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熟悉的社死时刻
来人轻功卓绝,气息藏得妥善。
要不是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花满楼都发现不了。
三人瞬间警惕起来,陆小凤、楚留香同时出手朝那人打去,花满楼则是伸手要揽住叶蝉衣的腰,将人护过来。
来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心里暗道正好。
他揽着叶蝉衣的两只手,根本没有挪开,直接将人抱起来,带着一起往左侧翻转,踢向楚留香和陆小凤攻过来的手,还顺便躲开了花满楼伸过来的手。
三人从三个方向往前,都捞了一个空。
对方带着叶蝉衣往后一撤,坐到大堂的桌子上。
最气人的是,那人还埋头在叶蝉衣的脖子上,不知在干嘛。
叶蝉衣瞪着眼睛,没有动弹,也不知是不是被点穴了。
但这一个动作,可谓是点燃了三人怒火。
花满楼蹙眉,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陆小凤和楚留香都眉头紧锁,伸手再度攻过去。
衣衣姑娘不仅是他们好兄弟的意中人,也是他们兴趣相投的好朋友,他们不允许对方这样对待好朋友!
——哪怕只是这片刻的交手时间,他们就清楚知道,其实他们根本打不过这个神秘人。
面对齐齐攻过来的两个人,神秘人眼神都没分他们一个,只是在对方过来的时候,才开始动作。
他左手撑住桌面,右手还顺着叶蝉衣肩膀的一缕头发,带着几丝亲昵、调戏的味道,目中无人至极。
楚留香和陆小凤的脾气比不上花满楼,但自认也不算差,总算得上有耐心。
可在此人面前,偏偏破功了。
他们打过去的一掌,都比平时多了两分内力。
神秘人却只是一个蝎子后摆,划过一道弧线,就将他们的招式给拆解了。
脚上带着凌厉的风,直接袭向楚留香和陆小凤脸面。
两人折身后撤,躲开罡气一般冷硬的腿风,重新扭身,一朝“缥缈针”,加上同步的“分花拂柳手”,终于迫得那神秘人带着叶蝉衣翻身换了个地儿,抬脚将桌子踹过去顶住。
砰——
桌子被楚留香和陆小凤的“分花拂柳手”贯穿,木屑四散。
两人打算趁着这个视线模糊的机会,一鼓作气将人去路锁住。
就在此时。
花满楼叹了一声,掐着自己的鼻梁,无奈喊了一声:“娘……别闹了。”
娘?
陆小凤和楚留香刹住脚步。
等到木屑掉落下来,柳天问那张气鼓鼓盯着花满楼的脸,就完全露出来了。
对方一身俊秀潇洒的红色男装,头戴白玉抹额,手挽箭袖,脚蹬祥云靴,手上还配了一组垂到膝盖的玉,端的是一个风流俏郎君。
——初初看起来,比他们三个还要风流潇洒的那种。
“臭小子,这么快拆穿我!”她瞪着的眼珠子,似乎都在控诉对方,“就不能让我和阿楚还有小凤凰再多切磋一阵。”
平时要找他们打,一个个都不愿意,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还没过瘾就没了!
好生气!
“柳姐姐不气。”叶蝉衣在线哄人,“你怎么忽然来杭州府了?”
瞧她,都气糊涂了。
柳天问一拍脑袋:“对,我是有事过来找你的哩。”
“找我?”叶蝉衣指着自己,一脸疑惑。
找她逛街还是打反派?
总不会又去南风馆看那些公子跳舞,她们搁旁边吃饭吧?
柳天问拉着她的手,把人往外带:“对!我和老花还有六个小儿,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我带你去看看。”
叶蝉衣:“啊?”
莫名其妙,怎么就送礼物了?
她有点儿慌啊。
无措的眼神,递到花满楼身上。
花满楼感受到了,且已经开始感觉到头疼。
“娘亲。”温雅君子将事情拉到自己头上来,“要不将东西给我,我来解决就好。”
柳天问白了他一眼:“你解决个……”有些字眼在嘴边险险刹住,“这就是普通的礼物而已,用不着你解决,你给我呆一边去。”
被嫌弃的亲儿子:“……”
那不敢。
他怕他娘吓到衣衣。
花满楼挪到了叶蝉衣另一边。
柳天问:“……”
生什么儿子,还生了七个,个个糟心。
她拉着叶蝉衣的手,一路把人带到百花楼隔壁。
没错,只是隔壁。
“看……”柳天问指着旁边两层高的小楼,“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怎么样?还算精致吗?”
叶蝉衣“嘶”了一声:“这……是不是贵重了点儿?”
她虽然爱财,但也是有自己原则的!
正常人家,谁送礼物会送一栋楼啊!!
“贵重吗?”柳天问蹙眉想了想,有些不肯定,“不太贵重吧?杭州府的楼不比京城的贵,这也花不了几个钱,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重新找一栋。我们花家最重要的产业,还是江南地产,你看上哪个府的了?喜欢哪个镇子哪条街的哪栋楼?”
无名空间里,叶蝉衣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自己不争气的嘴角。
不行,忍住。
做人要有原则。
柳天问见叶蝉衣毫无反应,思索了一瞬,一拍手道:“是不是一栋楼太少了?这样,你喜欢哪条街,我直接划到你名下,老花肯定不吱声。”
他敢吱声?!
以后就甭想睡卧房了!
叶蝉衣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吐出来。
她听到了什么?一条街?
一条!
羡慕的眼泪,从嘴角不争气溜了出来。
“娘……”花满楼越听越离谱。
叶蝉衣拉住温雅君子的衣袖,打断道:“这栋小楼……它就不错……”
街什么的,她可不敢要。
对比之下,她忽然都觉得这栋小楼不贵了呢。
起码还礼还能还得起。
楚留香和陆小凤跟在背后,光明正大瞧热闹。
——凤凰的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瞧,花的热闹就不常有了。
“是吧?”柳天问表情有些得意,“我也觉得不错,要是七童这小子敢惹你生气,你一个翻身就能过来,给他吃个闭门羹!”
花满楼:“娘……我不会做那种事情。”
他娘把他当什么了?
叶蝉衣认真思索起来。
譬如她要干点什么,花花不让还点她穴道时,她是不是就可以……
突然就觉得这份礼物还不错了呢!
陆小凤和楚留香忍笑。
憋住,不然就没办法继续看热闹了。
柳天问不惜拆花老爷的场,朝花满楼翻了个大白眼:“你爹一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当初也说不惹我生气,婚后也的确基本事事迁就我,可你看我这些年有少生气吗?”
花满楼:“……”
的确没有少生气……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情趣?
是他还不懂了。
一转脸,对上叶蝉衣后,柳天问对着自家崽翻的白眼不见了,表情又变得亲切随和了:
“这男人啊,再温柔体贴,也有和你意见不同拌嘴的时候,该下手整治就整治,千万不要看他英俊就手下留情。不然呐,会吃亏的哩!”
看样子是经验之谈啊……
叶蝉衣默默记住。
不听他人言,吃亏在眼前。
柳天问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喏,地契收好。”
叶蝉衣双手接过,塞进系统背包。
她感觉自己的自信,随着财富又涨高了一点!
吱呀——
柳天问抬脚踢开小楼的门。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老花送给你的礼物。”
叶蝉衣盯着那可以躺个人进去,两个箱子拼起来就能组成豪华棺材的大箱子,有些不敢肯定。
“送我?”什么礼物要装这么个大箱子?
总不至于是等人高的雕像吧?
柳天问点头:“打开看看。”
叶蝉衣伸手开箱,眼神瞄向花满楼。
他们花家,没有送什么奇怪礼物的习惯吧?
花满楼温声道:“打开吧,没事。若是我爹送礼物的话……咳,应该都是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
叶蝉衣慢慢打开箱子。
吱——
大箱子打开,露出里面……满满的小箱子。
疑惑的眼神,穿过花满楼,递给柳天问。
“?”
套娃?
柳天问偷偷翻了个白眼,遥寄他们家老花:“衣衣再打开一次,应当不会再有箱子了。”
叶蝉衣拿起一个长条檀木盒,打开。
里面是一支白玉发钗,钗子上那一朵白莲花,雕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晶莹剔透。
一看就知道……很值钱!
“我就知道,肯定是发饰宝石。”柳天问有些无趣地叹气,“后院里还有六箱,你可以慢慢看。不过我的建议是可以不看,除了老四和老六的以外,其他的和他爹送的都差不多。”
说不准款式还能撞上那种。
六……六箱?
不是六件或者六盒?
她忽然对逢年过节应该送的礼,感到一阵头疼。
嘶……
找个富贵男友也不容易啊,送礼很容易送不起。
她已经开始在心里拟着要回的礼单了。
“娘亲要对衣衣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花满楼温声问道。
柳天问想了想,点头:“差不多了。”
“那娘亲可否和我单独谈谈?”
“行。”
花满楼垂眸,拍了拍叶蝉衣的手:“我晚些再过来找你。”
“好。”
温雅君子又对楚留香和陆小凤道:“劳烦你们在这里,帮衣衣收拾一下了。”
毕竟这些东西……可有些重。
陆楚二人表示没问题。
回了百花楼,花满楼在一堆木屑里,找了张干净完好的凳子,擦干净递给他娘亲。
“定亲的事情,我已经和衣衣商量好了。”温润君子开门见山。
柳天问腾一下站起来:“衣衣答应了?”
花满楼嘴角笑意直上眉梢,春风一样柔和清朗的笑容根本掩盖不住:“对,她答应我了。”
柳天问锤了自家幺儿胸口一下:“行啊,出个门就求亲顺利了哩?”
“嗯。”温雅君子轻轻点头。
柳天问嗔道:“瞧你这不值钱样子,傻不隆冬的。”
以后要更进一步,岂不是要和他爹一样,脸红耳赤羞得不行不行的。
花满楼:“……”
他不反驳。
“我就知道……”柳天问拉着他的手,“我们家七童也算俊秀好看,性格么,也温文亲和,肯定不会折在手上,孤独终身。”
折?
俊雅君子无奈:“娘……”
“好哩!”柳天问打断他的话,“不说你坏话了。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花满楼如实道:“衣衣想再过两年才成婚,但是我们终日走在一起,还是先将婚事定下来,有个未婚夫妻的名分好一些。”
“瞧你笑得春风荡漾的模样。”柳天问又忍不住逗弄自家幺儿了,“是你自己想要名分,用美人计把人哄得答应了吧?”
她要是衣衣,才不乐意这么快定名分哩。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花满楼默了默:“娘……你可以多想想我的好。”
柳天问捧着花满楼的脸,用真挚的语气道:“我的心肝幺儿哟,你要是把衣衣让给我一段时间,我夸你三日不带重样的如何?”
温雅君子对此表示:“不行。”
天晓得他娘会不会做出丢下他爹,带衣衣远走高飞,出海或者到什么地方消失一年半载才回来的事情。
他爹不疯,他也要疯了。
柳天问气得开始掐他的脸。
可也不舍得掐红,只是意思着拧了两下。
“衣衣的父母既然已经不在了,也没有什么至亲,那这段时间我就在隔壁住着,充当衣衣娘家人。你去信给你爹,让他找人来走‘三书六礼’,诚意给我做足了。卜算的日子,从今年开始到往后两年……不,三年的吉日,全部算好,给我们衣衣好好挑选。”
要是到时候反悔了,想要早些成亲也好,晚些成亲也罢,随时能改!
花满楼自然没有不可答应的地方。
他修书一封,寄给他爹后,寻了两批人打扫两边屋子。
饭菜也来不及做,只能叫旁边的酒楼做好送过来。
饭后。
雨停了,夏夜天空莹净如玉。
五人坐在露台上喝茶。
花满楼主动开口约叶蝉衣去后花园谈话。
“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聊。”
磕糖三人组的耳朵,瞬间竖起来。
聊什么?
是他们仨可以听的内容吗?
叶蝉衣放下手中杯子,站起来:“好啊。”
两人并肩下楼,去到后院。
雨后的石凳有些湿润,花满楼拿布吸干水,再垫了个蒲团给叶蝉衣坐。
“谢谢花花。”她一坐下,就托腮看着对面的人。
擦干净石凳水,提起衣摆坐下的花满楼,感觉到了这股炙热的视线。
他笑着问道:“衣衣也有话想要说?”
叶蝉衣摇头:“没有,我就是看看你。”
平日不是专注搞反派,就是专注搞事业,偶尔有空还得被三个“师父”逮着练武。
其实她能够单独和花花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
像这样什么也不干,只盯着对方看的机会也不多。
花满楼闻言一笑,任由她看,自己则温声将与柳天问商议好的事情,对叶蝉衣和盘托出。
“衣衣觉得可行?”
叶蝉衣点头:“可以。”
对方所说、所做的一切,不仅顺着她的意思,还在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地方,全然安排好。
就连思考的角度,都是站在她这边来考虑。
她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地方。
得到了肯定,花满楼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轻松。
衣衣满意就好。
“今日礼物之事……”花满楼顿了一下,问道,“衣衣想要如何处理?可有为难之处?”
叶蝉衣还是摇头:“都没有,我自己处理就好。”
花满楼松了一口气,表情就更轻松了。
“对了。”叶蝉衣起来,拉着花满楼的手往自己房间走,“我也准备了一样礼物,想要送给你们。花花先看?”
温雅君子都被人拉起来了,完全没有说“不”的机会和意愿。
他们两个离开后,花丛里冒出三颗脑袋。
柳天问已压低声音,也忍不住语气里的激动:“我们才来,怎么就走了哩?还是去房间!”
大晚上的,去房间诶!
吱呀——
房门推开,叶蝉衣点亮了蜡烛,让花满楼坐着等她。
礼物就放在梳妆台上,叶蝉衣背对床铺去拿。
她不知道,前几个月那黏在床顶上的字条已经摇摇欲坠。
窗户因许久未归,一直敞开通风,此时房门一开,空气对流。
呼——
纸张飘落下来,往桌上吹去。
花满楼听到声音,伸手抓住纸张。
他张开口,准备和叶蝉衣说这件事情,问问这纸张还要不要。
然而。
食指压住的地方,是横着书写的几个字:攻略花花的三大招。
中指压住的横字是:让他以为你要亲他,却不亲。
温雅君子有一双敏感的手,他并无意窥探个中内容。
但是……
上面内容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是这个。”叶蝉衣将四个盒子放到桌上。
一垂眸,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这是……
“!!”
她扑过去,抢走了花满楼手上的纸,团吧团吧,丢到了床上。
呜,好社死!
她捂着脸,额头撞在花满楼胸膛上。
花花没摸到上面的字吧?
没吧?没吧?
窗外。
三人齐齐吸气:“嘶……”
这么猛?
门窗还开着呢,就开始了?
第112章 偷亲我,还想跑?
感觉到叶蝉衣从侧面扑来的那股风,花满楼伸手把人扶住。
她扑过来匆忙,双眼都盯着他手上的纸张,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姿势过于别扭,甚至连膝盖都磕到了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花满楼有些心疼,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往上提起。
无奈对方并不在意自己现在什么姿势,一抢到那张纸就开始急匆匆吧嗒吧嗒揉成一团,往床上丢去。
温雅君子知道,这张纸让小姑娘感到窘迫了。
纸张丢完以后,人就捂着脸靠在他胸膛上,整个人往下坠滑。
花满楼不敢松手,生怕对方膝盖又“咚”地磕一下,伤到骨头。
他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那懊恼的气息,却将他团团围住。
温润君子开口打破僵局:“小心些,先坐起来可好?”
“不好……”带着委屈的鼻音,从手掌后面传出来。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往他怀里钻了一点儿。
花满楼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却不敢真的笑出来,就怕小姑娘的脸皮烧起来,就哄不回来了。
他也稳了稳自己不应该显得太高兴的情绪,伸脚将凳子勾过来,挪到小姑娘腰部位置,让对方能够清晰感觉到。
“坐下吧。”温雅君子补充道,“可以不用看我。”
叶蝉衣哼唧了一声,保持着捂脸的动作,将自己的脑袋从男神胸膛移到肩窝,坐下来继续当个小鹌鹑。
只要她不露脸,这件事情就可以糊弄过去!
呜,不行。
还是觉得好丢脸。
叶蝉衣用自己的脑袋撞了花满楼的肩窝两下。
“你!不许想刚才的事情!”
小姑娘凶巴巴的语气,还有藏不住的委屈和懊恼。
花满楼扶她坐到凳子上,终于可以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对方的后脑勺,安慰道:“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值得你这么懊恼?”
叶蝉衣离开肩窝,隔着手指缝看他:“你……真的没摸到?”
花满楼含笑摇头:“没有。”是撒谎的。
不过,若是能让小姑娘不那么懊恼窘迫,他倒是可以暂时摒弃什么“君子不撒谎”之类的固有刻板形象。
有时候,君子毋固①,方为上上之策。
他自觉行事灵活不顽固,也挺好。
叶蝉衣将食指挪开,露出一只右眼,犹豫看君子:“真的?”
温雅君子点头,肯定道:“是真的。”
叶蝉衣这才把手缓缓放下。
花满楼听着这动静,又忍不住逗她一逗:“那你能告诉我,那纸张上都写了什么吗?”
“不行!”叶蝉衣斩钉截铁道,“不能!不可以!”
三重否定。
看来是极其在意了。
花满楼便闭了嘴,不再提这件事情。
他用另外一件事情,转走心上人注意力:“衣衣不是说,要让我来看礼物吗,不知是什么礼物?”
叶蝉衣用不那么热的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对。”她转身将最上面的一个盒子拿过来,递给花满楼,“你打开看看。”
花满楼接过那平平无奇的普通木盒子,打开盖子。
磕。
盖子发出响亮的卡顿声。
这优越的木料质量,听得偷听的磕糖三人组都觉得牙酸。
花满楼倒是毫无异样,将盒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入手清凉。
“好轻的扇子。”花满楼摸着并不光滑,估摸着也不会折射任何光线的扇骨,“这是什么材质的用料?”
叶蝉衣眼神飘忽:“就……别人不会有的材质。”
这是新型材料,武侠世界可没有。
系统商城论克算,按黄金万两起步卖。
奸商!
猫猫:“……”
“你展开扇子试试看。”她果断转移话题。
花满楼也没有追问,“唰”一下,按照平日的手劲来展开扇子。
扇子刚往下,还没怎么用力甩动,就一下子展开了。
它形制有些独特,扇骨并不如普通扇子的细长,形状也格外独特。
皓辉透过窗台,落在银白的折扇上,就像是木叶落入山林,不见丝毫踪影。
他扇了扇,很凉快。
“这把扇子的扇骨和扇面都是中空的,花花甩一下。”
花满楼侧耳听着扇子里面的动静,并没发现个中有镶嵌什么东西,那只能说明这东西严密,不进空气,并且镶嵌牢固,没有摩擦移位。
这样的工艺,倒是少有。
他试着往窗外甩了甩。
笃笃——
磕糖三人组随着暗器扭头看背后的木柱子。
一排牛毛细小的银针,整整齐齐没入柱子之中。
要不是他们一直盯着看,都看不清楚那细小的暗器,更不会发现柱子上那洞都不显的地方,竟没入了一排牛毛细针。
好东西!
花满楼收回挥出去的手,对着窗外道:“你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唰唰唰。
院子最远处的花丛背后,冒出三颗对他们嬉笑的脑袋。
叶蝉衣:“……”
这三个人仿佛什么神秘狗仔队。
柳天问脸皮够厚,完全不在意自家便宜儿子的埋汰,直接越过花丛,翻过窗户,一脸赞叹看着他手上的折扇。
折扇展开,上面还有水墨晕染写就的一个“花”字。
那“花”字设计精妙,走势如龙蛇,上面却墨笔生花,在横折撇捺之间,末梢可见花朵盛开的姿态。
要不是叶蝉衣还在,她大概要抢着来玩玩。
陆小凤和楚留香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绕过花丛,走到房门前敲门后才进来。
叶蝉衣便干脆将两个对应的盒子交给他们俩。
陆小凤拿了个“风”字,楚留香拿了个“月”字,剩下一个“雪”字,是她自己。
柳天问:“……”
好失落,没有她。
叶蝉衣安慰道:“我不知柳姐姐要来,没有提前准备,要是柳姐姐喜欢,我也给你定制一把。”
柳天问又开心起来:“好啊!不过我要一个‘问’字。”
无论是问风、问花、问雪、问月还是问风花雪月都能配起来,简直完美!
叶蝉衣满口答应,马上让小猫咪在商城下单。
不过折扇并不能马上拿到,她就将自己的扇子给柳天问玩玩。
“刚才打出去的是扇面里面藏着的暗器:牛毛针。”叶蝉衣当起了商品功能解说员,“里面共有八百多枚,一次发十枚,能发八十多次。发完可以……”
差点脱口而出“重新购买商城上针器和牛毛针套装进行补充”。
“重新装上去,循环利用。”险险改口。
陆小凤两根手指细细捏着扇面两边:“里面还藏了这么多针?完全摸不出来……”
这也太精巧了!
“嗐,这不算什么。”叶蝉衣教他们用另一个手势和力度,感受扇骨里面藏着的铁片甩出来的感觉。
柳天问天赋高,花满楼四感强,两个人很快就感觉到了折扇里面的关窍。
陆小凤和楚留香倒是花了点小功夫。
不过比起在系统苦逼练习了好几天的叶蝉衣来说,在座的谁都是天才。
早已习惯的叶蝉衣,毫无波动。
呵,有种比脑力计谋。
嗡——
利刃出鞘,空气都多出两分肃杀。
花满楼伸手摸过利刃凹槽,感叹道:“好兵器。”
楚留香弹指听音,脸上也很是赞叹。
叶蝉衣得意抱着手臂:“这才哪到哪呢,你们把扇子下面的搭扣弄开,将扇子的小骨从扇面抽出来。”
柳天问马上就拆到了桌面上。
她深谙机关一道,一看就知道这些薄刃能组合起来。
将扇骨搭起来以后,再把扇坠上面那个折叠的手柄展开,将扇面和扇子的两边大骨塞进去再按上组合的扇骨,那就是一把轻盈的软剑!
不仅如此,利刃之间也可以重叠并在一起,合成一把小短剑。
若是不喜欢短剑太厚,那就和大骨一起,塞到手柄里面。
“我喜欢这把扇子!”柳天问毫不吝啬自己的激动,搂着叶蝉衣的脖子,吧唧就送了个唇印,“我已经开始期待扇子到来的那天了。”
叶蝉衣看他们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心里也高兴。
“你们喜欢就好。”她忽然想到了别的,从袖管里面拿出几副银白色的手套来,交给他们,“戴上这个就不怕划伤手了。”
四人接过,试着用剑刃去划,划不破。
“这是天蚕丝?”花满楼摸着手套细滑的触感,忍不住道。
叶蝉衣:“呃……不清楚,反正能防止划到手。”
商城上面写的是“利器实验手套”,成分全是化学名称。
她很难解释清楚的喔。
陆小凤突发奇想:“要是戴着这个手套,直接伸手岂不是能扭断别人的剑?”
“那就要看是谁的剑了。”楚留香揶揄道,“你试试折西门的剑看看。”
——西门,全名西门吹雪,人送外号剑神是也。
陆小凤当即摸着小胡子,哈哈岔过这个话题。
开玩笑,他还要命。
柳天问满脸惊喜摸着那被她重新拆开又装回去的扇子,对花满楼道:“我觉得你爹送一条街还是太少了,不如多送两条。”
叶蝉衣:“?”
羡慕的眼泪,再次从嘴角流出来。
这就是江南首富的实力吗?
花满楼不想搭理自家亲娘,反正他爹的东西就是他娘的东西,随便挥霍吧,反正他爹赚得起。
“不用。”叶蝉衣道,“我只想卖盲盒,要是两条街都是盲盒店,那多奇怪啊。”
柳天问想了想:“那也是。”
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得了这么一把堪当武器的折扇,一众人远途归来,都不寻思着休息,还要在院子里面比划比划。
院子发挥空间不够大,还施展轻功去了郊外平地上,霍霍那些还沾着水珠的花花草草。
睁着红红眼睛打哈欠的叶蝉衣:“……”
她不太理解这种兴奋。
并且有点想睡觉。
花满楼发现她的困顿,温声道:“我陪你回百花楼,你先好好睡一觉。”
“不用了。”叶蝉衣回了杭州府,又可以光明正大挼猫猫了。
猫猫缩着耳朵,眯着眼睛,一脸享受。
这皮肤真是不错,自带猫的特性和百分百触感。
“我看你们练。”她又打了个哈欠。
不就是熬个夜,她一具十八九岁的身体,能熬不过他们?
笑死。
不可能。
半个小时后……
柳天问小声道:“那你背衣衣回去休息,陪她一起睡吧,不用过来了。”
什么叫“陪她一起睡”?怎么感觉像在说“实在不行,你就从了吧”一样?
花满楼怀疑自己娘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
他当没听见,只应了前后两句话。
“好。”
温雅君子将折扇收入腰间挂着的扇袋里,双手握成拳,将人背起。
柳天问还将自己配套的薄披风,给披到叶蝉衣背上。
她伸手替叶蝉衣把吹到脸上的碎发顺到耳后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带着几分安抚的意思。
仿佛无声在说:好好睡吧,乖孩子。
花满楼没有施展轻功,也没有走得很快,而是平稳慢行,生怕将背上的人吵醒。
他们连日快马奔驰,走得很急,途中也没怎么休息。
小姑娘肯定已经很累了。
叶蝉衣在做一个梦,梦里她躺在一叶扁舟上,随水飘荡。
那水特别安静,不湍急。
舟也很稳,缓缓徐行。
她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杭州城人声静静,街上灯火几无。
街道两边树木葱茏,却不遮人眼,发出“呼呼”应和夏风的声音。
唯有夜市那边,隐隐传来些许喧闹声。
花满楼踏过青石板,迎着清风推开百花楼的后门。
他将叶蝉衣送回房里,弯腰让人坐到床边,再扶着对方胳膊,极快转身后将人扶在怀中,替她松开头上的钗子和发带,再扶着对方后背,缓缓放倒。
温润君子拉过被子。
咕噜。
一团纸滚到他手边。
他想起那两句话,嘴角浮出一个浅浅的笑。
纸团被他伸手放到枕边靠墙处,他转身将发饰、发带搁到梳妆台上,再往床尾处坐下,帮小姑娘脱掉鞋子。
鞋子并排着,放在脚踏上。
花满楼的手悬在足衣的带子上顿了顿,他红着脸两下解开了带子,却没帮她脱掉足衣,把脚塞进被窝里。
耳根有些发烫的君子,撑着手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花花……”
袖摆被什么钩住。
花满楼转身,顺着自己的袖子摸索着,碰到了叶蝉衣的手臂。
原是小姑娘将他袖子抱住,手掌缠着不止,还双手抱在胸口上。
温雅君子蹲坐脚踏,眉眼浮出宠溺又无奈的笑意。
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覆盖到被子上。
窗外有清风朗月。
月华流泻,沁入花蕊,莹莹有光。
那光也模模糊糊,跳过窗台,落在君子脚下。
花满楼听着蟋蟀连连不断的叫声,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他抬脚要出门,却在想到那张纸时,停下了脚步。
恪守礼节的君子,也不知在脑海里面想了些什么东西,让有些浅红的耳根更红,心也像是头一回做贼的人一样,如同擂鼓般鸣响。
他宽大袖摆里面的手掌心,甚至还沁出了冷汗。
花满楼手指松开又捏起,脚尖不知该向何处去才好。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隔着一扇窗,远处遥遥传来夜市喧闹的声音。
也不知哪个醉鬼登高嚷嚷了这么一句,又被纷沓脚步盖过去。
隔窗如同隔着云雾,一切像是梦境语。
不甚清楚,却愈发令人沉溺其中,分不清梦里梦外,想法或现实。
温雅君子鬼使神差走到帐前,缓缓附身,红唇靠近小姑娘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红晕瞬间烧上脸颊。
当——
“三更已到,小心火烛。”
打更锣鼓将幻梦敲碎散落,灵台瞬间清明起来。
君子慌乱起身,想要离开。
一双手却在这时候,圈上了他的脖子。
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夕阳春风里,摇摆的花朵发出的动静。
可落在他耳朵里,却是那么清晰可闻。
“偷亲我,还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写点温馨小日常,再开启下一个反派的霍霍之旅,总得给人喘口气再霍霍嘛(不是)】
【①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论语》(译:讲事实,不凭空猜测;遇事不专断,不任性,可行则行;行事要灵活,不死板;凡事不以“我”为中心,不自以为是,与周围的人群策群力,共同完成任务。——翻译摘自新闻网)】
第113章 我并非和尚,亦非太监
叶蝉衣本来睡得挺香。
她还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梦到自己初初落到武侠世界时,没有落到身无分文,只好坑骗无花开局的地步,而是拥有了百花楼隔壁那栋小楼,正正经经做盲盒店铺生意开始。
睡梦里,她拿着锄头对着院子里面心血来潮要栽种的花儿束手无策,只好上门请花满楼这个满楼鲜花,一看就知道能帮她解决困境的人出手。
梦中,春日骄阳洒落那个手持木桶,弯腰浇花的人身上。
光是一个侧脸,她就疯狂心动。
乐于助人的花满楼,意料中答应上门帮忙栽种那些可怜的快要□□渴死的花。
种完,这个头一回见面的男人,竟然还贴心地帮忙修剪花枝,帮她调水浇花一条龙服务。
梦里的她,托着下巴趴在秋千上,盯着人家看了全程。
好歹没花痴到忘了礼仪,还知道完事后帮人打水洗干净手。只不过洗手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人家衣服衣摆泼湿了,道歉的时候又慌慌张张低头去,结果发钗钩住了对方里面的袍子。
此时,梦中她还突兀冒出来这样的想法:不对,按逻辑来说,我怎么可能会慌张害羞,这莫不是在做梦?
不过梦没有理会她突然冒出来的逻辑,甚至发展去了一个她很喜欢但是又确实很离谱的走向。
花花竟然说了一声:“叶姑娘,失礼了。”
随后将她一个公主抱抱起,放到房内坐榻坐着,避免日光直晒,再慢条斯理将钗子从他的衣裳上解救下来。
她仰头,他垂眸。
他勾唇微笑,附身靠近,轻声告白:“叶姑娘,花某心悦你。”
尔后。
在她额头上轻轻贴上他那温热的唇。
接下来。
就是一声铜锣响,眼前的人有些慌乱,想要逃走的模样。
理智在这时候夺取了主动权,占据了梦中羞涩的那个自己。
她伸出双臂把人圈住,不满道:“偷亲我,还想跑?”
想要逃离的身影,僵住了。
叶蝉衣在自己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动脚把人勾上来,困在墙壁和她之间。
她甚至还十分有逻辑地想,就算在梦里,想要干点儿什么,也总得关门才行,
于是她袖子一挥,内力催发。
砰——
门关上了。
再一甩。
叮铃——叮铃——
床头玉钩摆动两下,将床帐洒下。
花满楼听着这几下动静,腰腹一挺,就想翻身下床去。
甩完袖子的叶蝉衣,发现人影动了起来,她直接整个人扑上去压住。
“你想跑?”她两只手撑在花满楼耳边,凶巴巴里带着一丝委屈,“你是不是想亲了我不负责?”
花满楼嘴巴张了张。
还没来及说话,叶蝉衣就哼唧了一声:“你休想!”
她往后一挪,伸手就朝他腰带摸去。
花满楼:“!”
他伸手压住,嗓音沙哑:“衣衣……”
“衣什么衣。”叶蝉衣嘟囔道,“你要是不从了我,就叫叶姑娘好了。”
花满楼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下一个,脑袋迷迷糊糊的人,已经硬生生将他衣带扯断,丢到床下。
花满楼:“!!”
被衣带砸中的小猫咪目瞪口呆。
那个……她见过醉酒的人,但是没见过醉梦的人,更不知醉梦的人竟然比醉酒还要生猛。
她思索了两秒,觉得等自家亲亲宿主醒来,应该很乐意见到这种场面。
遂果断闭上嘴巴,缩在梳妆台下,关闭数据。
心绪震动剧烈的花满楼,也没心思去细听四周动静,自然也没发现一团活物还在室内。
“衣衣……”温雅君子手忙脚乱阻止。
他不敢用力在叶蝉衣身上,生怕对方挣扎,不小心伤到自己,唯好紧紧捂住自己的衣裳,死不松手。
叶蝉衣用力扯了好几次,把布都扯得“嘶啦”出好几道口子,还没扯开。
她将手一甩,趴在花满楼胸口,呜呜哇哇哭起来。
花满楼:“……”
衣衣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她本是假哭,哭着哭着,还情真意切了。
“你……你不喜欢我……”
“此话从何讲起?”温雅君子将人重新扶好,摆回去躺着,盖上被子。
叶蝉衣不干,一脚把被子踹到床尾,委屈巴拉伸出手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胸膛不肯抬头。
“你从来不给我亲亲抱抱举高高,也不给我酱酱酿酿。”
花满楼不知道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理解。
俊秀君子耳根发红。
他抬脚勾回被子,把叶蝉衣后背盖上,拍了拍。
“是我错了。”他温声轻言,红着耳根在她额角上又亲了一下,“这样可好?”
叶蝉衣得寸进尺,扬着那张没有丝毫泪痕的脸:“不够,多亲两下。”
花满楼:“……”
温雅君子忍着羞赧,附身在她眉心、鼻尖、脸颊又亲了几下。
叶蝉衣这时其实也醒得差不多了。
她嘴角没忍不住上翘的弧度,悄悄睁开眼睛,伸手勾住花满楼的脖子,红唇往上堵去。
“衣……唔。”
君子的声音被吞没,叶蝉衣堵着人不放。
“花花……这、才叫、亲亲。”
花满楼撑在床板上的手,紧抓着床单,抓得指节都在泛白。
温润君子的手其实并不显得温润,他手掌宽厚,用力的时候青筋鼓起,一路连到小臂上,没入鼓胀的肌肉里,仿佛青铜铸造,连腕骨突出那一小块,都显得特别有力量感。
叶蝉衣没有看那落在床边的手臂,她睁着眼看的是近在咫尺的眼。
泛红的眼尾透着一点湿气,看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抹……
拇指覆盖住脆弱的眼尾,四指盖住一侧耳朵,温热的尾指,划过耳垂,落到耳廓与脖颈交接的肌肤上。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后扩散到全身。
抓着床单的手,猛然收紧。
花满楼霍地伸手包住叶蝉衣后脑勺,一个挺起翻身,与她位置倒转。
叶蝉衣蓦然睁大双眼。
她方才做了什么,让他们家花花反应这么大。
说出来!
她下次还敢!
不解的叶蝉衣伸出手,却被君子死死握住手腕,困在软枕两边。
“别动。”温润君子的嗓音有些哑,“衣衣,我并非和尚,亦非太监。”
会动心,也会动……情。
他那带着薄茧的手,从手腕滑落,指腹擦过掌心。
叶蝉衣痒得缩起掌心。
君子五指指尖以不可抗拒,却又温柔的动作,穿过指缝,将她双手牢牢锁住。
“花满楼此生,从未心悦过任何人。”
“唯独心悦衣衣一人,衣衣倘若不信……”
“花满楼可以证明……”
窗外夏风拍窗。
明月潜隐。
叶蝉衣盯着微微晃动的床帐,迷蒙中想起了刚才的梦。
梦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除了男神主动亲吻自己的那一下之外,她就只记得对方栽花时候那认真专注的样子。
他将衣袖挽起,露出那双满是精壮肌肉,却并不显得吓人的双臂。
修长的手指会耐心梳理着花树底下的根部,再栽进坑里面。
花树栽好时,已是日落黄昏。
天色微暗,不怕日光灼烧花叶。
他将之前被捆成一团而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花枝,温柔打开,按摩一般舒展着它的细枝。又把那些耷拉在枝上的叶子,用手指挑起来,生怕它长歪了似的。
缺水已久的花瓣,也有些蔫巴。
瞧着,可怜兮兮的。
温雅君子便不会像对待枝叶一样,直接洒一瓢水上去。
他用那带着薄茧的手,将黏在一起的花瓣拨弄开,再把手浸在水瓢里,沾一些水,轻轻掸上去。
花瓣粘连了半天,要绽开实在不容易。
——所幸温润君子别的不多,耐心最多。
花瓣娇嫩,不能用力,他只能一点点用指腹轻压。
待到花瓣半开半合,清香的味道,便弥散开来。
温润君子能闻到那股不算浓烈,却迷人的淡淡香味。
他还在继续,一次又一次,轻轻将花瓣拨弄,直到花朵露出精神的模样,在朦胧的光里,带着莹净透亮的水珠颤颤巍巍绽开,露出里面的花蕊。
暗香浮动,缭绕在鼻息。
迷人的味道,越发浓郁清晰。
那时,君子额头上已经满是晶莹的汗水。
汗水顺着额角、鼻梁往下滑落,滴在干燥的地上,还洇出一点深色来。
晚风一吹。
花枝摇曳款摆。
彼时夜云轻薄,碧天似水。
一朵花儿娇娇歪斜,撞上了弯腰的温润君子鼻梁。
鼻梁上瞬间沾了两滴带着花香的水珠。
她记得。
花满楼当时愣了一下,尔后便弯起唇角,脸庞带上了几分满足的笑。
……
昱日。
除了花满楼以外,一群人都睡到午后才起。
楚留香也没有例外。
他们昨夜比划到申时后才回来,现在能起床已经很不错了。
陆小凤一如既往,被强硬拖起来吃饭。
午饭是花满楼亲手所做,九菜一汤,十分丰盛。
闻着味道的陆小凤,稍微精神了一点,勉强睁开那水洗都不开的眼:“咦?今日什么大日子,还有这种精致的菜肴?”
他有些惊讶地盯着那碟牡丹鱼片①。
牡丹共有三朵,簇拥在鲜嫩的青色叶子之上。
楚留香也有些诧异。
他和陆小凤对吃的都有研究,不一样的是,陆小凤更偏重口感与享受,香帅还会研究一道菜的工序和用料,自然也就清楚这道菜有多难做。
他的视线,悄悄落在花满楼身上。
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他不信这道菜是因为他们长途奔波,花兄特意为了犒劳他们一路紧赶慢赶而做。
知子莫若母,柳天问也知道自家便宜幺儿,有点儿什么高兴事情,再加上条件允许,就会做一道符合心境的菜色。
所以。
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这是心花怒放了?”她拍了拍楚留香和陆小凤的肩膀,“衣衣答应马上和他成亲了?”
陆、楚摇头。
他们也是刚刚起来,没瞧上什么热闹,不清楚。
楚留香看着那盛放牡丹娇艳欲滴的模样,有点儿模糊念头。
但这种事情,他也不好意思说。
柳天问四顾:“衣衣呢?”
陆小凤肯定不清楚,楚留香便回道:“在厨房帮花兄端菜。”
他懂事儿,就不去打扰了。
菜上齐。
花满楼用两双筷子抬起一片青葱菜叶,将三朵牡丹花分到三个小碟子上,递给柳天问、叶蝉衣和自己。
叶蝉衣都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小凤和楚留香。
两人赶紧摆手,真诚拒绝:“我们不爱吃这个,我们吃水煮鱼片就挺好。”
这花寓意肯定不一般。
他们不敢动。
遥想当年,他们不懂事,还不太能明白君子生气最可怕的道理,将花满楼做的寿桃菓子偷了两个吃,结果后半夜就几乎住进了茅房,还差点儿睡着。
更气人的是,对方下手非常有分寸,还提前请了老大夫候着给他们看诊,开了一副苦得能把人胆汁吐掉的药吃。
他们当时一度怀疑,对方的目的不是要让他们拉肚子,而是要他们吃那副要人命的药!
叶蝉衣:“……”
不吃就不吃,那么大反应。
肯定有什么故事。
“别管他们。”花满楼又盛了一碗三鲜汤,递给她,“你吃就好。”
叶蝉衣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谢,就不管那俩了。
反正他们一个巴掌数目的人里面,也找不出一个正常点儿的来。
怪异,才是他们的常态。
叶蝉衣低头喝了一口三鲜汤,再抬头的时候,就见花满楼认真专注地夹着牡丹鱼片,送进嘴里的画面。
玉筷清润,牡丹鱼片嫩白中沾惹了橙黄的汁液,颤颤巍巍,被君子张口含住,舌尖一卷吞入口中。
汁液沾在他唇上,被他轻抿一下,极快舔走。
“噗……”叶蝉衣想到了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喉咙一痒,想咳。
她低头喷了一口汤。
刚叼着自己洗干净的小碟子过来的猫猫:“……”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柳天问关切道:“怎么了?”
叶蝉衣先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将嘴里残余汤水吞下,才道:“没事,烫着了而已。我带统统去厨房洗洗……”
她抱起小猫咪就跑,像是身后有狗追一样。
喵?
磕糖三人组眼神一对,惊觉事情不简单。
他们的眼神从叶蝉衣落荒而逃的身影里拉回来,落到还有心情微笑着,慢条斯理嚼鱼片的花满楼脸上。
不对劲儿!
陆小凤一阵见血:“我怎么瞧着我们衣衣姑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花满楼但笑不语,只是又夹起一片鱼肉,慢慢塞进嘴里。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昨晚色令智昏的某人,主动承诺了要提前成婚,明年就办。
成婚时间提前一年,他自然高兴。
未免有人不认账,他只是做道菜色,隐晦提醒一二罢了。
三人轮番上阵,什么都没问出来。
叶蝉衣带着湿毛小猫咪回来时,花满楼已将牡丹鱼片吃完,正常用饭。
他在叶蝉衣拿起汤勺之前,提醒道:“牡丹鱼片放久了会腥,衣衣早点吃完。”
叶蝉衣:“……”
还好她没喝汤。
三双眼睛,左扫,右扫。
唔,肯定有情况。
饭后,柳天问拉着叶蝉衣出门,企图打探点儿消息。
没想到叶蝉衣的嘴,比花满楼还要严,半点儿都没泄露。
逛到柳洲亭,见一线长堤,楼船画舫满江,垂柳在岸,车马喧嚣,人声杂。
这样的场景里,自然什么人都有。
文人雅士、富贵人家,但更多的却是那些奔忙生计,汗都来不及擦一擦的人。
大好风景在前,他们也没有闲工夫、闲心思去看,只等着做完活,才能逮着个机会,站在岸边,也吹一吹西湖拂来的凉风。
这样的场景里,忽然出现一对斯文俊秀的夫妇,径直朝他们五人走来,似乎也算不上奇怪?
夫妇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青衫一袭,做工考究,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女的蛾眉螓首,素颜苍白,病容明显,却犹如西子捧心,唯令人心疼,不令其丑陋。
两人过处,十人里面有八人会回头多看女子一眼。
“敢问这位,可是楚香帅?”青衫男子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楚留香眼神一闪:“是,阁下找我有事?”
“不错。”
青衫男子神色之间,有几分忧虑和不忍。
他从袖管里面掏出来一封信件,交给楚留香。
楚留香看完,脸色奇差。
第114章 她又上山夺笋来了
杨柳岸边,夏阳清风。
楚留香却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
叶蝉衣回首看他:“可以给我看看信里写的什么吗?”
楚留香收敛心神,递了过去。
他明白事情越是紧急,越是不能急躁的道理。
他在强迫自己稳住,不能心慌。
心慌之下必定乱了心神,反倒是给敌人可趁之机。
叶蝉衣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大意就是说,楚留香的三位义妹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都在他们手上,让楚留香去一个叫“拥翠山庄”的地方会面。
柳天问也凑过来看了两眼。
“老楚别慌。”叶蝉衣将信件递还给他,“他们既然让你去,肯定不敢贸然伤到她们三个,她们现在肯定没有大碍。”
楚留香勉强笑了笑:“我明白。”
只是这三个女孩子,是他从小小孩童看着长大,总归感情深厚,说半点不慌就太假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留香便将事情大致讲了,换来两人落在肩膀上无声的安慰。
他牵着嘴角笑了一下,不想令他们担心。
“这拥翠山庄是什么地方?”叶蝉衣总觉得有点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
青衫人主动拱手道:“是家父建立的山庄。”
“是你?”柳天问遽然甩出一把小刀,横在青衫人脖颈。
小刀映着日晖,灼灼耀眼。
可那刀刃上的寒光,就像是锋利的兵刃,令青衫人瞬间汗毛倒竖。
旁边一脸病容的女人,赶紧快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这位公子且慢……”
犹如西子蹙眉,轻声哀求。
看得人怜爱不已。
柳天问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又冷冷看向青衫人:“你,报上名来。”
青衫人感觉到柳天问那瞬间弥漫起来的杀气,一身衣衫刹那冷透。
纵使如此,他还是端着世家公子惯有的冷静自持,拱手行礼:
“小子李玉函,见过前辈。这是内子柳无眉。家父李观鱼,正是拥翠山庄的主人。”
柳天问重复念叨了一遍:“李观鱼?”
有点耳熟来着。
盯着李玉函的眉眼想了一阵,她记起来了。
那不是被她烧过庄子的倒霉虫嘛!
她年轻的时候,李观鱼也是个小伙子,那时她初出江湖,还没认识老花,碰上个薄心汉上门击杀怀孕情人的案子,几番追查,被引着查到了李观鱼身上,几乎就要冤枉了他。
李观鱼此人,古板是古板了点儿,但向来讲道义,也乐善好施软心肠。
她当年烧了他庄子,身无分文没钱赔,对方还赠她三千两银票来着。
他会无缘无故抓三个女孩子?
柳天问觉得有点儿不可信。
这倒霉虫,不会又是被谁陷害了吧?
“正是家父。”李玉函拱手应道,“只是此事并非家父本意,而是家父落在奸人手中,在下不得不照着对方的吩咐,前来给楚香帅送信。”
柳无眉赶紧点头:“正是。”
柳天问收了小刀,扬眉看他:“哪个胁迫你?”
李玉函苦笑着摇头:“在下也不知道。来人身穿黑衣,共有五人,个个武功高强,在下……一个也打不过。”
两人对话时,叶蝉衣让小猫咪趁机扫一下两人资料。
猫猫扫描后投放在无名空间的虚幕上。
叶蝉衣粗略看过,心里大致有数。
柳无眉的基础资料里,身份上那长长的一栏称呼,除了“画眉鸟”以外,还包含了一个“石观音最喜爱的弟子”。
看到这里,她就想起来对方到底是哪一位了。
不过对比这夫妻俩干过的坏事,柳无眉那一栏可真是一骑绝尘,她拉了好几分钟进度条才粗略扫完。
确定过资料,是一对可以尽情霍霍的反派夫妻档。
叶蝉衣有些手痒,心里更痒。
送上门的反派,不霍霍白不霍霍。
看完重新拉回来,叶蝉衣瞥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跳动了一下。
好像动的数值不对劲。
再看一眼。
柳无眉好感值“咚”一下,又加了一,到达了六十五。
叶蝉衣:“……”
莫名其妙。
从李玉函口中得知了“真相”的柳天问,怒气上头,直言道:“带我去拥翠山庄,我……”
话还没说完,袖子就被叶蝉衣轻轻扯了一下。
柳天问话一转,“干掉他们把李观鱼救出来”成了:“……先去会会他们。”
衣衣拽她,肯定有理由。
叶蝉衣接过话来:“两位远途而来,还没吃饭歇息吧?救人的事情紧急,但是我看你家夫人身体好像不太好,不如我们先休息一晚,整理好需要的东西。明日一早,在路上再商量个救人的计划?”
李玉函也心疼柳无眉,当即答应。
“那我们一起回百花楼准备准备。”叶蝉衣做了个“请”的姿势。
杭州城处处皆风景。
他们却再也无心观看,埋头走路。
急脚回了百花楼。
花满楼带着人去安排歇息的房间,那房间就在柳天问和花满楼房间之间,陆小凤和楚留香房间对面。
——方便随时监看。
江湖人嘛,有点戒备心正常,他们也不怕对方有什么疑虑。
人走远,他们靠在大堂窗边说话。
柳天问看向叶蝉衣:“他们两个有什么不对劲的哩?”
陆小凤和楚留香也很想知道。
“那可不对劲大发了。”叶蝉衣压低声音说话,“那个柳无眉身上,有石观音石林旁边栽种的毒花味道。”
说到毒花,陆小凤和楚留香不由想到那些花下白骨,还有被毒花控制的那些不成人形的少年英杰。
嘶……
陆小凤的想法还是比较善良的:“这李夫人,也被石观音的毒花控制了?不对啊,石观音已死,毒花更是早早就被毁了。”
她哪里会被毒花控制呢?
衣衣姑娘说过,这毒花其实很好解毒,连续几个月不吃那毒药即可。
石观音都死了多久了。
中原大地,也就石观音有毒花的种子,其他地方并无踪迹。
按理说,不该再有毒花出现才是。
“既然是花,总会有种子。”楚留香倒是想到了一点儿更可怕的事情,“莫非这李夫人,曾经得到过花种,自己栽种了?”
那也不对,若是她有花种,不学石观音控制别人,只像之前衣衣姑娘说的那样,只是当作麻沸散一样使用,又怎么会浓郁到令衣衣姑娘闻出来?
那就是说,对方肯定是中了花毒,还需要时常吃那些炼制出来的丹药。
石观音的毒花已毁,那对方肯定只能是早有许多解药或者有花种自己栽种。
根据之前从石观音弟子的口供来看,石观音会特意缩减解药的数量,以此看人痛哭流涕求自己施舍,满足她那奇怪的心理。
那就不能是卷走了许多解药,只能是偷走了花种。
倘若这花种真是从石观音那里偷来,那对方必定是能深入接触毒花的人……
“她是石观音弟子?!”楚留香和陆小凤同时低声喊道。
叶蝉衣点头:“我也这样猜测。”
从别的地方得到花种的可能性,还是太低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只需要丢出一点充分证据,他们就能自己推导那些不能直言的真实情况。
柳天问恍然:“难怪你突然不让我说话。”
石观音的事情,关乎这几个孩子,她也有耳闻。
“如果柳无眉真是石观音弟子,那她请我们去拥翠山庄,不会是想为师父报仇雪恨吧?”陆小凤顺着自己的小胡子,也是在顺着自己的思路。
叶蝉衣摇头:“不清楚,所以才要探一探,看看他们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再说。”
“衣衣姑娘有好计划?”楚留香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他自觉也是脑筋灵活的人,但像衣衣姑娘这般,一转就是一个念头,还是谁都想不到的那种奇怪念头,他还是甘拜下风。
叶蝉衣嘿嘿一笑,朝他们招了招手,低声嘀咕起来。
等花满楼安排完事情回来,她再给他讲一遍。
讲完,他们就各自散去,准备明日启程要用的东西。
明月出岫映夜幕。
夏风过路,带走最后一丝如豆残灯。
月上月落月隐白,日出东方,攀天而上。
太阳高高挂,像一枚巨大诱人的流质咸蛋黄。
叶蝉衣坐在宽大的马车里面,手中也端了这样一只咸蛋黄,就着白粥,看着窗外在枝叶闪逝之间,也依旧一动不动的日头,啊呜就是一大口。
小猫咪光明正大窝在她旁边,两只爪爪按住碟子,一心一意啃小鱼干。
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李玉函和柳无眉坐在车厢最里面,紧靠着柳天问。
叶蝉衣伸手夹了一根腌黄瓜,看向对面两人:“吃啊,别客气。我们的马车很稳的,粥绝对不会洒身上。”
李玉函垂眸看着那堪称杯子的碗,又看着碗里面只盛了一半的粥。
这要是能洒,那驾车的人就真的厉害了……
楚留香也握着那像杯的碗,另一手捏着煎饼果子,吃得正香。
要不是对方眉宇之间依旧有着浅淡愁绪,他还以为他们的计划已经被识破了。
“赶紧吃。”叶蝉衣又催促,“吃完还得商量一下,我们兵分几路进入山庄的事情。”
兵分几路?
李玉函差点儿忍不住转脸去看柳无眉,要她拿个章程。
“叶姑娘此话怎讲?”
叶蝉衣的白粥吃完,换了半杯豆浆,筷子伸向锅贴:“李公子动动你那尊贵的脑子想想,既然那五个黑衣人已经挟持了李前辈,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李玉函只觉得对方第一句话像是在礼貌地骂他。
叶蝉衣停下咀嚼的动作,道:“那肯定就是设好了陷阱等我们嘛!对不对?”
李玉函:“……”
这么显然易见的道理,还要特意拿出来说一说吗?
“那我们要不要留点后手,出其不意,背后偷家……呃,反袭他们!”叶蝉衣用筷子在虚空点着,仿佛在春台极目远眺,指点江山,“鸡蛋,是不能放同一个篮子里面的,不然容易一起碎。”
像是为了辅助她说的话一样,摆在碟子上面的鸡蛋随着马车一个颠簸,跳了几下后纵身一跃坠落桌面悬崖,咕噜噜滚到了李玉函脚边,露出满身裂纹的模样。
叶蝉衣当即指着那只鸡蛋,又指向那放在碗里完好无损的鸡蛋:“你看吧。”
李玉函:“……那叶姑娘觉得,我们要怎么做比较好?”
“这第一路,就是李公子送信归来,路遇亲戚,难却盛情,请回山庄做客。这么一来,便可趁机打探那几位的底细。”
李玉函默了默:“这……会不会太明显了点儿?”
谁这种关头会邀请亲戚上门啊!
他脑子进水了吗?!
“诶。”叶蝉衣吞下锅贴,喝了一口豆浆,才继续道,“我们才第一路,要的就是心照不宣又不彼此拆穿嘛!不打紧!说不定那五个人没脑子,想不到这一层,那我们就更加赚了。”
李玉函:“……”
他实在无话可说。
柳无眉忍不住说道:“那若是对方性子烈,一眼看穿之后,对我们动手呢?”
“那就更加不要紧了。”叶蝉衣乐道,“他敢光明正大动手,这不就是私闯宅邸,寻衅斗殴之举?我们进门之前,先安排好楚留香和陆小凤在外面,听到打斗动静,啥也不说,马上施展轻功去官府报案!”
反派夫妻:“……”
你不如还是直接报官,不要进去了吧。
柳无眉捂着胸口,娇弱咳了一声,用帕子掩唇道:“那我们为何不直接报官?”
“咦?”叶蝉衣一脸奇怪看着他们,“你们不报官,千里迢迢找楚留香,难道不是因为其中涉及江湖恩怨?需要江湖人自己解决?原来他们是单纯私闯宅邸,挟持人质?”
花满楼配合说出下一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直接报官。”
反派夫妻想吐血。
柳无眉勉强笑了笑:“花公子说笑了,若不是江湖恩怨,我们又岂会浪费脚力寻找香帅。”
“这不就是嘛。”叶蝉衣又嚼完一粒虾饺,“既然是江湖恩怨,那肯定要守江湖规矩,我们一没动手,二没挑明身份,三扮作不懂武功的良民上门探亲。他们没理由动手呀!”
一旦动手伤及不懂武功的良民,那就不是江湖恩怨,而是官府治下的律法纠纷了。
反派夫妻继续坚强微笑:“叶姑娘说的是。”
花满楼适时再配合,面带微笑,温声提到:“既然是扮作良民,总该有个身份,大家可有什么好主意?”
柳天问接道:“李观鱼年轻的时候,太过刚直,朋友是得了不少,但是亲戚一个没少得罪,气得人家和他断绝关系。除去一个同为江湖中人的凌飞阁,就只剩下一个年纪比他还要小十岁八岁的小姑姑和他有往来。只是他那小姑姑嫁的是富商,并不参加江湖事,也没多少人知道。”
李玉函觉得奇怪:“这件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其他倒是对得上,可这小姑姑……他爹有吗?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柳天问慢悠悠喝着红枣芝麻奶,“这事儿要不是你爹当年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想着留点遗言把家产分了,也不会主动告诉我。”
反派夫妻心里忽然有种不是特别好的预感。
“所以……”呢?
“所以,这第一路人马,将会由柳姐姐、花花还有我来乔装。柳姐姐就是你爹的小姑姑,也就是你的小姑婆。她身体有点儿不太好,想要趁着还能动弹,来看一看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她那大侄子。”
完全看不出男装柳天问是个姐姐的反派夫妻:“……”
“我和花花是你们小姑婆的儿子和儿媳妇,随着娘一起省亲,才来到拥翠山庄。”
反派夫妻:“……”
他们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意占他们便宜。
叶蝉衣将筷子伸向豉汁蒸凤爪:“你们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啊。”
柳天问点头,一脸肃然道:“为了不让你们说漏嘴,这一路上,我们就按照假扮的称呼来行事,提前适应一二好了。还有我们这个装扮哟……”
“柳姐姐放心,马车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换!”
柳天问抬眼看向反派夫妻俩:“来,我们改一下称呼,适应适应。”
李玉函默了许久,在柳天问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下,艰难喊道:
“小姑婆。”
柳无眉倒是能屈能伸,低眉顺首道:“小姑婆。”
叶蝉衣拉着花满楼,凑到柳天问旁边,看着对面的李玉函和柳无眉,满眼期待。
“我们俩呢?”
看戏二人组,外加一只小猫咪:“……”
来了来了。
这个女人她又上山夺笋来了。
李玉函缩在袖子里面的手,几乎要将袖子捏破,掐到大腿肉上。
他几乎要忍不住脸上狰狞的表情。
柳天问头上些许白发和眼角细小皱纹,起码还像位长辈,二位看起来年龄和他差不多,凭什么这辈分要压他一头。
叶蝉衣眨眼,像是不懂他眼里翻滚的情绪,满眼期待,脸上挂着不掩饰的笑意。
李玉函憋了一口气,快要在胸膛炸了。
这时,柳无眉悄悄拉住了他的手,主动喊道:“表舅舅,表舅母。”
叶蝉衣乐着应道:“诶!”
花满楼也含笑点头,眉眼和蔼。
李玉函慢慢将那口憋闷的气吐出来,提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声如蚊蝇:“表舅舅,表舅母。”
叶蝉衣依旧乐着应声,只是声音比应柳无眉时,要大了一丢丢,而已:
“诶!”
花满楼也依旧含笑点头,眉目一派欣慰。
反派夫妻面上依旧坚强微笑。
心里咬牙切齿:好气哦。
第115章 多谢夫君
看戏的两人一猫,差点儿笑成隔壁旺财。
他们赶紧在心里想一些悲伤的事情,好拉住嘴角的笑意。
叶蝉衣也明白,要想能够深远而相对长久地霍霍这对反派夫妻档,一定要一步一步,慢慢压低对方的底线,绝对不能一蹴而就。
她也就暂时收起了继续戏弄的心思,正儿八经道:
“这第二路,就是在我们之后,楚留香孤身入拥翠山庄,用自己来换义妹三人。”
楚留香当即表示:“没问题。”
“至于这最后一路,就由陆小凤和统统,在外面留意情况,随时接应。”
陆小凤也表示:“包在我身上。”
小猫咪简单“喵”了一下,以示没有意见。
“等等。”李玉函犹豫扫过整个车厢,“统统是谁?赶车的车夫吗?”
叶蝉衣放下筷子,抱着猫猫举起来:“她呀。”
李玉函:“?”
她在逗他吧?
柳无眉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来:“叶姑娘说笑了,一只猫儿,怎么做外应,这是只有陆大侠一人而已吧?”
“诶,这你就不懂了。”叶蝉衣忽悠道,“驯鹰知道吧?”
李玉函提醒:“可这是猫。”
“猫怎么了?猫也能驯啊!”叶蝉衣摸了摸小猫咪的头,“来,统统,我们给他们表演一下,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就用。”
猫猫:“喵……(你是认真的吗?)”
叶蝉衣在她额头上啵唧亲了一下:“来嘛,别害羞,我们就做几个动作就好。”
猫猫蹬腿扭头。
别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怪害羞的。
叶蝉衣将小猫咪放到自己腿上,伸出手掌:“来,统统,给我你的左手。”
猫猫伸出自己左边的爪爪,小肉垫搭在她手掌上。
“右手。”
猫猫又换了一只右爪爪。
“做个揖手礼。”
猫猫两只爪爪合在一起,上下晃晃,一脸生无可恋。
可惜,一张猫脸实在很难表达精准的表情,大家只能看到她四处张望,不与人对视的眼睛,和那不算标准,但是堪算可爱的动作。
叶蝉衣抬头,一脸骄傲:“看吧,有我们家统统在,陆小凤一定如虎添翼。”
陆小凤:“……”
无所谓了,衣衣姑娘说什么是什么吧。
他朝李玉函和柳无眉点了点头:“嗯,如虎添翼。”
反派夫妻俩:“……”
他们是不是全部人都疯了?
叶蝉衣一锤定音:“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办了。”
商议好计划以后,他们便一路无话。
叶蝉衣和陆小凤哈欠连连,一人拉过花满楼一人拉过楚留香充当枕头,就着有些晃荡的马车,睡了个回笼觉。充当枕头的两人,无怨无悔,拿了书在摸、在看。
剩下一个柳天问,有点小脾气,不喜欢和干尽坏事还不知悔改的人说话。
她从盒子里面拿了支流苏金簪当逗猫棒,逗猫猫玩儿。
一路睡到大中午,杭州府都出老远了,叶蝉衣他们才睡醒。
刚醒来,就撩开窗帘,来了一句:“前面有林子还有河,我们下车做饭,顺便歇息一阵。”
李玉函:“?”
不是,拥翠山庄就在苏州府虎丘一带,离百花楼四百里不到,中途还要歇息一阵吗?
要是香帅单独赶路,这一上午早已经到了!
见李玉函诧异,叶蝉衣道:“我们顺便做个装扮,你记得称呼别忘了。”她跳下马车,朝柳天问伸手,“柳姐姐,来,我们找个地方换一身装扮。”
柳天问霸气道:“他们全部下去,我们在这里装扮就好了。”
叶蝉衣:“……”
也有道理,是她对别人太体贴了,居然给别人腾位置。
她改口道:“那你们快下来吧,我和柳姐姐要改装换妆了。”
把人弄走之后,叶蝉衣换了一身浅淡素雅的宽袍,给柳天问也换了一身差不多颜色,但是要深沉端庄一点儿的同款。
妆容上,她也往温婉上靠近,务求像一朵不胜娇羞的小白花,以及一朵风吹雨打后依旧顽强伫立枝头的白梅。
两人换好衣装和妆容,撩开车帘子。
柳天问脸色多了几分苍白,像是经年累月累出了病来,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又是那么有神,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洁。
陆小凤下意识就伸出自己双手,搀扶柳天问下车。
“小凤凰有心了。”开口的柳天问,语气少了几分不着调的快活,多了几分温柔沉稳。
很是有那么一点当家夫人的模样。
花满楼都觉得她娘的声线变化实在不少。
下车的柳天问,一巴掌拍到花满楼后背上:“臭小子愣着干什么,扶你家夫人下车啊。”
真是的。
花·臭小子·满楼:“……”
本质还是他娘,没有丝毫变化。
他伸出手,横在马车旁边。
“多谢夫君。”一只手柔柔搭到他手臂上,用两根手指轻轻按着,并不用力,像是蝴蝶短暂的停靠一样。
耳边响起的声音,也完全没有了那清冷的语调,只有款款温柔小意,像那疏影横斜的清浅水波。
话完了,还能漾开一圈圈涟漪。
温雅君子为这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叶蝉衣却已松开了手,留他独自回味。
她挽起柳天问,问其他人:“怎么样?我们俩这装扮,像不像富贵人家的当家娘子和儿媳妇?”
陆小凤点头:“这种事情,不就是伯母本色出演。”
只不过性子有些对不上罢了。
柳天问伸手点着陆小凤的额头:“还是我们小凤凰会说话。”
楚留香看着两人低调华贵的装扮,又看了一眼花满楼:“不过……花兄这装扮,倒是和你们有些格格不入。”
温雅君子虽一眼看去就是大家公子的气质,但是这身装扮,始终还是带了点江湖气,不够低调华贵。
叶蝉衣挥着手上绣了百花图的云香纱檀木扇子,打量着花满楼那半披发,挽着发带的样子,点头应和:
“的确还缺一点儿感觉。”
她伸手拉过花满楼:“花花随我来换一身衣裳,重新梳个发型。”
花满楼没有任何反抗,提起衣摆就上了马车。
叶蝉衣给他选了一身同款男装,圆领袍子,色泽玉白,上面用同调色系绣了簇拥繁花,远看没什么,近看光泽浮动,花瓣仿佛随风而动一般。
的确是低调华贵。
她将衣服丢过去:“换吧,我给你挑个合适的发冠,将头发全部扎到发冠里面去。”
花满楼:“就……在这里换?”
叶蝉衣诧异抬头看他:“你想站在马车外面换给别人看?”
温雅君子:“……”
尚未成亲,也不能当面换给她看呐……
“你害羞什么啊?”叶蝉衣不是很明白,“又不是没……唔?”
剩下的话,君子给她捂嘴里了。
“我在这里换。”花满楼红了耳根,转过身去将外衣和袍子脱掉,换上圆领长袍。
叶蝉衣:“……”
这里面不还有一身亵衣亵裤,到底在害羞什么。
她还以为能看看肌肉什么的呢。
失落的叶蝉衣,给君子挑了一个白玉发冠。
换了一身装扮以后,花满楼身上的书卷气就更浓了。
他们换了一身装扮这会儿功夫,花家随行的护卫和侍女,已经将午饭收拾好。
饭后,他们才继续赶路。
黄昏至,马车到。
马车里的陆小凤和楚留香以及猫猫已经不在,只剩下五人。
赶马的马夫将马拉住,花家侍女迈着急切却不慌乱的碎步向前,搬出车凳,伸手扶着看起来有些病弱的柳天问下车。
随后,便是花满楼和叶蝉衣。
作为辈分最低的李玉函和柳无眉,自然是最后。
守在门口的护卫,看着那三四驾随行马车,还有些愣神。
他们少庄主平日出门,有这么阔绰吗?
“少庄主。”
李玉函压住心里的无名火,手掌往身后一挪:“这是我爹的小姑姑和她的儿子儿媳,也就是我的小姑婆和……表舅舅以及表舅母。你带人去后院,找个僻静的院子给他们住。”
护卫领命而去。
柳无眉拉着他的袖子,扯了扯:“夫君还是跟着小姑婆他们去比较好,长辈上门,晚辈哪里有不陪着的道理。至于爹那边,就由我去打声招呼好了。”
潜台词就是:盯着他们,我先去给爹那边的前辈上点眼药水。
李玉函立刻明白了柳无眉的打算。
他自然应好。
叶蝉衣瞥了一眼柳无眉单独离开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主院。
李观鱼全身瘫痪,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像个只能睁眼闭眼的活死人一样,躺在卧榻上,吹着夏日凉风。
他的五位好友,坐在一边与他细说往事,满是感叹。
柳无眉的脚步声响起后,五人就闭了嘴。
“外面来了许多人。”说话的是一位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他便是有着“双剑无敌镇关东”之称的凌飞阁。
他与李观鱼有郎舅之亲。只不过两个人的妻子都去得早,留下他们两个鳏夫。
“是。”柳无眉恭敬行礼,“来人是我们在路上遇着的,说是爹的小姑姑。”
凌飞阁蹙眉:“我从未听你爹说过,他还有一个小姑姑。”
“是。”柳无眉知道这些前辈讨厌磨叽,她的语气虽虚弱依旧,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一些,“只不过对方说了好些爹的往事,不似作伪,我和夫君便先将人请回山庄来了。”
凌飞阁眉头拧得更深了,几乎要变成一道沟壑:“糊涂。我们此次乃是为了设计伏击那害了观鱼兄的人,又怎能随便将不明底细的人请回来?你就不怕,对方是害观鱼兄那人派来打探消息的?”
想他观鱼兄一世英名,这儿子儿媳都是些什么人呐!
简直离谱!
柳无眉满脸无奈,语气里透着为李观鱼着想的意思:“我和夫君也有这样的思虑。只是哪怕万一,倘若能够让爹见一见故人,想必他也是开心的。不过防备心不可失,无眉怕他们前来打探什么消息,还劳烦各位前辈多注意一些。我和夫君不才,只能靠各位前辈多担待了。”
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旁边手持木剑的老人用木剑承在柳无眉膝盖上,将她扶了起来。
此人乃有“玉剑”誉称的萧石。哪怕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也自有君子如玉的气质在身。
他开口道:“我们都是为了观鱼兄而来,不是为了你们夫妻而来,这虚礼就不必了。”
别整得他们欺负小辈一样。
磕碜谁呢。
柳无眉垂头应是,又关心了两句李观鱼的情况之后,她就离开了。
李玉函这边。
他将人带到了拥翠山庄最偏僻的一个院子,保管离他爹的主院足够远。
院子倒是精致,景致布置瞧着舒服。
“小姑婆和表舅舅、表舅母就暂时住在这里,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办。”
拥翠山庄的护卫和侍女都在,李玉函做样子做得很足。
叶蝉衣轻轻挥着手中团扇:“我们需要什么,照顾我们的侍女都知道,留她们在这里布置打扫就好了。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先去看看我们那大表哥的情况。”
花满楼笑道:“也好。”
柳天问也点头:“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我那大侄子怎么样了。蓦然相见,还有些紧张呢。”
李玉函:“……”
你们紧张个der!
柳无眉还在五位前辈那边,他哪里敢让人出去:“夜深了,明日再拜会吧。小姑婆远途而来,也正好歇息歇息。”
叶蝉衣用团扇遮着嘴巴,笑了起来:“瞧你说的,这天都还没黑透,怎么就夜深了呢。大侄子你真是会开玩笑。”
她给自己的人设是温婉媳妇,说话时与平日大相径庭,听得李玉函汗毛竖起,总觉得违和。
花满楼温声道:“大侄子的确幽默风趣了一些。我们从杭州府而来,一路犹如游山玩水,亦并不劳顿,哪里需要歇息。还是先去看看大表哥比较重要。”
李玉函:“……”
他觉得对方是在嘲笑他。
“你表舅舅、表舅母说得对。”柳天问一句话总结,“走吧,去瞧瞧我那大侄子要紧哩。”
李玉函:“……”
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三人半拉半推着他,往主院走去。
中途路过花池,他都在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假装掉进去,须得回去换身衣裳,拖延一下时间。
只是叶蝉衣比他更早预料到了会出现的意外,在对方想要一头栽进去时,提前下脚将他拌到石阶那边。
他叽里咕噜就滚到了下面的草坪。
不等他趁机装晕,叶蝉衣就扑了上来,双手在他胸口一拍。
“哎唷!大侄子,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呐?”
李玉函“噗”一口气吐出来,仿佛用嘴巴放了个屁一样响。
说他昏迷了,跟说猪在爬树没任何区别。
他再度失去了一个离开的借口。
眼看主院近了,他捂着肚子准备装闹肚子,要上茅房。
此时。
柳无眉推门出来,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夫君?”眼睛往后一扫,她松开扶着门扇的双手,恭敬行礼,“小姑婆、表舅舅、表舅母。你们怎么来了?”
叶蝉衣娇笑着用扇子拍了拍空气,道:“我和夫君还没见过大表哥长什么样,这思亲之心呀,急如火焚,实在等不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还浮出三分惊喜,三分期待,四分担忧。
柳无眉:“……”
这话她没法搭。
里面五人听到动静,扬声喊道:“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第116章 和离以后,我成了前夫哥的小姨妈?
青山绵绵,夏风徐徐。
明月透过梧桐,漏下一地碎白。
叶蝉衣扶着柳天问的手臂:“娘,您慢走。”
柳天问被这一句“娘”喊得身心舒畅,满脸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好。”
花满楼就在一侧跟着。
三人这模样,妥妥就是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毫无违和。
他们绕过双手垂在身前的李玉函和柳无眉,抬脚迈进了主院。
主院里。
李观鱼依旧躺在卧榻上,晒着明月,吹着清风。
五个带着面具的黑色袍老人,围在李观鱼身后坐着。
“观鱼侄儿。”柳天问像是没发现五人装扮异常一般,语气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喜悦。
她拉着叶蝉衣,快步走到距离卧榻五步以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我来看你了。”
躺在卧榻上的李观鱼,身形瘦削,脸颊凹陷,神色十分憔悴,那双年轻时候满是光辉的双眼,也变得麻木呆滞。
多年不见,柳天问也没想到,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到老会成为这般模样。
她那挂着调侃笑意的唇角,瞬间耷拉下来,眼神中不禁透着一股悲哀。
哪怕是叶蝉衣从来不曾见过李观鱼以前的模样,都觉得他的苍老有点惊人,不似寻常自然衰老,而是透着腐木沉疴,快要絮烂的气息。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又靠近两步,完全无视那五个人灼灼盯着她的警惕目光。
论武功,这五个人并不是她的敌手,所以她不畏惧;论现在的人设,她只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根本觉察不了高手的逼视。
是以,她全然无视。
李观鱼那麻木的眼睛,转了一下。
他缓缓对准柳天问的脸,眼神并不聚焦,好一阵才像是记起了她,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
那双犹如枯潭的眼睛,慢慢浸上了一丝水光。
——他是在激动故人相见么?
“观鱼兄?”凌飞阁有些激动,他扶着卧榻的边,看着李观鱼的侧脸,眼里也漫上了水光。
多少天了,他们到这里来多少天了!
这么些天来,李观鱼始终像是一根枯朽的木头一样,白发苍苍横在卧榻上,脸色白得可怕,除了呼吸之外,整个人毫无反应。
他们五个都有一种感觉——说不准下一刻,他就要咽气了。
如今,他们观鱼兄终于有了一丝别的反应了!
这不能不感到惊喜!
叶蝉衣在院子四顾,给柳天问搬了一张竹凳,让她坐下。
站着怪累的。
凌飞阁横眉看向李玉函夫妻俩:“你们怎么回事?客人到来,不上座?”
此人能让他观鱼兄有不一样的反应,应当是故人不错。
反派夫妻档赶紧道歉,搬来凳子请人坐下,又亲自斟茶倒水。
柳天问拉着叶蝉衣坐到自己旁边:“观鱼侄子,你看,这是我幺儿媳妇,好不好看?”她满脸炫耀,顺手指了指背后的花满楼,简单介绍了一下“那是我幺儿。”
李观鱼的眼睛,随着柳天问的话,缓慢转动起来。
叶蝉衣和花满楼都一副乖巧的样子,对着李观鱼喊了一声“大表哥”。
他们还有些忐忑呢。
这个称呼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李玉函夫妻添堵,他们可不想气着李观鱼。
没想到对方倒是不太介意这个称呼。
花满楼听着对方和缓的呼吸,心想这位前辈年轻的时候,不会也没少被她娘亲霍霍过吧?
李观鱼的眼睛里,水光闪烁,好似十分欣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亲生儿子带着儿媳妇回来见爹呢。
叶蝉衣看向那五个身型气质各异的老人家:“诸位前辈好,不知大表哥这是怎么了?生什么病了?怎么看起来这么严重?”
那满脸疲惫憔悴的样子,像是连续加班了两个月没休息一样,透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凌飞阁摇头,一脸愁苦:“郎中看过了,查不出什么来。”
他倒是也想知道,他观鱼兄到底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为此,他看李玉函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要不是对方是他观鱼兄唯一儿子,他当场就要削了他!
“查不出?”叶蝉衣撩起眉毛,转头看向反派夫妻档,“大侄子、大侄媳妇,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那两人就恭敬垂手,站在一旁的灯柱下。
灯柱上挂着一盏红灯笼,照着院内淡薄的雾,晕出一圈红光。
红光落在夫妻俩身上,像是沾了一身血气。
李玉函摇头,一脸浮于表面的悲伤:“世上名医已经请遍了,查不出什么来。”
叶蝉衣慢摇手中团扇,用着温柔的调子,说出扎心的话来:“哦?那神医张简斋、梅二先生也都请过了?”
她的语气很轻,像是风中飘摇的柳叶一样,连起伏都不大。
李玉函却是脸色一僵:“还没……”
“那算什么请遍天下名医?”叶蝉衣这么说。
她都替李观鱼感到心寒。
就这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更轻了,仿佛柳叶脱落,飘在池塘里。
只是那荡起来的涟漪,却一圈一圈,扩散到整个院子。
好友五人都朝李玉函夫妻投去怀疑的目光。
柳无眉赶紧补救。
她屈膝行礼,用那虚弱娇柔的声音道:“表舅母见谅,实在是简斋先生和梅二先生难求,踪迹更是难以寻觅,倘若能请到二位前来,我们肯定不惜任何代价。”
“不惜任何代价?”叶蝉衣念叨了一遍这句话,若有所指,“希望你们可以记住这句话。”
她最喜欢别人立flag了。
而且。
见谅?她谈何见谅?
该要见谅的,是李观鱼呀……
不知为何,李玉函和柳无眉听到这句话,背后忽地就起了一阵凉风,汗毛瞬间倒竖。
叶蝉衣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陪柳天问一起对着李观鱼闲话唠嗑。
那些琐碎的事情,全都是柳天问年轻时候,和李观鱼一起并肩经历过的事情。
少年热忱,多的是傻得可爱的事情可说。
即便柳天问给当年的自己套上了小姑姑的身份,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自己的夸耀,也成功令李观鱼眼里生起了一丝怀念,一点光亮。
李观鱼眨了眨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柳天问凑过去:“你要说什么?”
李玉函:“!”
他赶紧跑过去,拱手道:“小姑婆,我来听吧,我爹他自从变成这个样子以后,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偶尔开口,也都十分含糊。”
柳天问漫不经心,瞥眼看他:“你的意思是,我老耳堵塞,听不清囫囵话了?”
“不敢!”李玉函俊脸薄红,“只是孙侄听多了,总能快些明白父亲的意思。”
叶蝉衣顺了一下自己背后的绳结:“是吗?大侄子要是明白,怎么不多点来陪大表哥聊聊天?瞧他和我们聊天的时候多开心。”
哄爹都不会,要他何用。
感觉膝盖被扎了一刀的李玉函:“……”
他心里是有点尴尬的。
——还有被揭穿的气愤。
凌飞阁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发话:“我看,还是让观鱼兄这位小姑姑来听就好了。长辈做事,轮不到你来指点。”
李玉函咬着后牙跟,应了一声:“是。”
他颇有些胆战心惊地站到一旁,缩在袖管里面的手,已经捏成拳。
柳无眉垂下的手,也捏紧自己的独门暗器。
幽蓝天幕飘来一朵乌云,拦了明月。
有风起,吹过庭院栽种的修竹。
沙沙——
柳天问附身靠近李观鱼:“大侄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李观鱼艰难扯动喉咙,发出比蚊蝇还要细小的声音来。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此间的薄雾一般,风一吹来,就散了。
“哦……好……我知道了……”柳天问点头应着。
李玉函额角已起了一层密密的汗,后背更是湿了一层衣衫。
柳无眉垂眸无言,耳朵却一直听着这边动静,她用袖子内侧吸了吸手心的汗。
叶蝉衣饶有兴致看着。
风吹过。
薄雾散又聚。
红灯笼摇晃两下,带起一圈红雾流动。
叶蝉衣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扇柄,转了转。
柳天问听完,直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瞧你,这点小事急什么,我迟早会说的哩!”
“娘……”叶蝉衣开口,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事情,“大表哥都和你说了什么呀?”
柳天问将喝完的水杯,往石桌上一放。
嗑——
李玉函脚尖崩起来,柳无眉捏着暗器的手指骨节泛白。
花满楼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给他娘续了一杯。
咕噜——
茶水入杯。
“他呀……”柳天问抿了一口茶。
叶蝉衣将扇子一横,轻轻打起风来。
花满楼放下茶壶,横手在石桌,端正坐着,一脸淡淡笑意。
围着李观鱼的五人,此刻目光都挪到了柳天问脸上。
李玉函额头上的汗终于挂不住了,顺着他前倾的身体滑到浓眉里,湿了一片眉毛。
柳无眉的呼吸屏住,放到最轻,手却微微缩起,蓄力待发。
“担心我过得不好!”柳天问脸上浮出一点不好意思来,有些苍白的脸庞,多了几分红润,“问你们爹对我怎样,生活可好哩。”
老友五人:“?”
他们观鱼兄还有这样的柔肠,关心这些个?
那就难怪观鱼兄这段日子不理会他们了,原来是不想听他们嘴里说的那些江湖事。
搞错了,搞错了!
他们从明天开始,就跟观鱼兄多闲聊些生活小事!
李玉函悄悄吐出一口气,擦了擦自己额角上冒出来的冷汗;柳无眉把手中暗器一收,放下僵硬的手臂。
柳天问又絮叨了一阵如今的生活、生意。
“总体来说,我万事都省心,几个儿子也孝顺,生意也顺利,就是这身体呐,每况愈下,”她捂着胸口,虚弱咳了两声,“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时间,将我这木头幺儿,教一教他怎么对媳妇好。”
花·木头幺儿·满楼:“?”
他娘怎么又来了。
“这人呐,娶了媳妇以后,就以为不需要哄了。”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殊不知这才是大错特错。要是我儿媳妇一生气,将他丢了,那我可怎么办哟。”
她捂着自己胸口,一脸忧愁。
叶蝉衣赶紧接戏:“娘,您放心。如果我哪天不要花花了,就认您当姐姐,我们义结金兰,永不分离。”
“好!”柳天问马上拉紧了叶蝉衣的手,“这话可不许骗我。”
在场的所有人:“?”
好家伙。
这是——和离以后,我成了前夫哥的小姨妈?
诧异又带着同情的眼神,全部给到花满楼。
花满楼:“……”
他娘一向离谱,惯了,看淡。
就连李观鱼,眼里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生活,如同一滩腐臭烂泥已然很久了,这样有生机的气息,也有许久不曾感受过。
“还有我那生意……”柳天问继续絮叨,“五花八门,什么挣钱做什么。不过这生意里头做得最好的哩,是棺材铺!下次给你带两副?”
好友五人组好不容易挂上笑容的脸,瞬间耷拉下来,怒气酝酿中。
李玉函和柳无眉都吓了一跳。
叶蝉衣依旧轻轻用扇子打风,花满楼还是含笑端坐静听。
李观鱼本人眼中也毫无异色出现,只闪烁着明月洒下的一点微光。
“要是谁敢欺负你现在病弱,动弹不得。”柳天问视线下瞥,落到李玉函脚下,再顺着往上,对上那张玉白的脸,“那就让孙侄儿帮你将那人埋了吧。”
后面三个字,她说得几近气音。
李玉函的冷汗又来了,喃喃应着“是”。
叶蝉衣看一眼天色,小声提醒道:“夜深了。娘,我们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找大表哥畅聊。”
“好好好。”柳天问连声应着,站起身来,还回头说一句,“大侄子,好好歇息,明日还要再找你聊哩。”
一个人撑起一院热闹的柳天问一走,主院再次恢复冷清。
李观鱼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嘴角却是带着笑。
他的确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李玉函和柳无眉也退了。
他们出了院门,被迎面而来的晚风一吹,衣衫瞬间冷如冰铁,冻得他们一个哆嗦。
柳无眉用手背挡住口唇,白着脸咳嗽起来。
李玉函赶紧扶着她回了房。
拥翠山庄整体狭长,叶蝉衣他们要从主院走回休息的院子,这一路实在不短。
伺候的侍女在前面打着橙黄的灯笼带路。
一路上台阶。
微风过处,尽是木叶萧萧声。
有拥翠山庄的侍女在,他们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互相提醒脚下有台阶,伸手拨开横生的拦路枝节。
回到院里,他们各自回房歇息。
院中有四房,柳天问占其一,花满楼推开其他房间,发现陆小凤和楚留香都翻墙进来了,霸占其二,还不肯收留他,反手就栓了门。
他们以前可没有睡觉栓门的习惯!
叶蝉衣抱臂靠在门边,笑看花满楼:“夫君~怎么不进来歇息啊……”
说话的声音温柔似春水,带着几分故作的撒娇与戏弄,却并无黏腻的感觉,仿佛一泓甘甜的山泉水在叮咚作响。
温雅君子耳朵都痒了起来。
他觉得有点儿要命。
第117章 用性命来添加他们的工作量
夏夜星云照,婆娑弄树影。
廊下有灯,照着君子脚下的路。
花满楼有些踟蹰。
叶蝉衣都被他那难为情的表情逗笑了。
“好了。”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身走进房里,“进来吧,不动你。”
后面那三个字,她是嘀咕着说出去的。别人兴许听不清楚,但是花满楼绝对可以。
温雅君子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脚尖挪动几次以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他轻轻把门合上。
夏风招摇,跳门翻窗,四处乱跑,帮君子勾勒了室内大致的模样。
——只有一张床,没有别的榻。
叶蝉衣将头上的步摇簪钗和发包取下来,用手揉捏着,松快一下自己的头皮。
戴这些东西,麻烦不说,还扯头皮,真是不舒服。
幸好她不常这样装扮,不然得累死去。
花满楼脚步停在屏风以外。
叶蝉衣已将外面的罩衫那些全脱了,搭在屏风上,衣物轻轻落在木料上的声音,就像是花瓣落在地面上一样。
她只穿着单薄亵衣,伸了个懒腰就滚到床上抱住被子,用脸蹭了蹭。
舒服。
那扇屏风对花满楼来说,存在与不存在并无任何区别。
他能清楚听到所有的动静,自然就能在脑海里面勾勒出叶蝉衣做这些动作时候的大致场景。
就连那亵衣往上卷了卷,露出小姑娘腹部薄薄肌肉……
打住!花满楼!
温雅君子耳根通红,唾弃了一番自己。
叶蝉衣转身,看烛火将君子沉静身影投在屏风上。
那是一副瞧着有些清瘦,但绝不算柔弱的身躯。
甚至肌肉梆实如铁,用力时有些咯人。
“要不……”花满楼犹豫几番,开口道,“我打个地铺?”
叶蝉衣:“……”
做人不要太离谱。
她赤足跳下床。
温雅君子自然听到了动静。
“夏夜寒凉……”
话还没说完,叶蝉衣已经绕到了他面前,直接拽着他的袖子,拉到屏风前,动手解他腰带。
“衣衣……”君子有些慌乱。
叶蝉衣只给他两个字:“松手!”
花满楼捂着腰带的手,顿了一下。
叶蝉衣直接用“分花拂柳手”将腰带震开,把它往屏风上一丢,又扯掉他外袍丢到屏风上。剥出一个穿着中衣的花满楼后,她便翻身上床,把被子丢到君子头上去。
“你自己看着办。”她躺回床上,侧身朝着里面睡,“你要是不上来,今晚我就这样睡。明天要是起来生病了,我就讹你一万八千两银票!”
当然,她这是说笑的。
要是她都做到这份上了,对方还不敢动,那她就另外抱一床薄被出来盖就好了。
还没想到上哪翻一床薄被出来,身上就是一暖。
那被丢出去的被子,又回到了她身上。
“是我不对,你别生气。盖好被子,小心着凉。”君子温润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蝉衣:“……”
好像出现了一些美好的误会。
那就随他去吧。
花满楼帮她盖好被子,才去卸下发冠,吹熄烛火。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轻坐下,叶蝉衣甚至都没感觉到床单有被扯动,君子放在膝盖上的手出了一层薄汗,才贴着床边端正躺好。
叶蝉衣拱了拱被子,往他那边盖。
被子上传来的热气传到温雅君子身上,他的耳根又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叶蝉衣信守承诺,没有动他,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就挪回了自己枕头正中央。
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发出绵长呼吸,彻底睡着了。
花满楼心里乱跳了好一阵,这会儿才长出一口气,定神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窗户“吱呀”响,传来一道武器破空声。
锵——
花满楼耳廓一动,双眼睁开,翻身惊起。
他伸手抽出扇袋里面的“花”字扇,挥手开扇,甩出十道牛毛大小的针来。
叮——叮——
噗——
花满楼听到,有两根细针打中了那袭来的武器,一根穿过了来人的肩膀,剩下的全部没入墙壁。
他握紧手中扇子,大步跨前,接下了对方攻来的剑招。
对方的剑招又快又急,像是夏日急雨,叮叮当当来个不停。
花满楼怕在里间打斗伤着叶蝉衣,一直把人往院子那边引去。
奇怪的是,那大晚上来袭击的剑客,竟也配合着往外面挪去,并没有非要留在里间不可。
这么热闹的动静,不仅把叶蝉衣一人吵醒,就连陆小凤都醒了。
叶蝉衣刚随手捞了屏风上一件外衣披着,从背包取出自己的折扇跳出房门,房门长廊处,已站了柳天问、楚留香和陆小凤。
他们谁都没有插手。
叶蝉衣也就放心不少,没有埋头冲上去。
庭院有青竹,廊下挂着的灯笼里头,蜡烛还没烧完,此刻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摆,足够配合明月倾斜的光,照亮这小小庭院。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脸色煞白,似是长久不见天日一般。他煞白的脸上,有一双并不大,但是十分锐利的眼睛,闪着野兽一样的光。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那双眼睛是碧绿的,绿得发黑,像是夜晚灯下看碧玉,流转着奇异的光。
对方的动作和身形也像是野兽一般,矫健又狠厉,每一次出剑都像是最后一次出剑一样,拼尽全力。
叶蝉衣毫不怀疑。这样的人,哪怕是全身的骨头都断掉了,只要他还剩下一口气,那他就绝对能拼着这最后一口气,将打断他骨头的人,狠狠撕下来一块肉。
陆小凤撞了撞楚留香的胳膊:“你觉不觉得,这个黑衣人的剑法很独特?”
“的确。”楚留香一直凝注着花满楼和黑衣人的打斗,“他的手用的每一分力气,都恰到好处,绝对不肯多浪费一分。”
叶蝉衣也参加了这个话题:“你们有没有注意看他的手,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是下手很急很密,令人应接不暇。”
陆小凤顺着自己的小胡子道:“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
楚留香接下句:“中原一点红。”
“杀手?”叶蝉衣更好奇另外一件事情,“谁买凶杀我们?”
柳天问靠在廊柱上,很随意:“让七童抓住他,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他们说话期间,花满楼就和中原一点红过了七十四招,招招如雷霆暴雨。
“阁下真是中原一点红?”花满楼游走在一片绵密的剑影之中,依然面带温润微笑。
中原一点红手上动作不停,并没有承认,但也不否认:“不愧是花满楼,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笑。”
花满楼轻笑出声,继续拆招,却并不主动出招:“你若是碰上陆小凤或者楚留香,他们怕是会和你聊得更开心,并非只有我一人如此。”
他起码没有话痨的毛病。
“你为什么不出手?”中原一点红咬紧牙关,攻势更急了。
若说刚才只是单纯的夏日暴雨,如今就是挟裹了狂风,吹得墙角翠竹都折了腰的狂风骤雨。
花满楼脸上仍是带着那浅浅的笑,缓缓说道:“因为你的剑势没有杀气。”
“没有杀气?”中原一点红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喉咙里发出野兽的狂叫。
一个杀手,若是被说没有杀气,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
——这和说厨师做出来的菜,没有任何香气味道一样。
叶蝉衣听到那吼声,不自觉瞪大了眼,迈出脚步。
楚留香伸出扇子,将她手臂拦住:“放心,花兄还能对付。”
叶蝉衣脚步停下了,但眼睛还紧盯着。
中原一点红都打得红眼了,她实在不太放心。
叮叮叮——
武器撞击的声音一重又一重,前面撞击的余韵还没消散,后面的声波就追来,推动着前面的声波急速扩散开。
“你的剑有杀气,你人也有杀气。”花满楼将未完的话继续,“可你对我并没有杀气,所以出手的时候,对上我的剑势也就自然没有杀气。”
中原一点红闻言撤回自己的剑,立在庭院中。
他那野兽一样的眼,盯着花满楼云淡风轻微笑的脸。
花满楼也收起了拆招的架势,打开扇子轻轻摇着。
“今日能认识红兄,也是幸事一件,就是不知道红兄深夜上门,所为何事?”
对方出手轻巧、迅捷,若是想要晚上偷袭杀他们,不发出声音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没必要在靠近之前就弄出声音,让他提前听到,做好准备。
中原一点红双眼扫过回廊,在披着花满楼外衣的叶蝉衣身上停下,抬起那肌肉已经紧贴着皮肤的手:“杀她。”
楚留香和陆小凤往前面一站,将叶蝉衣挡起来。
柳天问那看好戏的眼神也变了。
剑刃在周身织成绵密大网,也一脸从容笑意的花满楼,摇着扇子的手,刹那收缩。
“但我没接。”中原一点红放下手来,“不过有很多人接了这个任务。”
叶蝉衣拍了拍紧张的三人肩膀,从背后站出来:“你为什么不接?还要告诉我这个消息?”
其他人也看过去。
他们也很想知道原因。
晚风轻吹。
呼——
廊下灯笼的烛火燃尽,只剩西斜明月铺洒的银辉。
中原一点红站在背光处,脸上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
他说:“我听过你们剿灭石观音的事情,你们这样的人,谁都不应该死。”
这句话说完,他就翻墙走了。
他就像豹子一样,几下跳落就没了踪影。
花满楼感叹:“倒也是性情中人。”他转向楚留香,“我有预感,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是吗?”楚留香摸着自己的鼻子,“怎么不是和花兄你成为好朋友?”
花满楼摇头,朝叶蝉衣走去:“我不喜闻杀气,中原一点红虽好,却未必适合与我成为挚友。你比我心胸广阔,也没有鼻子太灵,闻不得血腥的坏毛病,肯定能与他成为很不错的好朋友。”
陆小凤醋了:“我就不行了?”
“你自然也行。”花满楼拉过叶蝉衣的手,摸了摸她手上的温度,“只是中原一点红这样的人,大概会更喜欢沉稳一些的楚兄,而不是跳脱可爱一些的陆兄。”
被“可爱”安抚住的陆小凤顺了顺胡子:“那就没办法了。”
这个他可改不了,这么看,只能有缘喝两杯就罢了。
几人相视一笑。
“冷不冷?”花满楼用右手掌心暖着叶蝉衣的指尖,左手将那歪斜的外衣拉正。
叶蝉衣摇头:“我不冷,你有没有受伤?”
中原一点红剑招密集,她有点不放心,拉着花满楼撸开袖子,扯着衣领就要检查。
温雅君子本就只有一件亵衣在身,他有些脸红地捂着衣领子:“我没受伤。”
“我看看。”叶蝉衣掰着他的手,“我不放心。”
柳天问嘴角的笑一点儿都忍不住:“为娘也不太放心,衣衣帮我好好看看,明日告诉我。”
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外衣,转身回了房。
磕了一嘴糖的楚留香和陆小凤,也朝叶蝉衣使了个眼神,嘴里念叨着“困死了困死了,回去睡觉去”就走了。
房门“哐啷”一下关上,好像生怕花满楼会闯进去一样。
“走了。”叶蝉衣一手拉着要掉落的外衣,一手拉着花满楼,“进来让我看看你身上到底有没有伤……”
吱呀——
一扇门关上,两扇门打开。
楚留香和陆小凤看着隔壁亮起来的烛光,伸出手掌,击掌一笑,尔后才是真的关门睡觉。
临近天亮时候来了这么一出,第二日不出意外,所有人都起晚了。
花家的护卫和侍女早上起来值岗,还有些惊讶。
庭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查过昨夜打斗的痕迹,都担心自家主子是不是有点儿什么事。
不过很快,他们的顾虑就打消了。
花满楼只晚了半盏茶时间起,推开房门时示意他们安静洒扫就好。
温雅君子叮嘱打扫房间的侍女:“右边靠门的木墙上有细针,位置大概到我胸口处高低,打扫时候,小心别被戳到手。”
“多谢少爷提醒,我省得。”
再说主院那边,凌飞阁等人等到巳时已过都没见着人,心里还有些犯嘀咕。
不是说好了今日还来看观鱼兄吗?
怎的不见人影?
再回头望和观鱼兄闲聊家长里短显得极其不熟练而磕磕绊绊的其他四个,凌飞阁就更想念叶蝉衣和柳天问了。
他遣了个婢女,让对方去找李玉函,亲自把柳天问他们请来。
听闻噩耗的李玉函和柳天问:“……”
楚留香怎么还不来救人!
压根儿不敢耽误,就怕那五个前辈发脾气的反派夫妻档,只好赶紧跑去请人。
去到庭院,才发现院里只有花满楼一人。
“见过表舅舅。”李玉函咬牙行礼,“不知小姑婆和表舅母在哪里?”
花满楼继续摸着手上的书,道:“她们不喜欢早起,你们午后再来才能见着人。”
李玉函不敢信:“她们……平日亦是如此?”
花满楼翻过一页书,继续摸:“我们家我娘做主,她想要什么时候起来,我无权干预。至于我家夫人……”说到这里,温雅君子的手顿了一下,耳根又泛红,“我娘和我都随她意思,她爱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你若是急,不妨去敲门试试。”
——不过这安全,他就不能保证了。
李玉函大概也是被着急的情绪蒙住了脑袋,竟真去敲响了柳天问的门。
旁边擦窗户的侍女,十分佩服他的勇气。
她熟练将房门缓缓打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并站到一边,小声道:“孙侄公子还是进去隔着屏风喊吧。”
不然待会儿她不好收拾。
李玉函没看侍女那透露着同情的表情,一脚踏了进去。
“小姑婆……”
扬起音调的话刚开口,一只玉枕就绕过屏风,精准落到李玉函头上。
哐啷——
外面等着的柳无眉,柔弱的身躯一震。
玉枕落地后,玉器碎裂的声音又令柳天问心中烦躁。
她抓起床上的被子,撕开往外一甩。
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的李玉函,就这样被一块布抽中了脸,倒飞着畅通无阻越过门槛,一屁股摔在廊下地板上,翻滚着跌到了鹅卵石路上。
侍女摇了摇头,熟练踮起脚尖,把房门重新关上。
太好了,门没碎,等会儿进去收碎玉片就好。
她松了一口气。
柳无眉见李玉函倒飞出来,当即提起裙摆小跑过去,喊了一声:“夫君!”
侍女表情惊恐,嘴巴大张开,依稀可辨是一个“别”字。
下一瞬。
砰——
两扇门脱了门轴,飞扑出去,直接打上了迎面跑来的柳无眉。
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就将人仰面拍倒在地。
咚!
李玉函刚撅起屁股,手肘膝盖一起撑地爬起来。
第二块门板就因第一块门板边框拌了它,一下子砸在李玉函身上,砸得他双手双脚一下子就摊开了,像是给他盖了一层龟壳一样。
那四只……不对,一双手和一双腿抽了两下,不动了。
侍女无声叹息。
这是何必用性命来添加他们的工作量呢。
多造孽啊。
第118章 救人
院子寂静。
只有风吹竹叶沙沙响。
忽地出现这么大的动静,楚留香是彻底睡不着了。
叶蝉衣和陆小凤倒是安心,侧耳听了一下哀嚎的声音只独属于李玉函之后,心里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头一扭,盖上被子继续睡。
楚留香洗漱后,推开房门,走到石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又捻起碟子里面的糕点将就填一下肚子。
他拿着糕点看家丁护卫将门扇抬开,露出如同乌龟一样五体投地趴着的李玉函。
香帅差点儿就呛着了。
他赶紧喝了一口水,顺了顺自己胸口,并看向花满楼:“他们吵着伯母了?”
“嗯。”花满楼继续摸书,冷不丁来了一句,“连你都这么晚起,昨晚听墙角是听到什么时辰去了?”
楚留香心里清楚,这必定瞒不过他们家花兄。
他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如实道:“咳,也没多晚,就你们熄灯后又听了一刻钟。”
花满楼:“……”
“谁让你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笑料可以供我们调侃。”楚留香揶揄道,“好不容易看你一回热闹,可不得上心点儿。”
花满楼无奈摇头,继续摸书。
损友。
家丁护卫已经将门扇移开,当作担板,把柳无眉和李玉函放上去,抬回他们院子去。
楚留香瞥了那昏迷的两人一眼,被对方那满脸红色印痕的样子惊到了。
李玉函脸朝下摔到鹅卵石上后,又被门扇重重砸下,脸上都是一个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红肿不说,两只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嵌在石头上,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
柳无眉瞧着要好一些,只是脸上留了个门框上的花纹,只是那月形的纹路,刚好在她嘴巴上,看着有些吓人。
楚香帅对不值得可怜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
他摇头叹了一句,就没管了。
在李玉函院子呆着等消息的婢女,见自家主子被抬回来,都吓坏了。她们赶紧前去把人扶到床上,又问抬他们回来的花家家丁到底怎么回事。
花家家丁莫名增加了工作量,说话的语气还有些不高兴:“你们主子大清早叨扰我们夫人睡觉,被夫人贴身暗卫踹了出来。”
踹……了出来?
婢女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花家家丁道:“我们夫人身边有个贴身护卫,平时那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可要是谁敢得罪我们夫人,或者惹夫人不开心了,神功盖世的护卫大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们这些花架子摁死!”
婢女大惊:“!”
“我告诉你们,我们夫人起床气严重。再加上昨晚院子遭贼,闹得一夜没睡好。夫人快天亮了才睡下,这脾气能好起来么?”花家家丁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和其他人一起回去。
路上僻静处,带刀护卫还小声笑他:“行啊,你小子真是信口就来。”
家丁骄傲挺着胸膛道:“可不是!这都是出门前,少爷教我的呢!”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主院。
听这群大男人毫无语气起伏讲家长里短的李观鱼听了,都睁开了眼。
他的确是开了眼了。
“荒唐!”凌飞阁更是气得把石桌都打裂了,“他一个晚辈去向长辈请安,长辈没起,他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怎么会这么不知分寸,还胆敢喊长辈起床?”
他观鱼兄这孩子的脑子,怕不是有点儿问题吧?
爹娘的聪明和秉性,是一个没落着!
时时刻刻拿着木剑的萧石,闻言道:“那进贼是怎么回事儿?我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婢女也不是护卫,对这件事情也不清楚,只说:
“少爷将小姑婆一家安排在山庄最里面的院子,那里僻静,再加上小姑婆他们自己带了家丁护卫和侍女,我们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石都跟着生气了:“将父亲长辈安排在最偏僻的院子?玉函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像话了?”
这要是放在他们家,早就被家法伺候了!
凌飞阁又拍了一下石桌,拍得石桌的裂痕更深了:“岂有此理!我去看看这小子到底在整什么!”
他身为李玉函的姨丈,教训一下外甥,还是可以的吧!
萧石没有拦,只说:“玉函那小子的媳妇说话厉害,你自己斟酌着,不要随便乱信。”
“行,我明白。”凌飞阁大步流星,冲着李玉函的院子去了。
说话厉害是吧?
那他断了对方说话的机会!
李玉函和柳无眉如今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郎中已经来给他们看过了,除了脸上那些红色淤肿的痕迹实在不好看以外,浑身上下找不出别的伤来。
——不论是内伤还是外伤。
“那为什么我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疼?好像骨头都断掉了一样。”李玉函着急道。
郎中也很为难:“可是李少爷身上,的确找不出一丁点别的伤口来。”
他总不能无中生有。
“我看你是富贵日子呆久了,闲出来的毛病!”
外面传来一声浑厚的怒骂。
不到五个呼吸的时间,凌飞阁就大步迈进来,隔着一扇屏风看他们。
屏风纱厚,只能见着个影子,别的什么也瞧不见。
隔着这样的一道屏风,凌飞阁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压根儿没有给柳无眉开口辩驳的机会,更不用说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了。
骂完,他转头就走,一句关心的话都没留下。
李玉函气得脸色涨红,浑身都在颤抖,柳无眉在旁边躺着,明显能感觉床在震颤。
震颤的床上下颠着,身上像是已经断掉的骨头,就痛得更加厉害。
柳无眉白着一张脸劝道:“夫君不要激动,几位前辈向来眼里只有爹一个人,我们也不是头一天才知道。当务之急,是我们养好身体,才能继续我们的计划。”
可不能让身体耽误了他们想要做的事情。
听到“计划”二字,李玉函渐渐平静下来。
是了。
等计划成功以后,他就能成为这座山庄真正的主人,和无眉双宿双栖,谁也管不着他们!
柳无眉见李玉函渐渐平静下来,舒了一口气。
再颠下去,她就得痛晕过去了。
午时四刻,叶蝉衣、陆小凤和柳天问终于出了房门。
侍女很有眼色,不需要吩咐就开始将饭菜摆上桌。
一群人悠然吃完饭,歪在美人靠上看锦鲤。
这时,柳天问才慢慢悠悠抖出一个消息:“昨日,李观鱼和我说了五个字。”
其他人都转头看向她。
花满楼问道:“是哪五个字?”
柳天问说一个字,弯一根手指头:“红、花、毒、小、心。”
叶蝉衣马上就想到:“李观鱼见过红色的毒花?”
“莫非这毒花,就在拥翠山庄附近栽种?”陆小凤推测。
楚留香锁眉:“虎丘文人雅士众多,若是在虎丘栽种,怕是很容易露陷。再者,昨日下了马车以后,我和陆兄探过附近,并没有发现毒花的踪影。”
他说着,将昨晚探完绘制出来的地图,放到凉亭的石桌上。
地图里面绘制了拥翠山庄及其附近一刻钟以内能到达的所有地方。
叶蝉衣看了一眼,悄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多才多艺的香帅。
花满楼猜道:“或许是他们从外面带回来,被李观鱼看见过?”
“不确定的话,我们查一查就好了。”叶蝉衣说道,“我看那柳无眉瞧着虽然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从来没有失态过,想必是一直在服用那个丹药。”
药既然没有断,肯定会有途径。
楚留香摸着鼻子,思索道:“我晚些去他们院子探一探,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大家默默点头。
“喵~”
墙头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咪叫唤。
叶蝉衣转头去看:“统统!你回来了!”
小猫咪一个跃身跳落地面,翻过花丛和小路,朝叶蝉衣扑去。
叶蝉衣张开手把她接住,放到膝盖上。
猫猫背上挂了一个小布袋,叶蝉衣解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苏蓉蓉用胭脂写成的一封信。
——给楚留香报平安的简短信。
楚留香看着那力度不变,并无歪斜的字体,心中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叶蝉衣举起小猫猫,嘟嘴么了她额头一下。
统统干得好!
猫猫羞得一直蹬脚,被叶蝉衣举起来转了一个圈,抱进怀里一顿挼。
“唔啊!我们家统统真厉害!给你一个亲亲抱抱举高高。”
听到熟悉词语的花满楼,默默记下。
原来亲亲抱抱举高高还要如此这般……
他明白了。
挼完猫猫,叶蝉衣拍了拍她的脑袋:“统统,我们走,救人去。”
刚好趁着李玉函夫妻躺下不能动弹,阻碍不大。
楚留香已经急切得想要马上飞出这个院子。
叶蝉衣拉着他的袖子:“老楚,别急,我们先做个伪装再去。”
伪装?
楚留香不明白。
他们不是去救人吗?
柳天问倒是福至心灵,当即一把揽住叶蝉衣隔壁:“走,换个装。”
花满楼起身,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走吧,老楚。”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折腰往后看楚留香,一脸莫名:“老楚兄,你知道他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吗?”
老楚不知道,只是出于信任,摊手跟上。
两刻以后,五个粗壮汉子从后墙翻了出去。
他们脸蒙黑色面巾,肩扛铜环大刀,雄赳赳气昂昂跟着猫猫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去到拥翠山庄后山一个山洞处。
叶蝉衣和柳天问跳出去,朝门口守卫大声喊道:“我们要打劫!”
门口守卫:“?”
这群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荒山野林里面,又无商队路过,打什么劫。
“将你们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大爷饶你们不死!”叶蝉衣抬脚往旁边的石头上一踩,抖着腿,仰着鼻孔看人,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势。
——抢劫时理不直气也壮的气势。
门口护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笑了一阵,挥舞着自己的刀冲了上去。
三秒后。
砰砰砰——
六个护卫捂着胸口,倒在山洞口处。
五把铜环大刀,横在他们脖子上,剩下一个被柳天问踩着胸口,脚尖锁喉,不能动弹。
叶蝉衣伸出手去:“把钱交出来。”
护卫们憋屈掏出钱袋子,全部交给叶蝉衣。
叶蝉衣颠了颠:“就这么点儿?够大爷吃几顿?!”
护卫们不仅憋屈,还憋红了脸:“哥们几个守山,又不出去,身上怎会带钱。”
“没钱?”叶蝉衣往他们背后的山洞看了一眼,“主家派你们守住这里,里面的好东西想必不少吧。来,弟兄们搜钥匙,开门扛东西。”
护卫急道:“里面没有东西,只是有几个姑娘而已。”
“姑娘?”叶蝉衣给他们一个鄙夷的眼神,“想不到你们还干这种倒卖人的买卖。”
护卫们:“……”
他们不是,他们没有,不要胡说!
再说,你一个抢劫的哪里来这种莫名的正义感!
她朝陆小凤使眼色:“去,找藤条把这些人捆了,将里面的姑娘放走。”
陆小凤应了一声,将自己刀下的人给楚留香踩着。
藤条找回来,护卫六人都被绑到了一棵大树下,面朝大树,环抱一起。
“你们面树思过,好好想想自己错哪里了。”叶蝉衣十分熟练地将藤条绑了一个水手结。
楚留香已经拿到钥匙,打开山洞铁门,跳了进去。
正双手握住铁栏杆听动静的宋甜儿,马上缩到李红袖背后去。
她冲着面巾都盖不住一脸胡子拉碴的楚留香喊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楚留香停下来,上下打量着她们三个。
李红袖一身宽松红衣,横着手臂护住苏蓉蓉和宋甜儿,双眼警惕看着楚留香;苏蓉蓉一身白色宽袍,依然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一双如秋水的瞳子里,有些疑惑看着他;宋甜儿梳着两条油光水滑的麻花辫,圆圆的脸蛋和眼睛灵动又可爱,像是受惊的小猫一样,缩在后头还要张牙舞爪恐吓来人。
谁都没有伤,没有精神不好。
楚留香心中的大石,瞬间放下,就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幸好,他来得还算及时。
他眨了眨眼,眨走眼睛里面的水光,用粗糙的声音喊道:“三位妹子放心,我们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放你们离开这里,并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他一刀朝铁栅栏上的锁链砍去。
叮——
火花四溅,锁链毫无动静。
苏蓉蓉用那温柔的嗓音,轻声说道:“没用的,这把锁是囚困我们的人专门打造,要是没有她的钥匙,我们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锁。”
“还有开不了的锁?”叶蝉衣探进来一颗脑袋,“来来来,让老子瞅瞅。”
她挽起袖子,往锁链面前一站,研究了一下。
唔……的确有点难开。
“柳……哥哥!”叶蝉衣差点儿喊错称呼。
柳天问从外头进来,问道:“听见了,什么锁?”
她也研究了十来秒才道:“要一刻钟。”
“这么快!”
“这么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说前面那句话的,是胆小又爱闹的宋甜儿;说后面那句话的,是胆大包天爱搞事的叶蝉衣。
她们两个对视一眼,眼中都泛着对方瞳孔的光泽。
柳天问也将锁一丢,嫌弃道:“确实麻烦。”
“诶……”宋甜儿没把人认出来,听她们说麻烦,心里有些慌,“你们别走啊!我……要是你们将我们救出来,我给你们做一个月菜怎么样?我做菜天下一绝!”
这么不要脸的话她都说了,对方会心动吧。
还有这种便宜事情可以顺便赚?
叶蝉衣当即满口答应:“成交!”
她晃了晃铁栅栏,对宋甜儿她们三个道:“你们往右边走走。”
李红袖赶紧拉着苏蓉蓉和宋甜儿躲开。
“往右边最角落躲,捂好耳朵。”
宋甜儿三人:“?”
叶蝉衣和柳天问对了个眼神,两人同时旋身腾空,一脚朝着铁栅栏踹过去。
嘭!!
铁栅栏整片甩飞出去,山洞都震颤了一下,扑簌簌往下掉碎石灰尘。
飞出去的铁栅栏被锁链拽着,“嘎吱”一声,撞到了山壁间,将宋甜儿她们三个困在了小小一片空间里。
“啊——”宋甜儿被山洞掉碎石吓到,哇哇哭了起来。
叶蝉衣:“……”
失策了,原来要捂耳朵的人是她。
“你好衰噶(你好坏啊),唔提前话比人知(不提前说一声),吓死人咩……”宋甜儿姑娘是岭南广府人,一激动就飙出了家乡话。
叶蝉衣完全听不懂,但觉得这姑娘还挺神奇。
很多人都会哭得人心烦,但她哭得……有些可爱。
——像极了被吓到懵圈嗷嗷乱叫的小奶猫。
楚留香有些哭笑不得去挪开铁栅栏,让她们从角落里出来。
从山洞出来后,宋甜儿就不哭了,看着湛蓝的天,葱绿的草,笑得像是甜丝丝的棉花糖。
“蓉姐!红袖!我们出来了!”
叶蝉衣做戏做到底:“几位姑娘长得貌美如花,这里人烟罕至,容易碰上坏人,不如我们兄弟几个,先将姑娘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走。”
李红袖眼里警惕不减:“不用了,我们……”
“那就多谢壮士了。”苏蓉蓉打断了李红袖,盈盈蹲身行礼。
叶蝉衣赶紧伸手扶她:“不谢不谢,我们走吧。”
啧。
柔弱无骨这个词,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李红袖跺脚急道:“蓉姐!”
小心出了虎穴,又进狼窝!
苏蓉蓉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臂,温柔道:“信我,不会有事的。”
她说得笃定,倒是让叶蝉衣多看了她几眼。
这姑娘是真的七窍玲珑心。
楚留香开口道:“那我们走吧。”
“等等……”叶蝉衣反手摸出来一管木头包装的口红,“容我留点来过的痕迹。”
她嘿嘿笑着,朝那群护卫走去。
护卫们:“你……你不要过来啊!!”
半盏茶后。
叶蝉衣将剩下的口红,塞进其中一个护卫怀里,拍拍手:“走吧。”
八人离开以后,六个护卫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对方的脸,错位念着隔壁人脸上的字。
顺了两次,才理清楚,原来是——
好贼到此一游。
第119章 你有些好笑
天气晴好,山风轻吹。
脚下幽草,重重叠重重。
叶蝉衣他们走了一刻钟左右,便已远离了被绑起来的护卫。
她将面巾一摘,对苏蓉蓉三人道:“好了,我们就护送三位姑娘到这里了,后会有期。”
李红袖乐得这场不知好意还是别有用心的告别。
“告辞!”
她伸手拉着苏蓉蓉的袖摆。
苏蓉蓉没有理她,一心看着楚留香:“楚大哥,你还不愿意摘掉易容吗?”
李红袖、宋甜儿:“!”
她们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儿瞅这个胡子拉碴,怎么看怎么邋遢的糙汉子。
楚留香哈哈笑了起来:“蓉蓉,怎么都瞒不过你啊。”
这个世界,见了他的易容,还能将他认出来的人,恐怕就只有苏蓉蓉一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红袖和宋甜儿是真惊讶了:“楚大哥!”
“是我。”楚留香伸出手,将三个激动的丫头全部揽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抚。
陆小凤看着都酸了:“怎么我就没有这么多好看的妹妹呢。”
叶蝉衣瞥眼看他:“要是你身边真有这么多好看的姑娘,还能当得成妹妹?”
花满楼和柳天问笑了。
陆小凤:“……”
好吧,以他的德行,的确有些难。
楚留香一人安慰一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话。”
三人将激动的眼泪一擦:“好。”
他们便又折返拥翠山庄那偏僻院子。
偏僻也挺好。
护卫守在院门处,他们翻进翻出都无人知晓。
叶蝉衣、花满楼和柳天问三人先去卸妆换衣去了。
三人进去一趟,就完全换了个模样出来。
柳天问脚踹整个栅栏铁架的英姿消失无影,她扶着胸口虚弱咳嗽了两声,又端着一副身弱志坚的模样来,抬首挺胸。
宋甜儿看得满脸震惊:“蓉姐,我第一次看见还有和你易容一样厉害的人!”
这……根本就瞧不出来是同一个人嘛!
那高大的粗糙汉子,竟还是个骨架这么小巧的夫人!
“谢谢这位可爱妹妹的夸奖,不过我们赶时间,先去主院跑一趟。你们该解释的解释,叙完旧记得继续办正事,可别给我忘了啊。”叶蝉衣推开门出来,疾步往外走。
她边走边戴头上簪钗,走到院子门口才戴好。
她抬手扶了扶乱晃荡的流苏,眉宇间有些不太耐烦的模样。
等侍女一推开院门,那清冷嗓音却如同春风柔和:“夫君,我们走吧。”
刚才单手扛大刀的手,用三根手指捏着一把团扇,柔弱无力地轻轻扇着。
新来的三人:“O_O !”
唠叨了一个多时辰,叶蝉衣他们才回来。
凌飞阁一副舍不得他们走的表情,在院门处开口留了他们两次。
叶蝉衣只能以柳天问身体也有些虚弱,不能太费神来搪塞。
院门一关,叶蝉衣摆烂。
她将带长流苏的簪子全部拆下,塞给花满楼拿着。
柳天问看起来倒是心情大好,还拿着叶蝉衣的扇子,反过来给对方打风,好似在叫她消消气。
叶蝉衣提起裙摆,没正形地坐到石凳上。
宋甜儿给她递了一杯水。
叶蝉衣伸手接过,朝她道了一声:“多谢。”
陆小凤将眼神放到花满楼身上,小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花满楼也提起袍子坐下,“等会儿你自然就能知道。”
他不抢衣衣的话。
杯子小,叶蝉衣仰头一口喝干净,问楚留香:“老楚,你查得怎么样?”
楚留香向宋甜儿拿了水壶,直接递给叶蝉衣,道:“李玉函的院子全查了,只不过他们如今行动不便,一直躺在床上不动。我只趁他们睡觉的时候,翻过除了床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没找到。”
叶蝉衣接过水壶,先给柳天问续杯,再给自己续:“难道柳无眉自己随身带着?那就有点儿麻烦了。”
“有这个可能。”楚留香说道,“我今晚试试看能不能趁他们睡着,偷偷去找找看。”
这件事情很简单,大概率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叶蝉衣问他:“需要能迷倒他们的药吗?”
楚留香笑着摇头:“蓉蓉已经替我准备好了。”
他说这句话时,苏蓉蓉垂眸无声微笑。
“那就行。”
叶蝉衣看了苏蓉蓉一眼。
这简直就是贴心小仙女嘛!
怎么就不是她的姐姐或者妹妹呢。
诶,可惜。
说话间,她已经喝了十多杯小茶杯装的水,差点儿就要打嗝,但总算解了渴。
“有件事情,提前告诉你们一下,我知道你们会很激动,但是我先劝你们不要激动。”
想到叶蝉衣平时搞事的操作,陆小凤和楚留香有点儿不太敢保证。
陆小凤放下手中的杯子和糕点,将搬来的凳子挪远了一些,做好充足准备。
“你先说说看……”
“我刚才……”叶蝉衣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晃荡着空空如也的茶杯,“将我们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李观鱼他们六个,还说你们都在这里藏着。”
留在院子的五人:“!!”
要不要开口就那么刺激。
陆小凤犹豫道:“前辈们什么反应?让你们继续说下去?”
不然怎么会一个多时辰才回来。
不过……
前辈们心胸这么广阔的嘛?
一丁点儿都不计较他们欺骗隐瞒的事情?
“哦,没有。”叶蝉衣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们‘噌’一下就把武器抽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说要杀了我们来着。”
五人:“!”
听起来有点刺激。
楚留香打量着他们头发丝都没乱的造型,猜测道:“随后衣衣姑娘就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们说服了?”
按照衣衣姑娘一贯的说法,应该是忽悠才对。
他相信对方有这样逆天的能力。
毕竟从前经历的那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结果……
他猜错了。
叶蝉衣将杯子放下,伸手拿桌上糕点吃:“我们没说服他们啊。”
“那你们就这样回来了?”陆小凤有点儿不信。
没说服的话,对方能放人?
花满楼听叶蝉衣吃得正香,默契接第二棒的话:“哦,那倒没有。”
他就说嘛。
这也绝对不是他们衣衣姑娘办事的风格。
柳天问撑着腮帮子,默契接过第三棒的话:“他们不愿意听,只想取我们性命去换什么鬼治李观鱼的药。所以我将他们揍了一顿,绑起来丢池塘冷静了一会儿。”
“……”
院子寂静了一会儿。
五人一动不动,脑袋齐刷刷对准柳天问。
陆小凤掏了下耳廓:“什么?”
他刚才应该只是耳背而已吧。
昨晚不是说,那院子里有“双剑无敌镇关东”凌飞阁、“玉剑”萧石萧大侠、武当山当今第一护法铁山道长、“金刀”凌世以及逍遥派刚当上掌门的无崖子。
如此阵容,说揍就揍?
吃完糕点的叶蝉衣,将柳天问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事儿是我们仨联手干的,只不过柳姐姐是主要动手的那个人,我和花花辅助一下。”
五人:“!!!”
那也很炸裂了啊!
逍遥派知道你们将他们新上任的掌门揍了吗?!
你们是真的还想安全无恙行走江湖吗?!!
“怎么?”叶蝉衣不是很理解,她捞了一颗青枣,嘎嘣啃着,“这里面有不能打的人啊?”
陆小凤摸着小胡子叹气:“打都打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听闻无崖子的两个师妹天山童姥和李秋水,好像一直都很喜欢无崖子来着,而且她们俩的武功,好像还不错……
嘶,头疼。
“有用。”叶蝉衣又嘎嘣啃了一口青枣,“肯定有用。”
陆小凤幽怨道:“难道你还会给无崖子道歉不成?”
“啊?”叶蝉衣有些惊讶,“那五位前辈里面,最年轻那位是无崖子吗?!”
呔!她打了无崖子?!
真有出息。
楚留香顿住:“你不知道那五位前辈都是谁吗?”
叶蝉衣:“……”
她不知道啊。
昨天她亲爱的统统去找苏蓉蓉她们仨,又不在,谁给她资料啊!
柳天问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大手一挥:“不要紧,打了就打了,我和逍遥派前任掌门还有点儿一起烤肉的交情,无崖子说起来还要喊我一声前辈呢。”
花满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拆穿她娘亲。
唔,烤肉,只不过是将别人养了很多年,当作坐骑来用的仙鹤烤了罢了。
不值当吃惊。
“这不是重点。”叶蝉衣重新将话拉回来,“总之,在池塘里面冷静了一刻钟的前辈们,终于愿意安静听我们把前因后果说完,并接受了我们的抱歉,还表示愿意配合我们的行动。”
陆小凤还是怀疑:“你们说,他们就信了?”
“那倒不是。”叶蝉衣直言,“前辈是老了,但是并没有变蠢,也不能我们说什么,他们就会信什么。”
陆小凤和楚留香明白了:“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有二。一是获取前辈们信任,拆穿李玉函夫妇,将前辈们拉到我们这边来;二是寻找毒花所在。”
叶蝉衣一拍桌子:“我说什么来着,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
都省了一句句引导的功夫。
“这两个目标,有没有可能一起实现呢?”陆小凤琢磨起来。
叶蝉衣吃完青枣,开始剥花生。
她将花生米丢进自己嘴巴里面,笑道:“这种事情,问我啊。”
这不是她拿手好活嘛。
八颗脑袋一碰。
巴拉巴拉……
嘀咕嘀咕……
第二日。
日云初开,绿影间得见远处危楼。
檐下风铃叮叮响,小院泉水澹澹过荷桥。
李玉函和柳无眉一觉醒来,发现身上竟然不药而愈,只是骨头还有些酸软。
他们再去照镜子,脸上就不是特别好看了。
昨日还红肿着的脸庞,今日竟是有些青紫,斑驳横在脸上,特别精彩。
哐——嘭——当——锵——
院子里很是热闹了一阵,才恢复寻常。
若不是今日早和楚留香约好,他午时要潜进来大堂,李玉函他们压根儿不想出门。
反派夫妻档龇牙咧嘴将药涂上对方的脸,缠好纱带敷药。
两只木乃伊去到主院,还差点儿被当成刺客戳出几个窟窿来。好不容易误会消除,好说歹说一阵,将五位前辈请出,抬着李观鱼一道前往大堂。
李观鱼又闭上了眼,一个人都不想见。
他躺在随时可以抬走的摇椅上,苍苍白发被夏风吹得蓬起,像是荒野乱草一般。
李玉函没管这个,只是一个劲儿对着五位前辈叮嘱,要是楚留香来了,他们的剑阵一定要如何如何,直接将人杀死,才能换取灵药给父亲。
凌飞阁握着剑的手,捏得死紧,差点儿就忍不住给他的脑袋来一下。
愚蠢!实在愚蠢!!
萧石将他的手压住。
差不多时候,柳无眉便提醒:“时辰快到了,请各位前辈先埋伏好。”
五个人便腾空一跃,埋伏在屋梁之上。
不到半个时辰,楚留香果然出现在山庄里。
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就是有些晒。
他扇子收入怀里,只打着一把普普通通的伞,穿着一身蓝衣,出现在拥翠山庄通往大堂的青石板路上。
两边绿柳成荫罩草坪,就是和青石路没有任何关系。
“李兄,别来无恙。”楚留香抬起伞面,瞧见了……一只老鼠?
香帅微笑的表情,差点儿没绷住。
李玉函和柳无眉脸上的伤,面积有点大,几乎分布了整一张脸,他们包扎时,纱布只能在脑袋上打结。
短短的两片露出来,配合着只能露出来的两点眼睛,迎风一吹,就像老鼠耳朵一样。
就……实在有些好笑。
第120章 老楚打戏,潇洒优雅
楚香帅的忍耐力还不错。
他手一歪,伞面一垂,盖住面容笑了一下,再抬起来,就成了惊讶没拿稳伞。
“李兄和弟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李玉函苦笑:“一言难尽,香帅还是先进来再说话。”
他将楚留香一路引去大堂。
大堂上,李观鱼被扶起来端坐在椅子里。
直到楚留香身上那淡淡的郁金香味出现,他才愿意睁开眼睛,看向这个后生。
看完,他又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看自己儿子犯蠢。
李玉函见楚留香站到他父亲面前不远处,就朝暗中埋伏的五人打了个招呼。
只瞬间,连同李玉函在内的六人,将他团团围住。
楚留香看向李玉函:“李兄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李玉函握紧手中长剑,朝楚留香攻去。
剑锋如青蛇在世,盯住了他的一根手臂,想要缠绕上去。
楚留香往后撤退两步,伸出两指,将那缠绕剑锋夹在手指之间,往下一扭,一送。
那企图近身的青蛇,就被他推了回去。
“好一招‘灵犀一指’!”凌飞阁喝道,“想不到楚香帅和陆小凤的关系这么好,就连生平绝学都能倾囊相授。”
他大喝出声时,长剑如龙,直取楚留香后心。
楚留香回首侧身,挥袖卷刃:“那前辈不妨再看看我们花兄的绝学‘流云飞袖’。”
铮——
柔软的袖子与精钢长剑卷缠,并发出了金玉之声,声声在耳。
与此同时,剑阵两侧的人也攻了上来,两把长剑一左一右,剑芒如星,耀耀夺人耳目。
楚留香甩开凌飞阁的长剑,弯腰后撤,旋身踢脚,将李玉函刺向他后心的长剑踹走。
叮——
左右两把长剑反倒是交锋错过,又撤回去。
此时,右后方的长剑也动了,朝着他的腿削去。
楚留香踏脚点地,飞身而起夺天光。
另外四人见状,剑锋交错,架在楚留香头顶,将他压了下去。
楚留香将手中的伞往上一别,扭动手腕旋开伞面。
啪——
伞撑开,架住四把长剑。
他翩然展手落下,衣摆吹拂成花。
场中还有一人未曾出剑。
那是拿着木剑的萧石。
柳无眉眉头微颦,看向萧石:“前辈为何还不出剑?”
“这是剑阵。”萧石的眼睛盯着楚留香,并没有看柳无眉,“不是小孩子打架。”
剑阵是有序的,不是该出手时,就不能出手。
柳无眉苍白的脸,被说得红了一下。
她也拿了一把长剑在一侧候着,要是楚留香寻到破绽出了剑阵,她就锁住对方出路,将他避回去。又或者李玉函的内力不续,她和他就轮换着来。
五把长剑交错点出光斑,映在楚留香脸上、身上。
剑光所过之处,说不准就是锋芒即将落脚的地点。
楚留香始终带着微笑,淡定从容地拆解着剑阵招式,萧石看得双眼越发兴奋。
有这样资质的后辈,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终于。
他动了。
木剑在霎那之间,裹上寒光,直冲楚留香面门。
楚留香眼睛闪了一下,脸上笑意更甚。
那是强者遇到更强者时,眼里会有的光芒。
他将伞面收拢,挥伞成剑,与木剑相撞。
咚。
木器相撞,发出沉闷又厚重的声响。
楚留香两手握着伞柄,横在身前,架住了那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木剑。
“出剑如玉暖生烟……”楚留香笑道,“前辈出手,有些像我们家花兄,君子如玉,温润柔韧。”
萧石没作声,横剑朝楚留香的脑袋削去。
楚留香带着他那笑容,往后折腰,手中伞往后背一横,挡住李玉函当腰的一剑。
他大胆以李玉函的剑为轴心,抬脚旋身,右脚踢过右边刺来的剑锋,再顺势划个弧度,自上而下,将左边刺来的长剑,踩在脚下。
等他旋身站定,李玉函那往前刺的长剑,刚好擦过。
楚留香用伞拦住李玉函继续前跌的身躯,手上一用力,将人推了回去。
“李兄小心些。”
他始终表现得游刃有余,整个人的动作和神态都冷静而优雅,丝毫不失风范。
要不是有约定在身,萧石和无崖子都想问一问楚留香,有没有兴趣单独切磋一二。
“变阵!”眼见第一个阵法奈何不了楚留香,凌飞阁决定换个阵法。
六人脚步急转,犹如星斗。
急切的脚步,走出了残影来。
唰——唰——
叶蝉衣他们施展轻功,轻足生残影,灵巧落在草地上。
被捆绑了一夜的护卫已晕了过去,不知是累的还是饿的。
花满楼用匕首挑断他们身上的藤条,把人接住,摆成一排。
苏蓉蓉伸手给他们把脉,道:“没有中过毒的痕迹。”
叶蝉衣甚是满意,用装了水的喷壶,把人喷醒,丢了水和馒头让他们啃。
六个护卫狼吞虎咽,埋头苦吃,只差直接把馒头塞到嗓子眼里面。
“真是可怜。”叶蝉衣看得啧啧摇头,问道,“你们主家这么不当人啊?只有你们这一批护卫守门,都没有排班轮守吗?”
吃完五六个馒头,又喝了一肚子水的护卫,打了个饱嗝,抱拳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叶蝉衣今日没换装,穿了一身颇有魏晋遗风的宽袍。
听到这句话,她都乐死了。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她朝花满楼使了个眼色。
花满楼自然没看见,不过小姑娘还弹了一下舌,那带着戏谑味道的弹舌一出,他就伸手将六人穴道点住。
温雅君子旋身周转四人之间,衣摆飞展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重瓣莲花。
护卫脸色大变:“你……你想做什么?”
叶蝉衣伸手摘了一片叶子,在指间把玩着,往苏蓉蓉三人那边努嘴。
六个护卫转着眼珠子去看,差点儿把眼珠子转出来才看清楚。
呔!这不是他们看守的那三个姑娘嘛!
他们和她们,都是一伙的?!
“喏。事情是这样的……”叶蝉衣开始给他们编故事,“这三位姑娘从来没有出去过,我们也从来没有来过。明白吗?”
六护卫不太明白。
叶蝉衣又弹了一下舌,花满楼默契配合,道了一声“得罪”,将六人嘴巴一一掰开。
泛着奇怪颜色的药丸子,被叶蝉衣捏在手上,丢进他们嘴巴里。
药丸子直接从咽喉滑落胃部,但是那被喉间唾液短暂融化的剧苦,让他们都皱紧了眉头,眉头还一颤一颤跳动,诉说着苦楚。眼泪比较不听话,招呼斗不打,哗啦一下就掉了下来。
“苦吗?”叶蝉衣问。
护卫们点头。
“苦就对了,这玩意儿叫七天七夜断肠丸。”她凑近六人,对着那六双眼睛,放缓声音幽幽道,“要是你们拿不到解药,七天七夜之后,你们的肠子就会被毒水侵蚀,从肚子里面烂掉。烂掉的肠子,会把毒水放出来,再将你们的五脏六腑全部融掉……”
护卫们哆嗦着嘴唇:“女侠,你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听还不行吗?”
“很简单。”叶蝉衣示意花满楼解开他们的穴道,“我要你们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正常守着这山洞口就行。记住了,千万不要随便进山洞。不然……哼哼……”
护卫们赶紧喊:“不敢不敢。”
叶蝉衣满意将叶子一丢,抱臂笑看那黑黝黝的山洞。
洞里黢黑。
伸手不见五指。
柳天问和陆小凤从地窖里面顶开石板,露出一丝天光。
“外面没人。”柳天问放心把石板往上一撑,跳出去后还单手撑着石板,伸手把陆小凤拉出来。
他们将石板重新盖好,铺上草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草屑。
眼见四周无人,他们还顺手摸了两个灶头上放着的瓜,擦干净咔擦咬着,大摇大摆出了院子,翻墙走。
墙头树枝轻轻颤动。
呼——
一阵凌冽的剑锋袭来。
咔——
摇摆的树枝折断,掉落草地。
楚留香侧脸看了一眼,对李玉函道:“李兄又何必伤着自家的花花草草。这要是让我们花兄看见了,免不得要为此叹息一番。”
李玉函已后继无力,持剑后退,让柳无眉上阵,他歇息一阵。
他已无力回话,连白眼都翻不起来。
从大堂打到庭院,足足一个多时辰。
这楚留香也是够能撑的。
剑网绵密,将楚留香全身包围住,缠在他头顶、腰间、足下。
楚留香转腰躲过刺向腹部的剑,凌空而起,劈开一字马,将左右两把剑踢开,又举起伞来,转动打飞头顶两把剑。
他再落地时,旋身翻转,发冠下垂着的两条丝线编织的如意绳结,随着甩出一道残影来。
凌飞阁浑身已经湿透,汗水将他的亵衣牢牢吸在身上,很不舒服。
反观楚留香,竟还一脸轻松愉悦的模样,实在气人。
气人的楚留香,很快就遭了报应。
他凌空点剑,想要脱离剑阵,被柳无眉的剑逼得往后翻身,落地时一脚踩空,摔到了一个坑里。
哐啷!
坑里还有机关,铁栏将坑顶锁住,楚留香完全没了逃出去的可能。
楚香帅脸色一变,伸手摇动铁栏。
铁栏纹丝不动。
“香帅别费心了。”柳无眉蹲下,苍白的脸露出个笑容来,“为了抓你,我可是专门请人来打造的,保管牢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短暂变色以后,香帅又恢复了冷静优雅的样子来。
他微笑着看向柳无眉:“楚某有件事情不太明白,弟妹可以解答否?”
“什么事情?”柳无眉从身上掏出一个药包来。
楚留香看着那药包,有些无奈。
现在的人,防他倒是严谨。
“李兄和弟妹为什么要抓楚某人?”
柳无眉朝他一笑,将药包洒下:“楚兄去问阎王吧。”
药包一洒,不出几息,楚留香就软软倒在坑里。
柳无眉反转长剑,将剑锋对准楚留香的脑袋,狠狠往下一刺!
噗——
鲜血四下飞溅。
花满楼拉着叶蝉衣,后退三五步。
刚翻墙回来的叶蝉衣,双手搭在花满楼手臂上,看着厨房的“凶杀现场”,两眼懵看向陆小凤。
“你……和这只鸡有仇?”
杀鸡就杀鸡,至于这么……
叶蝉衣打量着那一墙壁的血,把“残暴”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她站在门口就这么壮观,也不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给自己噗呲了一脸血的陆小凤,看花满楼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花兄啊花兄,你可算回来了!”
对方要是再不回来,他就要发疯了。
花满楼不是很理解:“你既然不会杀鸡,为什么不去让护卫来,或者喊侍女来做?”
陆小凤伸手想要拉花满楼,但是一看自己血刺呼啦的手,自己都嫌弃地收了回去。
“这只鸡……它不一样。”陆小凤道,“我们抓这只鸡的时候,它在和一只狗打架,嘴里还发出了狗叫声。”
叶蝉衣和花满楼:“?”
“你怀疑这只鸡吃了毒花?”花满楼很快反应过来,温声道。
陆小凤点头:“可不嘛,这只鸡把那狗的眼睛都啄瞎了,那双翅膀一直扑通着,像铁扇一样,把护卫都打伤了,厉害着呢。”
要不是这样,他用得着亲自上手?
柳天问躺在庭院摇椅里面,慢悠悠晃着:“其实你还可以先动手扭断它的脖子,不必见血。”
血刺呼啦的陆小凤:“……”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处?
花满楼无奈挽起衣袖:“我来找吧。”
他虽不喜欢血,但忍忍还能过去,总比陆小凤来要好一点儿。
厨房上面挂着的襻膊沾了血,已经不能用了。
叶蝉衣解下自己头上的发带:“花花用这个吧。”
“这……”温雅君子有些犹豫,“不好吧?”
这可是衣衣常用的发带……
叶蝉衣将发带握在手中:“低头。”
她直接忽略了花满楼的问题。
温雅君子只好低头,任由叶蝉衣将发带绕过自己脖子,搭在肩膀上。
陆小凤偷笑。
他们家花兄这模样,未来肯定夫纲不振啊……
“拿着。”叶蝉衣把发带一端从花满楼胳膊下绕过,让他拿着,再将发带缠到背后,绕到另一只手,压住宽袖,从胳臂底下挽上肩膀,到后背交叉,绕回左边胳膊,再与发带另一端打个结就好。
叶蝉衣弄时,花满楼要俯身低头,任她动手。
对方身上那神秘幽冷的香气萦绕鼻端。
“好了。”叶蝉衣松开手,让花满楼进厨房去。
陆小凤看温雅君子耳垂和脖颈慢慢染红,心满意足回房换了一身衣衫。
这糖,酥香!
花满楼没一会儿就端了个白瓷碟子出来,放到石桌上。
柳天问从摇椅当中起身,用筷子拨弄那掏出来的看不出颜色的一坨东西,还有一些棕色的碎壳、像芝麻一样大小颜色,但圆滚滚的东西。
“这是毒花的籽?”叶蝉衣顺着小猫咪的毛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花满楼点头:“闻着味道像。”
陆小凤也试着闻了一下,除了臭,他什么都闻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极有可能就是石观音那毒花?”柳天问道。
花满楼点头:“不错。”
“可那附近,我和伯母都查了,并没有发现毒花的踪影。”陆小凤眉头锁住,百思不得其解。
他捏着自己的流苏发带,恨不得咬上一口。
叶蝉衣拍了下陆小凤肩膀:“带我们去看看。”
陆小凤正有此意。
刚回来不久的四个人,又翻墙走了。
他们去到虎丘塔下,在附近打转。
“就是这里了。”陆小凤圈了一个范围。
草地上还带有一丝血迹,应该就是鸡把狗眼睛啄瞎以后,残余的血迹。四周的草也被刨得很乱,看得出当时两只动物还打得挺乱挺激烈。
他们施展轻功在附近转了一大圈,的确没有发现栽种毒花的地方。
更何况虎丘塔就在这里,文人墨客最爱登顶吟诗,东西种在这里也容易被发现。
那么……
柳无眉会将东西种哪里呢?
她脑筋一转,想到了一个别的主意。
“有了!”
日光耀耀,落在叶蝉衣布满光泽的眼睛里。
那里虎丘风景倒转,只剩下满桌子的山野小菜。
旁边还有另外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只头身分离的鸡,与一块木牌。
木牌上书七个大字:杀鸡赔钱,寻苦主。
这是虎丘塔附近一家小店。
往常也热闹,但绝不像今日这般热闹。
路过的文人雅士和老百姓都一起停住了脚步,问旁人:“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知晓,各种猜测声起。
叶蝉衣他们四个,不紧不慢填饱肚子,见人数差不多了,才把嘴巴一擦。
桌上饭菜收走,叶蝉衣端坐桌前,一壶水,一杯子,一块碎砖石。
她将砖石往桌上一敲。
咚!
“诸位请听我说……”
四周人你推我,我推你,让旁人安静下来。
不然怎么听热闹。
“我家小弟今日路遇一只狂野桀骜的鸡,展翅斗恶犬,眼见狂鸡将恶犬双眼啄瞎,心生不忍,于是出手阻止……”叶蝉衣说话急如骤雨落湖,却在此时一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我们家小弟呢,力大无穷,是个武人,这手劲一下子没控制住……”
陆小弟:“……”
他年龄更大吧?
路人也发出疑问:“这位小兄弟……好像看起来比姑娘要年长一些?”
“这不重要。”叶蝉衣手一挥,“我们家小弟就是长得比较着急了一些,其实他今年才十六。”
花满楼和柳天问努力忍住不笑。
年方十六陆小凤:“……”
路人看了看陆小凤,又看了看叶蝉衣,目瞪口呆:“那的确是有点儿着急……”
“唉呀,你们别打断我。”叶蝉衣捡起一个悲伤的眼神和语调,继续道,“悲剧,就这样发生了。鸡兄它……惨死我们家小弟手下。”
路人不太明白:“一只鸡,死了就死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一个人。”
叶蝉衣拍着桌子,睁着自己那特意画过妆的水灵灵大眼睛,一脸天真与正义。
“那怎么行!一个人的命是命,难道一只鸡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知道一只鸡对那些全副身家不过茅屋一座,铜钱三两枚的老百姓来说,是什么吗?”
路人被她气势吓得结巴:“是……什么?”
“是一家人活着的依靠,也是一家人的命啊!”叶蝉衣深呼吸了一口气,憋出一汪眼泪来,“鸡兄死了,只是鸡兄一条命的事情吗?不!这是一个家庭的命之所系!是我们□□社会良心的映照啊!”
她抹了抹眼角:“身为□□一员,关心底层百姓生活,该当从你我做起,才能建设美好、友爱的天朝上国!”
“姑娘说得好!”
“姑娘说得太好了!”
一群穿着学子衣裳的少年,冒了出来,朝她拱手行礼,满含热泪。
“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敲开了我等读书人混沌的前路。”
啊这……
最终目的是为了煽动大家帮她找鸡的主人,推测鸡平日活动范围,从而圈定毒花大致所在的叶蝉衣。
唔,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轻咳一声:“这不算什么,只是□□好百姓该有的觉悟罢了,兄台只管这叫热心老百姓就好。”
“好一个该有的觉悟!”学子激动砸拳,“不知可能与姑娘一起论书论道?”
叶蝉衣:“……”
不好意思,她不擅此道。
叶蝉衣拉过陆小凤牌挡箭牌,叹了一口气:“当务之急,还是劳烦诸位,帮我将此事宣扬一下,找到苦主。不然我和小弟内心实在不安!”
她红着眼睛,憋出一点眼泪来。
“再则,若是晚了……也不知人家急成什么样子。”
学子愧疚了。
“是我等愚钝了,姑娘等等,我们这就去帮姑娘找苦主!找到以后,希望姑娘赏脸去虎丘书院坐一坐。”
他说着,眼含热泪朝叶蝉衣拱手,转身拉着自己的同伴,发动看热闹的百姓四下嚷嚷去。
叶蝉衣石化脸:“!”
不知道找到鸡兄主人以后,她能不能溜。
人群散了,陆小凤不厚道噗呲笑了。
叶蝉衣幽幽看他:“我那年方十六的小弟,你有什么好笑的?”
年方十六的小弟陆小凤:“……”
做人何必互相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要断的情节好长,嘤,我的午休时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