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的各种消息不断传到长安。
皇帝抵达西疆。
皇帝准备和洛罗决战。
皇帝击败了洛罗大军……
长安人欢呼雀跃。
皇帝深入洛罗境内,一路势如破竹。
皇帝攻破洛罗国都。
这是灭国了。
长安人都麻木了,而刘擎却在发牢骚,他觉得皇帝分明就是在享受这样的生活,而把这个摊子丢给了他这把老骨头。
你该回来了。
刘擎站在城头上,颤颤巍巍的对身边人说道:“老夫老了,告诉陛下,再不回来,老夫就要倒下了。”
……
皇帝归来是在永德九年的初夏。
先行归来的是太子。
太子看着和出征前判若两人,成熟中带着威仪,目光炯炯,令刘擎老泪纵横,说自己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陈州的陛下。
太子归来,朝中的秩序迅速恢复。
可皇帝呢?
众人看着太子。
……
皇帝在送赫连光。
“你阿娘若是不愿来,那便把她绑了。”
“阿娘生气了会揍我!”赫连光觉得这是在给自己挖坑。
“到了海上,她只能揍朕!”
“那好吧!”赫连光马上答应了。
……
皇帝回来了。
整个长安都在为他欢呼。
皇后却怪他去的太久。
“这是朕最后一次远征,在大唐。”后面三个字说的很轻,沉浸在丈夫归来喜悦中的皇后并未听清。
洗去征尘后,皇帝开始了大动作。在当年的年底,皇帝大手笔调整天下官员,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臣子,该退的退,该换地方的换地方……
刚开始不少人还以为皇帝这是要飞鸟尽良弓藏了,可接下来看到接任的这些臣子大多年轻有为,而且,多是太子一系的,这才明悟……
皇帝在为太子铺路了。
他这是想干啥?
众人不解,可没人敢去问此刻越发威严的皇帝,最终想到了宁雅韵。
“哎!何苦来折腾老夫!”
宁雅韵如今最爱的是弹琴,他的琴技早已入了化境,只是抚动琴弦,便能令人陶醉。
有方外老友听了一曲,归去后叹息,说宁雅韵这是以琴入道,开辟了一条新的修炼路径,堪称是数百年来最出色的宗师。
宁雅韵扛不住众人的骚扰,只得进宫请见皇帝。
……
皇帝很悠闲。
“朝中事朕大多交给了阿梁,那个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秉性如何你也清楚,把大唐交给他,朕放心。”
“你这是……真要退了?”
外界早已忘记了皇帝当初的话,但宁雅韵还记得。
皇帝点头,“朕对这个皇宫深恶痛绝,居住在里面不是享受,而是画地为牢。”
“权力能令人在方寸之地陶醉其中。”宁雅韵说道。
“朕一直是那个喜欢在东宇山中奔跑的少年,哪怕中二些。朕为了这个天下,为了阿梁憋屈了自己多年,如今朕的任务完成了。朕可以安心把天下交给阿梁。”
“那么,你想去何处?”
“海外,中州。掌教,可要一起?”皇帝蛊惑道:“那地方人烟稀少,山水景致都是原滋原味……”
“老夫……”老帅锅明显心动了。
“把玄学交给他们,跟着朕出海。在海外再打造一个玄学不舒坦吗?”
“这……”
秦泽看着被说动的宁雅韵,捂嘴偷笑。
他看了一眼须发斑白的韩石头,上前搀扶了一把。
送走宁雅韵,杨玄回身道:“石头,你留在宫中休养。阿梁在,一切安心。”
韩石头抬头,喘息了一下,“陛下,奴婢自觉大限不远了。这临了临了吧!奴婢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些……这是先帝在召唤奴婢呢!”
“你……”皇帝蹙眉。
“奴婢想去恭陵,再陪先帝一阵子。奴婢死后……陛下”韩石头跪下。
“起来!”皇帝扶了他一把,没扶动。他的修为连皇后都不如,更遑论韩石头。
韩石头说道:“陛下,奴婢有个奢望,死后能埋在恭陵之侧。随便寻个地方,挖个坑就好。奴婢就想死后继续跟着先帝,恳请陛下恩准。”
皇帝看着他,良久说道:“好!”
韩石头第二日就喜滋滋的收拾东西出发了。
看着好像是年轻了十岁。
“这是他的执念。”皇后站在皇帝身边,说道:“他用一生来写了一个字,忠。”
“可惜朕没能回报他什么。”皇帝有些怅然。
“兴许,先帝会回报他的吧!”
皇帝侧身看着皇后,“为阿梁准备大婚吧!”
“那么早?”
“朕回到了长安,洛罗刚开始混乱……那些小国感受不到威胁,便会重新觊觎中州。朕必须要赶紧出发,否则,卫王撑不住多久。”
“你要带谁去?”皇后问道。
“你们。”皇帝说道:“二郎和三郎都带走。”
“你这是为阿梁铺路吗?”
“未来的数十年,将会奠定大唐未来的格局。一但格局定下来了,这个大唐将会统御这个世间。为了这个,朕不会给阿梁留下任何隐患。”
“你……二郎他们愿意吗?”
“二郎的野性并未在你这个母亲面前显露,那个孩子……回程时多次……朕给了他一个匪号,撒手没。”
皇后:“……”
“阿宁,朕知晓你不愿意。”皇帝说道:“若是留在长安,朕就算是退下来,太上皇的日子依旧逍遥。可朕和你能干什么呢?在宫中为阿梁带孩子?这样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你愿意过下去吗?”
皇后点头,“愿意。”
皇帝:“……”
皇帝打起精神,“海外有许多好地方,高的仿佛在云霄中的大瀑布,红色的峡谷,巨大的鸟……我们甚至……丈人不是一直在家中郁郁寡欢吗?带他去!”
就在皇帝远征的前一年,周遵致仕了。
皇帝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挽留了三次……给足了老丈人面子。
回到家中后,周遵陪着暮年的周勤,父子二人更多时光相对无言。
去年周勤去了后,周遵就更为寂寥。皇后偶尔回家探视,发现他笑的像是一个慈祥的祖父,开口也爱问孩子们的情况。
周宁心动了。
“能带那么多人吗?”
“船很大。”皇帝保证。
在征服南周后,皇帝就下令研究新战船,要能经受海浪的那种船。这些年下来出了几种,最新一种据闻能扛住风暴。
“这一去……”
“能回来。”皇帝满嘴胡柴。
“可是阿梁一个人在长安啊!”
“当年朕也一个人。再有,他不是很快就成两个人,三个人了吗?”
“大婚?”
“对!大婚!”
太子要大婚了。
皇帝回来的第五天,怡娘代表皇帝去了王家。
王家没啥可说的,没口子点头,只是觉得嫁妆有些寒酸。怡娘说了,太子的女人嫁妆多了是祸害。
这话隐晦的点出了皇帝的态度:太子的女人,乃至于皇子的女人出身必须普通。
那等大族豪强的女人就别想了。
王家以为婚事会慢慢来,可皇帝的雷厉风行再度让他们措手不及。
太子的大婚在盛夏时节举行,这还是在皇帝一再催促的情况下才能达到的速度。为此礼部的官员没少腹诽皇帝。
大婚很热闹。
来的客人也不少。
有心人发现,那些来恭贺的外藩使者的态度变化很大。他们面对皇帝时,眼中的那种恐惧令人印象深刻。
甚至有个小国的使者见到皇帝时跪了。
太子大婚结束,皇帝就迫不及待的在朝中装作病秧子的模样,说自己多年征战,需要休养……
他还搬出了皇后,皇后医术了得,很是严肃的说他必须要静养,否则……
群臣有些不安。
虽说太子表现出了令人欢喜的能力,但他们还是习惯了在这位皇帝的统御下治理天下。
换个皇帝,会不会出问题?
这不只是群臣的担忧,也是天下人的担忧。
但皇帝直接躺平了。
他不来上朝了。
这特么的是耍赖啊!
最后,回家等死的刘擎再度回来,说道:“别再逼他了,再逼他,他真会悄然跑了。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得!
群臣只能低头。
按理退位的帝王该沮丧,可在大典上,皇帝却掩饰不住那种得意和欢喜。
永德九年年底,皇帝李玄传位太子李启。
……
“说是陛下退位了?”
罗城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港口城市,每日往来船只无数。朝中在三年前设置了市舶司,专职管理罗城,并征收赋税。
“是啊!”
两个小吏站在码头上,等着一支船队靠岸。接下来是查验货物,估值,征税。
“陛下还正当年啊!如今就退位了,他能去哪?”
“说是身子不好,估摸着是在宫中带孩子吧!”
“含饴弄孙?”
“船队来了,不对,这是战船!”
水军回来了。
庞大的船队缓缓靠岸。
几个将领下船,市舶司的官员们刚想上前寒暄,就见他们冲着自己身后行礼。
“见过陛下!”
众人回身,就见皇帝……不,就见一个中年男子被人簇拥着走来。远处,是一群女人和年纪不同的孩子。
“朕是太上皇!”
这便是众人口中在宫中为新帝带孩子的太上皇。
“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颔首,“都准备好了?”
一个将领上前,他飞快瞥了皇帝一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狂热,低头,“水军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臣请示陛下,此行的目的。”
皇帝看着天尽头,露出了一抹过往无数对手熟悉的笑。
“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