇叭。
弄完。
她捡起一颗石子,越过屋顶,朝右侧草丛丢去。
满院子人齐齐扭头看过去。
叶蝉衣他们趁这个机会,猫到院子左侧的屋子后面。
他们用软镜探过里面没有人,便翻了进去,拉开一条门缝,看院子里的情况。
狮吼子没理他们两个,环顾屋子一周后,视线落到楚留香和柳天问身上:“这山猪是你们出手杀死的?”
楚留香苦笑摇头:“楚某中了弟妹的十香软筋散,手脚都不能动弹,又怎么能将山猪杀死。大当家的,未免多虑了。”
狮吼子不相信。
在场的又没有别人,总不能是神迹。
嗤笑还在鼻子里,没有喷出来。
下一瞬。
屋子四面就传来了一道犹如雪山冰层一样冷厉的斥责:“放肆!在吾眼皮子底下,竟然敢放山猪进来,该当何罪!”
狮吼子持刀大怒:“谁!”
“吾是谁?”那冰山碎雪一样的声音,冷笑道,“抬起尔等的眼睛,好好看看吾是谁!”
狮吼子抬眼,直直对上了屋子里面整片竹壁高的蛊女神像。
蛊女捧着一个乌漆嘛黑的鼎,一身红黑交间的衣裳,腰带和袖管却是泛着冷意的幽绿色。她整张脸都透着一股阴寒的气息,一双吊梢桃花眼更是有着众生皆蝼蚁的傲然与睥睨。
黑色的一道痕迹,从她眼角飞入额角,更是添了几分淡漠。
在她肩膀上,还蹲着一只漆黑得不见一丝别的颜色的猫儿,一双幽绿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此时,蛊女神像仿佛活了一样,狮吼子恍然之间还觉得对方的眼角动了一下。
眼神有些不悦。
出尘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蛊女!是蛊女显灵,帮我抓住了山猪!”
叶蝉衣:“……”
那蛊女还真是亲民,且闲。
星宿海的人都迷信蛊女,闻言,一群人扑通扑通,比下饺子还要积极,全部跪下。
他们双手合十高举,往下一拜:“信徒拜见蛊女……”
狮吼子和摩云子对视了一眼,眼中有些不敢信。
什么蛊女,这不是骗人、笼络人心的玩意儿而已吗?
“尔等见吾不跪,是对吾有意见?”最后三个字,冷意直逼昆仑山上的雪顶。
出尘子伸出手,扯了扯他们两个的衣摆:“这可是蛊女,跪!”
跪个屁!
狮吼子和摩云子想要给他一脚。
谁知道这是谁在搞鬼!
不过……
此人若有如此手段,不按照对方说的来做,只怕下一个倒下的就不是山猪,而是他们自己。
识时务的狮吼子和摩云子,当即跪下:“不敢。”
“唔……”四周传来的声音满意不少,冷意稍稍减退,“你们做得很好。”
说完这句话,叶蝉衣就不说了,掐断随身麦克风,收进背包。
与此同时,她叮嘱猫猫将那些小喇叭也给收了,千万不要留下痕迹被查到。
院子一时之间很是静默。
出尘子试探着抬头,喊了一声:“蛊女可还在?”
没有人回答。
狮吼子和摩云子马上四下查探,屋里屋外翻了个遍。
没有人。
也没有人逗留过的痕迹存在。
莫非真有蛊女?
他们对视了一眼,眼中犹疑。
狮吼子着人赶紧将这里打扫干净,把楚留香和柳天问塞到精舍休息。
叶蝉衣回头看了一眼摆放在左右两边的榻,三人互相面朝对方,点了个头,翻窗躲到屋子后面去。
没多久,出尘子就带着人前来打扫,安置好楚留香和柳天问。
同样的话,叶蝉衣三人又听他说了一遍。
等人离开院子,三人才翻窗进屋子里,不客气在中央的桌前落座。
楚留香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狮吼子对柳无眉的戒备心很重。”他也走到桌前落座,“想要通过柳无眉找到毒花所在,恐怕有些困难。”
叶蝉衣掀开茶盖,闻了闻里面的茶,有些嫌弃,又推了回去。
“毒花想要不被发现,大概率还是在星宿海那个神秘的岛屿上。出尘子说过,那里只有他们老大能进去,就连老二都进不去。”
人嘛,要藏好一样东西,要么赌个灯下黑,要么就放到只有自己能拿到的地方。
那个神秘岛屿,就很符合这一点要求。
陆小凤转着桌上的杯子玩儿:“可出尘子也说过,星宿海除了外围,里面可都是毒草、毒虫,任由我们武功盖世,要是一点儿毒术都不懂,那也进不去。”
想要把毒花彻底摧毁,那就必须要连着种花的地方和可能有花种的地方,全部都毁掉。
叶蝉衣环着手臂,搁在桌上,左手手指在右臂上不停跳动。
“无妨,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柳天问这才来了精神,从榻上翻身坐起:“有什么好玩的主意?”
叶蝉衣捏起冷冽的嗓音:“吾乃蛊女。”
四人瞬间明白。
——装神。
日暮渐西去。
太阳拖着霞光坠落西边,天幕为它披上一条毛绒绒的雀羽。
柳无眉和李玉函醒来,发了好一通脾气,才压住怒气,前去大堂赴什么筵席。
楚留香和柳天问松了绑,但软筋散的药还是继续喂给他们。
两人坐在席上,露出个无奈苦笑的表情,慢条斯理吃着手抓羊肉。
羊肉鲜嫩,没有什么膻气,倒是美味。
旁边的那碗山猪肉,泛着棕红的鲜亮色泽,楚留香觉得他们家陆兄肯定很爱吃;至于那一道熬煮鸡汤做底的嫩苗根,最是符合他们家花兄清淡口味;衣衣姑娘喜欢猎奇,只要美味都喜欢,那炸得香脆的一盘不知道什么,对方瞅见了,肯定要尝一尝。
柳天问就因为好奇,捻了一颗吃。
喀吧。
“有壳,有肉,应该是甲壳一类的虫子,还挺香。”柳天问这样评价,又丢了一颗进嘴巴。
香帅摸摸鼻子,将那一碟子全部推过去。
他就敬谢不敏了。
筵席陆续上菜的同时,叶蝉衣他们三人也蹲在厨房后面,顺了好几碟子菜,又挖了一盘米饭,溜到一个无人的院子,大摇大摆坐到院中石桌前,安心吃饭。
吃完,将碗碟往那堆放更多脏污碗碟的地方一放,拍拍手离开。
厨房的人忙得热汗连连,都没心思去计算少了几份饭菜。
叶蝉衣觉得对方但凡学点厨房管理,都不至于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吃饭之前,她翻出系统购买的工具,一比一还原画像上面的衣物。
那漆黑的猫儿,就让小猫咪商城买个新皮肤,至于那鼎……
商城没有黑色的鼎,全是金灿灿,足以闪瞎人眼的各种铜质鼎。
叶蝉衣只能买个涂色的手动小喷枪,自己里里外外喷一喷,变一变色。
以至于陆小凤认为,猫猫之所以从纯白变成黑不溜秋的模样,也是弄了这玩意儿。
叶蝉衣不解释,让他自己脑补。
吃饱喝足,三人溜回来。
鼎上的黑色痕迹已经风干,不黏手了。
叶蝉衣换上蛊女的衣物和妆容,将猫猫放在自己左边肩膀,右手单手举着黑色的鼎。
她侧身,摆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眼神,问陆小凤:“怎么样,像不像?”
陆小凤差点儿被她眼神吓到一口水喷出来。
他吞下嘴里的水:“像!简直就是从画像里面跳出来一样。”
叶蝉衣吹了吹自己黑色的长指甲,挑眼看他:“那你还不跪下,喊一声蛊女?”
陆小凤从善如流,翘脚坐在凳子上,将杯子放下,两根手指一曲。
咚。
手跪了。
他喊道:“蛊女显灵,信徒跪拜。”
叶蝉衣被他逗得笑倒在花满楼肩膀上。
花满楼也笑着扶住叶蝉衣的肩膀,免得她滑下去。
说笑完,叶蝉衣将干冰、彩灯、随身升降装置等交给花满楼,把迷你投影灯交给陆小凤。
装神必备的小喇叭,他们早就藏到了四周茂密的林木里面。
一切准备就绪。
啪——
幽蓝的光,在西南方向的半山腰亮起。
那一束光直通苍穹,光柱立定不动。
这异变,瞬间将开始陷入沉睡的星宿海吵醒。
整个外围居住的人,都重新着装,带着自己喂养的小可爱,走出门来看向光亮起的方向。
啪——
幽蓝的光一变,散发着神秘的紫。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人群议论纷纷。
狮吼子他们一群人出来看热闹时,摘星子已经背着手,不知道和他身后那群人看了多久。
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没有几个敢真的去看看。
出尘子挤出人群,眺望山的方向,兴奋拉着狮吼子的衣袖:“蛊女是不是显灵了?”
狮吼子抢回自己的衣袖,瞥眼看他:“就你聪明。”
谁没有这样的猜测?
可神灵跪拜是一回事儿,真正降临是另外一回事儿。
更何况他们跪拜的又不是什么良善的神!
蛊女一怒,百毒齐发,尸横遍野!
出尘子失去了狮吼子的衣袖,转而捏着自己的衣袖,一脸紧张看着那边方向。
“要去看看吗?”摩云子在狮吼子耳边轻声道。
摘星子给他们飞了个不屑的眼神,背着手,已经带着一众人往西南方向走去。
狮吼子咬牙:“走!”
他们不敢单独丢下楚留香和柳天问,唯恐生出变故,便让护卫继续用藤椅背着,一起看看这热闹。
走到距离西南那座山还有两里路左右,他们都停下了脚步。
幽静的夜晚,水泽将山缠绕。
月华倾泄,抖下一壶光,落在那缠绕青山的水泽里。水泽平缓流淌,轻轻翘起手,接住粼粼的光。
此时。
水面冒出来一片片拱起来的圆。
出尘子踮脚去看:“那是乌龟吗?这么多啊?”
一排排的圆,从水中冒头,像极了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
呼——
圆往下一沉,露出黝黑的嘴巴。
白白的烟雾从那嘴巴里面冒出来,瞬间弥漫江面。
浓雾之中,有什么东西从水中掠起,挑起水花。
唰——
一卷黑色的半透明布匹,从半山腰上滚落。
众人吓得齐齐后退。
黑布停顿在岸边不远处,不再滚动。
众人这才安了心。
啪——
半山腰上的灯光一闪,从紫变青。
那直直朝着上方的灯柱,也扩散成一个圆。
圆中心,一道黑影立在那里。
“那是……蛊女!”
“蛊女显灵了?!”
人群熙熙攘攘闹了起来。
“聒噪。”有些不悦的冰冷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在山间幽幽回响。
众人赶紧噤声,有些紧张看向半山腰处那道立着的影子。
影子背后青色的光,逐渐从淡青转成冷绿。
色泽转变以后,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动了。
她一挥袖子,从半山腰踏着脚下黑布,直直往下滑落。
黑影破冷空,缥缈白雾间。
山间的风吹起那坠挂着毒虫装饰的头发,也吹起她身上那一袭黑色长袍,如同一只黑色的蝴蝶展翅,飘然落在岸边。
雪白的足,从黑色的裙摆里面露出,踏在黑布上。
蛊女挥着袖袍,转了一个圈,将神鼎举起。
黑猫气定神闲站在她的肩头,用那一双泛着冷锐绿意的眼,幽幽扫向众人。
心神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摄住,拉出了体外,又弹回躯体一样。
众人有些晕眩恍然,跪下高喊着:“蛊女显灵!”
就连背着楚留香和柳天问的护卫,也不由得跟着扑通跪下。
为此,他们还差点儿将两人给翻了过去。
楚留香和柳天问:“……”
“蛊女显灵!”
他们高喊着,一次又一次磕头。
狮吼子不信神,但他没办法解释眼前所见。
跪着的膝盖,有些不情不愿。
要是被他抓到捣鬼的人,一定将对方丢进毒虫窟里喂蛊!
便在此时,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人转眼去看,只能瞧见两边“咔滋”、“咔滋”,跑来无数泛着铁色冷光的虫子。
其中有好一些,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摘星子和狮吼子的表情,瞬间兴奋起来。
若是能将这些不知名的虫子抓住,为他们炼制……
实力还达不到这样境界的人,则是心中泛起恐惧,有些害怕毒虫将自己啃噬。
他们浑身发起抖来,差点儿就要跳起来逃命。
蛊女见状,神色淡淡,挥一挥衣袖。
唰——
如同潮水而来的毒虫,瞬间如同潮水一样退去。
他们像是来朝圣的生物,得了惠泽,欣然返回自己的地方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另一道更为可怕的窸窣声响起。
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什么东西,在草地上面快速行走一般。
他们身上冒出来一层冷汗,惧怕蛊女出现,是要将他们弄死喂蛊。
汗水顺着额角,悬在鼻尖上。
他们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转眼看去。
只见同样弥漫着冷雾的林中,逐渐出现一道巨大扭曲的身影。
“那是……”
“蟒蛇!”
“蜈蚣!”
“好大的……蜘蛛!”
“还有……蝎子!”
……
如同半人大小的迷朦影子,从冷雾里面,渐渐靠近。
有些人已经吓得僵住,完全不能动弹;有些人则是躁动起来,往后倒爬。
就连摘星子和狮吼子,都吓得脸色白了白。
——这样的毒物,不是他们现在可以驱使得了的。
此时。
淡漠而冷冽的声音响起。
“去……”蛊女将袖子一挥,仿佛漫不经心驱使家中仆人一般,“别出来吓着吾的信徒。”
扭曲蠕动的影子顿了顿。
众人悬在鼻尖上面的冷汗,凝成一滴,要落不落。
鼻尖有些微痒,但是他们却像那顿住的黑影一般无二,一动不敢动。
终于。
黑影转了个身,带起草木一阵浮动。
它们渐渐走远。
嗬——
众人松了一口气,汗水从鼻尖坠落,打湿衣襟。
蛊女像是有些无趣般,掸了掸袖子:“看来,吾没有遮掩气息时,还是不好随便现身人前。”
噔。
她转身要走,肩上黑猫却像是瞧见了什么一样,忽地跳下来,刨着爪子。
蛊女蹲下,将黑猫抱起,用手背扫了扫它的爪子:“都说了不要什么垃圾都吃,这些东西不够毒,不适合汝。”
她将黑猫放回自己肩膀,曳地的袖子一甩,如同一枚刚发的箭矢一样,往山腰回去。
那黑色的半透明纱布,也随之被她袖子吞进,消失无影。
不过是一晃神。
蛊女和猫儿没了,冷绿的光也没了。
“信徒们,吾给尔等留下神木王鼎存于岛屿之中……”
咻——
一道光从山间林木出,落在岛上。
只是一闪,便像蛊女一样,消失无踪。
“得者……”蛊女宛若天山冰池冷锐的语气之中,染上了一丝笑意,“可号令星宿海所有毒物。”
话毕,再无其他响动。
山上。
叶蝉衣被花满楼接住,抱在怀里,旋转卸力后,落在地面。
他们收拾着石头后面的七彩光灯和挂在树梢的升降装置,还要赶到山下,把河里的木头毁尸灭迹,与拿着小型全息投影的陆小凤汇合。
忙的嘞。
都出了一身热汗。
山下的人全然不知。
冷雾渐渐散了,可他们一众人的心和眼睛,却全部火热起来。
狮吼子心里咯噔一下,却是凉了。
他的毒花栽种地,怕是要暴露。
第129章 感觉像是没治好
蛊女出现以后,星宿海的人对岛屿的向往,前所未有的狂热。
一群人日日夜夜研究,如何突破那些守在外围的毒物,进入到岛屿里面去。
他们卷起来了。
花满楼对此有过疑问:“神木王鼎的作用,会令这里的人躁动起来,倘若他们不管不顾,没有修习好毒术也要闯进去,岂不是白白害了性命?”
温雅君子并不想拉无辜的人下水,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不会。”叶蝉衣靠在桌子上,肯定道,“其他人哪怕再想进到岛屿里面,也需要做些准备,飞蛾扑火之前,还得振翅越过灯罩,找到从哪里进去呢。可狮吼子不同。”
陆小凤明白了,扬着他那和胡子傻傻分不清楚的眉毛:“对。狮吼子是能够进到岛屿的人,他不需要格外准备。”
“所以……”叶蝉衣看着狮吼子院子的方向,“他肯定迫不及待进入岛屿,我们得盯紧一点才是。”
花满楼和陆小凤点头。
“那我们今晚轮流去盯人?”叶蝉衣看着花满楼和陆小凤。
两人都没有意见。
还没开始排岗,花满楼耳朵一动:“出尘子来了。”
“他来干嘛?”叶蝉衣一脸莫名其妙,“现在是睡觉的点,又不是饭点。”
月亮都要准备西去召唤太阳了好吗?!
陆小凤赶紧一个翻转,滚上榻,裹着被子:“他的想法,岂能正常?”
好有道理。
简直无法反驳。
叶蝉衣也滚回了榻上,贴在墙壁一侧,给花满楼腾出位置来。
“朋友们!”出尘子是跑着过来的。
他撞开院子门扇的声音,连叶蝉衣和陆小凤都能清清楚楚听见。
砰——
将院门撞开后,他的脚步踉跄了不少。
也不知是院中落叶堆积,底下太过湿滑,还是这厮不小心踢到了石子。
他急急往前迈了好几大步,站立不稳,朝屋子门扇上一扑。
砰!
房门被撞开,出尘子双膝落地,往前滑行一米多,恭恭敬敬正对着花满楼。
——仿佛在拜早年。
陆小凤在心里感叹着,这少年真有礼貌,见个面而已,还要行这样的大礼。
他们家花兄得多不好意思啊。
花满楼实在很想开口问一句“你这是作甚”,但他不会拟音,所以他沉默了。
叶蝉衣倒是来了句:“你干嘛?快速入门指南现场指导呢?”
出尘子既不尴尬,也没听懂叶蝉衣的冷幽默。
他就着跪下的动作,兴奋道:“你们知道我刚才看见了谁吗?”
“谁?”陆小凤猜测,他这么兴奋跑来,得是个姑娘,“你的心上人?”
出尘子一砸手掌心:“错。是蛊女!”
叶蝉衣:“……所以你在应该睡觉的时候前来,打扰我们香甜的梦乡,就是要说这个?”
“对啊!”出尘子一脸傻笑,站起来把门关上,“我拜的神是真的!我看见了蛊女!”
咔。
他,把门,关上了。
三人:“……”
出尘子哒哒跑来,又哒哒跑走。
叶蝉衣翻身坐起来,看着关闭的门:“这人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到底是金光护身还是锦鲤附体了?”
不可思议。
她摇了摇头,分配好今晚值夜监看的顺序。
看了一夜,狮吼子毫无动静。
第二日,继续盯。
盯到傍晚饭点,还是没有动静。
“狮吼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叶蝉衣回来换班。
花满楼刚换上深色的衣裳,出尘子的声音又出现了。
完了。
他们脸上可没化妆!
“先躺好,我来搞定。”叶蝉衣叹了一口气,翻身躺到床榻上。
花满楼也紧挨着她旁边躺下。
出尘子的步伐有些跳跃,听得出来他现在跟昨晚一样开心。
叶蝉衣赶在出尘子进来之前,用宋甜儿的声音开口道:“等一下,出尘子你将灯挂在门外面,不要拿进来,我红袖姐姐眼睛今天不舒服,不能被光照到眼睛。”
“啊?”出尘子半点疑问也没有,顺手就把灯挂在门边,推开门走进来,把食盒放下,“怎么突然眼睛就不舒服了,要不我找老大帮你看看?医毒是一家,我从小生病,都是老大帮我治好的!”
那可不敢。
感觉像是没治好。
叶蝉衣转李红袖的声线,靠花满楼近了一点,道:“不用了,只是今日早上闲着没事,盯着瓦片上漏下来的光看太久,眼睛有点不舒服,睡一觉就好。”
她将头悄悄挪开,又转回宋甜儿声音:“你小心点,不用让光照进来就好。”
出尘子将食盒打开,把饭菜拿出来摆好:“那你们等会儿摸黑吃?”
是不是太不方便了啊?
“没事,你放心。”叶蝉衣只想将他赶紧打发走,“我们能行。”
出尘子将饭盒放到窗台上,往这边走过来:“要不要我把你们扶到凳子上。”
叶蝉衣和花满楼:“!”
“不用!停!”叶蝉衣急忙喊道。
她被子下面藏着的手,已经捏了起来。
面上,她还是得乐呵呵笑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想帮忙的话,把桌子腾过来,再把陆小凤扶到桌边就好,我们等会儿自己起来。”
出尘子还真停住了脚步,回头搬桌子。
叶蝉衣舒了一口气。
这得亏是出尘子,但凡换一个人来,都不太好忽悠。
好忽悠的出尘子比小二哥服务得还要细致,就连凳子都给陆小凤垫了垫子,就差坐在旁边给他们伺候着夹菜喂饭了。
“你……”叶蝉衣看向出尘子,“不走?”
这厮不会真的要留下来给他们喂饭吧?
出尘子拖了一张凳子过来:“我看着你们吃,顺便给你们讲一下昨天蛊女的事情,你们肯定不知道,昨天蛊女显灵了吧?她……”
巴拉巴拉。
叶蝉衣:“……”
朋友,还记得自己昨晚来过吗?
她抓着温雅君子的手写道:“怎么办?今天一天没盯到狮吼子出门,他说不准在等天黑。”
刚写完,她就想到了一个好借口:“那你今日给蛊女上供了吗?”
“啊?”滔滔不绝的出尘子懵圈,“上供?”
叶蝉衣忽悠道:“是啊,你看这蛊女显灵,肯定是因为你们之前虔诚拜神,感动了她,她才在你们面前现身,降下福泽。你们这刚得了好处就不上供了?是不是稍微有点儿不道德啊?”
出尘子一拍大腿,深刻反省自我:“的确是我不够心诚,那你们先吃,我先去找点供品,给蛊女上柱香!”
他出门就跑。
叶蝉衣叹了一口气,有点儿心累。
她对陆小凤道:“老陆,你先去盯着狮吼子,我和花花去给柳姐姐和老楚解围。”
陆小凤应了一声,施展轻功就走了。
叶蝉衣和花满楼先将这里布置好,把桌子收了,饭盒在地上推着,推到门外边上。
主打就是一个逼真。
把伪装的东西弄好以后,他们就摸进了出尘子正在拜神那座院子,溜进楚留香和柳天问的屋子里,布置一番,换妆出门。
出门时,出尘子还在双手合十,虔诚祭拜。
柳天问都快憋出毛病了,现在是一身的劲儿没地方用。
好不容易能出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不少。
狮吼子果然深夜出门,往岛屿上去。
“我们没有药,怎么跟上去?”楚留香一个弹指,将爬到自己衣服上的虫子送走。
星宿海果然毒虫遍布,哪怕还没深入腹地,都已经几乎被虫子紧紧包围住。
叶蝉衣从袖管里,掏出几个药包,让他们挂着。
“你哪里来的药包?”陆小凤接过,往腰上挂去。
叶蝉衣翻了个白眼:“江湖上不是传闻我用毒如有神助吗?区区驱虫药包,还能奈我何?”
“厉害。”
猫猫:“……”
罢了,不要拆穿她的亲亲宿主。
不能告诉其他人,这是小叶子白天监看狮吼子时,摸进人家卧房偷来,在系统分析成分重新配比的药包。
挂上药包以后,再追踪狮吼子就不用顾忌毒虫的问题了。
只是星宿海也绝不算小。
他们从外围进入到岛屿前那一汪湖泊,也花费了半个多时辰。
“我怎么觉得,狮吼子走的方向,有点不对劲?”叶蝉衣看着狮吼子脚步的朝向,那分明就是一片树林!
陆小凤也顺着自己的胡子,思索起来:“他若要船只渡湖,也不该掩藏在树林里面吧?”
这地方毒草丛生,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进来。
毒草生长,不是比人高,就是能到膝盖,随便往湖边的毒草里面一藏,根本就瞧不见。
“或许,他的毒花就种在树林里,并不在岛屿上?”花满楼猜测道。
楚留香觉得温雅君子的猜测比较靠谱,但是或不是,还得看看才知道。
他们坠在狮吼子后头,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星宿海深处,连树都是有毒的树。
他们亲眼看见一只蝎子,爬行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树皮,里面的汁液流淌出来,转瞬就将一只巴掌大的蝎子,化成了一滩水。
嘶……
这可比什么高手都要可怕。
高手的招式,哪怕暂时打不过,但可见就意味着可以找到机会破除,但这种毒物,可真是防不胜防。
许是被毒树震慑,陆小凤没留意脚下,不小心踩中了一根枯枝。
咔哒——
枯枝脆响。
“谁?!”狮吼子猛然回头,目光朝他们这边直直看来。
他轻轻探着脚步,往这边靠近,手中也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有什么东西蹦跳着的声音。
听起来,就不太妙。
叶蝉衣半点儿也不慌,让小猫咪换一身黑皮溜出去,专门踩枯枝去。
猫猫领命,躬身蓄力跳起来。
狮吼子看见一道黑影,下意识将手中的木盒子打开,投过去。
——里面是一只金色的蜜蜂。
小猫咪又不是真的猫咪,只是一堆系统而已。
她无所畏惧张开嘴巴,把蜜蜂吞进皮肤里面,放小叶子背包困起来。
叶蝉衣:“……”
原来背包还有这种用途……
开发到了新操作。
吞掉金色蜜蜂的猫咪,准确落在狮吼子前面的枯枝上,抬起小爪子,仰着头,一脸傲气看他。
狮吼子愣住。
这……这不是蛊女的猫?
咔哒!
枯枝断裂。
小猫咪无情转身,又跳到另外一边,踩着枯枝玩儿。
“呵,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被一只猫儿吓到。”
“来了就进来吧,别浪费时间。”
狮吼子背后传来两道声音。
叶蝉衣五人对了个眼神。
星宿海深处,居然另有人在!
第130章 重新定义礼貌与人格
夏夜清风吹拂。
毒草与树枝摇曳的样子,也和其他青草并无不同。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看着寻常的树木,还有这样的威力。
狮吼子的脚步声远去。
花满楼侧耳细听动静:“他们进了左前方五十步左右的屋子,屋前有藤蔓遮盖。”
叶蝉衣探头去看:“我们去瞅瞅?”
其他人没说话,但是全部起身猫腰,放轻脚步往那边去。
屋子建在四五棵高大的树木之间,悬空一人高,被密密的藤曼所遮挡,几乎与后面的山连成一体。
要不是狮吼子他们进去,寻常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有花满楼在,他们无需靠上去看,增加风险。
听了一阵,里面的人开始走出来朝湖边去。
与想象中不一样的是,他们并没有渡湖,而是在湖边某个地方按了一下。
下一刻,湖面升起一根根通往中央的梅花桩,他们三人施展轻功直接上岛屿。
三人一到岛屿,湖上的梅花桩往下一降,消失不见了。
“那个白头发的是谁?”
“我们现在过去?”
叶蝉衣和柳天问同时开口说道。
花满楼给叶蝉衣解惑:“听他们说话,对方似乎叫丁春秋。”
屋中另一个人是摘星子,对方一走出来,他们就认出来了。
“丁春秋?”楚留香一脸沉思的模样,“那不是逍遥派新任掌门无崖子的弟子吗?”
叶蝉衣撩起眉毛:“是跟我们一起来那个无崖子前辈?”
陆小凤摸着小胡子,直觉事情不简单:“他来这里干什么?无崖子前辈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猜他不知道。”柳天问道,“要不然哪里有心情随我们前来星宿海。”
叶蝉衣给柳天问解惑:“我们晚点儿再上岛,他们现在说不定还在盯着,现在过去的话太打眼了。我们先去屋子那里,给丁春秋也送一个狮吼子同款惊喜。”
陆小凤惊讶看她:“你还给狮吼子送了东西?”
“那当然,我是个有礼貌的人。”叶蝉衣一脸理所当然,“既然拿了他的药包,不送点东西,心里多过意不去啊!你不要怀疑我的良好人格。”
陆小凤:“……”
他对“礼貌”和“人格”,又有了新的认识。
“那有礼貌的衣衣姑娘……”陆小凤说话的时候,还要瞥一眼花满楼,“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给狮吼子送了什么礼物?”
叶蝉衣指了指屋子那边,示意移步说话。
刚走到屋子近前,花满楼又听到了别的动静。
温雅君子伸手拦住他们:“慢着,有人。”
“谁?”叶蝉衣压低声音问。
花满楼已听清了来人的脚步节律:“是柳无眉和李玉函,在往湖边走。不过他们后面,还有人跟着。”
这么热闹?
叶蝉衣盲猜一波:“是萧石前辈他们仨吧?”
花满楼点头,唇角似月牙弯起:“是,衣衣聪明。”
叶蝉衣眉毛飞起,一脸得意,又压了压,谦虚道:“一般一般,也就比陆小凤好一点儿。”
猫在草丛,盯湖边动静的陆小凤:“?”
做甚拿他比较?
肯定是他比楚兄聪明,脱颖而出!
小凤凰已经学会自己安慰自己。
柳无眉和李玉函也不知埋伏了多久,在刚才丁春秋他们飞上梅花桩的岸边四下摸索。
片刻,还真让他们找到机关,将梅花桩打开。
眼见柳无眉和李玉函要走,萧石他们顾不上暴露行踪,也跟了过去。
叶蝉衣不知他们上岛后,要怎么处理此事。
横竖他们五人是回了那屋子里查探。
屋子里只有一床一桌四张椅子,外加一个柜子。
柜子空荡,丁春秋那厮替换的衣衫,挂在窗边随风飘荡。
花满楼听着左侧随风飘摇的裤子,忽地伸手挡住叶蝉衣的眼睛。
他的手虚虚拦在前面,并没有碰触到对方。
叶蝉衣条件反射,眨了一下眼睛。
密密的柔软细小睫羽,扫过温雅君子掌心。
花满楼的食指弹了一下,但手掌还是没有挪开。
温雅君子道:“有样东西污眼睛,我先将它放进被子里,你闭一会儿眼睛。”
柳天问抬眼望去,甚是赞同:“是有点儿伤眼。”
花满楼:“……”
他伸出另一只手,挡在柳天问眼前:“娘……您也别看。”
“这有什么……”柳天问嘀咕道,“我年轻那会儿,十多个没穿衣服的男人站在我眼前,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这种小场面,有什么好顾忌的。
温雅君子:“……”
他爹当时在干嘛?!
“咳!”
“咳咳!”
陆小凤和楚留香赶紧伸手把那花白的短裤取下来,塞进被子里。
这些事情,是他们小辈配知道的吗?!
叶蝉衣赶紧喊道:“先别藏!”
她从腰上挂着的荷包里面,抽出来一管东西,递出去。
陆小凤伸手接过:“这是什么东西?”
“玩具主题特殊商品。”叶蝉衣道,“名叫强磁性涂料,分正负两极两种涂料,你记得挤红色那边,用上面附带的小刷子,均匀刷上去。”
楚留香凑眼去看:“什么是强磁性。”
“简单来说,就是能将铁吸过来,或者被铁吸走……”叶蝉衣想了想,说不如做,便拿开花满楼的手,说了句“我不看”,从身上撕了三片布,两片涂上红色涂料,一片涂上蓝色涂料。
涂料本身并没有颜色,是透明材质,红蓝两色只是管子的颜色罢了,涂料涂上去也不生水,直接融入衣料之中。
她将两片不同颜色的布,交给陆小凤和楚留香:“你们拿着,面对面站好。”
两人照办,但是留了个心眼。
刚站定,两片布就生出一股大力,拉着他们的手,“啪”一下,粘到一起。
陆小凤和楚留香差点儿没站稳,头对头撞上去。
得亏他们早有准备,一个弓步向前,稳住了。
两人站稳后,试图用大力扯开两块布,没能成。
“这比牛皮糖黏的还要紧。”陆小凤放弃了将两片布撕开的可能。
他看向叶蝉衣手中涂了红色涂料的布:“那这个又有什么用处?”
叶蝉衣示意他们将黏在一起的布条放到桌子上,并且站开一点。
她将桌上布条同色一面往上摊开,手中红色布条垂下,靠近……
咻——
桌上的布条无风自动,往陆小凤怀里钻去。
陆小凤抱着那布条,瞬间明白这种东西的好玩之处。
他乐呵呵给丁春秋的底裤涂上红色涂料,其他人涂上其他衣物。
等涂好衣服以后,叶蝉衣物色了一棵足够粗壮的,且生在屋子附近的树,涂上蓝色涂料,并做了个小标记。
弄好这一切以后,她拍了拍手。
“好了。我们上岛!”
他们有自带标枪瞄准发射的随身升降装置,并不需要梅花桩过湖。
五人轻功都算还不错,踏着透明绳索飞跃月湖,登上岛屿。
她将鸭子形状,装满颜料水的枪,交给陆小凤。
“等会儿记得逮住丁春秋一个人滋,滋得他不得不换衣服才行。”
陆小凤点头如捣蒜,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
叶蝉衣又拿了一管蓝色涂料,交给楚留香:“老楚,这个交给你,记得给狮吼子物色一个合格的乌龟壳,困住他。”
柳天问主动认领摘星子。
“柳无眉和李玉函有三位前辈擒获,我和花花就专心找毒花,将它一把火烧了!”叶蝉衣拨弄着挂在腰上的防毒面具,一脸凛然。
任务认领完毕,一群人开始寻找那群人的踪影。
没走几步,花满楼就听到了剑刃“哐哐”交击的声音。
“打起来了?”叶蝉衣用气音惊讶了一番。
这么快。
耐心有点不太好啊,这群人。
他们顺着声音摸过去,竟看到八个人混战的场面。
叶蝉衣定睛看了一阵,勉强梳理出混战里面的逻辑:
李玉函想要掩护柳无眉直取毒花种子,狮吼子三人伸手去拦,又被萧石他们挡住。可近距离闻到那些味道,已经知道叶蝉衣所言不差的萧石三人,又要阻拦柳无眉。
而且其中具有师徒关系存在的无崖子,一脑门功夫,专盯上丁春秋。
丁春秋被克制得死死的,绕着场子跑起来,拿别人当挡箭牌。
“哇……”
好乱。
叶蝉衣将面具扣上,往腰后一顺,一排竹筒子在她腰间晃荡。
不过竹筒都裹上了棉布,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走,花花,我们去烧毒花。”她施展“脚底抹油”纵身飞出去,摘下腰间竹筒,用“缥缈针”的手法,把竹筒往毒花丛里一丢。
柳无眉还挺有意思,以为竹筒是丢她,挥手用剑把竹筒一削。
哗啦——
泛着独特气味的百分百纯酒精,就这样洒落在毒花身上。
剑与竹筒撞击那一下,摩擦的火花将浇了酒精的剑都给燎着了。
柳无眉差点儿把手中长剑丢掉。
叶蝉衣踏叶而去,顺手又摘下一个竹筒,打开盖子,往前丢去:“走你。”
这下子,柳无眉不敢碰上,一个劲儿躲开。
叶蝉衣和花满楼也不在意她,两人绕着栽种毒花的地儿,用轻功飞了一圈,像是两只轻盈的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在花间兜转。
萧石专门盯上柳无眉,全程拦着她,时不时应付一下冲过来的狮吼子。
柳无眉根本就腾不出手摘花取种。
她急了:“萧大侠,我采花乃是为了给父亲治病,你何必拦我。”
“此花闻之眩晕,不得不用龟息功闭气。”萧石脸上满是怒气,“这到底是救人的东西,还是害人的东西,我心中自有评判!你还是跟我回去,向观鱼兄说清楚!”
柳无眉又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可惜骗不了萧石这种老江湖。
叶蝉衣听得笑死。
她浇完水,和花满楼落在山石上,掏出火折子。
“朋友们,送你们一场热情的沙漠,燃烧成火!”叶蝉衣两指夹着亮起的火折子,往前面一弹。
轰——
火势瞬间喧天。
融融火光中,叶蝉衣看见柳无眉不管不顾扑上去的身影,李玉函死命将她抱住的样子,丁春秋白发变杀马特彩妆的模样。
如此不伤人,只图玩闹的手段,丁春秋见所未见。
此人定是在羞辱他!
他咬牙切齿,气得嘴角都扯歪了,甚至没想着救火,一心要提剑剁凤凰。
陆小凤蛇形走位,在人群与山石之间绕来绕去,又有无崖子帮忙牵制,一时之间,对方根本奈何不了他,只能被他滋一身颜料水。
还有……
楚留香物色了一块酷似龟壳的石头,烧烤一样刷上蓝色涂料,瞄准企图绕过凌世,伸手摘花保种的狮吼子,往下一丢。
“前辈,躲开石头,送给你拦住的那个人。”
凌世不清楚这个“送”字缘由何在,但同行一路,他私下看管五人时,也长过不少新见识。
他在思索到答案之前,先顺着石头飞来的力度,一掌推过去,矫正石头偏转的角度,精准无误打在狮吼子后背上。
狮吼子被震伤,吐出一口血来。
砰——
他砸到地上,惊起一滩灰尘。
“我要杀了你!”狮吼子眼底倒映着火光,望着叶蝉衣怒吼。
他一个挺身……
没能起来。
再一个挺身……
有着还算圆润弧度的石头,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把人拉回来,原地转了一圈。
“啊……这是怎么回事?”
狮吼子蹬着手脚挣扎起来。
他越是挣扎,那石头转得越是欢快。
那真就……挺像一只翻肚皮的大乌龟。
叶蝉衣忍了忍,实在没能忍住,将手搭在花满楼肩膀上,放肆大笑。
“哈哈哈……”
温雅君子比较厚道,没有笑出声来,只是防毒面具面具后,唇角上扬,送到眼角眉梢罢了。
叶蝉衣的笑声实在不算小,狮吼子听得脸皮涨红,羞愤欲死。
他挣扎着用脚摸到地面,用腹部力量撑起来。
“嚯!”
还当真让他带着石头龟壳,站了起来。
嘶啦——
石头扯着衣裳,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声。
凌世手中的剑,重新提起来,对准狮吼子。
楚留香在对面的山石上,腾一下站起来看情况。
“哈!”狮吼子又大叫一声,往前踏出一步。
凌世蹙眉,剑势往后一收,预备来一招“潜龙出海”,锁住对方去路。
可……
扑通!
沉重的石头,在狮吼子往前弯腰时,将他面朝下怼到地里。
丈高的灰尘扬起。
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