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季天黑得特别早, 眼看着夕阳偏斜,晚霞映上天际,放牧的人就快回返了。
林雪君不想耽误给放牧归来的羊羔打疫苗,当即喊着宝姐几人帮忙打下手。
“宝姐帮忙打一盆热水, 霞姐帮忙找几根麻绳, 翠姐帮忙找个可以盛污水的桶阿木古楞, 你去把我的药箱和打针的器具带过来。”
很快产房棚圈里便摆开了架势。
因为大队里没有专门给动物做保定的柱子,林雪君只得将母羊前腿绑
要让羊站立着治疗, 后腿就不能跟前腿绑
“不绑不行吗之前给小羊羔打针不也没绑吗”阿木古楞站
“那不一样, 小羊羔不如母羊力气大,只要有人帮我按住小羊羔,它不挣扎不跑就行。而且打针很快, 有时候小羊羔还来不及踢蹬就已经打完了, 当然没事。”
林雪君摸了摸母羊的头, 母羊便仰起脸舔她的手
“可是母羊乳房炎的治疗耗时久,也比较疼,母羊一定会挣扎。它有力气,疼起来很可能踢伤我。之前我就见过兽医给羊打针,羊一挣扎, 针头不知怎么就被扎到医生胳膊上了。”
阿木古楞想象了下那画面,忍俊不禁。
林雪君看到他笑,才想调侃他一句,忽然瞧见他站
几分钟后, 母羊后腿被绑
他虎着脸撅着嘴,林雪君让羊劈开些后腿,阿木古楞就把腿往开岔一小步。被绑着的母羊便像木偶一样,也被绑拽着岔开了后腿。
围着的大姐们本来还
只有阿木古楞还撅着嘴。
搬了个小马扎,林雪君坐到母羊身边。
先测体温,有一点点
她戴上已经彻底被征用的卫生员手套,开始用热水清洗和按摩母羊肿硬的乳房,一边按揉,一边把里面稀薄的奶水挤出。
整个过程中,母羊不断咩叫挣扎,几个大姐看得呲牙咧嘴,好像疼的是她们一样。
“看奶水都稀了,真可怜。”
“哎呀我看不得这个,当初我生老大的时候就这样,老疼了。羊就是不会说话,不然非得连哭带骂人呢。”
“你当初是不是就又哭又骂人”
“那肯定要骂的,骂得孩儿他爹狗血喷头。”
“噗”
“他挨完骂,还得帮我揉、帮我”
“好了好了,都继续挤奶去吧。”大队长见几位妇女越说越不像话,忙将她们分派回各自的工作岗位。
林雪君四周没了大姐们或担心或唠叨的声音,可是清静没维持两分钟,又被打破了
“咩”
“咩咩”
“咩咩咩”
绵羊本就有聚堆的本能,加上被治疗的母羊一直叫,那些被挤过奶的母羊们一获得自由,就都溜溜达达围了过来。
它们身下挂着一只或两只吃奶的小羊,一层一层地站成圈。一边喂奶,一边慢条斯理地反刍倒嚼,一边还要看热闹,偶尔
看热闹的母羊顽皮地翻着嘴唇啃阿木古楞的皮靴,他抬腿踢躲,带得生病母羊也抬起后腿。
林雪君啪一下拍
“”阿木古楞不仅噘嘴,还把眉毛压得很低很低。一脸怒容,偏偏那个欺负人还打人的家伙一直看也不看他一眼。
转头四望一圈儿,果然没有可以分别绑住大羊四条腿、相距一米多的木柱。
磨了磨牙,他暗暗决定回头一定找木匠大叔劈四根粗木桩,弄一个无论大羊怎么挣扎都拽不倒的稳固木架结构,专门给林雪君同志绑羊。、
下次他可无论如何不当人行柱子了,好没面子。
渐渐的,母羊硬邦邦的乳房
温水不断抚慰它的寒冷,温柔不断软化它的僵硬。
待稀薄的奶水变成清水,直至再也挤不出什么,林雪君才用针筒抽了一筒微温的3硼酸水,将之注入到母羊乳房中,使其涨大如气球。
大队长看着看着五官逐渐皱到一起,他跺了跺脚,道一声“你们先忙着,有事再喊我,我去院里把晚上打疫苗的工作准备准备。”便揉着脸离开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医疗的场面都是令人难受的。
汗水慢慢遇了冷气,便结成冰,将头顶的帽子和头
怕被风吹到着凉,林雪君用袖子蹭了蹭面上的汗水,顾不得冻结的头
有消炎作用的硼酸水渐渐
远处挤奶的大姐还能干一会儿站起来歇一会儿腰,林雪君却为了快点结束母羊的痛苦而一直不停地劳作,冷风时不时窜过棚圈,吹得累出一额汗水的女知青一阵寒颤。
宝姐紧了紧自己的围巾,犹豫几瞬便起身走到林雪君身边,从兜里掏出手帕来给林雪君将面颊、鼻尖和围脖内存的汗都细细擦干了。
林雪君仰起头,眉宇间是疲倦,可对上宝姐的眼神,还是漾起亲切的笑容。
宝姐原本想说笑两句,看到对方这样的表情,莫名从胸腔里涌出一股酸意。她温柔地帮林雪君整理了下围巾和帽子,粗糙寒冷的指尖触
宝姐心都软了,太不容易了,林同志太不容易了。
才多大年纪啊,
但宝姐知道,这样一动不动,下半身不活血,脚肯定是冰凉冰凉的。
转身走到霞姐、翠姐等几个女人身边,大家凑到一块儿商量了几句,翠姐便转身出了棚圈。
几分钟后,她带着自家爷们儿,各抱了一捧柴火过来。
到林雪君身边,
“谢谢翠姐、姐夫。”林雪君明白过来对方将自家用的柴抱过来给她取暖,忙要站起来道谢。
翠姐却从怀里抖出一个小毯子,压着林雪君坐回去后,将毯子往她腿上一盖,柔声道
“家里孩子盖的小毯子,上面有点奶味,不脏,你别嫌弃。”
林雪君一手压着小毯子,身侧新烧起来的火堆逐渐散
“我”抬起头又想道谢。
翠姐忙摆摆手,拍拍丈夫肩膀将之轰走,不肯多承林雪君的谢意,自己也匆匆作别,折回去继续挤奶了。
林雪君心里也暖和起来,揉着母羊乳房的手臂都没那么酸了。
她抬起头看向阿木古楞,想跟对方说两句什么,释放一下胸腔里盈得过满的情绪。哪知刚跟阿木古楞对上视线,她都还没开口,母羊却先
它垂
阿木古楞惊得攥起双拳举到面前,奈何羊后腿绑
林雪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目瞪口呆,垂头看看阿木古楞靴间还冒着热气儿的粪球,抬头看看低头怒瞪羊屁股的少年郎。
几秒钟的凝滞后,两人视线再次碰到一起。
莫名其妙的氛围像搔人痒肉的手,使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先是忍不住的“噗嗤”,接着扩大为喉间低沉的音节,然后又化成接连不断的哈哈哈哈。
“你要擦擦靴子吗”林雪君笑了会儿,问他。
“跟羊打交道,哪有不沾点粪的,算了,你继续忙吧。”他用蒙语说罢,又用汉语道“不算事儿”
这三个字说出来,腔调跟大队里的东北人一模一样,还有点不流畅的古怪语气。
林雪君于是又笑起来。
西北少数民族学汉话总带着一股西北味儿,东北少数民族学汉话则会带上东北味儿,有趣的地域特色。
阿木古楞被笑得恼羞成怒,撇开头不看她,又不高兴地撅起嘴。
林雪君抿着唇揉了揉鼻子,抽了抽鼻水,弯腰埋头继续为母羊服务。
卫生员王英陪大队长将晚上打疫苗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弄好后,又蹬蹬蹬跑到产房棚圈来找林雪君。
她刚赶进来,就闻到一股暖烘烘的焦糊味
王英忙赶开围观看热闹的母羊们,果然
她忙捧了一把雪把羊屁股上的火星拍灭,随即呼喝着把看热闹的母羊全轰离,自己大马金刀地站
林雪君回头瞧见捍卫火堆的王英,立即挑高眉头。
王英胸口立即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之前每次林雪君要跟她借她宝贝的胶皮手套时,都是这个表情。
现
果然,下一刻就听林同志道
“卫生员同志,请你帮我熬一碗缓泻剂吧,这大队上下,也就你能认得中药,只能请你帮忙了。”
“”王英听到林雪君说只有你认得中药,立即昂起胸膛,没错整个大队只有她一个卫生员。
可是转念一寻思,她又露出了个尴尬的表情,“可是我也不知道缓泻剂的配方啊。”
“哈哈,用润下剂当归苁蓉汤吧。”林雪君给王英念了下组成所需的中药和剂量,又补充道“初春母羊体瘦气虚,剂量减半吧。另外,母羊刚生产,把通草和瞿麦换成白芍吧。这个药剂润燥滑肠,理气通便,可以
“好的,我这就去熬。”王英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刷刷记录,然后如获至宝般揣好本子,转身跑去干活。
找仓库保管员取了中药,王英又蹬蹬蹬跑回家熬煮起来。
看锅的时候,她忽然挠着脸思索起一个问题
自己作为大队唯一的人医卫生员,居然跟着林雪君这个兽医卫生员学起打针、找静脉、找肌肉的手法了。
兽医卫生员诶
她甚至把林雪君说的每一句与医疗、药草相关的话都当宝贵知识记录下来
不仅开始高高兴兴不断不断地借出胶皮手套,还成了林雪君身边数一数一的打杂小妹
说起来,自己还比林雪君年纪大呢。
不过,好像连大队长他们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林雪君给羊羔打疫苗的时候吗还是从她第一次给母牛接生,就开始了呢
打开本子,上面新填的笔记上记录着从什么角度入针、用什么速度推针、肌肉针和静脉注射的优缺点、疫苗的简单原理、消毒的重要性、土霉素可以治疗的所有病症包括人类拉肚子等等等等。
都是
许多都比场部医生讲得更细、更系统、更通俗易懂。
砸吧了下嘴,她觉得下次再去场部听课,自己对医学的掌握和了解,一定比其他大队的卫生员学员更多更深入。
知识可是无价的,
啧,给林同志打下手就打下手吧,再怎么被使唤,也还是自己更占便宜呀。
等林雪君终于帮母羊处理掉乳房内的肿胀结块,消毒等工作也做好了,王英终于熬好中药赶回来。
宝姐劲大,过来一把掰开母羊嘴巴,林雪君捏碗毫不犹豫地往里灌。
等一碗药下去,宝姐松开手,母羊惊恐地瞪大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
这下阿木古楞和母羊终于可以松绑,母羊一获自由,嗖一下就跑进羊群中,身形依旧矫健。
阿木古楞就没那么幸运了,林雪君忙碌过程中,他全程一动不动地当木桩子,这会儿腿麻得厉害,动一下就全腿针扎一样地疼。
林雪君伸手要帮他捏一下,他吓得啊啊叫着不让,逗得林雪君和边上几位大姐一叠声地笑。
等腿缓过来了,阿木古楞拔腿便跑。
这个糟心的地方,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晚上打疫苗的时候,大队长一直捏着下巴念叨去场部的4人的安危。
“就算孟天霞是第一次开拖拉机跨越草原,四天了,也该回来了啊。”大队长心里惦记得不得了,孟天霞以前从没开拖拉机走过这么远的路,更何况是暴风雪后的大草原。
车上又拉着生病的刘红,这一路也不知道平安不平安。
“妇女主任额仁花不是骑马跟着护航呢嘛,就算拖拉机出事了,额仁花也该回来通个信啊。”大队长站
“说不定有别的事儿呢,比如照顾知青刘红之类的。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准没事儿。”户主将一只啃大队长裤腿的羊羔拽回队伍,那羊羔又扭头来啃他的裤腿子,被他用脚尖踹了下屁股、咩咩咩地走了。
这一天林雪君又打针打到快半夜,赶
所有要转场的牧民也都准备好了去春牧场要用的毡房木架、羊毡等材料,连路上要吃的、接下来春天要用的也都整理装箱完毕,只等着孟天霞开着拖拉机载着从场部带回来的物资回来,就好出
眼看着冬牧场的草越来越少,羊再吃下去就要啃根了,对整个牧场春天返青都会有影响。
而且一旦雪开化,路上没有雪吃,人和牲畜都受不了。
林雪君晚上回家,虽然连腰都快直不起来,胳膊酸痛得像坠了两个大铁坨,但被衣秀玉按过肩背腰和手臂后,她像死鱼一样躺
拖拉机小队已经离开好几天了,按理说怎么也该回来了。
第一天早上,大队长来敲门的时候,林雪君还以为是有孟天霞他们的消息了。
哪知大队长居然牵着一只母羊和一只小羊羔过来,他将绳子递到林雪君手里,解释道“宝姐她们几个说这羊你救得很辛苦,加上后续的治疗还需要你继续照看着,就一群人一起商量了让我给你送来。一直到小羊断奶,它们娘俩就托付给你了。去大队领草料也好,托请放牧的帮你放一放也行,或者你自己要采专门的牧草给它也可以,反正把它们照顾好吧。”
说着,他拍了拍模样的脑壳,也直至了它继续啃他的靴子。
林雪君还以为母羊没有被治好,刚想蹲身检查下母羊,却见小羊羔拱过去滋滋地喝奶,母羊并没有排斥,目光扫过去便见小羊拱顶时,母羊乳房会有正常健康的抖颤。
她抬起头想开口说母羊已经好了,后续只要注意保暖和观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
可对上大队长的笑容,她忽然反应过来
宝姐她们商量的根本不是让她帮忙照顾母羊和小羊羔,而是将母羊接下来产的所有奶都交由她来支配了
“大队长”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有些不安地问“这样可以吗”
“有啥不可以的,你瞅瞅你瘦不拉叽的,我们接下来还要跨越冰雪连天的草原转场去春牧场,你一路要跟着我们为即将产犊的母牛和其他牲畜们保驾护航。这一路上没遮没挡的,冷得眼睛都能冻住,你不多喝点奶好好强健下身体,怎么扛得住啊。”大队长拍拍她肩膀,“你救巴虎家不吃奶的小羊羔、给大队羊羔群打疫苗、回头陪同转场春牧场这些,我都请会计员帮你做记录了,一次一交费太麻烦,还是记录下来,回头月底
“这么大的贡献,这么优秀的帮手,咱们大队也没有条件给你补别的,有羊奶,你就可劲儿喝吧。你要是倒下了,那就是我们大队的牛羊要倒下,所以现
等开春怀孕母畜们下好崽了,还要林雪君给小崽子和母畜们打好几批疫苗呢,什么布病疫苗,什么炭疽疫苗,什么口蹄疫疫苗,都要指望这位新晋的兽医卫生员啦
各大队都传说城里来的知青动不动就哭鼻子,还多的是好吃懒做、骄傲瞧不起劳动者的坏份子,但看看他们大队这几个知青,会开拖拉机、肯冒风险开拖拉机去场部的,更不要提救得了牲畜的林雪君同志了
人家是真的能干,真的肯吃苦啊。
是以,这口羊奶就算自己喝不上,也得让人家喝上嘛。
林雪君听得眼睛亮晶晶,穿越前她实习打工的时候,也经常通宵达旦地干活,尤其是
听说他们大队官最大的大队长,工资也才三十块左右。她这么一通干下来,搞不好要赚大队长的两倍。
这个工资应该比公社场部许多人也高的。
这什么好时代啊
连续几天晚上躺
没办法,人有时候不是怕吃苦,而是怕被欺负、被压榨。
干到猝死,拿的至少四千来块的月薪。资本家每天坐办公室却能喝口水的工夫就赚几个亿,用的垃圾桶都是几万块的大牌货,睡的床垫要500万这样的情况下,能不嫌苦怕累、哭着喊着要躺平吗
如果累死累活赚得比老板还高,你看看哪个员工不全心全意做事啊。
她高兴地仰头,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劳动热情没有被消耗,舒眉展目朗声道“我一定大口地喝奶,把自己养得壮壮的。”
“好的,林同志加油。”大队长点点头,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这才转身要离开。
羊羔的疫苗已经打完,接下来的工作要林雪君自己安排,大队长也没啥要交代的了。
林雪君却忽然想起来问“大队长,还没有孟天霞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咱们大队住得太远了,电话线和电线都拉不过来,大电池啥的用起来也不方便,真是落后哇。”大队长站
口上虽然这样安慰林雪君,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目送大队长离开后,林雪君立即牵着母羊和小羊羔进了屋。
暖气一烘,她和两只绵羊都
“呼”
“咩咩耶耶”
“衣同志,快看我们有什么了”林雪君朝着正整理炉灶的衣秀玉喊了一声。
衣秀玉转头看到绵羊,惊喜地大叫“啊我们有羊肉吃了”
“”林雪君。
10分钟后,衣秀玉坐
“大白,小白,对不起呀,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们,只喝羊奶咕咚咕咚绝对不吃你们”
“咩嘿”母羊。
上午林雪君将牧民们采回来的草药整理了一通,将鱼目混珠的全部丢掉,重新分类分堆后,一部分送到仓库给保管员登记保存,另一部分送到孕牛棚圈交给饲养员,叮嘱对方将这些对孕牛好的草药分批分顿投喂。
下午逛母羊产房时
之后便跑去仓库跟保管员聊了聊库存的驱虫药的采购和储存问题,准备等5月份左右再去落地执行。
干完活想到一直忘记给大队长的老婆萨仁阿妈送焦糖,忙跑回家拿了一罐给萨仁阿妈送过去,结果又被塞了一包老砖茶。
到家后她带着被衣秀玉取名为大白小白的母子羊去后山上刨了会儿草吃,它们吃饱后再带回家挤了一桶奶,恰够她和衣秀玉晚上喝。
整理妥当上炕桌写兽医日记时,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一阵突突突的噪音由远及近,林雪君眼睛猛然一亮,将本子往炕上一丢,戴上帽子围巾便跑了出去。
果然一辆拖拉机满载着一大车斗的草料等物资开进大队,拖拉机边上骑马随行的正是妇女主任额仁花。
大队长像听说自家媳妇生娃的丈夫一样又喜又急,一路从自家院子疾跑着迎出来,边跑边戴帽子。瞧见骑马的额仁花、开车的孟天霞和采购员都
大队长才奔到额仁花近前,那慢跑着的大马似乎认识他,立即缓下来朝着大队长打了个响鼻。
“刘红呢”他急脾气
“怎么这么多天才回来
“咋买了这么多草料
“咱们大队哪有那么多钱啊
“肉菜粮油啥的都买了吗
“小卖部都空了,钱全买草料了,人吃啥”
额仁花跟大队长处久了,深知对方这个脾气,面对这一股脑的脾气也不恼,她拽一把缰绳跳下马,慢条斯理地答
“刘红
“这些草料没把咱们的钱花光,11生产大队今冬不是损失了一半牲畜嘛,他们存的草料用不掉白白浪费,就低价都卖给我们了。
“那些草料还有好些呢,我准备过两天再跟孟天霞去一趟,把11大队剩下的也买回来。还能帮11大队减轻点损失。
“咱们的驴子和工作马都不去春牧场,羊肯定也会留一部分嘛,到时候都给它们补膘。母羊和羊羔要去的是最近的春牧场,方便运输的话,咱们也可以送些草料过去,
“肉菜粮油我们都买了好多的,都
“我还专门多买了些给牲畜用的土霉素,小羊羔受冷容易拉稀嘛,场部的兽医正从第一大队开始打疫苗。今年冬天冷,好多牲畜生病,距离场部近的大队天天去场部找兽医,这也要治那也要治,等来咱们大队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不如先给牲畜们吃点土霉素、再多吃点好草料,把抵抗力往上提一提。”
“行,行,挺好,挺好。”大队长一边听一边点头,转而又忽然笑着道“咱们大队的牲畜不用有事没事吃土霉素,不需要预防啥。”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冬羔子有的都下生快一个多月了。半个月就应该打的疫苗,现
大队长忙笑着摆手,抢话道“咱们羊羔子的疫苗都打完了”
“我早就说你做事情急,脾气又啥”额仁花一下拽住马停了步,马儿被缰绳勒得唏律律一通叫,额仁花没听到一样,只转头瞪圆了眼睛,质问大队长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额仁花本就身高体壮,是大队里数一数一好体魄的蒙族妇女,如此这样冷肃地瞪人,气势十足。
往常脾气火爆的大队长要是被额仁花这样瞪上一瞪,准要把眉毛竖起来,针尖对麦芒地跟额仁花吵上一架,今天却难得地好心情,不仅没生气,反而还笑得更愉快了
“咱们满龄的羊羔子,都打好疫苗了。”
“说啥呢几百只冬羔呢,都打了你打的呀”额仁花掐住腰,不仅没有笑,怒容反而更甚,一副你敢继续骗老娘,老娘就一拳头锤爆你脑壳的架势。
大队长怕她真的动手,不自觉后退两步,随即也板起面孔,一本正经、一字一顿地道
“大队几百只满龄的冬羔,全打好疫苗了”
接着不等额仁花继续追问,机关枪一样率先大声道
“咱们新来的知青,林雪君同志,了好多兽医的书,懂些兽医知识,之前给母牛接生你也看到了嘛。
“你们去场部之后,她又给一只小羊羔治好了不吃饭的病症,还给咱们的所有牲畜做了简单的检查,得乳房炎的母羊也治好了。
“去年咱们也有好几只母羊不产奶你记不记得,拖到小羊羔不得不用别的方法喂。
“等场部的兽医来的时候,小羊羔因为人喂得不及时,又瘦又小又没神。母羊更惨,下面都肿得像脑袋一样大了,硬得石头似的,切了口子,里面全是脓,组织都坏死了,再也产不出奶,后来只好杀了。
“咱们今年有林雪君同志
“就是林同志啊,每天放牧前和放牧后,
“哈哈,这下你们回来了,咱们后天就能开始往春牧场分队挪窝。产羔的母羊和羔子们最后出
“”额仁花不敢置信地听着大队长讲完,嘴巴好半晌合不上,“都打完了咱们咱们都打完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努力消化大队长的话,惊愕地跟着大队长慢腾腾往前走,连拖拉机和去场部
“就是那个瘦不拉几,把胳膊塞进牛屁股的闺女啊”额仁花摸了摸脑袋上的尤登帽,将刘海上结的冰晶水雾撸掉,口中啧啧,时不时转头拿眼睛仔仔细细打量大队长一番,一副犹不敢相信的样子。
大队长瞧着她难得露出这副傻样,忍不住仰起头捧腹大笑。
额仁花还从来没见过大队长这个样子,终于受他影响,也跟着渐渐笑起来。
走到驻地岔路口时,她朝着拖拉机车库的方向挑起下巴,“你跟过去看看吧,有啥事不明白就问采购员,问孟天霞也行。我去产房看看羊。”
说罢,翻身上马,“驾”一声,得得得地跑了。
大队长看着额仁花的背影,呵呵呵傻笑了会儿,才转身大步走向拖拉机车库。
拖拉机停车场上,孟天霞才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林雪君便迎了上去,她想拉住孟天霞的手,又觉几天不见有些生疏。
她这正进退之间有些踟蹰,孟天霞已兴奋地抓住了林雪君的手。
“林同志,你们这几天还好吗”孟天霞问候了这么一句,却不等林雪君回答,自己已忍耐不住地分享起自己的见闻
“场部真大,人可多了,特热闹。
“咱们公社的社长真年轻,才三十出头,也没结婚。
“你没看到,那边好多苏联建的房子,可不一样了。有的房子下面是空的,打的架子,说是房子下面有空气,保暖。不连接土地,没有寒气潮气。还有人往那个空隙里存东西呢,那里面能钻进去好几个人,要是打仗了,附近的人都可以往里面
“那边的供销社卖的东西真多呀,狼皮马鞍、狼尾围脖我都是第一次见,额仁花大姐说咱们
“对了,刘红一直
“衣秀玉同志呢放牧还没回来吗诶你咋没去放牧呢
“我买了好多东西,还有你的。”
孟天霞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她展示给林雪君看了一眼,忙又塞回胸口继续保暖
“你的钢笔水不是放
林雪君听着孟天霞一股脑说了一堆,只觉纷呈,认真地想象那些场面和那些人,慢慢消化。
她尚来不及为那瓶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钢笔水感到开心,孟天霞又回身弯腰去她车座边捞了团东西,兜
“你看,场部那边有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条外国狗,叫什么科利牛奶狗,还是边境放羊狗的,我也没记住。不过人家说这狗病的快不行了,兽医只治大牲口,不知道这狗咋治。别人也都说它要死了,想丢雪地里埋了,还让我烧掉,省得带病菌影响牲畜。我没忍心,把它包起来不让它接触其他牲畜,就这么带来了。
“他们说这狗病不传染人的,我想着你不是懂一点兽医嘛,也许能治。
“你给看看呗,要是实
“你看,它鼻头都干巴巴的,呼哧呼哧地也没神,多可怜啊。”
孟天霞伸手
孟天霞立即露出不忍心的表情,抬头巴巴地望向林雪君。
林雪君凑头往被团里一看,忍不住“啊”了一声。
是号称狗是狗,边牧是边牧的狗界智力天花板的黑白花边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