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尊所有尸体都
一名捕役快步走入茶棚内,俯身作揖,袍角的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卑职还
赵知县放下茶碗,接来他手中的印信,此时天色已经黑透,茶棚内烛火昏暗,那刘师爷立时又扶一盏灯来,请赵知县
“谭应鹏”赵知县方才念出这三字,他立时“嘶”了一声,“劝之啊,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刘师爷
“县尊,大事不好”
刘师爷避开捕役,凑到赵知县身边低声。
“你们再去搜,看看有无遗漏”赵知县抬头将棚子里的几名捕役快手都打
“达塔人今年春天又开始屡犯我大燕西北边境,陛下遂令大将军谭应鲲驻守西北”
刘师爷的话还没说,赵知县登时一个激灵,他抓过刘师爷的手,“谭应鲲,谭应鹏”
赵知县猛地冲出茶棚,外头的捕役快手们已将尸体摆放整齐,这雨下得太大,一具具尸体被洗去血红,变得肿胀
一名捕役赶忙来给赵知县撑伞,赵知县却倏尔抓住他的衣襟,质问“印信是
捕役连忙指向其中一具。
雷声炸响,闪电频
赵知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尧县县令,他自然没有那个机会得见深受皇上器重的谭家兄弟,可若那印信是真的
赵知县膝上一软,踉跄后退,
“县尊莫慌,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这些尸体搬回,一方面,我们先搞清楚他的身份,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再想想该如何给上面写个札子。”
刘师爷宽慰道。
赵知县三魂丢了七魄,只点了点头,刘师爷一边扶着他,一边让底下人快些拾尸体,不料雨幕里隐约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赵知县与刘师爷抬首望去,只见一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底下鳞甲泛光的兵士齐齐下马,踩着泥水奔来。
“尔等是何人”
为首的那人未近,声先至。
捕役伞下的灯笼照见来人,赵知县看清那人的样貌,“原来是张巡检。”
“赵知县”
那身形高大的张巡检亦认出来这位县官大人,他一抬手,身后的兵士们齐齐刀,接着他快步走近,抱拳一礼,“县尊大人怎会
“啊”
赵知县神色一滞,他自然不会告诉此人自己来此的目的,便借口道“本是要去近处的村子巡视的,岂料
他继而反问,“张巡检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张巡检也不兜圈子,他大手一挥,后头的兵士立即提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瘦小男子,赵知县双手插
“这是”
赵知县看向面前的张巡检。
“县尊大人,这些死者中,有永西来的盐商,还有一些身分不明的贼匪,他们有的死于刀伤,有的死于火铳,是与不是”张巡检侧过身,瞥向那几十具死尸。
赵知县心中生怪,脱口,“张巡检如何得知”
张巡检回身,抬首指向那被绑缚着的男子,“县尊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便是今日这场灾祸里,唯一的活口。”
“县尊大人面前,还不据实以告”
他冷声喝道。
那身形瘦小的男子浑身一颤,连忙俯身,“县尊,县尊大人,小人家贫,故
“这么说,这些盐商不是你们杀的”
刘师爷
“小人几个如何能有那火铳那可是官府的东西”
刘师爷怒声呵斥,“混账你这意思是官府杀人”
“不敢,不敢”
那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忙道,“是个女子,是个女子使的火铳”
女子
乍听此言,赵知县立时招手,“来啊。”
后头的捕役当即捧着一样物件上前来,那是一柄沾满泥水的短火铳,赵知县将他递到那人的眼前,“你口中的女子,所用的可是此物”
“是”
男人点头,斩钉截铁,“就是这个”
“好,”
赵知县俯身,盯住他,“你现
松明
阿秀坐
“一定要有名字吗”
细柳看了一眼正用脑袋拱她手背的猫。
“为什么不呢我们每个人都有名字,小猫也要有小猫的名字,”阿秀小声地说,“就像老村长家里的阿黄,大家叫它阿黄,它就会跑过来,它知道那是它的名字。”
细柳却因阿秀的话微微出神。
其实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细柳是刀的名字,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她捡来这只猫,也忘了要给它取一个名字。
“圆圆,我们去吃八宝鸭。”
忽然间,稚嫩的声音伴随模糊的画面
只记得冰雪的温度,满掌的湿润。
细柳无法确定梦中所见是真是假,她抬起眼帘,那青衫少年正立
守
忽的,他转过脸来。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视。
“陆公子啊。”
忽的,老村长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进来,又朝外面招招手,一个中年男人端着两只瓷碗,还冒着热气,连忙也跟进来,喊了声,“爹。”
陆雨梧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两只碗中是稀粥掺着晒干的菌菇。
“你妹子这会子醒着,就快给她用些粥饭吧,你也是,又是帮着我们排积水,又照顾你妹子,也没见你吃什么,”老村长眉目和蔼,“我们这乡野之地,还请二位不要嫌弃我们这些粗淡的吃食才是。”
妹子
细柳盯着那少年。
“您言重,”
陆雨梧轻轻颔首,随即从那中年人手中接来一碗稀粥,又道,“我兄妹流离至此,多亏诸位襄助,我们二人才能暂时有个栖身的地方。”
“这世道,你们也很不易,陆公子便不要这样见外了。”老村长的儿子是个很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子,他一笑,将另一碗也捧给陆雨梧。
“方才
陈安愣了一下,他一时心中生怪,怎么有人放着这金贵的粥米不用,但他目光落
“安子,锅里还有没有就给陆公子盛一碗来。”
老村长说。
“哎。”陈安应了一声,连忙转身。
陆雨梧将粥碗递给张阿婆,与老村长一块儿出去。
那张阿婆端着碗走到石床边,“姑娘,我扶你起来。”
“多谢。”
细柳低声道,随后借助着张阿婆的手臂勉强坐起来些,被熬煮得绵软的稀粥入腹,她方才有了饿的感觉。
但垂眼,细柳透过碗沿,看见阿秀仰着脸,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喉咙动了又动。
“姑娘烫着了”
张阿婆关切的声音落来。
细柳咳嗽了两声,说,“我吃不下了。”
“你这才吃了几口好歹再用些。”张阿婆面露忧色。
细柳摇头,“我真的吃不下,张阿婆,这半碗给阿秀吧。”
张阿婆拗不过这个面容冷,又寡言少语的姑娘,只好将剩下半碗粥给了孙女儿阿秀,外头人声隐约,细柳重新躺下,身上的伤口疼得她有些恍惚,听见步履声,她抬眼见陆雨梧端着一只瓷碗
她看见他碗中是清淡的汤水,掺杂着些煮软的野菜和干菌菇,他好奇似的抿了一口,紧接着,细柳见他乌浓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薄薄的眼皮往上一折,那双眼正好与她相视。
那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野菜,若这些村民家中有足够的余粮,他们根本不会食用这种味道极其苦涩
但细柳静默地看着他,
他也不过短暂一瞬,垂下眼睛,又试探着,抿了一口。
像鼓足了勇气。
“陆公子,这都是山里长的蓬草,没什么好吃的,”张阿婆理着针线,
陆雨梧笑了笑,却并未说些什么。
细柳看着他握着双筷,还算从容地将那碗清水煮蓬草吃下去。
长夜更深,外头雨声阵阵。
石室里,隐隐的头疼,还有被那半碗粥唤起的饥饿使她一时无法安睡,外头的村民们大多睡了,石洞里颇为静谧,她翻来覆去,压得枯草窸窣作响。
“你饿了”
陆雨梧的声音冷不丁地落来。
细柳循声抬眼,那少年抬起手背揉了揉疲倦的眼,压低声音对她说,“外面还剩了些蓬草汤。”
他也不等细柳答,起身出去好一会儿,才端着一只碗回来。
细柳自己撑着慢慢起身,接来蓬草汤,才
细柳说了声谢,握起筷。
陆雨梧看着她低眉喝汤,不见一点异样,她甚至是面无表情地吃下一整碗的蓬草。
“不觉得苦吗”陆雨梧问道。
“这里的人没有一个
细柳淡声道。
外面的雨声似乎减弱了些,陆雨梧双手撑
“陆公子是哪里人”
细柳却问。
“燕京人。”
“初次离家”
“算是。”
陆雨梧颔首。
“公子生
陆雨梧没有反驳,只用柴棍拨弄一下火堆,火星子飞浮,他轻垂眼睫,“那姑娘你呢姑娘不动声色,已探得我几分底细,而我却连姑娘姓甚名谁都还不知,若村长他们问起,我又该作何解释”
细柳泛白的唇微扯,“公子既能自作主张以兄妹之名做借口,又何愁再找一个借口自圆其说。”
听她打机锋,陆雨梧也不恼,只看着她缓慢地侧身躺下去,背对着他,石室里又静谧许多,唯有火堆里偶尔的噼啪声。
陆雨梧正欲靠着石壁小憩,石床上的猫跳下来,一跃到他膝上,他才摸了摸猫脑袋,却听那道清越的女声忽然落来
“细柳。”
陆雨梧抱着猫,先是一怔,随即微弯眼睛。
雨声不断,火堆渐熄,石洞的阴冷裹身,头痛症折磨得细柳几乎整夜未眠,她硬生生捱到洞中微有明光,才从干草堆底下抽出双刀。
细柳扶着臂膀起身,穿上放
浅薄的天光顺着外头凿出的瞭望口铺了一层进来,少年淡青的衣袂随晨风微动,他呼吸很轻。
细柳步履极轻地走到他面前。
她俯身,将猫抱起。
陆雨梧觉得梦中压
他睡眼惺忪,望见张阿婆的一张焦急的脸。
“你妹子不见了”
张阿婆连忙道,“你看,这些怕是她给的。”
陆雨梧看了一眼张阿婆手中捧着的几片银叶子,他低头,
张阿婆念叨着,“陆公子,这雨还下着呢,她一个姑娘家,那么重的伤”
“您不必担心,我这就去寻她。”
陆雨梧起身。
小雨连绵,晨间浓雾潮湿。
天色尚且没有亮透,一队人马挤
“这地方怎这寡水”
一个皮肤较为黝黑的男人啐道,“一个人也不见,康二哥,他们难道迁走了”
被称作二哥的男人约莫三十余岁,鼻骨低,肤色
“要真是迁村,这东西他们怎么会忘”
康二哥一抬手,一粒粒的春种从他指缝中落到泥泞的地里“阿勒,我们冒雨翻山走夜路过来,如果空手回去,大哥会不高兴的。”
“他们一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