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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第 41 章

    凌息研究了一下这个吓人的小玩具, 发现了一点儿有趣的东西,“这是你自己做的?”

    “什么嘛,你居然没被吓到。”周盐失望地伸手欲把木盒子拿回去, 凌息却没给他。

    周盐眼睛一瞪, “是我自己做的又怎样,把东西还给我。”

    凌息盯着他看了会儿,直把人看的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你不会要打我吧?我……我告诉你, 我爹打架可厉害了……”

    “我把这事儿说出去, 你猜你爹是打我还是打你?”凌息笑眯眯道。

    周盐猛地打了个嗝儿, 怪不得戏文里的美人都是吃人的妖精,长得好看的人真可怕。

    “那,那东西我不要了,你别那么小气, 我还是个孩子。”

    凌息压根儿不吃他这套,“我听你娘说, 你今年十七, 我十八,比你大一岁,你是孩子的话, 我也是。”

    周盐嘴巴张成鹅蛋大小, 表嫂才十八岁, 他记得表哥二十五了,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老牛吃嫩草啊。”

    前脚刚跨进门的霍琚, 后脚留在了门外, 沉下的脸跟活阎王似的,周盐脖子僵成冰雕, 似乎一动就会碎,“表……表哥……”

    凌息幸灾乐祸的当个观众,霍琚声音格外冰冷,“你娘担心你绣活儿太差,日后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好,正巧我针线活还看得过去,从明天开始我教你。”

    周盐最怕做绣活儿,他喜欢待在木工坊里,捣鼓一些旁人看来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听到霍琚的话,冻僵的脖子瞬间恢复,险些把头发摇散,“不不不,不用了,表哥表嫂新婚燕尔,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生怕霍琚要倾囊相授针线活技艺,周盐连凌息手里的木盒子也不要了,撒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凌息看了场好戏,乐不可支。

    感受到霍琚的视线,他耸耸肩道:“话是你表弟说的,我可没说。”

    霍琚盯着他看了会儿,嘴唇抿成直线,凌息若有所感,坦然告诉他:“二十五一点儿不老,真的。”

    凌息上前锤了锤霍琚结实的胸膛,“小年轻哪有你这体格,哪儿受得住我。”

    他实话实说而已,却不知一句话在霍琚心头点了把火,霍琚眸色一暗,伸手正要扣住少年手腕,身后突然响起小姑的声音:“大郎,凌息,我……哎呀,打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鸡皮疙瘩蓦地窜上后背,霍琚骤然红了耳根,“小姑,没有。”

    霍垚是过来人哪有不懂的,掩唇笑得意味深长,“好了,和小姑害什么臊,我们都收拾好了,你们也忙了一天,早些休息。”

    凌息和霍琚的新家只起了三间屋子,灶房,堂屋,卧室,没有多余给客人睡的房间,大伯家宽敞,霍蓉又已出嫁,房间富余,霍垚一家三口过去睡。

    “好。”霍琚和凌息将大伯和小姑两家人送走,转身往回走。

    “秦大夫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下月可以开始治腿,到时候你得住在医馆,我每三天去合宴酒楼送一次货,正好可以去看你。”凌息盘算道。

    霍琚颔首,可转念一想,需要隔三天才能见凌息一次,胸口莫名有点空唠唠的。

    “嗯,银钱还差多少?”

    凌息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之前零零碎碎剩下十九两,从赵秀娟那儿拿回十五两,拢共三十四两,你做的弓卖了二十两,我卖草药和猎物换的银子用作你的药钱和日常开销,差不多互相抵消,这次修房子和办宴席花了约摸十四五两,猪肉基本由大伯提供加上山里猎的野味,各家婶子阿叔送了不少菜,没花多少钱。”

    前脚一笔钱进兜,后脚就花出去,凌息算来算去,家里剩下四十两左右。

    “刘阿叔把他赔偿的五十两银子给我,让我拿给你治腿,我想着能不用他的还是不用。”

    霍琚点头同意,“刘阿叔不容易,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嗯,还有时间,等我们的酒酿好,保管银子哗哗来。”凌息仰头举起双手,好似天上真要掉银子,他随时准备好接住。

    霍琚在旁看着,严肃的眉眼不自觉变得温和。

    忙活一整天,霍琚实实在在挺疲惫,站久了的腿也有点胀痛,凌息烧了热水给他泡脚。

    “你做什么?”霍琚见他拿过小凳子坐在脚盆前,后背倏然绷直。

    凌息微凉的指尖触上霍琚的腿,霍琚一激灵差点把盆子踢翻,凌息手上一使劲儿,给他按住了,“别乱动,我给你按摩一会儿。”

    “别……你不用这样。”霍琚不想凌息为他做这种事,他总觉折辱了对方。

    凌息撩起眼皮,不解地问:“你反应干嘛这么大?”

    他单纯按摩顺通经络,又没搞那种特殊按摩,霍琚为何一副如临大敌,逼良为娼的架势?

    霍琚垂放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通常只有奴仆才会帮人做这种事,我怕辱没了你。”

    凌息平静地撩起眼皮睨他,“你说这话不怕专业按摩的师傅打你吗?医馆的大夫也会给病人推拿按跷吧,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哪就辱没人了。”

    霍琚哑然,“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果然只有从凌息口中才能听到如此与众不同的话。

    未等他开口,凌息忽又道:“况且,除此之外,夫妻间也会吧。”

    霍琚瞳孔倏然一颤,热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恨不得马上痊愈,这种日子再过下去,迟早会憋出问题.

    房子修建好,凌息难得睡个懒觉,睁开眼睛已经日晒三竿,双脚踩上鞋子,怪不方便的,要是有拖鞋就好了。

    伸了个懒腰走出门,霍琚正在院子里翻土,“早饭在锅里温着。”

    “好。”凌息含含糊糊应了声,走到竹管前弯腰接水洗脸,昨天来吃宴席的村民,围着这玩意儿看了许久稀奇。

    不必辛辛苦苦挑水回家,随时可以取水用,村民们蠢蠢欲动,也想弄一个,但他们不似凌息家距离山近,方便引水,最终只能想想罢了。

    凌息用自制的牙膏刷完牙,直起身朝霍琚问:“大伯家是不是养了猪?”

    “有。”霍琚头也不抬地回应他。

    凌息咧开嘴角,决定待会儿薅点猪毛回来做牙刷。

    昨天剩下很多菜,大家分着带了部分回去,夏天气温高放不了太久容易坏掉。

    今早霍琚用昨天剩的菜煮了锅大杂烩,米饭泡在里面,汤汁完全浸入味儿,凌息挺喜欢的,不喜欢的人觉得像猪食。

    吃过早午饭,凌息刚洗好碗,大门被人敲响,小姑一家三口过来了。

    “我当你们没起呢。”小姑跨进门见两人都在,霍琚的土都快翻完了。

    凌息把他们领进屋,小姑摆摆手说:“没事儿,我就来看看你们有啥需要帮忙的没。”

    “小姑您太客气了,活儿昨天您都帮忙干完了。”凌息洗干净果子装进他编的果盘里端上桌。

    “这东西挺好,哪儿买的?”霍垚视线落在他装水果的果盘上,眼睛一亮,新奇地赏玩。

    “我自己做的,小姑喜欢尽管拿去,我待会儿再做一个。”凌息大方表示。

    霍垚是真喜欢,“那我可不客气了。”

    凌息摆摆手,“您甭客气,我三两下就做好了。”

    周盐蹲在凌息做的引水装置前观察,霍琚翻完地过来洗手,他才往旁边让了让,“表哥,这是你做的吗?”

    霍琚摇头,“凌息做的。”

    周盐惊讶地张大嘴巴,“他长得那么漂亮,还会干活呀。”

    霍琚扫他一眼,指了指家里的小板凳,椅子,藤蔓做的斜挎包……

    “他做的。”

    周盐下巴差点惊掉地,“快赶上我爹了。”

    霍琚从木质小盒子里拿出一块散发出清香的东西,周盐好奇地探过头,“这是什么?”

    霍琚没言语,抹到手上,迅速起了泡沫,来回搓几下,泡沫裹着淤泥被清水冲走,一双手干干净净,貌似还白了点!

    “猪胰子?”周盐凑过去闻了闻,“好香,绝对不是猪胰子!”

    霍琚波澜不惊地说:“这是松香皂,你表嫂做的。”

    周盐张口结舌,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啥?啥!?”

    表嫂居然那么厉害的吗?那他昨天岂不是在表嫂面前班门弄斧,难怪表嫂一点儿没被吓到。

    那那那那……那表嫂能不能帮他实现飞上天的愿望?

    “表嫂!”周盐心潮澎湃地站起来冲进堂屋。

    “你这孩子,冒冒失失的。”霍垚嗔怪道。

    周盐跑到凌息面前,两眼冒光地问:“表嫂,你能不能让我上天?”

    “和太阳肩并肩?”凌息下意识接道。

    周盐闻言眼睛更亮了,点头如捣蒜,“嗯嗯,可以飞那么高吗?”

    凌息:“可以。”

    还能冲出地球。

    “真的吗!?我想上天!你帮帮我好不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周盐拽住凌息的袖子晃了晃。

    凌息摩挲着下巴,唇角上扬,“可以啊。”

    周盐预备高兴,就被凌息打断,“不过以你现在的知识储备还做不到。”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周盐握紧拳头,目光坚定,“你放心表嫂,只要你能让我上天,无论叫我干嘛我都愿意。”

    凌息一脸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非常好,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凡事要从小事做起。”

    “嗯嗯,表嫂你说得对。”周盐毫不怀疑凌息的话。

    霍琚站在门外眼睁睁目睹自家表弟被凌息忽悠瘸。

    “来来来,你先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凌息带着周盐到外面,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草图。

    周盐没看懂,纳闷儿:“这是啥?”

    凌息揽住他肩膀说:“这叫水车。”

    第042章 第 42 章

    凌息让周盐制作的水车是筒车, 比起蓄力和风力水车,依靠水力运转的筒车更适合凌息家的田。

    霍琚拿到地后,他兴冲冲去看了一眼, 霍永登没撒谎, 霍常安的确把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以至于知晓霍琚上衙门拿回了那五亩田,霍永登家几人脸不约而同垮了下来。

    勉强叫他们高兴点的是霍琚的田地位置不太好,远离河岸, 灌溉起来尤为费力, 霍常安精力有限, 家里所有地都需要他打理,这块地便照顾的粗糙了些,亩产年年最差。

    现下地拿回手里,忙完建房子的事自然要开始忙活地里, 既然挑水不方便,那就换种方式灌溉, 凌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水车, 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他虽然在书上看过相关介绍,但到底不是专业人士,仔细研究一段时间应该能做出来, 不过这会儿抓到个免费劳动力, 能为难别人何必为难自己呢。

    那个吓人的小玩具, 没人放在心上, 大人们只当周盐顽皮不着调, 凌息却一眼看出要想做出那个玩具得需一定巧思, 周盐显然是个发明家预备役。

    这回如果周盐真能做出筒车,凌息脑子里还有许多东西等着他做出来, 既然要种田,怎么可以少得了各种工具。

    “我去找点东西给你画下来。”凌息记得小姑叮嘱他买的红纸没用完。

    周盐一把抓住他手腕,“不用,我记住了,你再和我讲讲细节。”

    凌息直勾勾盯着少年,“你记住了?”

    周盐眨巴着大眼睛点头,完全没感觉哪里不对劲,“嗯,我打小就聪明,我爹常说我如果是个汉子铁定能考中举人。”

    凌息伸手揉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是挺聪明的。”

    能省掉纸墨,凌息求之不得,毕竟古代的笔墨纸砚非常昂贵,倾尽全家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都得吃糠咽菜。

    小姑一家三口留下吃过午饭后离开。

    “我要是做好了就托人给你送口信。”周盐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花不了多长时间。”

    凌息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得仿佛要入党,“好,我相信你。”

    周盐忽然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面颊爬上绯色,好看的人果然不能多看!

    “这孩子冒冒失失的,也不好好同表哥表嫂道别。”霍垚见周盐一溜烟儿跑上自家牛车,跟只小兔子似的。

    “再不走日头又要大起来了,有事记得上大岩村来找我们,别被欺负了都不晓得吭声。”霍垚不放心地再三叮嘱,生怕自己一走,他俩又被霍永登两口子找麻烦。

    “好,放心吧小姑,不会有事的。”凌息和霍琚站在门口送别他们三人。

    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四下一片光秃秃,看上去怪荒凉的。

    “我们移栽一些树在旁边吧。”凌息计划着。

    霍琚颔首,“嗯,你喜欢什么树?”

    “桃树吧,我喜欢吃桃子。”凌息算了算满脑子各种水果。

    “这边栽两棵枣树,再栽棵樱桃树,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子,等葡萄成熟既可以在下面乘凉又可以吃葡萄,一举两得。”

    听着凌息的规划,霍琚眼中浮现笑意,无有不应:“好。”

    说干就干,凌息戴上草帽,拎起锄头到外面去翻地,霍琚叫住他:“日头快大起来了,你晚点再去。”

    凌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我一会儿就好。”

    他们家的房子虽然仅有三间,但周围的荒地一点儿不小,单单是除草的范围就约有两亩地,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干完的。

    霍琚看他兴冲冲往外走,干脆没再继续劝人,进灶屋烧了些水待凌息回来喝,他听凌息强调过,生水喝多了容易闹肚子,有条件最好烧开了喝。

    从前军中三五不时有将士莫名其妙闹肚子,估计就有这个原因,霍琚将凌息教他的东西一一记在心里,往后有机会回去可以传至军中。

    新垒的灶台烧水很快,霍琚把热水灌入陶壶中,自己取了个碗,舀入一小勺晒干的金银花,倒入热水冲开,喝了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把碗端到堂屋桌子上,霍琚进屋拿出之前做的鞋子,前些日子忙忙碌碌没时间做,这会儿闲下来正好把剩余部分做完。

    日光照进屋内,清风穿堂而过,带来一阵凉爽,最后一针缝完,打上结,剪断线头。

    一双单鞋便算做好了。

    持续低头忙碌,霍琚再抬头时手边的金银花茶热气消失,已然凉了,恰好可以入口。

    放下手里的鞋子,伸手端起碗,还未送到嘴边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少年裤脚满是泥泞,手里提着锄头,往后一仰头,头顶的草帽掉落,被前面的细线挂在脖子上,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俊俏面容。

    “太好了,我要渴死了。”凌息健步如飞迈入堂屋,径直弯腰就着霍琚的手暴风吸入整碗金银花茶。

    “哈!”舒服地喟叹一声,凌息后知后觉发现嘴巴上贴着金银花,伸长脖子到霍琚面前,含糊不清地说:“帮唔。”

    霍琚全程被人按下停止键,直到一张红扑扑的脸凑近,鼻间嗅到淡淡汗水的味道,并不刺鼻,反而有点刺激心脏。

    他不敢直视那双澄澈的眼睛,手指微微蜷缩,缓缓伸手帮人取下那朵早已蔫哒哒的金银花,指尖触及一片湿软,倏地令他回忆它的滋味。

    胸口霎时如窗外的烈阳,铄石流金。

    “舒坦了,谢谢。”凌息半点没察觉男人的异常,转身去往水流边清洗自己沾满污泥的双手。

    待他回到堂屋,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脸上流淌着水痕,哪是洗脸,完全是洗了个头。

    霍琚盯了他看了半秒,无奈地进屋给他拿了帕子,“把头发擦干,别贪凉染了风寒。”

    “不可能,我身体倍儿棒。”凌息没放在心上,但帕子扔他脑袋上了,便顺手随便擦擦。

    “晚点去哪至于热成这样。”霍琚嘴上嫌弃,手上却默默给人打着扇子。

    凌息从帕子下撩起眼皮,露出明澈剔透的双眸,像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猫崽,说出的话却十分震撼:“我忙完了。”

    霍琚打扇子的手骤然停顿,狐疑地追问:“忙完什么了?”

    凌息不明所以,理所当然道:“翻地呀。”

    男人手里的扇子掉落在地,发出“啪嗒”脆响。

    霍琚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旋即肃着脸问:“全部?”

    凌息点点头,“嗯呐。”

    男人猛地站起来,瘸着的腿半点不影响他行动如风。

    少年进来时院子门半掩着,霍琚手上稍一用力便把门大敞开,外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目之所及处的土地全被翻了个遍,想想自己翻一个院子的土花了一早上,凌息翻这么大片地,就用了一小会儿。

    有凌息在,哪还需要买牛。

    霍琚再次清醒体会到,他与凌息之间的体力差距,怪不得人家成天嫌弃自己体力差。

    他站在自家院门口,久违的感到一阵腰子痛。

    “喂——这双鞋子是给我做的吗?”凌息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桌上鞋子的大小越琢磨越像自己的尺码,不禁心痒痒想穿上试一试。

    凌息的声音终于把男人的魂儿召了回来,他慢吞吞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神情凝重地朝屋内走。

    “对,给你的,试试合不合脚。”霍琚灵魂还没完全附体,进来后视线一直落在凌息身上。

    凌息开心地换上鞋子,站起来走了几步,很舒服很合脚,不愧是高级手工定制的,“刚好,不大不小。”

    少年的欣喜肉眼可见,霍琚跟着微微上翘唇角,“合适就好。”

    “很合适,谢谢。”凌息高兴地伸手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太厉害了,会做衣服还会做鞋子。”

    “而且做得这么合脚,简直像量过一样。”

    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话突然使空气安静下来。

    这话仿佛在内涵霍琚趁他睡着偷摸测量过他的脚,这么奇怪的事情霍琚肯定不会做,否则那不成变-态了吗。

    一大堆心理活动疾风般从凌息脑中闪过,嘴巴彻底跟不上脑子的节奏,嗫嚅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体感温度越来越低,眼前人脸色越发难看,凌息慌忙间终于突破自我,大声解释:“我不是在说你变-态!”

    霍琚:“……”

    凌息:“……”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凌息惊悚地瞪大眼睛,完蛋了,这下真的百口莫辩。

    温度从零度倏然降到零下一百度,凌息怀疑自己被冻成了冰雕,大脑停止运转。

    他听到男人一字一顿地问:“变-态是什么意思?”

    一口气缓了过来,原来霍琚不明白变-态的意思。

    凌息绞尽脑汁,严肃正经地科普:“就是转变态度,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转变态度给我做鞋子,太惊讶了。”

    霍琚漆黑的眼眸深深凝视他,凌息被看得后背冒冷汗, “哦,是吗?”

    凌息挤出笑容,“是呀。”

    男人的目光使人毛骨悚然,若非凌息练过,早把祖宗十八代告诉他了。

    “晚上想吃什么?”霍琚猝不及防换了个话题。

    凌息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凉面吧,天气太热了,我出了好多汗。”

    霍琚面无表情反问:“确定是因为天气热,不是你心虚?”

    背脊陡然绷直,凌息站起身向厨房走,“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心虚的,进来我教你做凉面,待会儿给大伯家和刘阿叔那边送些过去,我顺路去薅点猪毛,再看看酿酒情况。”

    严肃的表情消失在霍琚脸上,取而代之是眼藏不住的笑意,“来了。”

    第043章 第 43 章

    “凌息, 你要猪毛做什么?”大堂嫂怀里抱着小哥儿好奇地站在猪圈旁围观他薅猪毛。

    凌息担心猪拱他,动作小心翼翼,连声音都放低了, “做牙刷。”

    “牙刷?”大堂嫂好奇地问, “刷牙齿使的刷子吗?”

    这会儿尚未出现牙刷,县城里讲究些的人家清洁牙齿用牙粉,需要进店购买,乡下人不愿意花那钱, 便取身边杨柳枝作为牙刷。

    “对。”凌息点点头。

    大堂嫂听得新奇, 笑道:“我看你和小盐巴应该有许多话可以聊, 脑子里成天钻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凌息没反驳她的话,好不容易收集完猪毛,腿都快给他蹲麻了,还得防备猪心情不好踢他。

    “大堂嫂, 我先走了,改天做好了给你们送几把过来。”到底薅了人家猪的毛, 凌息不好白拿, 决定多做几把牙刷,挨个儿送一遍。

    古代不像现代有专门的牙科医生,这会儿人牙齿要是坏了, 顶多上医馆买几副止痛药吃, 治标不治本。

    牙行买卖人口时, 会检查他们的牙齿和手, 日子过得辛苦的底层百姓哪有功夫顾得上清洁牙齿和手, 是以这类人的牙齿普遍有许多问题, 指甲里满是长年累月积攒的污垢,只能作为下等奴仆或苦力发卖。

    把猪毛装进小袋子里, 凌息径直去往吴阿奶家,他去的正是时候,两人刚检查完密闭的几坛子酒。

    “你来得正好,快看看是不是可以开始弄你那个……蒸……蒸馏了?”刘枝仍不太习惯从凌息口中学到的新词汇。

    “行。”凌息加快脚步小跑过去,挨个儿掀开盖子查看里面的情况。

    各种果子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散发出发酵的气味儿,一时半会儿挺熏人,没喝进嘴就有点醉了。

    “差不多了。”凌息放下盖子,对二人嘱咐:“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叫霍哥过来帮忙垒灶台。”

    刘枝小产不久,身体需要调养很长时间,吴阿奶年纪又大,凌息断不可能使唤他们。

    即使他们抢着干活,也被凌息推拒掉。

    他转身跟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跑没影儿,两人伸着手悬在半空中,啥也抓不着。

    “这孩子,生怕累着咱俩。”吴阿奶虽是抱怨的话,语气却十足宠溺,当真把凌息看做自己的孩子了。

    凌息顺便把猪毛泡上,待会儿回来仔细清理。

    “霍哥,帮忙垒个灶台呗。”凌息依靠着门框,朝里屋的人扬扬下巴。

    霍琚抬眸看向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吴阿奶家?”

    “嗯。”凌息摩拳擦掌,“今天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魔法。”

    霍琚不解,“魔法?”

    凌息托着下巴思索半秒,“魔力?法力?对,法力。”

    霍琚视线轻飘飘扫过他的脸,“我拭目以待。”

    模样半点瞧不出期待。

    凌息毫不在意,他坐等霍琚惊掉下巴。

    “你先走,我进屋拿点东西。”凌息调转步伐进了灶房。

    霍琚不清楚他要干嘛,总归自己走得慢,迈步先往朝吴阿奶家去。

    片刻后,凌息追上了他。

    稍一扭头,就见少年肩上举着一个大木桶,新崭崭的未蹭使用过。

    他伸手欲帮忙,被人躲开,“你顾好自己就行。”

    “我先走一步。”凌息跟他并肩前行一小段路,失去耐心健步如飞。

    霍琚:“……”你这样会显得我很弱。

    脖子向四面八方转了转,今儿太阳大附近空空荡荡,唯有随风摇曳的秧苗。

    待他紧随其后赶到吴阿奶家,凌息正介绍他扛过来的木桶,“它叫甑桶,用木头打造的蒸笼,下配置一个地锅,上配置一个天锅,待会儿蒸馏好的酒液会从这个出酒口流出。”

    甑桶是凌息悄悄找小姑父打造的,虽然凌息自己也能做,但耗时耗材,他也没那么多专业趁手的工具,该掏的钱还是得掏,小姑父没同他客气,给了他折扣也收了钱,不过小姑父要给他和霍琚打家具,这种小活儿直接交给徒弟做。

    事实证明,名师出高徒,小姑父的徒弟手艺半点不差,不见丝毫木刺,摸着特别光滑。

    霍琚自然好奇,但他过来的首要任务是垒灶台,得先把事情做完,“灶台垒在哪儿?”

    吴阿奶家的院子足够宽敞,他们选了一处远离鸡圈的空地,凌息负责挑来材料,霍琚负责垒灶台。

    “要是有砖就方便多了。”凌息擦去额头上的热汗感叹道。

    吴阿奶端给他一碗放凉的水,心疼地说:“青砖可贵着嘞,哪能用来垒灶台。”

    刘枝跟着附和:“是啊,村里大家买砖修房子都是一匹一匹算的,谁家舍得这么糟践东西呀。”

    听着他们的话,凌息骤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比现代,废弃工地到处都是不要的砖。

    他暗暗琢磨,可以抽空试试烧砖,万一成功烧制出合格的砖,不说卖个好价钱,单自己盖房子使也好呀。

    霍琚注意到他滴溜溜转的眼珠子,认定他又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指不定在盘算什么呢,嘴角不自觉上翘。

    忙活一通终于把灶垒好,现在新灶湿乎乎暂时不能使用,按照今天的温度,明天应该能正常使用。

    其实今天也能用,但忙碌一通,差不多快到饭点,吴阿奶留他们二人吃晚饭。

    霍琚不太好意思在别人家吃饭,小时候旁人看他可怜,出声留他吃饭,几次吃到一半或者刚端上碗就被赵秀娟找到,指责他是故意这么做,好让外人以为家里苛待他。

    实际上赵秀娟找他回去是为让他做饭,饿着肚子做好饭也别想吃,先去把猪和鸡鸭喂了,院子打扫干净,待做完一切回去,桌上仅剩着残羹冷炙。

    儿时不懂事,只晓得饿,再大些生出自尊心,一到饭点便尽量躲着别人家,生怕人好心留他吃饭,旁人的善良于他而言成了一种负担。

    “好啊,谢谢吴阿奶,我想吃您烙的饼。”凌息半点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一口答应,甚至提起了要求。

    霍琚站在旁边浑身僵硬,随即听少年道:“霍哥在养伤,得吃清淡点,您千万别手抖把盐放多了。”

    “我……”霍琚张嘴欲解释,自己没那么多要求。

    吴阿奶一点儿不生气,反而慈爱地摸摸凌息脑袋,连连应承,“好好好,阿奶记住了。”

    凌息咧开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阿奶您真好,我帮您烧火。”

    二人有说有笑,仿佛亲祖孙俩相携进屋。

    霍琚:“……”

    有时候他确实挺佩服凌息的本事.

    晚饭有吴阿奶烙的饼,凌息提过来的凉面,刘枝煮的绿豆粥,满满的碳水,吃得几人脸上齐齐露出笑容。

    绿叶子菜是吴阿奶家菜地里新鲜摘的,随随便便清炒一盘撒上一点盐,味道就足够清爽。

    凌息难得遇到不爱吃的菜,若非尊重食物,他肯定把嘴里东西吐了。

    “好苦,居然有菜配上鸡蛋还这么难吃。”

    “白瞎了一盘香喷喷的鸡蛋。”

    吴阿奶乐不可支,“这叫苦瓜,败火的,多吃点对身体好。”

    刘枝也笑着说他,“村里的小孩子最不爱吃苦瓜,看来咱们凌息还没长大呢。”

    霍琚默不作声给凌息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凌息赶忙接过一口灌下,嘴里苦涩的味道方才缓解些许,“等我七老八十了,我也无法爱上它。”

    屋子里哄堂大笑,吴阿奶属于溺爱派,“好好好,咱不吃了,以后都不准苦瓜出现在凌息面前。”

    刘枝属于无脑跟风派,“对对对。”

    而霍琚显然属于严父派,又给凌息夹了一筷子,“你再试试,多吃几口挺好吃的。”

    他夹了一大块子苦瓜进嘴里,似乎在给凌息打样,凌息看他面不改色吃下去,狐疑地举起筷子,“真的?”

    “嗯,真的,不骗你。”霍琚面无表情地吞咽下嘴里的食物,慢条斯理吃起第二筷子。

    凌息被他淡定的神情忽悠到,尝试着拿起筷子。

    再难吃能有营养液难吃,如今能吃到纯天然的食物就该谢天谢地了,怎么可以挑食呢,凌息,你飘了!

    默默进行完一分钟心理斗争,凌息视死如归地将苦瓜塞进嘴里,脸彻底绿了。

    “哕——”

    他发誓不是他飘了,而是某些食物跟他八字不合,包括后来他吃到的折耳根。

    “霍大郎,你骗我!”凌息伸手去掐霍琚的脖子,作为人类身体上极为脆弱的位置,霍琚没可能被他掐到,灵敏地躲开。

    一本正经道:“真的好吃。”

    凌息狠狠地瞪他:“你再说。”

    “小心晚上等你睡着了我给你喂虫子。”

    霍琚眉头瞬间能夹死苍蝇,打仗弹尽粮绝时,并非没吃过虫子,但有条件的情况下,正常人还是很排斥吃那玩意儿的。

    凌息露齿一笑,“优质蛋白,营养加倍哦。”

    霍琚听不懂,但他选择离凌息远点儿。

    吃过晚饭回去,头顶日月星辰,霍琚在家烧水洗澡,凌息猴子似的窜进山里,盈盈月光映照在河面,闪烁着粼粼波光。

    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凌息一拍脑门记起遗忘的事,快速把身上的泡沫冲掉,换上干净衣服,替他守在四周的狼群听到他的动静纷纷凑过来。

    “我还有事,要下山去了。”凌息挨个摸摸头,“你们乖乖的,有事记得来找我。”

    大灰在他手心拱了拱,像在叫他放心。

    告别狼群,凌息踏着月色下山,黑暗中一双棕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少年纤薄的背影,宛如耐心捕捉食物的狩猎者。

    几乎第一时间凌息便发现那道视线,极具压迫力,充斥着危险。

    他的脚步暂停,扭了扭脖子和手腕,看来今晚会很好玩。

    第044章 第 44 章

    当凌息一身血走进屋门, 霍琚心脏差点吓停,直直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你怎么弄的?”

    “运气不好, 碰上一头老虎。”凌息语气平淡, 仿佛在说今晚吃了什么。

    霍琚听得心惊肉跳,快步上前,喉咙干涩动作片刻不停,神情严肃地问:“伤到哪儿了?”

    “没受什么伤。”凌息被他翻来覆去地查看, 赶忙制止。

    “没受伤哪儿来这么多血!?你别瞒着我!”霍琚情不自禁拔高音量。

    突然被吼, 凌息懵了, 霍琚看他表情呆滞,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抱歉,我不是故意吼你。”

    凌息吞咽一口唾沫缓过劲儿来, 耐心解释:“我真没怎么受伤,这些血是老虎的, 我都快把它打死了, 一不留神让它给跑了。”

    话到此处,凌息仍不甘心,“我本来可以给你带头老虎回来, 肯定能卖不少钱, 你治腿的钱也有了。”

    “居然让它跑了!都怪我这些日子以来疏忽大意, 懒惰成性, 没日夜练习, 功夫差了好多。”

    假如换作末世, 以他现在身手,指不定啥时候就被异变的植物或动物杀了。

    凌息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行不行,基础训练得捡起来,这个时代也没多和平,万一哪天突然成乱世,他至少得有保命的本事。

    正在凌息胡思乱想之际,腰上突然一暖,霍琚竟然将他拥入了怀中。

    “别别别……”凌息使劲儿挣扎。

    “我一身血,你刚洗完澡,别给你弄脏了。”

    听了他的话,霍琚非但没松开他,反而将他拥得更紧,双臂如锁链把他紧紧箍在怀里。

    既然霍琚本人不嫌弃,凌息便没再挣扎,他不明白霍琚为何要突然抱住他,但他不排斥男人的拥抱,像等身玩偶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抱个够。

    许久,耳边响起低低的嗓音,“幸好你没事。”

    他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感,尽数收藏进留声机中,经过岁月沉淀,被缓缓放出。

    凌息没来由心脏重重一跳,有点像犯了低血糖,晕晕乎乎,心悸不止,一时喘不过气,直到被人喂了一口葡萄糖,方才有所缓解。

    大晚上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凌息在院子里简单冲了个凉,带着一身松香皂的清香回到屋内。

    大抵是累了,凌息脑袋沾上枕头迅速坠入黑甜的梦乡,身侧的男人却睁着眼到天明,眼下一片青黑。

    “你再睡会儿,今天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在家里呆着吧。”凌息换好衣服随手把长长的头发用布条扎起来。

    尝试好几次,头发仍旧凌乱似鸡窝,“就这么得了。”

    反正他在别人眼里已经嫁人,压根儿不需要啥形象管理。

    如果打扮得格外光鲜亮丽在村子里反而容易招人说闲话,比如真面目被揭穿的赵秀娟,从前她人缘好,没人说她闲话,如今何止背地里,时常有人当着她的面朝她阴阳怪气。

    “过来。”霍琚坐起身子,向凌息招手。

    他半倚在床头,一头乌发似瀑布倾泻,一夜过后整齐的里衣变得松垮,沟壑分明的胸肌大喇喇展示在凌息面前。

    凌息一扭头,差点流口水,好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这真的是他能免费看的吗?

    霍琚今早咋如此大方了?

    若是每天早晨的叫醒服务是这个,他恐怕再也不会赖床。

    察觉凌息过于热切的目光,霍琚低下头,面色倏然阴沉,双手将领口用力一拉,严严实实遮盖住美好的春光。

    他就说霍琚那样古板无趣的脑子哪可能突然开窍,愿意出卖自己的色-相,果不其然。

    “还梳头吗?”霍琚硬邦邦地问。

    凌息立刻拿着梳子冲过去,生怕连这最后小小的福利都被霍琚收走。

    霍琚作为霍永登家老大,带弟弟妹妹于他而言是天生的使命,给弟弟妹妹穿衣服,喂饭,梳头发,他全部精通,假如随手扔给他一个孩子,他俨然是个育儿专家。

    “哇塞,你梳得好光滑,为什么我每次梳杂毛都满天飞,你在梳子上抹了发胶吗?”凌息惊讶地拿过梳子反复检查,显然这不过是一把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梳子。

    霍琚不太能听懂他的某些言论,但看着凌息夸张的表现,心情不由好上几个度,他总有办法令人感到愉快。

    头发梳好,凌息迈出屋子的脚收了回来,仰着身子眨巴着眼睛,以一种极为不舒服的姿势问:“霍哥我可以拜托你帮我做个东西吗?”

    霍琚没答应也没拒绝,“什么?”

    凌息笑眯眯翻出用剩的笔墨和红纸,在纸上画了一个图。

    霍琚拧眉深思,“草鞋?”

    “不,它叫拖鞋。”凌息认认真真和他科普了一下拖鞋的作用,告诉他拖鞋究竟有多方便,居家必备好物。

    世家出身的公子小姐讲究颇多,即使在自家院子里也需要衣着整齐得体,行为举止有专门的嬷嬷教习。

    拖鞋这种散漫不讲究的东西必定入不了他们眼,大抵还会落个有辱斯文的骂名。

    可村里不同,多的是穿不上鞋的穷苦人家,遭难时更是衣不蔽体,谁会注意到一双拖鞋。

    何况拖鞋多居家使用,即使真有脑子坏掉的人穷讲究,跑人家里来骂人不怕挨打吗。

    “另外,有空可以帮我多做几身睡衣吗?我洗坏好几件了。”凌息苦巴巴地盯着男人,他力气太大,稍一走神就容易把单薄的夏衫搓坏。

    霍琚深深地凝视他一眼,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放那儿吧。”

    “你最好了,谢谢。”凌息喜出望外“吧唧”一口亲在霍琚侧脸。

    人已经离开屋子,霍琚才像回魂儿般慢慢摸了摸被亲到的位置,耳根一点点爬上热意。

    “他说我最好了。”

    霍琚视线前方是殷红的红纸,他们成亲时剪囍字用的。

    他喃喃低语着,指腹轻轻摩挲红纸纸面。

    院子里凌息啃着昨晚吴阿奶多做的饼,眺望远处的朝阳,“要是有一碗豆浆该多好。”

    可惜手边只有白开水,凑合着喝吧。

    吃过早饭凌息开始挑选猪毛,太粗太硬的扔掉,扎嘴。

    牙刷柄他打算拿竹子做,竹子周围漫山遍野,比木头方便得到,而且牙刷每隔一段时间需要换新的,弄得太牢固没必要,竹子轻便趁手。

    按照一小撮一小撮分类,打磨光滑的竹条头部较宽,凌息在上面钻好几个小孔,待会儿将猪毛穿进小孔,修剪整齐就大功告成了。

    不清楚是否出于心理原因,凌息总担心猪毛没清洗干净,他决定待会儿蒸馏完酒之后拿些回来消菌杀毒,再继续后面的程序。

    把东西收到一边,凌息推开门出去检查昨天翻的土地,地下的杂草根等东西全被翻了起来,晾晒一天后彻底干了。

    抬手遮住眼睛望了眼大太阳,正值酷暑,烈日当空,一小会儿就晒得凌息汗流浃背,无比怀念空调。

    好在他经过耐热训练,现在的温度尚在他的舒适区,记忆中最难受的一次是去热带雨林执行任务,到处是变异的植物,根本杀不完,更要命的是一会儿热得要死,一会儿又暴雨突袭,雨停后一些虫子会爬出来,趁人不被钻进裤缝里,吸干你的血,甚至钻进你的皮肉血管中产卵。

    凌息执行完任务回去后,一周时间内满脑子都是虫子。

    打了个寒噤,把那些叫人头皮发麻的东西甩出去,凌息掏出自己做的火折子点了把火,顺便找来附近的动物粪便。

    草木灰和动物粪是极好的肥料,他家附近的土地非常贫瘠,要想顺利在此种树来年吃上水果,必须把前提工作做好。

    蹲在旁边守着火,凌息悄悄嘀咕:“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虽然他在古代,但古代对放火的惩罚一点儿不轻,杀人放火,能跟杀人放一块讲,放火在古代也是件大事。

    古代大多是茅草房,每家每户挨得近,加上灭火措施单一,机动性差,你想点村口那家人的房子,指不定村尾的房子都保不住。

    从河里舀水过去灭火,房子早烧干净了。

    凌息担心一阵风把火吹大,提前挖好了防火带,避免意外情况,万幸一切顺利,最后一团火灭掉也没发生灾祸。

    “好大的烟,凌息你家着火了吗?”赵丹桂手里举着铲子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随后刘淑芬也到了,后面跟着不少村民。

    “没有着火,婶子我在烧火粪。”凌息瞧这声势浩大的莫名不太好意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十年的老庄稼人也没听过啥烧火粪,“你莫要把土地烧坏了,小年轻就是不懂事,多问问村里老人怎么种田,咋能乱来呢。”

    “是啊凌息,你单单把地烧坏了还好,若是把新盖的房子烧了可咋办哦。”

    村民们不赞同的你一言我一语对凌息说教。

    “就是怕把房子烧了,我才在这儿看着,烧火粪的好处多着呢,既能杀菌灭虫又能改善土壤,是很好的肥料。”凌息被他们数落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

    “啥杀菌灭虫?啥子意思哦?”村民们听得一头雾水。

    凌息稍作思索解释:“土地里,草秆上隐藏着各类虫子,虫卵,有些虫子于庄稼而言有害,会大大减少亩产,甚至使庄稼生病,烧火粪可以把藏起来的虫子消灭烧死。”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想起往年庄稼病害的情况。

    “老杨家去年田里不就糟了病害,找人花了老些银子也没救回来,一家人哭得不行。”

    “是啊,我也记得那事呢。”

    “这么说,按照凌息这法子就能避免出现老杨家的情况了?”

    虽然有人欣喜,但大部分人觉得凌息一个小哥儿,年纪轻轻恐怕连如何插秧都弄不明白,说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按照他的法子去做的人脑子多半被驴踢了。

    不料,村里还真有脑子不清醒的人,尤其和凌息两口子走得近的几家人。

    赵秀娟听了这事儿,回去翻嘴给霍永登听,霍永登冷哼一声,轻蔑地端起茶水喝了口,“黄口小儿的话也敢信,等着坐在地里哭干眼泪吧。”

    “可不是,什么烧火粪,闻所未闻,外村来的弯弯肠子就是多,也不晓得图个啥。”赵秀娟应和道。

    霍永登吐掉嘴里的茶叶沫子,“图名图利还能图什么,等着吧到时候坏了人家的田地,可没好果子吃。”

    赵秀娟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试探道:“到时候若是大郎的五亩地也坏了,找上门来……”

    “呸!老子管他去死,分家早分干净了,少来打秋风。”霍永登拍案而起。

    赵秀娟闻言暗自放心,门外听到二人对话的霍常安紧了紧拳头。

    他要不要去劝一劝大哥?

    第045章 第 45 章

    霍琚暂且不知霍常安的纠结, 他正在家专心致志给凌息做拖鞋,之前做衣服鞋子剩下不少碎布,刚好可以用来打袼褙。

    先去灶屋熬了一碗浆糊, 期间需要不停搅拌防止熬糊, 霍琚很久没做过这个活计,一面注意着火,一面注意着锅里的浆糊,颇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

    熬制浆糊也是个技术活, 太稠太稀都不行, 得恰到好处才能更好的粘黏起每层布料。

    霍琚把桌子搬到院子里, 屋檐遮挡住一半阳光,光线依旧充足,把剪裁好的布料铺在桌面,一层一层涂抹均匀浆糊, 再往上重叠布料,直至布料有一定硬度和厚度, 袼褙基本算大功告成, 剩下便是晾晒部分。

    待袼褙晒干,就可以揭下来做鞋底。

    这是老人们一代代传下来的手艺,霍琚也是小时候从邻居阿奶那里学到的, 赵秀娟可没那个闲工夫教他这些。

    蹲在竹管前搓洗手上的浆糊, 霍琚望了眼吴阿奶家的方向, 也不知凌息酒酿得如何了。

    凌息的酒酿得非常成功, 吴阿奶负责烧火, 刘枝负责往甑桶里添加之前酿制的酒, 凌息则负责时时刻刻关注天锅里水的温度,水温一旦变热就得及时换成冷水, 否则会影响蒸馏效果。

    三人一通忙活,亲眼看着出酒口慢慢往下滴落晶莹剔透的酒液,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

    刘枝激动地捂住嘴,面色绯红,“我们成功了!”

    吴阿奶激动地握紧他的手,“成功了,成功了!不枉咱们辛苦一回。”

    凌息却淡定地泼了盆冷水,“先别急着高兴,成没成功,还得尝过味道后才知晓。”

    二人频频点头,“对对对,你快尝尝。”

    凌息摇摇头,把正接着酒液的碗端起来,往地上一泼,辛辛苦苦蒸馏出的酒瞬间浸入泥土地里。

    吴阿奶和刘枝震惊心疼到五官扭曲,“凌息,你干嘛把它倒了?多好的酒呀!”

    凌息缓缓解释:“头酒和尾酒杂质较高,不宜食用,往后酿酒都得撇去。”

    二人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笑容重回脸上,“还是凌息你懂得多。”

    “不愧是念过书的人。”

    他们顺势夸赞起凌息,凌息赶忙转移话题,“已经积攒一碗酒了,你们二位是专业的,先尝尝吧。”

    吴阿奶虽然没开酿酒坊,但有几十年的酿酒经验,刘枝更不必说,他能开酿酒坊靠这个过日子,于酿酒一道上有一定专业性。

    凌息如此一说,两人不再推辞,拿碗分喝新酿出的酒。

    “唔!”吴阿奶尚未沾到唇齿,光是把碗凑到鼻子前,一股辛辣味便直冲咽喉,她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回嗅到这般烈性的酒。

    嘴唇贴上碗沿,浅浅抿一口酒液,日光映照在清澈见底的酒液上,泛起粼粼波光,琼脂玉露也不过如此。

    吴阿奶和刘枝品完酒后迟迟没有言语,神情恍惚,似在回味酒,又似在回忆人生。

    “如何?”凌息出声打断他们的思绪。

    两人如梦初醒,同时竖起大拇指,“太好喝了!真正的美酒原来是这个味道,我酿的桂花酒哪是天下最好的酒,这才是天下最好的酒,可惜他俩尝不到,要不然肯定会贪杯。”

    刘枝轻拍吴阿奶的后背,“待会儿咱们提上一壶去看看他们。”

    吴阿奶眼角笑出泪花,“好,也让他们尝一下皇帝都没喝过的好酒。”

    第一坛出的是桃子酒,口味偏甜,度数偏低,凌息估摸不到三十度的样子,适合姑娘小哥儿喝。

    他们准备的酒类多,但量不大,再经过蒸馏,所剩无几。

    “那么大一桶就出来这么小坛酒,真叫人肉疼。”刘枝在旁边笔画着,一脸感叹。

    凌息唇角上翘,眉眼弯弯,像只狡猾的狐狸,“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们成本高,要价自然得高。”

    相比凌息老谋深算的奸商样,吴阿奶和刘枝两位淳朴的农民更担心能否卖出去,会有人买吗,价格定高了别人望而却步怎么办。

    “别担心,你们专心酿酒就行,问题我会解决。”凌息轻飘飘一句话,并未郑重其事地做出保证,却叫人无比安心。

    慌慌张张的二人顿时有了主心骨,“好,你放心,我们肯定把酒酿好。”

    除了果酒,凌息让他们尝试研究酿造白酒,“除去糯米,可以试试大米,小麦,高粱……现在有高粱吗?”

    吴阿奶眼中浮现不解,摇头询问:“高粱是什么?我从未听闻。”

    她将视线投向刘枝,刘枝同样茫然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凌息托着下巴沉吟,据传高粱是从非洲传到印度再传到国内,也有说高粱是本土产物,凌息并非专业研究这个的,不太清楚究竟孰是孰非。

    既然当地没有高粱,那就从现有作物出发。

    不同原料酿造出的酒,味道香气各个方面都有差异,凌息需要他们实验之后选出口感最佳的酒。

    做实验必不可缺的自然是材料,村里人基本家家户户吃杂粮,极少数人家能顿顿吃粳米,吃得起细粮的大抵是大户人家。

    打凌息和霍琚认识以来,除了修房子吃大锅饭时,几乎顿顿白面白米饭,得亏他俩分了家,照他俩的吃法,绝对会天天被长辈骂败家子。

    “我回去拿些大米过来,后天进县城再去买小麦和糯米。”凌息起身朝外走。

    吴阿奶连忙叫住他,“粮食我这儿都有,买什么买,银子没赚到可别先花光了。”

    “不行不行,这个钱不能让您出,既然是做生意,亲兄弟明算账,该我自己出的钱就得自己出。”凌息仔细和吴阿奶把道理讲明白,他不至于占一个老人便宜。

    “你这孩子,太见外了。”吴阿奶叹了口气,话音一转道:“城里粮食贵,不如在村里买,正好近。”

    “你既不肯收老婆子的粮食,那便当买的吧。”

    凌息欣然同意,“行,那算您前期投资,我给您分红。”

    吴阿奶听不懂,被他的语气逗乐,“你看着办就是。”

    趁此机会,凌息正好和刘枝说:“刘阿叔,之前我提议咱们一起做生意,我准备投十两银子,你投多少?”

    刘枝呆愣,迟疑道:“我没银子,投不了。”

    凌息忍俊不禁,“你忘记你的银子都在我这儿了?”

    “不行不行,说好了那是给大郎治腿的银钱。”刘枝听他还在提这事,急忙摇头摆手,浑身写满拒绝。

    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猛地遇到个没心眼儿到如此地步的好人,凌息一时应付不来,好想换霍琚上。

    “银子我们不能白拿,算我们借你的,我出十两,你也出十两,我出部分技术,你也出部分技术,咱们刚好五五分账。”凌息算给刘枝听。

    一连串话给刘枝听迷糊了,他就听清了五五分账,倏然瞪大眼睛,“那哪行!太多了太多了,没有我你照样能酿出酒,我顶多算帮忙干活的,你每天给我二十文就够了。”

    “酿酒哪有那么简单,每一关都需要把握好,全靠你和吴阿奶经验老到,我们才一路顺利,现下不过是小打小闹,初期投入不多,等往后生意好起来,会有更多银子分给你。”凌息拍拍刘枝的肩膀,试图缓解他的紧张。

    刘枝听后非但没放松,反而更紧张了,还……还要分更多银子给他?他不是在做梦吧,他哪配啊!

    吴阿奶在旁边瞧着,笑出满脸褶子,“凌息这孩子知恩图报,是个好的。”

    在吴阿奶这边忙活一整天,凌息回去时天色渐晚,田里有人仍在忙碌,他手里提了一坛子酒,准备和霍琚一起喝几杯。

    刚蒸馏出的酒比较辣喉咙,多放段时间能更加醇厚,不过凌息急着挣钱,暂时等不起,只能卖一点囤一点,以后这些都是限量珍藏版陈酿。

    价格一定能炒得非常高。

    光是想想,凌息就美得冒泡。

    推开院子门,霍琚刚做好晚饭,喷香的饭菜扑鼻而来,一下勾出凌息肚子里的馋虫。

    “好香啊。”凌息小跑去洗手,拉开椅子坐下。

    “你又做了凉面啊,没看出你还挺喜欢吃它的。”

    霍琚摸摸鼻尖没说话,把饭碗放到他面前,顺便注意到桌上的酒坛,“新酿的酒?”

    凌息喝了口汤,眯起眼睛点头,“嗯。”

    霍琚喉结伴随他的应声滚动,语气中罕见透出一丝迫不及待,“我去拿杯子。”

    咽下嘴里的汤,凌息调侃:“你真不客气。”

    霍琚把酒杯放下,回了句:“你也没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收回目光,喝酒吃菜。

    酒液初倒入杯中,霍琚立刻发现不同,大盛朝的酒主要以粮食酿造,色泽奶白浑浊,这酒却清亮剔透似山间清泉,酒香袅袅,不必细嗅就能闻到独特的酒香,辛辣刺激,叫爱酒之人恨不得立马来上一壶。

    常在边塞喝惯了烧刀子的霍琚当即举杯,一口干掉杯中酒液,一向漆黑深沉的双眸铮亮如霜雪,“好酒!”

    凌息见他这副豪气干云的模样,下意识把酒坛递了上去,原来影片里演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义薄云天的大侠是真实存在的。

    他眼睁睁看着霍琚举起酒坛,酒液飞溅他高挺的鼻梁,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沾湿他古铜色的脖颈儿,流淌进凹陷的锁骨。

    “咕咚。”凌息筷子没怎么动,肚子已经饱了。

    啥叫秀色可餐,这就叫秀色可餐。

    如果霍琚再大方点就好了,上半身的衣衫那么多余,早该除掉,只有脖子和锁骨想喝酒吗,明明胸肌也很想品尝一下,当然不能忘了还有腹肌。

    “咚!”大半坛酒下肚,霍琚把酒坛重重放在桌上,视线飘忽。

    凌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醉了吗?”

    霍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晃,我没醉。”

    凌息亲眼目睹霍琚抓了个寂寞,丝毫没碰到自己的手,确定人醉得不轻。

    看来蒸馏过的酒对本地人而言有点猛。

    霍琚在养伤,凌息担心他多喝,故意选了个小酒坛,晃了晃坛子,里面还剩个底,就这点量都能把个一米九几的大汉喝倒,凌息灵光一闪,想到个赚钱的绝妙办法。

    把人抱进里屋休息,凌息回来继续吃饭,独自吃过晚饭,洗干净碗筷,总算得空给猪毛杀杀菌。

    明天早上应该就能用上他亲手做的牙刷。

    凌息期待地搓搓手,吹灭屋檐下的灯笼,进屋拿了换洗衣物在月光下清洗一天积攒的脏污。

    改天得做个浴桶,天气凉下来继续幕天席地洗澡,他没问题,霍琚身上有伤恐怕受不住。

    洗漱干净,凌息拧干湿毛巾给霍琚擦了擦,霍琚不似他忙碌一整天,身上除了酒香没有其它气味。

    后面的时间凌息三人全情投入酿酒工作,争取在诗会前酿出一批成品酒,蒸馏的甑桶也从一个变成三个。

    凌息顺便口述教会了霍琚做甑子饭,每天霍琚负责给他们仨做饭,甑子饭香得隔壁小孩儿都馋哭了,大人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上门来问他们在做什么,想用鸡蛋跟他们换甑子饭。

    霍琚无所谓地盛了一碗米饭给对方,没要鸡蛋,对方一看白花花的大米饭,哪好意思白拿,硬把鸡蛋塞进霍琚怀里,端着碗一溜烟儿跑了。

    “别说,这甑子饭就是香。”刘枝头一回闻到这味道,直接给他香迷瞪了,每家米饭做法都大差不差,一锅焖,要不就是多加点水熬粥,哪想得到还能用甑子蒸。

    吴阿奶近来食欲也越发旺盛,从前树皮一样干巴巴的脸,愣是圆润许多,“大米饭哪有不好吃的。”

    凌息不忘朝霍琚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咱们霍哥厨艺超群,一般人可做不出这么好吃的菜。”

    霍琚给他加了一筷子肉,耳尖悄悄红了,“吃你的吧。”

    吴阿奶和刘枝偷偷观察他俩,而后相视一笑。

    小俩口新婚燕尔感情就是好。

    斗转星移,时间转眼到了八月中,万众瞩目的诗会来了,凌息的期待没落空,今年艳阳高照,是个大晴天,诗会顺利举办。

    文人雅士们聚集在贵妃岭,品尝最后一茬荔枝,观美景,尝美食,看美人。

    是的,今年出了个新节目,评选荔枝娘娘,不仅要比容貌,还要比才情,第一名可以获得由如意阁赞助的奖金一百两。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可不正是酸秀才们喜欢的吗,优胜者不仅有一百两可以拿,又能打出才女的名气,指不定还能邂逅一段良缘。

    饶是一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听了也开始蠢蠢欲动。

    “哎,可惜了,凌息你若是没成亲,也能去试试。”刘枝端详凌息的脸,认定无人能胜过他。

    话音稍落,一道眼刀子飞了过来,刘枝浑身一抖,压根儿不敢扭头看霍琚的方向,慌忙干巴巴找补,“我就说说而已哈哈。”

    凌息挨个儿在酒坛上贴上标签,字是霍琚帮忙写的,铁画银钩,笔力苍劲,哪怕对酒没兴趣也会对字感兴趣。

    贴完最后一坛酒,凌息见怪不怪地说:“都是商家的套路罢了,最终获胜者多半是商家自己人,哪会真让平头老百姓把那一百两拿了去。”

    吴阿奶和刘枝双双瞪大眼睛,“不……不能吧。”

    凌息笑而不语,这会儿的人尚未经过后世各种商家套路摧残,不晓得其间套路有多深,一脚一个坑,坑得你爬不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紧紧抓住彼此的手,决定今天一定要跟紧凌息,他俩被卖了指不定还要给人数钱呢。

    “你腿脚不方便,诗会人多别伤着你,你留在家中休息。”凌息没让霍琚陪他一起去,反正也没啥好看的。

    霍琚同样考虑到他腿脚不便,担心自己去了会帮倒忙,他对吟诗作对才子佳人没兴趣,何况他也担心人多眼杂,里面藏着找他的人。

    霍琚顺从地答应,眼底洇开浅淡的笑意:“好,我在家等你回来。”

    第046章 第 46 章

    板车是凌息自己赶工做的, 仿照现代的小推车,因为运的都是酒水,酒坛容易摔碎, 所以四周刻意以木板加高。

    霍琚见到成品后来来回回观摩许久, “道路颠簸使起来应该不太方便吧。”

    凌息摊摊手,没办法谁叫他当下尚未发现橡胶,许多减震措施都无法实现,不过比起村里独轮推车, 还是他自己做的安全性更高。

    前往贵妃岭的路程不短, 刘枝提议和凌息换着推车, 凌息哪需要他出力,“不必,我力气很大,刘阿叔你和吴阿奶要是走累了就坐上来, 我推你们。”

    两人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俩今天跟着凌息去贵妃岭的目的是帮忙, 哪能叫凌息操劳。

    “不累, 这点儿路我们早走惯了。”吴阿奶生怕他瞧不起自己一把老骨头,别看她上了年纪,腿脚可利索着呢。

    刘枝没租她房子前, 她一直独自生活, 村里人嫌她晦气不爱搭理她, 无论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 可不是曹家那两个懒货能比的。

    吴阿奶倒没夸张, 附近村的村民全靠一双腿来来回回, 毕竟买得起家畜的是少部分人,舍得花银钱坐车的也不多, 家家户户都得精打细算着过日子,忍饥挨饿,疲惫辛苦早已成为他们生活的常态。

    一年一度的诗会,何况今年又搞了个新奇的评选荔枝娘娘的活动,吸引了许许多多的男女老少前去凑热闹,一路上除了凌息三人,也有不少打算趁人多赚点散碎银子的人。

    哪怕特意起了个早,三人抵达贵妃岭时,能够摆摊的位置基本被占去了,一个货郎挑着货物经过他们身边,见他们三脸茫然,好心说了句:“好位置早在昨晚就被人占去了,咱们这些后来的,只能往前头走咯。”

    越朝着前头走,距离举办诗会的地方越远,人自然少些,不利于摆摊做生意。

    “天啦,昨晚上就来了,他们不睡觉的吗!?”刘枝震惊地睁大眼睛。

    吴阿奶回过神说:“岂不是跟地主老爷们抢头柱香一样,前一天晚上就派人去排着。”

    刘枝豁然开朗,“还真是这个理,那这些人多半也是遣人过来占的位置,咱们人单力薄,只能往前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

    凌息半点不丧气,推着车挤过人群向前走,吴阿奶和刘枝选了好几个地方他都不满意,嫌地方太小,等他终于找到一块满意的空地,周围人稀稀拉拉,冷冷清清。

    刘枝犹豫询问:“人太少了吧,要不我们再找找,万一有更好的位置呢?”

    “这儿挺好的。”凌息一句话落下就开始动作,半点不给刘枝二人继续游说的时间。

    刘枝与吴阿奶面色为难地看着彼此,再看向凌息,一咬牙只能先听凌息的,上前帮忙搬东西。

    凌息的东西装得井井有条,所有酒坛全放在一个木箱子里,底部和四周垫了许多稻草减震,为了预防酒坛相互碰撞碎裂,他特意将木箱做成九宫格的形状,一个格子放一坛酒,这样清点数目也很方便。

    他将推车四周挡板的插销松开,挡板向四方垂落,方便凌息直接把木箱子端下来放到旁边,旋即他从木板底部拉出抽屉,里面放着一块布料,凌息将布料抖开,白色的布料上绘着墨色的竹子,惟妙惟肖,十分生动。

    把布料铺盖在板车上,垂落下去的布料遮挡住轮子,一眼看上去叫人误以为是方桌案。

    简单的布置,极致的美学。

    简陋的板车瞬间变得雅致起来,一旁目睹全程的刘枝两人目瞪口呆。

    凌息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木牌子,上面写了两行字,刘枝和吴阿奶不识字,好奇问了凌息一嘴。

    少年唇角上扬,眉眼生动,意气风发,“酒逢知己千杯少,以酒会友。”

    刘枝二人听不懂,茫然地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来卖酒的吗?凌息咋跑来交朋友了?

    他们不明白,也不好多问,默默等在旁边,日头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此处却门可罗雀,二人不禁开始着急,脑门儿上汗水直流。

    凌息倒是闲得住,坐在霍琚给他做的小马扎上,头顶绿树成荫,太阳晒不到他。

    “你们若是无聊就四处去逛逛吧,总归这会儿没人,我一个人忙活得过来。”

    刘枝和吴阿奶决定去别的摊位上打探打探情况,点点头很快融入人群。

    “好热的天,方才我闻到糖油煎炸的味道别提多难受了。”

    “是啊,咱们举办诗会,讨论学问,如此风雅之事怎能与厨灶之事摆放到一块儿,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君子性洁,自当食些高雅之物,比如这荔枝,珠圆玉润,果肉皎洁而味美。”

    “李兄说得是,我家夫人以荔枝泡酒,别有一番风味,可惜被我贪杯喝了个精光,否则便可叫诸位哥哥品尝一番哈哈哈哈。”嘴上说着可惜,男人脸上的笑容却透露着炫耀。

    “荔枝酒我家年年泡,家中只有母亲和妹妹爱喝,我与父亲还是更偏好黄酒。”黄袍男子摆摆手,不以为意。

    “黄兄,你可莫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荔枝酒的味道喝过之人都说好。”方才炫耀自家妻子酿的酒的男人面上流露一丝不愉。

    其他人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急忙开口劝解,“大家都是同窗好友,莫要为一两句话拌嘴坏了今日的好心情。”

    此时,他们中一绿衫公子托着下巴开口,“提到喝酒,我想起一个人。”

    几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他,“谁?”

    绿山公子吓了跳,稳定心神道:“咱们书院的传奇人物,陆相百。”

    他一提名字,其他人纷纷有了反应,“他呀,他不是又落榜了吗,传闻下次再考不上书院就要将他撵出去了。”

    “年年考,年年落第,也不知谁给他传出的文曲星名声,故意让人看他笑话的吧。”

    绿衫公子摇摇手指头道:“你们不晓得了吧,陆相百的的确确是文曲星下凡,他的文章连山长见了都连连称好。”

    几人越听越糊涂,“那他咋还接连落榜?”

    绿衫公子叹了口气,道:“陆相百有个习性,喝不到好酒,写不出好文章,我曾遇到一回他在合宴酒楼喝醉的场景,手指沾了酒水就在桌面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首诗,震惊得现场所有人拍案叫绝。”

    黄兄突然瞪圆眼睛,扇子合拢在手心一拍,“这事儿我听过!我还当是街头巷尾编造的故事呢,居然是真事!?”

    绿衫公子连连点头,“真的,我就在二楼坐着,亲眼目睹全场,把我的诗文衬得像稚儿所写,臊得我没敢再逃学。”

    几人视线齐刷刷落到他身上,“怪不得你莫名其妙变老实了,原来是被人比得太狠,伤到自尊心了。”

    绿衫公子捂住胸口,“往事不堪回首。”

    炫耀妻子酿酒手艺的男人叹了口气,问:“陆相百屡试不中,该不会就是因为在考场上没美酒,他写不出好文章吧?”

    绿衫公子颔首,“对,前些日子我偶遇他从书院出来,形容憔悴,再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据说他喝遍了各种酒,再没任何一种酒能激发他的文思。”

    黄兄神情尴尬地说:“不会是江郎才尽了吧。”

    众人摇摇头,谁知道事实究竟如何呢。

    不知不觉走出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几人顿感呼吸畅通,决定逛逛人少的地方。

    “那,那不是陆相百吗!”黄兄早睡早起,目力很好。

    大家闻言陆续向他指的方向张望,高高瘦瘦的背影站在一个小摊前。

    不太像小摊,陆相百刚好遮挡住卖家,他们无法看清对方模样,却能看清台面上啥也没有。

    “不,上面有字!”黄兄依靠自己卓越的视力辨认出牌子上写了两行字。

    他慢慢念给几人听。

    “酒逢知己千杯少。”

    众人细细品味着这句诗,眼睛遽然放光,“好诗啊!”

    “以酒会友,能写出这样的诗,又能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位豪气干云的壮士。”

    “我觉得会是一位心胸豁达的前辈。”

    “对方说以酒会友,难不成他有酒?”

    这个问题令几人神情一顿,然后不约而同望向陆相百的方向,抓耳挠腮想知道摊主是谁,他们在谈论什么,以酒会友,他们也可以!

    他们对视一眼,互相传递信号:要不我们也过去?

    毫不犹豫的他们得到了统一答案:去!

    待几人走近,竟发现被陆相百遮挡住的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哥儿,身量颀长,比他们中大半人还要高上一些,饶是高高瘦瘦的陆相百在他面前也只高了一个头盖骨。

    震惊之余,二人的对话传入他们耳朵里。

    “以酒会友,自然得拿出诚意,我这里有最好的酒,公子你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吗?”凌息唇角带着丝浅笑,眸中情绪水平如镜。

    陆相百心脏重重一跳,他鲜少与小哥儿来往,而且还是相貌如此出众的哥儿,读书人的礼节一时令他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可内心对好酒的渴望又叫他无法挪动步伐。

    他尝遍了当地的好酒,甚至托人从外地带回传闻中的美酒,结果大差不差,他恍如干涸的田地再也长不出新鲜的嫩芽,他亟需一种酒,解除他的困境,否则他大概活不久了。

    “咕咚!”陆相百喉结滚动,眼睛对上少年清澈的双眸,手指竟在发颤。

    独自坐在路边卖酒的绝色小哥儿,说他有世上最好的酒,怎么听怎么像画本子里骗人性命的狐妖,现实点想也是个骗子,但对上这双极度纯粹的眼睛,陆相百生不出半丝怀疑。

    他笃定地开口:“我有。”

    第047章 第 47 章

    凌息莞尔一笑, 伸出修长的手,掌心向上,“好, 诚惠一两银子。”

    陆相百垂眸看了看凌息洁白的掌心, 缓缓睁大眼睛。

    旁边凑热闹的几人,“???”

    头一次听说交朋友需要花钱的。

    凌息眉毛一挑,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该不会想白嫖我的酒吧,亲兄弟明算账, 何况我们还没正式交上朋友呢。”

    “白……白嫖?”陆相百结巴了, 学富五车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那几位公子哥可不是多纯良的主儿, 花街柳巷也是去过的,猝不及防从一位小哥儿嘴里听到“嫖”字,纷纷不可置信,瞠目结舌, 仿佛被嫖的是他们,脸一个比一个红。

    凌息弯腰拿起一坛酒, 他装酒的坛子不大, 物以稀为贵,既然文人雅士喜欢附庸风雅,他自然乐得宰肥羊。

    酒坛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妃子笑”。

    “好字!”陆相百脱口而出, 他起先就是被木牌子上的字吸引, 而后被内容牵动全副心神。

    走近了再看, 处处有乾坤, 连小摊布上的画技艺也格外精湛, 如今拿出的酒坛, 上面所书三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

    光从字迹就能推断出, 书写之人胸中有沟壑,必定不是凡人。

    “这字是你写的?”陆相百迫不及待追问,其实他内心基本断定不会是眼前人写的,一个小哥儿写不出这样大气的字。

    凌息摇头,陆相百心中一喜,果不其然。

    “是我丈夫写的。”

    陆相百脸上笑容僵硬,原来小哥儿已经嫁人了。

    也是,相貌生得如此出挑的小哥儿怎会仍待字闺中。

    心中说不上来的落寞。

    他看向台面上的酒坛,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里面装的应当是荔枝酒吧。”

    取名妃子笑,便是与荔枝有关。

    陆相百伸手去拿酒坛,即便一两银子有点贵,但瞧一眼卖酒的夫郎,再瞧瞧摊上的墨宝,也算值了。

    凌息用酒杯挡住陆相百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公子你弄错了,一两银子是这个。”

    少年晃了晃手里小巧的酒杯。

    陆相百连同一旁围观的几人全傻了。

    不确定地再度望向凌息,而后得到小夫郎笑眯眯点头肯定的答案,所以他们没理解错。

    一两银子,买这么小一杯?

    这不是纯纯讹诈吗!

    陆相百眼珠子快瞪出眶,他终于遇上了比他接连落第更为离谱的事,究竟是他疯了,还是眼前的夫郎疯了?

    凌息从陆相百脸上明晃晃看到一行字:你明明可以硬抢,居然还送了我一小杯酒。

    “这位夫郎,你太过分了,不能因为我们读书人是君子,不屑于女子小哥儿计较,就欺辱我们吧!”绿衫公子实在看不下去,他大小算陆相百的粉,怎么能眼睁睁见对方被一个小夫郎讹诈。

    “对啊,这么小一杯酒你要一两银子,明摆着抢钱啊。”

    “还好意思打着以酒会友的名头,你一夫郎不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讹钱真是世风日下。”

    “你既已嫁人,把你相公叫出来同我们好生理论理论,我们不同你这小夫郎多费唇舌。”

    一群读书人围在这儿对一位貌美的小夫郎疾言厉色,不知情的当有什么热闹可以瞧,假如换成现代,估计早被人放热搜上,同时打上耸人听闻的标题#一个小夫郎与六个书生不得不说的事#

    围观的人逐渐增多,窃窃私语声不断,等几人发现事态不妙,为了脸面试图躲避已然来不及,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身后就是看热闹的人群,他们退无可退。

    “这……这咋办啊?被我爹娘知道会打死我的!”

    “千万别叫我娘子知道了,她若是误会了什么,我怕是要睡一月书房。”

    “我……我们没欺负人!别血口喷人!”

    陆相百年纪轻轻便被传乃文曲星降世,往后必成大器,他做的诗歌文章流传出去人们争相拜读,况且类似绿衫公子所说的事迹发生过好几次,再加上陆相百屡试不中,使他彻底成为县城的话题人物,读不读书的人都知晓他。

    故而,哪怕他憔悴至此,仍被人轻易认出,指着他大喊:“咦,这不是陆秀才吗!”

    “哪儿?哪儿呢?陆秀才在哪儿呢?”

    “我听说陆秀才又没中,伤心欲绝之下上吊了,搞半天没死啊。”

    “呸!人家活得好好的,就是消沉了些,少诅咒陆秀才。”

    陆相百听在耳朵里,羞得面红脖子粗,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泥土里。

    “我要是他,早羞死了,什么文曲星下凡,文曲星会屡试不中?要我说他不如早点承认自己江郎才尽,老老实实回乡下种田,省得他老娘总报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话糙理不糙,陆秀才曾经确实很有才情,可他最近写出来的文章,简直狗屁不通,浪费笔墨,属于他的辉煌早已过去了。”

    周围人的声音宛如一根根长针刺穿耳膜,疼得他撕心裂肺。

    鼻间忽然飘来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有些辛辣刺鼻,带着丝甘甜。

    陆相百猛地从痛苦中抽离,掀起眼皮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小小的杯盏,晃眼间白瓷中似乎什么都没有,聚拢眉心,仔细观察,浅浅的水波荡漾。

    杯子里竟然装着近乎透明的液体,并非白水,而是……

    他痴迷地嗅着从酒杯中飘散出的芬芳,是酒。

    天啦,竟然是酒!

    究竟怎么做到的?酒不应该是浑浊的吗?

    为什么这个酒,清亮透明,剔透晶莹,这莫非是仙人喝的琼浆玉露?

    凌息把酒杯往前一送,“公子,你的酒。”

    陆相百接过酒的手微微颤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酒洒了,他会心疼死的。

    双手举起酒杯送到唇边,先是轻轻嗅闻,酒香入鼻,陆相百顿时陶陶然不知身在何处,抿下一口,酒甘味烈,差点叫他这个老酒鬼咳嗽。

    “好烈的酒。”陆相百远离酒杯,凝视着杯中酒液。

    舌尖的味道令他回味无穷,迫不及待把剩余部分倒入口中。

    “哈!”陆相百自肺腑发出一声喟叹。

    久久没能回神,好似遨游在仙境中。

    他闭着眼睛,身体逐渐升温,死寂的大脑久违地开始转动,胸口好似有一股热流即将喷发,他要挥斥方遒,要诉说山川河流,人间百态!

    “笔拿来。”陆相百倏然睁眼,目光炙热,长袖一挥。

    颇有“李白一斗诗百篇”的架势。

    绿衫公子最先反应过来,着急地朝凌息说:“纸笔!快拿纸笔!”

    凌息不明白眼前这哥们儿一副“走开,老子要开始装逼”的模样是准备干嘛,慢吞吞拿出他家为数不多的笔墨。

    “什么破笔!”绿衫公子万分嫌弃,后悔自己把笔墨放在马车上,该死的诗会为什么要在下午举行!

    陆相百却不嫌弃,接过笔就在凌息那块白布上没画图案的地方洋洋洒洒起来。

    “来了来了!陆秀才文曲星附体了!”

    “我的老天爷,他一笔未停,这就是传说中的文曲星下凡吗!太厉害了!”

    “妙啊!妙啊!写得太妙了!”

    “谁也别和我抢,一百两今天陆秀才的墨宝归在下了!”

    “呸!老刘你要点脸吧,一百两就想要陆先生的墨宝,我庄云纺出二百两!”

    好家伙,居然开始竞价了。

    凌息可算弄懂方才那绿衫公子为何那么着急了,原来这人是个一喝酒就激情创作的文青。

    最后一笔落下,一气呵成,陆相百满意地看着自己写下的诗,近日以来重重压在身上的巨石和郁气通通消散,他的世界好像突然变得一片光明。

    “多谢小夫郎的笔墨。”陆相百礼貌地把毛笔还给凌息。

    凌息眼珠子一转,神情哀伤地开口:“笔墨倒是无碍,但这幅墨竹乃我丈夫为我所画,如今拿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陆相百表情骤然尴尬,他一句话不问,直接在人家的画作上题诗,于喜爱他文章之人价值千金,于这位夫郎而言,自己的行为恐怕是乱涂乱画,毁了人家丈夫的一片心意。

    “实在抱歉,是在下有失分寸,不问自取,还请小夫郎见谅。”说着他就从衣兜里掏出银子作为补偿。

    其他人见这小夫郎不识好歹,居然让陆秀才赔钱,他们恨不得花重金买下来还买不到呢!

    凌息摆手拒绝,“银子就不必赔了,方才我与公子说好以酒会友,其实是这样。”

    “我丈夫意外伤了腿,意志消沉,郁结于心,我想叫他开心些。”

    “他独喜好美酒,只可惜市面上卖的酒味太淡,于是我想方设法为他寻摸方子,酿制出了新酒,我丈夫极为喜爱新酒,果然不再消沉,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让我趁此机会寻找与他志同道合之人。”

    围观群众听得恍然大悟,朝他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是位好夫郎,他丈夫能娶到他真是有福气,同时好奇起这新酒究竟是何种滋味,能让沉寂许久的陆秀才诗兴大发。

    陆相百闻言大为动容,“你真是位好夫郎,请让我为你们做一首诗,将你们的故事广而告之。”

    凌息:“……”大可不必。

    他赶紧转移话题,“方才你已经喝过第一杯酒,不知觉得味道如何?”

    陆相百不假思索地赞赏:“非常好,特别好!是我平生喝过最好的酒!”

    其他人要不是深知陆相百是个酒痴,宁愿不喝,也不会喝难喝的酒,恐怕得怀疑他是这夫郎的托儿。

    凌息很满意他的答案,眉眼弯弯,继续忽悠:“我丈夫生性好酒,希望找个能与他共饮的朋友,若你能一口气喝完十杯酒仍保持清醒,我会把你付的酒钱全退给你,并且白送你一坛酒。”

    陆相百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夫郎起初会问他有没有千杯不醉的酒量。

    他舔了舔嘴唇,口腔中依然残留着酒香,如同钩子一样牵扯出他肚子里的酒虫,喉结来来回回上下滚动,透露出他的迫不及待。

    陆相百嗜酒如命,酒量自然差不了,十杯酒而已,他断不可能喝醉,他对凌息口中的挑战兴致缺缺,仅仅想再尝尝这酒的味道。

    “没问题,不过银子你不用还给我,你丈夫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好!陆秀才好气魄!”围观路人高声叫好给他助威。

    许多人对凌息的酒起了兴趣,摩拳擦掌排队等候,十杯哪里够,若是条件允许,他们恨不得把这个小酒摊喝垮,不过能够白得一坛酒也算赚了。

    免费永远是最吸引人的,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第048章 第 48 章

    “什么!?那么小一杯酒居然要一两银子, 抢钱啊!”起了蹭酒喝心思的人一听有门槛,而且一杯一两银子,要求是喝完十杯酒后保持清醒, 也就是说得花十两银子。

    “小夫郎, 你别是在这儿坑蒙拐骗吧,十杯酒十两银子,合宴酒楼都不敢喊这么高的价!”

    人群骚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凌息波澜不惊, 态度落落大方, “我家酒自然与别家酒不同, 在别家也喝不到我家这种酒,我率先讲明了规则,你若是觉得不值,或者觉得自己没有那个酒量, 不来挑战便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怎能指责我坑蒙拐骗。”

    “是啊, 是啊,有道理。”

    “哼,胡说八道!”

    现场人潮涌动, 有人赞同凌息的说辞, 有人笃定凌息在狡辩, 什么以酒会友, 什么独一无二的酒, 全是噱头, 跟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无甚区别。

    绿衫公子犹豫地开口:“陆兄,你真要尝试吗?”

    陆相百目露疑惑, 绿衫公子立马自我介绍,又引荐了旁边几位同窗,一听是同一书院的校友,陆相百神情舒展,拱了拱手,“几位兄台好。”

    “实不相瞒,陆某此生最好的便是一口美酒,自认酒量还算不错,况且这位小夫郎并未撒谎,这种酒我的确第一次喝,若不让我喝个尽兴,怕是要悔恨终生!”

    几人听他言之凿凿,情不自禁好奇这酒究竟是何种滋味,能让陆相百念念不忘。

    陆相百掏了掏衣兜,把钱袋子里的银子倒到掌心,倏然面颊发烫,他每次喝高兴后,随手做出的文章会有无数人争抢,所以从没为银子发过愁,直到最近写不出东西,为了找灵感接二连三买酒,钱袋子不知不觉变轻,偏偏他对银钱一事不上心,这才出现眼下钱不够的窘境。

    绿衫公子一眼看出他的窘迫,非常有眼力劲儿地掏钱补上他欠缺的部分。

    陆相百诧异转头,绿衫公子友好一笑,“同窗之间互相帮助理所应当,陆兄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我一定会还给你银钱。”陆相百感动地握住手中银钱,扭头递给凌息。

    凌息坦然接过,笑眯眯道:“陆公子说不定很快就能把银子拿回去。”

    陆相百挺胸抬头,对自己的酒量很自信。

    凌息摆上九个杯子,挨着倒上酒液,围观群众伸长脖子去看被说得神乎其神的酒到底长啥样。

    紧接着,他们便见一泓清泉倾泻而出,水珠在日光下飞溅,晶莹剔透,似玉珠落盘,美不胜收。

    空气中扩散开淡淡的荔枝气味,甘冽清甜,带着丝辛辣,勾得人口舌生津,尚未喝进嘴里便已微醺。

    不爱喝酒,不会喝酒的人只觉这味道刺鼻,闻久了甚至有点头晕目眩。

    而对嗜酒之人来讲,他们眼珠子都看直了,目光死死钉在少年手中的酒坛上,喉结不停滚动,仿佛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见了绿洲,都快急红眼了。

    怪不得陆相百无比推崇这酒,他们怎么能怀疑一个酒痴对酒的鉴赏能力!

    如此美酒,如果能现在立刻马上喝到嘴里,他们无法想象自己会有多快乐。

    “我要尝试!”刚才出价一百两要买陆相百诗的老刘第一个举手。

    他的死对头庄老板不甘示弱跟着举手,“我也要!”

    随后举手表示要尝试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数也不数不清。

    达成目的的凌息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请大家排队,一个个一个个来,别着急很快的。”

    他说的很快,真的不掺半点水。

    陆相百喝到第五杯彻底绷不住,双腿软得像面条,“笔,给我笔!”

    “谁说我赋写得差,我现在就写给你看!”

    他是标准的读书人,不爱出门,每天坐在书案前读书练字,皮肤很白,这会儿比枝头的荔枝还鲜艳。

    嘴里逐渐没把门,他的同窗生怕他秃噜出啥大逆不道的话,毁了未来仕途,慌张捂住他的嘴,把人带走。

    凌息叫住人,“陆公子还剩四杯没喝。”

    几人脑袋摇成拨浪鼓,陆相百的腿现下基本属于摆设,再来两杯恐怕得进医馆,虽然痛失十两银子,但银子事小,保命事大!

    老刘错愕地望着陆相百被架走的方向,一转头对上双漂亮的凤眼,和善开口:“陆公子还是太年轻了,不像您,一看就是海量。”

    打起退堂鼓的老刘顿时被架到高处,下不来台,并且被凌息的彩虹屁吹得怪舒服的,何况自己的死对头还在后面盯着,他怎能退缩。

    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笑得像弥勒佛,“那是当然。”

    “我若能保持清醒全部喝完,你真要退我钱?”

    凌息处变不惊地颔首,“自然,如果我没信守承诺,这位老爷大可把我送去见官,我一个小哥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反抗。”

    原本心有顾虑的人听了,豁然开朗,是啊,就算这人想跑,一个小哥儿还能跑得过他们这么多汉子不成。

    待凌息倒满十杯酒,老刘搓搓手迫不及待端起一杯,先放到鼻子前嗅闻,眼中骤然冒出精光,美美喝下一口,当真神仙来了也不给。

    “好酒!”

    “好酒!”

    老刘忍不住接连赞叹,太香太醇,还很烈,犹如一匹亟待人驯服的汗血宝马。

    旁边许多酒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光是闻着味儿就足够令他们眼馋,恨不得求老刘赏他们一口。

    然而,自吹自擂的老刘,第四杯喝完满脸堆笑,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嚯!好烈的酒,刘老板四杯就倒了!”

    “天啦,真有人能挑战成功吗?该不会要酒仙来了才能成功吧!”

    出乎意料的事继而连三发生,激发了群众的好奇心,他们既想知道酒的味道,又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人能挑战成功,渐渐地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凌息团团围住。

    打听完敌情回来的刘枝和吴阿奶傻了,这……他们离开一小会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息呢?凌息不会出事了吧?

    他们试图挤进去查看凌息的情况,可他俩一个年老一个体虚,压根儿挤不动,许久后竟然距离包围圈中心的凌息更远了。

    刘枝急得眼睛通红,“凌息该不会出事了吧!”

    “咋办呀!”

    “先别着急,我打听打听。”吴阿奶到底年纪大,经历的事多,安慰好刘枝的情绪,找了个后生询问里面的情况。

    这才知晓造成如此盛况的人是凌息。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懂,但他们大为震撼.

    凌息带来的酒逐渐减少,男人该死的好胜心使那些自认海量的人源源不断上前挑战。

    然而最高记录仅到了七杯,还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儿。

    目睹凌息把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兜里,一些眼红之人开始作妖,指着凌息恶意揣测,“再烈性的酒也不至于一个能喝完十杯的都没有,你这酒肯定有问题!”

    经一句话提醒,其他人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儿,是啊,他们可没听过有这么烈的酒。

    凌息倒不生气,和和气气地解释:“我早说过,此酒是为我丈夫特意酿造的新酒,与市面寻常所卖酒不同,烈性许多,仅此一家。”

    一些人信了,自然有人不相信,笃定凌息的酒有问题,他故意讹钱,要送他见官。

    凌息面上笑容消失,视线锁定在挑头闹事之人身上,那是个一身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嘴唇上方有一颗痦子,尤其扎眼。

    “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证明我的酒没问题呢?”

    那人眼中迸发出得逞的精光,高声开口:“若你当真问心无愧,便把你的酒方公布出来,有没有问题自有大家断公道。”

    “有道理,有道理。”

    “那可是人家好不容易研究出的方子,凭什么公之于众。”

    “他要是不公布,你敢买他的酒吗?万一里面真添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说的也是,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那么轻易就喝醉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人群外围的刘枝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着彼此的手,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咋可能有问题,他们亲手酿造出的酒,再干净不过了!

    他们想大声告诉这些人,他们的酒绝对没问题,但他们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愿意相信他们的话。

    “阿奶,凌息不会被抓去衙门吧?”

    “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他酿酒,我果然是不祥之人。”

    刘枝双手颤抖,眼泪吧嗒吧嗒滴落。

    如果凌息当初没帮他,他没答应和凌息一起酿酒,没把霉运传给凌息,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假如凌息被送去官衙,出了什么事,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就在刘枝内心绝望之际,少年清亮坚毅的声音响起:“假如我能证明我的酒没问题,这位……”

    凌息视线锁定缩在人群中的男人,大家顺着他的目光齐齐看向那人,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男人后背莫名发凉,面皮瞬间绷紧。

    “那不是迎来酒坊的伍老板吗,他咋在这儿?”

    “我说声音怪耳熟的,原来是老伍,前个儿生意被丰缘酒坊抢了还有心情来逛诗会,好气量啊。”另一位身着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捋着胡须笑道。

    伍老板脸色霎时变黑,阴沉得能拧出水,“不劳你费心,管好你那小铺子吧,小心哪天倒闭了。”

    从伍老板的话语间足以窥见他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再结合对方酒坊老板的身份,凌息恍然大悟对方针对自己的原因,同行恶意竞争。

    凌息故意露出一副单纯的样子,“原来是伍老板,您也是做酿酒生意的啊,好巧,幸会幸会。”

    几句话叫气氛变得耐人寻味,众人看看凌息,再看看伍老板,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伍老板被看的额角冒汗,端起前辈的架子道:“是啊,作为同行我最是看不惯为了蝇头小利,往酒水里乱惨东西的行为,你年纪轻轻尚有改过自新的余地,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他一脸痛心疾首,活像凌息干了杀人放火的事,义正辞严道:“干咱们这行,既是卖酒,也是卖良心!”

    “好!伍老板说得好!”有人被伍老板讲得热血沸腾,感动不已,鼓掌高呼,为伍老板加油打气。

    伍老板暗暗扬起唇角,姜还是老的辣,跟他斗,小毛孩子太嫩了。

    他想象中少年惊慌失措的情况并未发生,对面的少年仍旧临危不乱,明澈的眼眸恍如孩子的眼瞳,“哦,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什……”

    不等伍老板把话说完,就见少年凤眼生威,寒光乍现,“若我能把这坛酒喝完,你跪下来叫我爷爷如何?”

    第049章 第 49 章

    伍老板神情惊骇, 未等他言语凌息便揭开酒盖,仰头喝下坛中酒液,清亮的酒水自他唇边滑落, 动作间自带一股风流不羁。

    一口气喝完整坛酒, 凌息将坛口翻过来朝下,无一滴酒水落下。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半晌发不出任何声响。

    少年恣意洒脱地抬眉, 冲伍老板道:“该你兑现承诺了。”

    冷汗霎时顺着伍老板额角滑落, 脚步不由自主后撤, 面皮紧绷,舌头僵直,心慌意乱。

    “好!”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叫好声接踵而至。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喝不了十杯酒, 柔柔弱弱的小夫郎却能一口气喝完整坛酒,谁见了都会拍掌叫好。

    尤其往常被看不起的小哥儿们, 此时内心无比澎湃, 简直太给他们小哥儿长脸了!

    今日正是诗会,许多文人雅士第一次见到这般豪气干云的小哥儿,而且对方的容貌还那样出挑, 不禁心生爱慕, 纷纷表示想给凌息写诗。

    凌息对酸秀才们的诗没兴趣, 他将空掉的酒坛重重一放, 发出声闷响, 喧闹嘈杂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伍老板不会是想耍赖吧?”

    大家一听凌息的问话, 视线重新投向汗流浃背的伍老板。

    “伍老板玩不起啊?”

    “男子汉大丈夫,伍老板不会连个小夫郎都不如吧。”

    周围人频频对伍老板指指点点, 伍老板攥紧拳头,恼羞成怒,“耍什么赖?我又没答应过你,是你擅作主张。”

    “呵,一个小哥儿独自出来抛头露面,酒量还那样好,你口头的丈夫恐怕根本不存在,你就是想找个理由勾搭汉子!”

    凌息眼神瞬间凛然,好似削薄的刀锋,要将人血肉一片片削下来。

    “说我酒有问题的是你,打赌输不起的人是你,如今不愿认账就算了,反而污蔑我德行有亏,你可知今日你信口胡诌,他日流言蜚语就能要了我性命!”

    古往今来,若想要毁掉一个女人,只需造她黄谣。

    就是如此简单,无论她是个普通村妇,还是一国之母,统统有效。

    不管她成就再高,只要造她黄谣,在世人眼中她便仅仅是个放.荡.不堪的女人。

    凌息阅读过很多书,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反而到了末世,这种情况逐渐消失。

    在连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条件下,所谓贞洁,毫无意义,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当下凌息所处的时代,小哥儿与女人的处境相同,换作本地普通小哥儿被这般造谣破坏名声,或许真的会想不开去跳河。

    空气仿佛被抽干,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凌息,此时他看上去高大伟岸得恍如神祇。

    一些哥儿夫郎感同身受,回过神来朝伍老板破口大骂,他们一辈子都被教条礼法束缚,太清楚名声的重要性,伍老板先破坏人生意不成,竟还想毁人清白,把人逼死。

    太坏了!简直黑心烂肠子!

    伍老板被一群人扔菜叶子,追打着逃命,求饶声十分凄惨。

    意外令凌息的酒名声更响,亲眼见证凌息喝完一坛酒,心中藏着丝怀疑的人彻底打消疑虑,有人为酒来,有人单纯不服输,认定自己不可能喝不过一个小夫郎,总之上前挑战的人更多了。

    吴阿奶和刘枝终于挤了进去,急匆匆开始给凌息打下手。

    “抱歉,已经是最后一坛酒了。”凌息婉拒递过来的银子。

    男人遗憾地大叹气,“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才排到我!”

    “小夫郎,你们明日还来吗?”

    其他人急忙竖起耳朵听。

    凌息摆摆手说:“这酒酿造工艺复杂,出酒量极少,所需时间比寻常酒长,近期是无法再出摊了。”

    “什么!?那我岂不是再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酒了!”

    “难怪价格高昂,慢工出细活,的确值得。”

    之前喝醉被抬回去的几位老板稍清醒一点就着急忙慌催促伙计跑来买凌息的酒。

    如此佳酿,肯定能大赚一笔!

    要么说人家能经商开店呢,脑子就是比一般人灵活。

    然而,他们终究是清醒地晚了点,匆匆赶来凌息的酒已经卖完了。

    结果自然是无一人成功,除了他自己。

    “什么?没了!?”

    “回去该怎么交代啊!”

    一群伙计中,到底有几个机灵的,悄悄给凌息递上条子,笑眯眯道:“夫郎若是酿造出新酒,还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平乐坊东家,价格好商量。”

    有一就有二,凌息没一会儿就收到一堆条子,其中还有管事贿赂他的银子,虽然不多,说是大热天让他买杯茶喝,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一旁的刘枝和吴阿奶完全看呆了,我滴个乖乖,他们担心卖不出去,结果生意如此火爆,还有人愿意提前塞银子预订的。

    “凌息,你为什么要拒绝呀?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刘枝眼睁睁看着凌息坚定拒绝捧着银子试图预定酒的人,心如刀绞。

    凌息淡定收拾摊子,解释:“物以稀为贵,太容易得到有什么意思,那些高门大户的老爷爷太太们就喜欢争抢,抢到手的才香。”

    刘枝似懂非懂,吴阿奶就更茫然了。

    凌息弯起唇角,“这就叫饥饿营销。”.

    “你们不是想看诗会和荔枝娘娘吗?”凌息疑惑地看向两个鬼鬼祟祟,神色慌张急着要回家的人。

    吴阿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头回见着这么多银子,能不小心谨慎吗,催促着凌息道:“不看了不看了,没意思,咱们快点回去,天黑了不安全。”

    刘枝附和点头,“对对对,凌息你注意点包里,咱们早点回家早点安心。”

    “你们是怕被抢吗?”凌息总算品出味儿了。

    两人浑身皮-肉一紧,吴阿奶立马:“呸呸呸,坏的不灵坏的不灵,小孩儿胡说八道,菩萨千万别听到。”

    眼前好像多了两只惊弓之鸟,凌息无奈地笑了笑,担心他们长时间提心吊胆累得慌,“行吧,回去了。”

    “霍哥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

    果然一提起霍琚,二人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打趣起凌息,“你们感情真好。”

    凌息思索半秒,咧开嘴角,“是吗?我没太大感觉,我老惹霍哥生气。”

    刘枝闻言好奇地问:“你勤快能干又懂事,大郎又是个寡言少语的,居然还能惹他生气?”

    吴阿奶同样意外,首先霍琚就不像容易生气的,其次在她眼里凌息完完全全是个乖崽,哪会惹人不快。

    “我时常也想不明白他为啥生气。”凌息挠挠头,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他给他们举了个例子,“有一回他想亲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把他推开了,稍后我意识到问他是不是想亲我,他就生气了。”

    一位叔叔,一位奶奶,愣是被凌息一个小辈讲得脸红,惊愕地瞪大眼睛,凌息未免太大胆了吧!

    这是可以大白天拿出来讨论的事情吗?周围那么人,不怕被听到吗?

    而……而且这是他们能听的内容吗?

    凌息眨巴着眼睛等待他们解惑,迎上那双干净明澈的凤眼,刘枝赶忙用手给自己扇风,仰头望天,“好大的太阳。”

    吴阿奶大半辈子都活过去了,自是比刘枝脸皮厚,“咳,他应该不是生气了。”

    凌息纳闷儿地歪了歪脑袋,“可他大步离开了。”

    吴阿奶看着眼前憨傻的凌息,忍不住心疼起一米九几的汉子,“他那是害羞了。”

    一句话叫凌息豁然开朗,他就说,自己又没做错事,怎么会惹霍琚生气,原来是那家伙自己害羞了。

    刘枝在旁补充道:“以大郎的性子,更像恼羞成怒了。”

    三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乖乖在家做家务的霍琚鼻子一痒,撑着桌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奇怪,这天气怎会着凉。”

    “叩叩叩——”

    “大郎,你在家吗?”

    霍琚闻声朝外走,“在。”

    打开门赵丹桂手里挎着篮子,貌似准备去菜地。

    “丹桂婶,您请进。”霍琚让开身。

    赵丹桂在霍琚家修房子时帮忙做饭,相处过一段时间才晓得人高马大的霍琚其实很好说话,哪像外面传的那般凶恶。

    “我就不进去了,几句话说完还得去菜地呢。”

    赵丹桂笑着拒绝,接着道:“今儿我家姑爷带小梨子回来,说是你姑父那头托他给你夫郎带句话。”

    “东西成了。”

    霍琚稍作思量记起凌息之前忽悠表弟周盐给做个东西,好像是叫……

    水车。

    自打他的五亩地拿回手里,除草浇灌伺候田地的事都得他们自己来。

    霍琚腿脚不便,秦大夫叮嘱他不能干重活,田地里的活儿更是不能碰,每天挑水浇灌庄稼的事便交给了凌息。

    得亏凌息体力惊人,白天酿酒晚上侍弄田地,正常人谁受得了,何况因为田地距离河流远,必须一桶桶挑水,全靠人力。

    是的,凌息故意选择晚上浇灌庄稼,他夜视能力强,晚上又凉快,四周僻静无人,所以他悄悄拿大缸子舀水不会被人看见。

    “知道了,多谢丹桂婶。”

    赵丹桂转身刚要走,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凌息前个儿说想养些鸡鸭,他虞阿叔那儿小鸡正好孵出来了,他如果想要,叫他明早去找我,我领他过去。”

    “好,谢谢丹桂婶。”霍琚应承道。

    “甭客气。”赵丹桂挥挥手挎着菜篮子风风火火离开。

    霍琚关上大门,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思考,凌息想要鸡鸭的事为何没和自己提过。

    胸口突然有点堵,有点闷,站在门口长叹口气,进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全灌下,仍旧未缓解。

    夏天当真燥热烦人。

    第050章 第 50 章

    凌息一行人率先抵达吴阿奶家, 三人放下手里东西迫不及待开始数钱。

    被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凌息掏兜的手险些一抖,生怕掏了个空, 好在钱袋老老实实待在怀里。

    “这么多吗?”吴阿奶和刘枝睁圆了眼睛, 钱袋被撑得鼓鼓囊囊,颇有一种即将爆开的意思。

    对凌息而言尚在他意料中,伸手准备把钱袋口打开,吴阿奶一把抓住他手腕, “使不得!”

    吴阿奶眼珠子四处转了转, 不必开口, 刘枝已小跑过去关上大门,同时不忘朝门外张望,转过身无声对吴阿奶摇头,表示外面没人。

    吴阿奶松了口气, 拉拽着凌息进屋,刘枝紧随其后, 关上门窗, 确定安全后两人重新看向凌息,“财不外露,你以后切莫再如此大意了。”

    凌息自然晓得财不外露的道理, 可也不至于防范到这种地步吧, 他耳聪目明, 附近若有旁人在, 不必他们提醒也不会轻易拿出钱袋。

    知道他们好意提醒, 凌息没有反驳, 乖乖点头,“好。”

    刘枝轻车熟路点上油灯, 因为门窗紧闭,光线本就差的屋内近乎黑夜,假如换作平时,刘枝和吴阿奶必然舍不得点油灯,但现下要数赚到的银钱,该用还是得用。

    凌息带了九坛酒过去,一坛酒约莫能倒二十小杯,减去他自己喝掉的一坛酒,剩下八坛酒,挑战一次十两银子,但基本没人能喝到第九杯,更别谈喝完十杯酒。

    “天啦!二……二百八十两……我……我没数错吧?”刘枝难以置信地盯着桌子上的银子。

    吴阿奶捂住胸口,“二百八十两?咱们今天赚了二百八十两?”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地再次数了遍,仍然是二百八十两。

    刘枝激动到双手发颤,吴阿奶更是双眼发直,银子跟烫手一样不敢摸。

    他们沉浸在赚发了的惊喜中,久久无法回神。

    凌息虽然心中喜悦,但他预计数条大鱼即将上钩,比起那些大鱼,这些银子只能算蝇头小利。

    不过头一回在古代搞事业,这么成功他还是很开心的,大大方方开始给刘枝二人分钱。

    “这是刘阿叔的,这是吴阿奶的,这是我的。”

    “什么!?”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两人被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吓得不轻,急忙把银子推还给凌息,他们帮点小忙,怎么能拿那么多钱。

    “没什么使不得的,这些都是你们该得的。”凌息重新把银子推给他们,安抚道:“咱们不是说好赚到钱后分红吗,你们出了技术又出了力,好处不能全让我一个人占了。”

    “但也要不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你,即使我们能酿出这些酒,也卖不出如此高的价钱。”刘枝与吴阿奶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相同的意思。

    凌息思索一会儿,好吧,酒价确实是被他炒上去的,那再算他点儿销售功劳。

    “这样你们要是还推辞,往后咱们可无法继续合作了。”

    刘枝和吴阿奶被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唬住,立刻点头答应,“好好好,就这么分,都听你的。”

    三人赚了钱,脸上洋溢着掩藏不住的笑容,吴阿奶本打算留凌息吃饭,凌息摆摆手拒绝了,“霍哥独自在家呢,我得回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吴阿奶皱巴巴的脸顿时笑成一朵菊花,“好好好,赶紧回去同大郎说说。”

    凌息做的板车留在吴阿奶家院子里,指不定啥时候得用上,吴阿奶和刘枝目送人离开,门一关上便止不住笑。

    “晚上杀只老母鸡补补身体,最近你也累坏了。”吴阿奶瞧了眼刘枝细瘦的手腕,兜里有钱说话就是有底气,鸡鸭想吃就吃。

    刘枝下意识要拒绝,复又记起刚赚到的银子,果断答应:“吃,您也多吃点,我们一起补补。”

    另一头,凌息回去的路上经过霍永登家田地,夕阳西下,霞光染红整片天空,田地里霍常安正佝偻着腰在拔杂草,后背上的衣衫湿透,显出更暗更深的颜色,他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泥巴不小心沾到脸上也没注意到。

    凌息望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往家去。

    霍常安一抬头便瞧见凌息径直离开的背影,夕阳将少年高挑的身影拉得很长。

    凌息这般容貌的哥儿十分罕见,哪怕仅仅是一个背影也能一眼分辨出他与其他村民的区别,他的后背挺拔,消瘦,宛如一把削薄的长剑。

    很难想象这样的哥儿会愿意老老实实跟个泥腿子过日子,霍常安再度回忆起爹娘关于他这位大嫂的讨论,又记起村里人对凌息的评价。

    心思多,不好惹。

    而大哥则是老实木讷,耳根子软。

    紧了紧手中杂草,霍常安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改日还是提醒大哥一二。

    对此凌息全然不知,他高高兴兴地推开家门,霍琚正在灶房做饭,有人把家里收拾得妥帖干净,做好饭菜等自己回家的感觉挺奇妙,像夏天吃到第一口最甜的西瓜,十分满足。

    “我回来了。”

    霍琚闻声从灶房探出个脑袋,“饿了没?桌上有蒸好的米糕,要是饿可以先吃些垫垫肚子,饭菜很快就好。”

    没说不觉得,一提凌息当真饿了,他急匆匆跑到竹管前洗干净手,一边甩着水一边走进堂屋,桌上放着一盘雪白雪白的米糕,走近了能嗅到淡淡的甜味和米香。

    凌息深呼吸一口气,跟喝高了似的傻笑,拿起米糕迅速吃了两块,“好吃,你厨艺越来越好了。”

    他拿着米糕走进灶房围观霍琚炒菜,霍琚听到夸赞没什么表情,凌息却眼尖地发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

    啧,还偷着乐,明着乐能怎么着。

    凌息小小地吐槽,走到灶前帮忙烧火,毕竟饭菜两个人吃,他不会做饭,打打杂还是能行的。

    “你不问问我今天酒卖得如何?”凌息等了许久没等到霍琚张口,到底按捺不住主动凑上去。

    霍琚就知道凌息最多等到开饭,压下上扬的嘴角,“嗯,卖得如何?”

    凌息等的就是这句话,小嘴嘚吧嘚吧将今天发生的事同霍琚讲了一遍。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霍琚仍被凌息的聪明才智惊住,武艺高强,会医术,能与狼沟通,竟然还有经商的本事,真有凌息不会的东西吗?

    “你猜我赚了多少钱?”凌息眉眼弯弯望向霍琚。

    霍琚见他眉梢眼角透出得意,眼中不自觉浮现笑意,“一百两?”

    “不对。”凌息摇头。

    霍琚配合地思索半秒,“一百五十两?”

    凌息继续摇头,抬抬下巴,“再猜。”

    少年眼中的小得意几乎要溢出眼眶,特别像幼儿园得了奖状冲回家举给家长看,求夸夸的小朋友。

    此时的霍琚无法看见自己的模样,否则他会发现自己看向凌息的眼睛里,满是喜爱。

    “猜不到。”

    凌息无奈地耸耸肩,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宣布答案:“两百八十两。”

    霍琚估计能有二百两,万万没想到差点三百两,凌息真的时时刻刻都在超乎他的预料。

    “别顾着震惊了,菜!我的菜要糊了!”凌息敏锐地嗅到一丝糊味儿从锅里飘出来,猛地站起来指挥霍琚赶紧翻动勺子。

    虽然霍琚有责任,但凌息的责任也不小,他光顾着和霍琚说话,手下意识往灶里添柴,偏偏二人谁也没察觉。

    灶房里果然不适合谈情说爱,影响厨子发挥罪大恶极。

    好在糊得不严重,被霍琚眼疾手快抢救回来大部分,而且连没滋没味儿的营养液都能天天喝,炒糊的菜算什么,凌息照吃不误,不带半点浪费。

    吃过晚饭,霍琚把周盐做出水车,和买小鸡的事转告凌息。

    “做好了?”凌息一激动险些把碗摔了,幸亏手快接住了。

    “我明天就去看看!”凌息说走就走,一刻钟也不想耽误。

    霍琚偷瞄他一眼,不动声色问:“你啥时候想养小鸡小鸭的?我怎么不知道。”

    凌息没察觉他的情绪,坦言道:“种田养鸡难道不是配套的吗?等我把鸡鸭养起来,后续准备养猪,还好我看过《母猪的产后护理》问题应该不大。”

    霍琚:“……”突然感觉面对凌息,很多情绪都是浪费。

    “你明天还去丹桂婶子那儿吗?”

    “去啊,我得去和丹桂婶子说一声,从小姑家回来再去买小鸡崽,否则我没时间照顾。”凌息决定先忙完水车,再忙养小鸡的事,几天时间应该不耽搁什么。

    霍琚点点头,“我明天陪你去小姑家。”

    凌息理所当然地说:“你肯定要去啊,我又不认识去小姑家的路。”

    提到此,霍琚突然沉默了。

    凌息没听到霍琚的回答,转头看向他,男人肃着一张脸开口:“我也不认识。”

    凌息:“……”

    星空下,院子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霍琚十年未归,哪里还记得去小姑家的路,何况自从小姑出嫁后,联系逐渐减少,大多数时候都是逢年过节小姑过来看他,他只年幼小姑出嫁时去送过亲,往后再没去过姑父家。

    “我们明天坐去大岩村的驴车,到了后找人问问,应该能找到小姑家。”霍琚出声打破诡异的气氛。

    凌息总算从空白一片的世界中抽离,“行。”

    仔细想想也是,霍琚刚从战场回来,即便他记得从前去小姑家的路,指不定人家道路早变迁了。

    古代交通不方便,人们故土难离,地方小比较好找人。

    明天有安排,两人早早洗漱完回床上躺下睡觉。

    “你觉得我的牙刷卖得出去吗?”凌息忽然问了一嘴。

    霍琚用了凌息做的牙刷,一开始不太习惯,多用两次便察觉牙刷的好处,“能卖,不过得看你卖给谁。”

    凌息翻了个身侧躺着,盯着男人的侧脸问:“怎么说?”

    黑暗中,霍琚喉结滑动,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努力忽视凌息存在感分外强烈的视线,“牙刷制作起来应该比较费时吧。”

    “是有点,慢工出细活,倒是不难,熟悉之后能做快点。”凌息思量半晌回答。

    霍琚分析道:“假如你自己做,价格定的低,数量跟不上,价格定的高,有钱人家看不上,而且你这东西非常容易模仿,他们尽可以找匠人以金银玉制作,何必在你手中买。”

    版权意识在这里尚未萌芽,霍琚所言不差,有钱有势的人家看上小老百姓的东西,是你的福气。

    凌息无语望天,他再次意识到古代尊卑贵贱,阶级分明,“你说得我都想考科举了。”

    霍琚失笑,笑容变得苦涩,别说凌息一个普通老百姓,即便是他,踩着尸山血海爬到高出,仍被自己人暗算,背后藏着无数他看不见的推手。

    究竟要爬到多高的位置,才有自保以及保护身边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