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虽减弱,却仍有连绵的沙沙声。
“这条路怎么跟舆图上的不太一样”
细柳半睡半醒,耳边隐约有一道清润的嗓音低语,她堪堪睁眼,积
待如墨一般的山色
“你醒了”
忽的一道声音传来。
细柳浑身一震,这才惊觉自己
本能的,她迅速扼住此人的咽喉。
少年脊背明显僵了一瞬,他倏尔停步,稍稍侧过脸来,对上那样一双清冷的眼,顷刻的杀意毫不作饰。
“方才官府的人就
少年说着,腾出一根手指轻敲了敲细柳的手背,也不恼,却笑了一下,“为了你和你的猫,我可颇费了一番力气。”
茶棚一战消耗了细柳全部的气力,她昏昏沉沉,沙沙雨露
那只狸花猫讨厌雨水,只
细柳盯住他那双眼睛,片刻,她的手忽然垂下去,指腹擦过他的喉骨,冷得他眼睫一动。
不像是装的。
“多谢。”
细柳嗓音沙哑。
“不必,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少年说着,又顿了一下,“只是你为何会出现
少年一边往前走,一边又问,“还有,那些人为何”
他话未说,细柳半睁着眼,打断“你又是谁”
“陆雨梧。”
他走
她的呼吸轻轻拂过后颈,陆雨梧说道,“姑娘是聪慧之人,若我真有心对你不利,又何必带你走这一程山路。”
细柳依旧不答,只是看着布兜里瑟瑟
陆雨梧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她的声音,侧过脸,才
记
“快,你们都快些”
年迈的老翁拄着拐,一双破履踩
他吆喝得口干舌燥,眼见推车陷
少年满额是汗,衣袂和脸上都沾了些泥,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姑娘,老翁见那姑娘不省人事,右臂也不知是怎么伤的,凝结了一片血污。
“老伯,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陆雨梧好不容易寻到有人烟的这处,却见他们携家带口,又带着行装,各有各的惊惶。
“你是哪里来的外乡人这个当口,还往这里来不要命了”
老翁拄拐走近,颤颤巍巍。
陆雨梧闻言却抬起脸,他往四周一望,远处白茫茫的雾霭没有散,隐约透出巍峨青山的轮廓,他立时问道“前面可是罗宁山”
“你既知道罗宁山,就不该往这处来。”老翁说道。
永西有反民造反为匪,数月前有一支近两千人的叛匪冲破永西关隘,盘踞
“舆图有误,我才错来此地。”
陆雨梧解释道。
“你背上这姑娘是怎么了”老翁走近了几步才将她臂上的伤看得清楚些,那血肉模糊的,着实有些骇人。
陆雨梧叹了声,“路遇贼寇劫道,若非家妹会些功夫,只怕我兄妹二人如今已身首异处,我本想借贵地暂时安顿,却不知老伯你们这是要往何处去”
“听说昨儿山那头的村子被罗宁山里头的那些贼匪给抢了,钱米没了,人也杀了个光说不得他们今日就会翻过山头,到咱们这处来作孽,我们这是急着去避灾呐”
老翁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前头有人喊“村长,咱们快些走吧”
那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这会儿,老翁才
老翁点点头,再看向面前的少年,“你”
终是有些不忍,他道,“看你背着个姑娘,太阳落了山也不知往哪儿栖身,要是那些贼匪一来就更不好了,先跟我们走吧”
“多谢老伯。”
陆雨梧弯起眼睛。
这些村民并非是举家搬迁,而是将自家紧要的东西都运到村落后面的悬崖上,但下过雨的狭窄野径十分湿滑难走,前面的老妪脚下一滑,陆雨梧迅速腾出一只手去抓她的手肘,稳住她的身形,他却一膝抵入泥水里。
老妪惊魂未定,转过脸来,颤颤巍巍,“小公子,对不住”
泥水里的碎石硌得他膝盖生疼,陆雨梧摇头,温声,“您站稳。”
道旁林木繁密,背后的姑娘依旧不省人事,陆雨梧折下来稍粗的树枝给老妪撑
有人点燃了火把,弯身进去没一会儿,一团黑云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声音刹那涌出,大家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蝙蝠。
洞口狭窄,但入内之后又十分宽阔,甚至被开凿出多个石室,或许是连着下了好几日雨的缘故,洞中阴冷潮湿,低洼处时有渗水。
陆雨梧轻声道谢,而后将布兜里的猫抱到怀里,又
老妪抬起脸,面前这少年衣摆沾着泥水,但衣襟却依旧洁净,乌浓的
少年起身抱着猫避出去,老妪方才回过神,活了大半辈子,她实
松油燃烧的味道充斥石室,纷杂的步履声隐隐约约,细柳满额是汗,倏地睁开双眼,入目是嶙峋石壁,晶莹的水珠悬
她清醒了些,听见石室外步履声来来去去,还隐约有说话声。
她不由凝神,细听起来。
“以前咱们这儿出过大盐商,这个崖洞,本是他家里凿的,为的就是躲避匪患,多少年弃置不用了,要不是罗宁山里头来了那么一帮子贼匪,咱们也犯不着躲到这儿来”
老村长
“听闻,永西总督坐镇云州,便是为了剿灭反贼,而今这些反贼占罗宁山滋扰官民,总督府就没有派兵围剿”
崖洞潮湿阴暗,陆雨梧开口,嗓音泠泠,敲冰戛玉。
“小公子你也说了,那是永西总督,咱们这儿却是出了永西边界的,归安隆府管,咱们这儿的县官儿也不是没有给知府大人送邸报,但上头说了,永西要派兵来安隆府,那是需要那些大老爷们之间走个章程的,章程没定好,永西的官军就不能越界。”
老村长话音才落,一旁烤火的一个中年男人不由道“谁知道他们那些官老爷要走多久的章程,如今只有县尊大人会派些人来巡视,只不过,他们也不是日日都来,毕竟咱们这里偏僻,路又不好走。”
“知县多久来巡视一次”
陆雨梧用拧干的巾子擦拭猫脑袋上结块的泥点子,忽然问。
“大约每隔六日来一回。”
男人答。
陆雨梧停下手中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声,“他们来时,可遇见过罗宁山的贼匪”
中年男人与那老村长相视一眼,两人都摇头。
“知县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陆雨梧又问。
“是
“村长您也不用太忧心,咱们村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就是个空的,那些贼匪就是来了,见不到人,又没有钱米,他们应该就会走了”
一个年轻的庄稼汉子端着碗过来说道。
好些人听了,也连声附和。
“剿匪这事,咱们总归只能指望官府,就盼着那些官老爷们行行好”
老村长哀叹一声,手中的热汤都快凉了,听见外头雷声大作,心知又要下雨,便起身张罗着让人去将才排过积水的缝隙堵上,免得夜里再有雨水渗进来。
细柳静默的
外面火堆橙黄的光照
他正看怀里抱着的那只狸花猫。
火光照见他筋骨漂亮的手背,上面交错铺陈着几道猫爪子抓出的血痕,狸花猫一点也不习惯他这个陌生人,一双圆圆的眼睛始终警惕地盯着他,嘴里不断
但他却还敢用手摸一摸它的脑袋,捏着小半块糕饼,凑到猫嘴边。
它饿得很了,只嗅了嗅味道,就什么也忘了,低头就去咬糕饼。
陆雨梧弯唇,抬首望见石床上那女子面容苍白,双眸冷如静水。
而细柳却
倏尔,又四目相接。
“姑娘,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