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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诀别(上)

    来自弗拉基米尔和默西亚的死亡通知几乎是同时送到君士坦丁堡。瓦西尔死了, 玛利亚也死了。

    如果对玛利亚来说,离开人世与心爱的丈夫重逢还称得上是解脱,可瓦西尔呢?他那么年轻,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教育他,读完他的死讯却只需要一分钟。还有狄奥多西,他的人生还那样长, 他从小就心软,敏感,善良又温柔, 他亲眼见证了瓦西尔的死亡, 他怎么在失去爱人的余生中痛苦而悲伤地活着?

    如果理查还活着, 他们该多么幸福回想起理查带着玛利亚和西蒙回到君士坦丁堡的那个下午, 塞萨尔发现他几乎不敢去想象理查没有去世的可能,那种美好的可能会令他更为现实的残酷感到痛苦, 而他身边甚至没有妻子的安慰——那次争吵后, 安娜带着西蒙搬到了布拉切奈宫, 两年来, 他们从没有见面, 他们此前从未争吵, 自然也不知晓该如何复合,但当他站在大皇宫的窗台望着海边的布拉切奈宫时, 他知道他的妻子仍和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这样就够了。

    狄奥多西给他写了信, 他想要留在瓦西尔的家乡, 也许蒙古人会卷土重来, 即便没有蒙古人, 给罗斯人更加富裕美好的生活也是瓦西尔的夙愿,他想要替他完成。只要他不在明面上解除圣殿骑士的誓言继承皇位,那教皇对他的去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罗斯比耶路撒冷更加远离君士坦丁堡,狄奥多西的选择会更加削弱他的继承权,抗击异教徒也是一个合适的借口,比起狄奥多西,他更担心狄奥多拉,比起贫瘠却悍勇的罗斯,富庶的匈牙利无疑更加吸引蒙古人的注意力,在罗斯碰了钉子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便不再可能是波兰,而更很有可能选择南下进攻匈牙利。

    喀尔巴阡山脉的阻隔并不能令匈牙利高枕无忧,历史上他们有过翻阅喀尔巴阡山脉的事例,何况此前瓜分保加利亚时匈牙利也分到了多瑙河北岸的平原地区,如果蒙古人选择这条线路,那默西亚地区也会受到威胁。

    唯一的好消息是狄奥多拉在匈牙利的夺权之路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她在去年生下了她的长子,这些年的坚持不懈的形象工程令她深受匈牙利人民的爱戴,贝拉更是对她言听计从,按照历史,安德烈二世还有三年就去世了,成为王后后,狄奥多拉无疑会在政治上发挥更大的影响力。

    在他写信提醒狄奥多拉蒙古人可能的威胁时,她对此并不畏惧:“如果蒙古人要来,就让他们来吧,换个角度想,为什么不把战争当成是一个机会?我不介意让蒙古人冲垮这些骄横的贵族,再成为他们的救世主。”

    他给予狄奥多拉的支持不逊于给瓦西尔的,由于国土毗邻,他还能及时派兵援助,相信他的女儿吧,她知道她在做什么,也许有一天她取得的成就会令历史震慑。

    他将更多的时间用来写书,如他幼时期望的那样,在一个个孤寂的夜晚这是仅能宽慰他的事,他已经来不及做很多事,但他可以留下一些火种,总有一天后人会从历史的长河中将其打捞出。

    时间不经意间过去了,这一天,他正在花园里看着凯撒玩耍,尽管他起初并不希望过于亲近这个从交易中诞生的孩子,他表露出的偏好会增大凯撒在继承权上的筹码,从而更加刺激腓特烈的野心,在他做出最终决定前他并不想要西蒙和凯撒任何一方被认为是他更属意的继承人,但一个人身处大皇宫,儿女和妻子都不在身边,当看到凯撒时,他确实忍不住停住了脚步,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恐惧孤独。

    凯撒已经三岁了,接受完洗礼后他就来到了君士坦丁堡,埃莉诺对他不闻不问,而腓特烈也很聪明地没有通过赠送礼物等方式引发凯撒可能受他影响从而亲德意志的担忧。他们的血缘是客观存在的,当腓特烈想要宣称他们的关系时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唯一的隐患在于他们的父子关系可能会生疏,但如果你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爱你爱到把西西里和德意志都一起打包送给你,谁又会在乎他在你童年时的缺位呢?

    如果他还有先知视角可以看到最终结果,他倒也愿意配合腓特烈完成这一场豪赌,但理智告诉他完成这样的伟业需要超越时代的魄力和能力,不论是一团乱麻的德意志还是根基薄弱的东罗马都很难支撑这样的野心,他将东罗马带出泥潭也就是二十多年的事,选择西蒙是更加保守的思路,因为玛利亚去世了,希腊贵族们不会再担心他受到母亲的影响,那么唯一的桎梏就是他的年龄,他比凯撒大一些,可还是太小了。

    如果他去世的时候西蒙和凯撒都还是孩子,他该选择谁呢?如果选择西蒙,谁来摄政,安娜吗?可安娜也不一定能活到他成年,到时候他怎么面对有一个强势父亲支持的凯撒?除非让腓特烈师出无名,让凯撒像从没有出生过一样不曾存在,可他们都是他的孙辈,理查的儿子,埃莉诺的儿子,腓特烈的儿子,他该舍弃谁?

    到了那一天,他会做出决定的。现在,凯撒只有三岁,西蒙也只有六岁,他忽然想到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西蒙了,他还记得他父亲吗?知道母亲的死讯时他哭过吗?六岁的孩子已经醒事了,或许他应该去布拉切奈宫看看他,和安娜缓和一下关系,他得想想他该如何做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眯起眼,心想自从安娜离开大皇宫后侍女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遵守秩序了,但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来到了他面前,他终于意识到来人是来找他的:“什么事?”他没有回头。

    但很快来人的声音令他如遭雷击,那个侍女跪在他脚边,哭诉道:“求求您去布拉切奈宫吧,去看您妻子一眼,奥古斯塔,奥古斯塔已经病危了,医生说,她要回到上帝那里去了”

    第122章 诀别(下)

    塞萨尔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完从大皇宫到布拉切奈宫的这段路, 当他赶到布拉切奈宫后,他看到安娜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着, 侍女和医生们围绕着她,还有一个男孩,他知道他是西蒙。

    他匆匆扫了一眼西蒙,他长得像母亲, 有着乌黑的头发和精致秀美的五官,但他的眼睛是剔透的蓝色,有别于金雀花明亮深邃的卡佩家族的浅蓝色, 对视的一瞬间, 西蒙的眼神浮现出冰冷和抵触, 他立刻扭过头。

    也对, 他根本不认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头发斑白、身形佝偻的老头子是曾经将他举过头顶的祖父。他来到安娜的床边, 看着妻子虚弱苍白的脸,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无尽的悔恨和恐惧攥住:“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是肺痨。”安娜说, 她的目光还是那样温柔平静, 仿佛他们从没有争吵过, “那次肺炎从没有真正痊愈,我一直都清楚我活不了太久。”

    “不!”塞萨尔固执道, 他根本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你会好起来, 等西蒙长大, 我们还有美满的余生要一起度过”

    “这不像你, 塞萨尔, 只有懦弱的人才会自我欺骗,你是个勇敢的人,你能面对现实的残酷。”她又开始咳嗽,她的眼睛流露出悲伤和痛苦,塞萨尔很少看到安娜露出这样的眼神,“在我出生时,我是暴君和异端的女儿,他们用美丽的辞藻赞美我,用华丽的珠宝装饰我,可我知道他们只是将我当成筹码和礼物,我的命运无法由我自己选择十八岁前,我从没有奢望过我可以有这样的一生,我成为了十三世纪的狄奥多拉皇后,我有我的家庭,我被尊重和爱着”她又猛力地咳嗽着,鲜红的血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那么触目惊心,仿佛刀割的伤口,“塞萨尔,我从没有后悔嫁给你,我很庆幸那一年你向我伸出了手,谢谢你选择了爱我”

    “你值得这样的人生,安娜,没有谁比你更值得我付出爱了。”塞萨尔嘶哑着说,他看到他的泪水将安娜的咳出的血晕开,可他甚至觉察不得他在哭,他只感觉他从身体到灵魂都酸胀着,“不要离开我,安娜,我不能没有你,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孩子们也都不在我们身边,没有你我怎么在人世活着”

    “你必须活着,塞萨尔,就像你曾经说的,君主应该保护人民,你应为国家和人民活着”她咳嗽的声音忽然停止了,眼神也明亮了起来,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她已经油尽灯枯,“我一直想告诉你,塞萨尔,维持稳定的秩序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徒劳地等待,贵族和教会的耐心有耗尽的那一天,不论披上紫袍的是西蒙还是凯撒,他们都只能在一个臃肿腐朽的宫廷中艰难地统治,趁他们还对你保有尊敬和畏惧,去做那些本应该由理查做的事,错过了这个机遇也许你一生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但我们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塞萨尔说,他又想起多年前那个梦境,王座上的理查一世在虚空中注视着他,他那时就已经预料到他此刻的痛苦和茫然吗?“没有人不会犯错,哪怕你当时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最后也可能会被证明是一个错误。如果当年我让埃莉诺和腓特烈结婚,那理查死后我不必面对现在的困境,而埃莉诺也不会恨我”

    “但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可以确信的,像你曾经告诉我的,撕裂愚昧,撕裂腐朽,我们不能停止追求真理,追求光明,理性与文明永远不会成为错误。”她笑着说,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美好的事物,“未来不是命运写好的,未来是由我们创造的,向那个光明的新世界奔去吧,我会在未来等你,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你来”

    那个未来,那个他曾经和安娜说过的,摆脱了愚昧和黑暗,人人皆可追求美满生活的未来,那个未来会有安娜吗?那个未来会比他曾经的认知更好吗?他感到脸颊边安娜的手渐渐冰凉,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安娜?”

    没有人回答他。

    “安娜。”他又叫了一声,这一次,他终于确定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

    他松开手,颤颤巍巍地从床边站起来,意识到祖母的死亡,西蒙不顾侍女们的劝阻扑在安娜身边歇斯底里地大哭,而他晃了晃,拒绝了侍女的搀扶而是执意独自站立,他抬头望向窗边,阳光是如此冰冷而刺眼,但他没有重新低下头:“给弗拉基米尔写信把狄奥多西叫回来。”

    ,

    1233年3月12日,奥古斯塔,塞萨尔一世的妻子安娜·科穆宁因肺痨病逝于布拉切奈宫,同一时间,奥古斯都给第四任弗拉基米尔大公弗谢沃洛德·君士坦丁耶维奇·留里克寄信,召回他留在北方的幼子狄奥多西·塞萨罗亚。

    当狄奥多西风尘仆仆地赶回君士坦丁堡时,他几乎不敢相信不过两年的时间他的父亲就老了这么多,他枯坐在皇位上,身穿哀悼的黑衣,而他的面孔严肃漠然仿佛生来就陷在这身黑衣中。“父亲。”他大跨步走到塞萨尔面前,跪倒在地,像幼时一般伏在他膝上,脊背微微颤抖,而塞萨尔抚摸着他的头发,用近乎叹息的语调感叹道,“你瘦了,狄奥多西,你吃了很多苦吧?”

    “我只是在经历平民从出生开始就经受的一切。”狄奥多西说,他摊开手,他的手上本来只有握剑的茧,但现在那双手已经粗糙不堪,他握过缰绳也挥舞过锄头,“不要担心我,父亲,比起留在巴尔干的宫廷罗斯的冻土更能让我感到心灵的平静。”

    “有多少贵族愿意像你一样抛弃富贵的生活走入平民中呢,但狄奥多西,你能帮助的人是有限的,你能创造的财富也是有限的,如果你真正想要帮助人民摆脱贫困,你要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

    “我将皇位、头衔和领地留给了你的两个哥哥,对于你,我的期望一直是你能找到你的人生价值,快乐、自由地活着,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用担心你承担不起过于沉重的责任,有一些我曾经教给理查的道理现在是时候教给你了。你怎么看待君主和贵族?”

    “他们互相忠诚,君主有责任保护贵族,贵族则有义务效忠君主。”

    “但贵族并不是理所应当就应该效忠君主,相反,他们本质是一种利益交换关系,君主要做的是尽可能团结更多的贵族,哪怕他们彼此之间是敌对的。在我刚登上皇位时,我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处理希腊人和拉丁人的关系,而他们最大的共识是抗击撒拉森人,所以我要发动圣战,只有在撒拉森人的威胁面前他们才会短暂团结。”

    “如果一个君主能处理好和贵族的关系,他有极大概率能够在皇位上平安终老,但他并不能成为一个真正杰出、受人爱戴的君主,相反,他的绥靖政策会令贵族们的胃口愈发膨胀,以至于权臣噬主,能够制约贵族的力量来自于民间,当国家的领土足够庞大时,君主只能实施间接的统治,而间接统治的渠道并不能仅仅由贵族把控。”

    “君主不仅要处理好和贵族的关系,也要处理好和民众的关系,民众并不只是君士坦丁堡中享有诸多特权的市民,他们在乡野里,在河流边,他们被视为灰色的牲口,他们个人的力量非常微弱,但一旦他们团结一致,他们将掀起滔天的巨浪,没有先进的理论指导,浪潮会很快平息,现阶段,我们无法真正驾驭这样的巨浪,我们能做的是让巨浪冲击现有的机构,打破贵族和教士的垄断,重新分配他们的财富,而我们所能追求的下一个阶段,权力的最高机构的既不是上帝,也不是君主,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法律。”塞萨尔说,“法律之下,人民不分贵贱;法律之上,人民永远自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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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诫圣法令

    当听到那句话后, 狄奥多西的目光显而易见地茫然,他抬头望着父亲,困惑道:“可我们该如何让人们相信这一点呢, 父亲,他们相信教义超过法律。”

    “所以我们首先要让他们明白教义不是完全正确的。”塞萨尔气定神闲地说,“知道为什么撒拉森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亚洲席卷到欧洲吗?因为他们的教义比圣经更先进,他们保护贫民, 禁止蓄奴,即便历经几个世纪他们也开始腐化,但基督教比他们腐化得更久。正教也好, 天主教也好, 他们还具有一定的生命力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更加原始更加落后的地方, 罗斯人虔信正教是因为正教神父能给他们带来面包和火炉, 如果有另一个宗教能在面包和火炉之外再给他们带来腌肉,他们会立刻投向新教的怀抱。”

    “教会不是神的使者, 而是一条沟通君主和民众的纽带, 一个维持秩序的自治组织, 但披着一层神圣的外衣, 他们很难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当教会反过来侵吞君主的权力和民众的利益时它就超脱了它原有的角色。利奥三世发动了破坏圣像运动,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他的认识水平限制了这场运动本能达到的高度。”

    “我曾经阅读过塞里斯的史书, 他们的历史上也曾有四次针对宗教的大规模禁绝,发动禁绝宗教运动的君主目标非常明确, 因为他们的教士享有免税的特权, 不事生产, 侵吞田亩, 同样的问题在利奥三世时期的罗马也存在,他有足够的魄力对教会开刀,但他错误地认为崇拜圣像与否只是教义的争端,他将没收的教产授予破坏圣像派,也没有真正扼制教会藏蓄教产、干预政治的权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幽幽道,“更为灾难的后果是东西教会大分裂,这一段历史你也很清楚,我和你母亲的结合看似是弥补东西教会大分裂的象征,但这样的和解不过是受限于撒拉森威胁的产物,当撒拉森人的威胁消失后,维持和解的原因是我还拥有令人忌惮的武力和威望,但随着我的老迈和死去,真正的和解必然伴随着一方的消亡,或者他们一起走进垃圾堆。”

    “我本来是如此计划罗马的未来的:我将皇位留给理查,他有充足的钱财、军队和军事才能收复小亚细亚,收复小亚细亚后,我会在希拉波利斯营造新的行宫,将其作为君士坦丁堡和开罗以外的第三个政治中心,同时大量地向小亚细亚移民,像我曾经对埃及做的一样,当小亚细亚的统治稳固后,远东的十字军国家会彻底失去与西欧联系的渠道,在文化,他们会愈发东方化,经济上亦对罗马产生深重的依赖,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我们就能彻底吞并他们的国土,完成远东地区的整合。”

    “毋庸置疑,教皇会为此恼怒,他会试图再发起一次十字军,但他不可能再复现曾经的盛况,因为随着物质财富的增加君主和教会的冲突会愈发加剧,东西教会会彻底决裂,但我们不必在乎。但理查的死打乱了我的一切计划,我的首要目标变成了保证权力的顺利交接,但我们无法预知未来,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死去,我需要确保哪怕我下一刻就闭上眼睛政权也能顺利运转,所以我告诉你我的安排。”

    “我会重新编撰法典,明确宗教机构的权益只限于人的日常生活,他们无法利用他们超然的地位聚敛财富、干预政治,我死后,如果西蒙和凯撒还过于年幼,我会传位给你,你可以做出一些妥协,但不能背离我的方向,时间越久,你积累的筹码便越多,当人民真正感受到削弱教会权力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后,改革便不可逆转,即便再出一个伊琳娜女皇那样的倒行逆施者也回天乏术。”

    “你母亲去世了,西蒙不能无人教育,在他成年之前,我需要你承担对他的教育和监护,确保他能继续践行我的理想,我不担心凯撒,他的血统和身份注定了他会站在教权的对立面,但西蒙不一样,他必须明白国家政权运行的原理,他的心志也不能软弱,血统赋予了他继承皇位的资格,但能不能坐稳皇位依靠的是他们自己。”

    “我明白,父亲。”狄奥多西回答道,他很快又问,“所以您选择的继承人是是谁,是西蒙,还是凯撒?”

    “能活到成年的那一个。”塞萨尔平静道,“如果他们都活到了成年,我会选择其中一个继续活着,如果我没有活到他们成年,那就由你代替我做出选择。”

    “这很残忍,狄奥多西,这和你此前认识的世界完全不同,强迫你去接受这样一套和你童年时的教育全然不同的理想太过艰难,但我希望你能够接受。”

    他的尾音回荡在室内,他的小儿子半伏在他膝上,肖似母亲的天蓝眼珠此刻是茫然与震慑,但最终,他的目光重新坚定,他低垂下脸,亲吻着父亲的手指:“我会捍卫这样的理想,哪怕粉身碎骨。”

    ,

    1234年1月,在妻子去世将近一年后,愈发孤僻冷漠的奥古斯都颁布了毁誉参半、争议不断的《诫圣法令》,限制教士积攒教产、干预政治等一系列权利,这无疑代表着他将抛弃过往对正教的妥协和保护路线。

    教士阶层惊怒交加,军事贵族则态度暧昧,毕竟教士同样也干预着他们在封地内的统治,对此明确给予支持的反而是近年来与塞萨尔关系愈发冷淡的罗马教会,虽然格里高利九世笃定他是基督教最危险的敌人,但作为天主教的教皇,他当然乐见东方正教的“异端”势力受到打击,因此他难得公开赞扬了塞萨尔的行为,但意外的是,塞萨尔对他的示好毫不领情,直接宣称《诫圣法令》面向的对象是巴尔干境内的全体教士,天主教教士也不例外。

    《诫圣法令》的本质是皇权与教权的矛盾,他不打算将其转变为希腊人与拉丁人的矛盾,否则在本土势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巴尔干希腊贵族随时会将拉丁人和天主教徒连同《诫圣法令》一同赶走。教皇确实愤怒,但他只能无能狂怒:一来君士坦丁堡地区并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二来他也害怕他开除他教籍的行为会将他彻底推向正教一方,那眼下的改革自然会无疾而终。

    他的另一个依仗在于他此举其实也暗合了西欧君主真实想法,以至于令他们纷纷响应:英格兰,埃莉诺女王立刻宣布在她直辖的布列塔尼地区和新征服的爱尔兰地区推行金雀花家族自亨利二世时期开始的司法改革;德意志,腓特烈二世也趁势敲打了不服从他统治的诸侯,后者一直试图联合教士阶层以他信奉异端、不够虔诚为由逼迫他让渡权利;法兰西,腓力三世虽然没有像埃莉诺女王那么积极配合,态度却也颇为暧昧,直到格里高利九世松口承认腓力三世对纳瓦尔王国的宣称权后他才象征性地谴责塞萨尔的行为,但也口惠而实不至。

    现在欧洲的主要君主基本上都是现实主义者,或称为“宗教实用主义”,在教皇没有给君主们实质性的好处前,他们是不会费心费力牺牲自己利益帮教皇维护权威,王权加强、教权衰落才是这个时代的主基调,他顺时势而行,自然推进顺利。确保他的宗教改革不会受到过多外部因素影响后,他更加大刀阔斧地推进改革,由此自然激发了君士坦丁堡教士的激烈反抗,这一天当他走进圣索菲亚大教堂时,教士正激烈地引经论典地论证耗资巨大的宗教礼仪是如何沟通人与上帝,塞萨尔坐在皇座上安静地听着,当教士终于感到精力不济,试图停下来稍稍喘气时,他忽然开口:“耶稣是从降生开始就身披华服、穿戴珠宝,燃放昂贵的熏香吗?”

    “不是,陛下,但人世的供奉是我们与上帝沟通的渠道,这是我们虔信上帝的证明。”

    “我们当然应该虔信上帝,崇拜圣像亦乃天赋权益,但铸造圣像和圣物的黄金和珠宝只会亵渎圣父与圣子的神圣,它们应该走出教堂,来到平民手中,让天主的信徒都能聆听福祉。”

    圣像!教士意识到了什么,他后退一步,试图从历史中寻找依仗为他壮胆:“圣像神圣不可侵犯!利奥五世之后,罗马从没有过毁坏圣像的皇帝!”

    “哦?”塞萨尔拖长了音,下一刻,他身后一位侍从立刻拿起锤头将殿内的一尊圣像砸得粉碎,教士吓得连忙跪地忏悔,他面前,塞萨尔仍不咸不淡道,“那现在,你面前坐着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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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女王

    狄奥多西近日心情不豫。

    有关《诫圣法令》的争议愈演愈烈, 而父亲对此的决心没有丝毫松动,他提拔支持他主张的平民担任教会职务,拒不从命的教士则被剥夺身份放逐埃及, 其中不乏他熟识者。

    这就是君主必须具备的坚定意志吗?他理解父亲的行为逻辑,但情感上他知道他暂时难以接受。如果是你,你会接受吗?他默默地想,情不自禁握着胸前的十字架, 那是瓦西尔的遗物,沾濡了他的血肉,走在他们儿时曾经一同玩耍的大皇宫和街头巷尾, 他发现他仍然无法从失去瓦西尔的悲痛中真正解脱。

    他不必要解脱, 弗拉基米尔有了新的大公, 但瓦西尔永远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他会带着他的他灵魂的重量和他的责任一起好好活着。“西蒙呢?”他决定做些事分散他的注意力,侍女回答说西蒙在大皇宫。

    在母亲去世后, 西蒙便搬到了大皇宫居住, 但父亲仍然不愿意在明面上表现出他在孙子和外孙之间的偏向, 也坚持限制他们互相接触。当他来到西蒙的房间时, 西蒙正在玩着一把被小心翼翼封住剑刃的宝剑,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理查的收藏, 那是曼恩战役后腓力二世送他的礼物,据腓力二世所说这把剑的再上一个主人是亨利二世。

    “这是你父亲的东西。”他站在门边说, 想起理查,他心里又涌起层层叠叠的悲伤, 他多希望他的哥哥还活着, “你很想念你父亲吗?”

    “不能说是想念, 我不记得他的样子, 侍女们说他和我祖父很像,但我也几乎没有见过我祖父。”西蒙说,他吐字清晰,逻辑缜密,呈现出超越他年龄的成熟,“但我确实对他怀有期望和憧憬,他不能回应我,但也不会让我失望。”

    “你的父亲很爱你。”狄奥多西说,他陷入了回忆,“从你母亲怀孕开始他就每天给你讲故事,你出生时,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他曾经告诉我他最骄傲的事不是他在战场上的功绩,而是拥有了你母亲和你。”

    “但他死了。”西蒙说,他放下剑,垂下眼睛,狄奥多西觉得他在克制着发抖,“如果我的父亲活着,有关我处境的一切不利因素都将不复存在,我会活在所有人的爱中,可我的父亲死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我的祖母试图弥补这一点,但她也死了,她死之前一句话都来不及对我说。”

    “我们都很悲痛,也很遗憾。”狄奥多西回答道,而西蒙已经重新恢复了镇定,冷淡道,“我知道,大皇宫里有另一个孩子,我们是竞争者,很多人都希望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祖母没有试图隐瞒我这一点,她告诉我尽管我们都愤恨命运的捉弄,但现实就是如此,我们要么接受,要么为此痛苦,然后发疯。”

    “你感到痛苦吗?”狄奥多西试探着问。

    “不,我接受这样的现实。”西蒙说,“但不代表我要接受未来的命运,我要寻求爱,我要被爱着,命运不能剥夺我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他忽然抬头望着狄奥多西,他们的眼睛很相似,但西蒙的眼中是灼热的渴求,“你会爱我吗?”

    这本应是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他当然应该爱西蒙,但在他将要回答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父亲的话,父亲克制着去亲近西蒙和凯撒,他也应该如此,他的情感偏向会干扰他最终的决定,但看着西蒙的眼神,想起他的父亲,想起西蒙本该拥有的人生,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

    “我是你的叔叔,我会爱你的。”他最后说,蹲下身,抱住西蒙,西蒙伸出手,拍打着他的肩膀,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

    到了1235年,君士坦丁堡的秩序已经开始趋于稳定,得益于他坚持推进基础教育,从平民中搜刮出一批具备教士需要的文化素养的人不算难事,至于被他淘汰的那批教士,他直接把他们打包送去埃及,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希腊文化的优秀代表,稳定性总比撒拉森人高得多。

    在埃及,他对各项宗教仪式一直是不提倡、不反对的态度,这在无形之间限制了宗教势力在埃及的发展,削弱宗教带来的差别其实是加速民族融合的手段。

    如果想要更好地贯彻他的意志,他应该推动语言、货币、文化习俗等全方面的统一,可惜这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事,历史的经验教训是改革的力度过大会引起守旧势力的进一步反弹,扭转观念甚至需要一个帝国覆灭的代价,这显然不是他乐见的结果。

    从教会入手,挤压宗教势力的生存空间和教义争端带来的内耗,推动社会的世俗化,吸收东方的先进科技以进一步助推社会进步,这个世界虽然成吉思汗出师未捷身先死,但蒙古铁骑仍然如约而至,除开军事威胁,这其实也是加强文化交流的机会,他计划在他的著作里尽可能地论证与东方加强联系的必要性,毕竟塞里斯是中世纪欧洲视域下难得的不信基督但也不会被视为必须感化或消灭的异教徒国家,鼓励后代学习塞里斯总比学习撒拉森好听些。

    小亚细亚的问题现在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罗姆苏丹国的衰弱本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但现阶段他确实不宜发动对外战争以增大治理难度,拖延下去又可能导致从中崛起一个新的上升期的游牧民族(也许是奥斯曼,花剌子模说不定也有兴趣),经过他这一轮对教会的折腾,教会要么从此安分守己清贫度日,要么像高/利/贷/者一样成为定期薅羊毛的提款机,狄奥多西圣殿骑士的誓言换个角度看也是一个潜在的宣战借口,就看鲍德温六世有没有兴趣分赃了。

    他的下一步计划是颁布新的法典,在埃及将他宗教平等、民族融合的原则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希腊倒不用着急,步子太急只会适得其反,但他的身体可能支撑不了他再频繁奔波于埃及和希腊了,就在他派遣亲信前往埃及调研情况时,他收到一封黑色的信,来自英格兰。

    亨利三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小时候,他曾经崇拜过自己的父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清楚他的父亲约翰国王绝不是一个伟大的国王,就连合格也称不上。他谋杀他的侄儿,囚禁他的侄女,而他未曾想到他做下的罪恶会由他的儿子来承担代价,登基之后他美好的童年生活就离他远去,他和母亲分开,被限制与外界的交流,名为国王实则是戴着王冠的囚徒,从十岁开始他的人生就被一面红色的阴影笼罩。

    但现在这个笼罩在他头顶的阴影要消失了,埃莉诺·金雀花,英格兰的女王要死了,不论她多么强硬固执死神都不会对她有分毫怜悯,他心情很复杂,比起摆脱控制的欣喜更多的是感慨和叹息,埃莉诺,她是姐姐,妻子,君主,尽管她总是以刚强的形象示人,但他知道她内心深处仍然是那个被囚禁在高塔中的少女,恐惧令她强大,只有权势能给她带来心灵的慰藉。

    “我给你找了一个妻子。”当他走到埃莉诺女王的床边时,她忽然对他说,她已经老了,五十一岁,青年时的美貌已经离她远去,但她深蓝色的眼睛仍然明亮深邃,直视着他时她眼中的光芒仍令他震慑,“普罗旺斯伯爵的次女,法兰西王后的妹妹,和她姐姐一样是个美人,她也叫埃莉诺。”

    “你还没有死。”亨利三世说,尽管他们从没有像真正的夫妻一样交欢,甚至连私下相处的时间都寥寥无几,但他们毕竟保有夫妻的名分,“没有妻子会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给丈夫挑选新的妻子。”

    “因为我不是你的妻子!”埃莉诺女王忽然说,她抓着亨利三世的手,目光更加灼热渴望,如果细看,她眼中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焦躁和恐惧,“我们发下了婚誓,但从未真正完成婚姻仪式,我成为女王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你父亲的兄长而非因为我是你的妻子!解除我们的婚姻关系,但保留我作为女王的头衔,女王和王后是同一个单词,但我不是王后!”

    这才是她真正不甘和恐惧的原因,尽管人尽皆知她是这二十年间英格兰的主人,但她并不想要世人认为她是依靠丈夫得到王位和行使权力,她是女王而非王后。如果不解除她和亨利三世的婚姻,她到底是女王还是王后会成为一个模糊不清的、被所有男性君主默契地回避的问题,但如果她和亨利三世解除了婚姻关系但仍保留女王的头衔,那将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她的地位和权力。

    “你是有史以来欧洲最伟大的女王,并且比大部分国王都出色。”在埃莉诺女王急迫的目光中,亨利三世回答道,他低下头,吻了吻埃莉诺女王的手,是封臣亲吻君主而非丈夫亲吻妻子,“你夺回了我父亲丢失的领土,征服了爱尔兰,践行了祖父的遗志推动司法改革。总而言之,我非常感谢你的存在,否则我会在野心家的包围中惊惧度日,也许连能不能活到成年都不确定,即便能活到成年,我能接手的也不是现在这个横跨大西洋的大帝国。”

    “谢谢你,亨利,或许我不应该把我对你父亲的恨施加在你身上。”得到肯定的许诺后,埃莉诺女王终于松了口气,而亨利三世摇摇头,轻声道,“我理解你为什么恨我,我也不在意这一点,但现在所有的仇恨都离我们远去,安息吧,陛下。”

    1235年8月16日,金雀花王朝的第四位君主“母狮”埃莉诺女王去世,根据遗愿,她安葬在贝克修道院,她的曾祖母玛蒂尔达身边。作为亨利一世指定的继承人,她曾以“英格兰的女主人”自称,却终生未能加冕,而现在一位真正的女王长眠在她身边。

    同一年,英格兰国王亨利三世与普罗旺斯的埃莉诺订婚,在婚姻谈判开始前,他以他和埃莉诺女王从没有圆房要求解除他们的婚姻,他宣称这是埃莉诺女王的遗愿,但几乎没有人相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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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审判

    得知埃莉诺女王去世的消息, 比起悲伤,他更多的是茫然与怅惘。

    他的堂妹也去世了,多年前的普瓦捷宫廷中玩耍的孩子们现在只剩他一个人。阿基坦的埃莉诺, 狮子亨利,玛蒂尔达,奥托四世,埃莉诺女王, 这些陪伴他度过童年时期的人都相继死去,他清晰地意识到旧的时代已经落幕了,他很可能是下一个, 但在此之前他要尽可能地留下更多。

    进入1236年, 宗教改革已经进入了深水区, 要逼迫教士们交出藏匿的财产显然不能依靠不痛不痒的道德绑架了, 这个时候有强大的私人军队和唯唯诺诺的牧首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前脚牧首开除教籍, 后脚军队帮教士体面。

    但他也会遇到一些棘手的情况, 比如在摩里亚, 一位名叫莱昂提乌斯的教士坚决不服从命令, 斥责奥古斯都是“伪装成圣徒的异端”, 他毋庸置疑干扰了改革进程, 可他既没有私吞教产,也没有为非作歹, 同时还因坚持清廉苦修深受民众爱戴,这种情况下, 开除他的教籍无疑会有弊无利。

    “他是个圣人。”塞萨尔得知之后如此评价道, “圣人不应该贪恋权力, 解除他的教会职务, 但不开除他的教籍,允许他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比起反抗君主,人间的苦难更值得他付出心血。”

    总体来说,宗教改革的推进还算在他的计划之中,有生之年,他能确保尝到甜头的贵族和平民对打压教会形成共识,只要后代不倒行逆施这样的进程会一直持续下去。

    今年西蒙十岁,凯撒七岁,他们的政治教育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或许他可以借助满清经验搞一个秘密立储制,可惜考虑到和腓特烈二世的关系,虽然人尽皆知他的打算,但他不能公开宣称他会在西蒙和凯撒中间二选一。

    如果选择了凯撒,西蒙很难活下去,如果选择了西蒙,凯撒倒是可以回他父亲身边,霍亨斯陶芬家族有足够的领地。狄奥多西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圣殿骑士的誓言于他已经形同虚设,这无疑有违他政教分离的原则,当他宣布解除狄奥多西骑士誓言的那一天,他和教皇必然会彻底决裂,但现在时机还不算成熟。

    再等一两年吧,等宗教改革推进地更深入,局势彻底稳定下来,他也是时候斩断自己与天主教会的关系,为他的继任者扫清障碍,这无疑有助于安抚希腊的本土势力,还可以借此消耗一部分军事贵族的力量,唯一的问题在于和西亚十字军国家的关系,鉴于从经济到军事他们都深度依赖东罗马,纵然不满他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报复,他也只期望他们能作为抵挡东方异族入侵的缓冲国,真到了反目成仇的那一天,不需要他提醒,他的后代也会自觉收拾异端。

    但格里高利九世显然不打算就这样坐以待毙,1238年3月17日,格里高利九世公布了一份西多会教士菲奥雷的乔吉姆的手稿,宣称塞萨尔·塞萨罗亚是僭取皇位的第七位敌/基/督/者,他是天主的敌人,是恶魔在人间的化身,他对他施以绝罚,并号召整个欧洲的基督教徒一起对抗异端。

    ,

    得知这一消息时,塞萨尔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慌的神色,他只是神色如常地问:“他有哪些盟友?”

    “意大利城市同盟,匈牙利西部的威尼斯人,保加利亚人叛乱”狄奥多西深吸一口气,“以及蒙古人,教皇要求耶路撒冷王国协助蒙古人进攻埃及。”

    “蒙古人?”塞萨尔意外道,历史上,教皇确实曾经试图联合蒙古人对抗马穆鲁克王朝,但拉着异教徒打异教徒跟拉着异教徒打异端性质可完全不同,“看来我们的圣座只记得蒙古人是罗斯和匈牙利的敌人,忘了他们还是异教徒,他发动战争的理由是我是异端,他不觉得他的行为很可笑吗?”

    “可他毕竟是教皇,他的话是圣谕,对民众和贵族都有一定影响。”

    “但没有君主们的支持,他的谕令只是废纸一张。”塞萨尔淡淡地说,“他的时机挑的不错,我现在和贵族们的关系算不上好,如果要他们出兵出力,我需要把赋予平民的权利转给他们,但这会意味着他此前的改革都是无用功。我能依靠的只有我的私人军队,但欧洲的主要君主都没有标明立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狄奥多西,你去耶路撒冷,试一试劝说鲍德温六世保持中立,再写信给狄奥多拉,让匈牙利出兵镇压保加利亚叛乱,不用管巴尔干,敌人真的打上来了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和财产也不会再不识大体,真正需要留意的地方在埃及,蒙古人一直没有办法攻下匈牙利,他们显然也清楚原因在于我一直在支持狄奥多拉,所以他们愿意大费周章地绕到叙利亚进攻埃及,可他们的骑兵离开草原战力就将大打折扣,当年瓦西尔能在罗斯托夫拦住他们,我也能在埃及拦住他们。”

    “如果埃及失守,你立刻加冕凯撒为共治皇帝,把腓特烈彻底绑上我们的战车,在此之前,他会集结军队,但不会越过阿尔卑斯山,埃莉诺我抛弃了她,她现在对我不闻不问也是理所应当的,最坏的情况是她向威尼斯提供船只,不过她能提供的支持力度也有限,交给腓特烈和狄奥多拉头疼吧,至于法兰西,我不确定腓力三世会怎么做,如果他选择了教皇,我会联系亨利三世出兵进攻巴黎,之后价码随他开。”

    “我曾经拜见过菲奥雷的乔吉姆,他对我说的版本是第七位敌/基/督/者确实存在,他将窃取教皇之位,将欧罗巴带向永恒的黑暗。”他站起身,“想要用敌/基/督/者的名头对付我,他先洗清自己的嫌疑吧!”

    ,

    1238年5月7日,在格里高利九世颁布绝罚令的一个半月后,塞萨尔·塞萨罗亚宣称格里高利九世才是真正的敌/基/督/者,并要求所有欧洲君主都站在他一方对抗这位亵渎天主荣耀之人,这意味他和格里高利九世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他们中必然有一个要声名狼藉成为真正的异端。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腓特烈二世,他旗帜鲜明地赞同了塞萨尔的言论,同时集结重兵踞守阿尔卑斯山:打击教皇权威符合他的利益,但在塞萨尔给予足够的回报前,他并没有动力远渡重洋帮他守卫本土。“教廷将不再神圣。”他朝着罗马的方向说,“而这场战争将是开端。”

    耶路撒冷,狄奥多西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去面见鲍德温六世,见到他后,他顾不上寒暄,立刻急切地替父亲辩解道:“我的祖父和父亲统帅了三次十字军东征,将叙利亚和埃及重新纳入天主的怀抱,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蒙受敌/基/督/者的指控!看看那些蒙古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真的相信他们是天主派来襄助基督徒除去异端的士兵,而不是撒旦的使者,教皇宣称我的父亲是恶魔,可他正将恶魔带向人间!”

    “我的父亲在我十岁时战死。”鲍德温六世忽然说,“那时候,我被控告为私生子,我被野心家包围,国土亦岌岌可危,那时候,是奥古斯都抛下他自己的国土和他刚出生的儿子奔走在保卫耶路撒冷的路上,他给耶路撒冷提供食物,提供武器,而教皇除了几道不痛不痒的谕令从没有给过我们什么。”

    “耶路撒冷可以没有教皇,但不能没有奥古斯都。”他最后说,他环视一圈贵族们的脸孔,掷地有声道,“奥古斯都是人间最高尚的君主,天主最虔诚的信徒,谁敢中伤他的名誉,就请他面对整个耶路撒冷的怒火吧!”

    法兰西,当腓力·塞萨罗亚匆匆赶到他房间时,腓力三世还没有穿好衣服:“不用这么着急,腓力。”他抱怨道,他身边的玛格丽特王后则见怪不怪地开始穿衣服,“我不打算迎合教皇对你父亲开战,除非他愿意把金雀花家族在法国的所有领地都交给我,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我没有担心我父亲。”腓力·塞萨罗亚大口喘着气,“我在担心教皇,腓力,你立刻进攻图卢兹,打开从意大利到法国南部的通道,当教皇想要逃出罗马时,他总得有一条去路。”

    匈牙利,贝拉四世收到消息后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说他的妻子正赶来议事厅,看到狄奥多拉的身影后,他立刻上前扶住她:“你不用管这件事,狄奥多拉,你才刚生完孩子”

    “我不是第一次生孩子!”狄奥多拉斥责道,贝拉四世早已习惯了她的强势和独断专行,因此只能默默听从,“召开作战会议,立刻越过多瑙河向默西亚进发,镇压完叛乱后立刻前往耶路撒冷。”她忽然抓住贝拉四世的衣襟,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在成为你妻子,给你生孩子之前,我首先是我父亲的女儿!”

    西西里,埃莉诺正在修剪着花瓶中的一枝白玫瑰,闻言她稍稍抬眉,对身旁的亨利·霍亨斯陶芬道:“你认为谁会胜利?”

    “从目前的消息来看,支持奥古斯都的君主比想象中更多。”亨利·霍亨斯陶芬犹豫片刻后道,“或许教皇想错了,他不应该招惹这个敌人,奥古斯都从没有打过败仗。”

    “但这也是他有生以来所面临的最强的挑战,他的声誉从没有像这一刻一般危如累卵,如果我作为他的女儿也站出来斥责他,他将在道义上陷入被动。”

    “您想这样做吗?”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我没有好处,毕竟如你所说,他毕竟还是有很大可能成为胜利者。所以,我和西西里哪一边都不站。”她轻声说,她没有发觉亨利·霍亨斯陶芬正有些发神地望着她,“我们只站在胜利者的一边。”

    当欧洲各地传来有关君主们的立场的讯息时,格里高利九世无疑惊怒交加,而在欧洲各地都紧锣密鼓地在教皇和奥古斯都间站队时,风暴中心的奥古斯都已经登上了前往埃及的船。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菲奥雷的乔吉姆的预言确实是敌/基/督/者会占据教皇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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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罗马

    这是易卜拉欣在埃及生活的第三十年。

    当他从叙利亚逃往埃及时, 他只期待能多活些日子,埃及已被异教徒控制,但留在叙利亚他随时会饿死。他穿过沙漠, 奄奄一息地倒在国境线边,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基督徒,就在他满怀恐惧,以为他要死于非命时, 那个人喂给他一勺水,虽然他的动作明显很不情愿:“欢迎你,撒拉森人。”他用很生涩的语言说, “奥古斯都说过, 我们不能杀害没有携带武器的人, 去尼罗河, 上帝会审判你的罪恶。”

    他来到了尼罗河边,一个会说撒拉森语言的希腊人问了他的名字, 然后在纸上用一串奇怪的符号登记了他的身份, 接着他被安排去清理尼罗河的淤积泥沙和搬运石头, 和他做同样工作的还有很多和他一样逃难至此的撒拉森人。

    他不知道他的工作有什么意义, 但当石头垒成严丝合缝的样子时, 他发现河流竟然真的不再肆意泛滥, 相反,淤积的泥沙沉淀下来, 变成了肥沃的土壤。他有些高兴,但又有些失落, 这意味着他从此将失去这份有食物和水以及一个不漏风的住处的工作, 也许他又不得不继续逃亡。但这个时候, 那个给他安排工作的希腊人又来了, 这一次,他给他安排了田地,这片土地属于他,他从此可以做一个自耕农。

    他建了房子,娶了妻子,生了孩子,虽然他需要交税,但留下的粮食足以他养活自己的家庭,他对此已经万分满足。他平静的生活终结于一个基督徒邻居的到来,见到他后,他立刻露出万分嫌恶的神情,转过身不停地祈祷着,他听不懂他所说的语言,但他清楚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他们冲突不断,大多数时候他选择忍让,直到他对他的孩子动手。当哈希姆哭着向他展示他胳膊上的伤口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翻看着那本每户人都有的册子,找到主管这一片区的官员,要求面见奥古斯都。

    “你违反了法律。”当奥古斯都听完双方的陈述后,他对他的邻居说,“你依仗你的年龄和体型欺辱一个孩子。”

    “可他是个异教徒!陛下,您是基督徒的君主,您怎能维护一个异教徒!”邻居申辩道。

    “正因为我虔信基督,我才希望你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奥古斯都说,“圣经中,主告诫我们不能欺凌弱小,而你违背了这一原则。”他的声音忽然严厉,“忏悔,并发誓你不再对你的邻居口吐恶言,并伤害他的家人,否则你将无法升入天堂,上帝不会原谅你的罪恶。”

    他的邻居嘴唇动了动,但他最后还是当着奥古斯都的面忏悔,并发誓不再对他施/暴。之后,奥古斯都又将他叫到了室内,对他说了些什么,当他再次见到他的邻居时,他仿佛脱胎换骨。“我或许确实不应该对你怀抱偏见。”再一次到同一口水井打水时,他的邻居第一次主动找到他,并且他说出口的话不是恶毒的诅咒,“你其实不算坏,不像我曾经遇到的那些异教徒哦,我不应该称呼你为异教徒,我对奥古斯都发过誓的。”

    “那你该如何称呼我?”他问,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从来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决定主动自我介绍,“易卜拉欣·本·阿卜杜拉,你可以叫我易卜拉欣。”

    他的邻居显而易见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片刻后,他有些不情愿道:“我叫约翰,的黎波里的约翰。”

    约翰后来也结了婚,生了孩子,他们的孩子在同一所学校学习知识,说着同样的语言,如果不是他们毕竟信奉不同的宗教,或许他们可以结婚呢!约翰在五年前去世了,他在门口徘徊,不知道是否应该去打扰他的临终祷告,但约翰主动把他叫进了他的房子。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他已经奄奄一息,但他还努力地对他说,“我的父母都是撒拉森人杀死的,我憎恨撒拉森人,我曾经恨不得将他们都杀掉,可奥古斯都告诉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杀人者终会付出代价,不是每个撒拉森人都是刽子手,你从没有伤害过我,相反,你在忍让我,我真正应该憎恨的是那些肆无忌惮作恶的屠夫,不论他们是撒拉森人还是基督徒。”

    “撒拉森人和基督徒其实信奉的是同一个神,上帝即是安/拉,当我们死后,我们会前往同一个天堂,我们会在天堂重逢吗?”

    “会的,我们都会去天堂。”他已经泪如雨下,而约翰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他去天堂了。

    他今年四十八岁,已经称得上高寿,回想起他坎坷的少年时代,他发现他简直不敢相信他能度过这样美好的一生,是真主指引他来到了埃及,从此过上安定的生活,可真主为何要指引他来到基督徒统治的土地

    或许他应该感谢的不是真主,而是奥古斯都,这个忤逆的想法起初令他惊惧痛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他竟然越来越相信这个观念,神能给他的奥古斯都给了,神不能给他的奥古斯都也给他了,得知奥古斯都即将来到埃及,他让他的儿子扶着他,拄着拐杖来到码头,当他遥遥看见一个紫色的身影时,他欣喜若狂,他回想着希腊人的发音,尝试着呼唤道:“奥古斯都”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人潮中。有更多的人朝奥古斯都涌上去,像潮水一样,每个人都是一滴水,但当他们汇集在一起时,他们会掀起滔天的巨浪。浪潮层层叠叠地席卷,将那个紫袍的老人推上王座,他来到了开罗的中心广场,面向广场上的人群,他清了清嗓子:“好久不见,我是你们的奥古斯都”

    喧嚣的声音渐渐安静下去,他努力伸长脖子,想要听清奥古斯都的话,他身边的人也同样如此:“当我第一次来到埃及时,我还只有十八岁,我在废墟中加冕为埃及国王,后来又成为罗马皇帝,三十五年过去了,许多曾见证我加冕之人业已作古,余下的也垂垂老矣,但我很高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因为战争和劳役死去。”

    “对于我来说,我一生中最值得我骄傲的成就不是我征服了多大的疆土,聚敛了多少的财富,而是因为我的统治真的给大多数人带来了更美好的生活,希腊人,拉丁人,撒拉森人,突厥人,意大利人,亚美尼亚人,你们所有人,我很高兴能够看到你们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地生存,王冠也好,生命也好,我愿意牺牲我所拥有的的一切事物换取这样的和平能够持续下去,但现在有人要破坏这一切。”

    “教廷已经传来谕令,开除我的教籍,宣称我是将把欧洲和亚洲带向黑暗的敌/基/督/者,他赋予了来自东方的蒙古骑兵神圣的权益,让他们能够穿过叙利亚和西奈半岛摧毁我们的城市,掠夺我们的牲畜,强/奸我们的妻女,如若教皇能够评判一个人是否能升入天堂,我不惮于堕入地狱以换取纷争的平息,但我不能容许蒙古骑兵对你们这些无辜的人犯下罪恶。我在埃及供养了军队,但或许他们并不足以抵抗蒙古人,因此,我号召你们拿起武器,抵御东方的敌人。”

    “你们不是在保卫我,不是为了保卫国王或奥古斯都的霸权,而是在保卫你们自己,保卫你们通过辛苦的劳动换取的所有财富。希腊人,拉丁人,撒拉森人,突厥人,意大利人,正教,天主教,撒拉森教,都不重要,信仰和民族,这些都不重要,在这里,你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你们是罗马人。”

    “在帝国伊始之地,有一座‘献与诸神之庙’,每当帝国的军团征服一个新的国都,他们便会将新的神明请入庙中,由所有人供奉。我接受了教皇的加冕,但我奥古斯都的身份并非来源于神的授予,罗马的存在从不是因为上帝的庇佑,在耶稣诞生前,在先知降世前,罗马就一直都在。”

    “罗马不是一个国家,他是一种文明,一种信仰,一种包容文化、崇尚理性、尊重知识、与时俱进的象征,在罗马,一个人不论他是否是异端,是否信奉宗教,他都有在太阳下生存的权力,他可以因为杀人被处死,因为强/奸被处死,但独独不能仅仅因为他和你们有着不同的信仰就被处死。至少在埃及,你们享有绝对的宗教自由,因为你们是罗马人,”

    “埃及是罗马人的埃及。”他最后道,那声音如洪钟般响在每个人的脑海,“以我的王冠与我的生命发誓,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你们在此安居乐业的权利,教皇不能,上帝也不能!谁要挑衅你们的权利,我们就把他们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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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大结局

    格里高利九世未曾料到的是, 他声势浩荡的“大绝罚令”最后竟然没有得到任何一个欧洲君主的响应,唯一一个出言附和他的腓力三世也只是出兵图卢兹,而有腓特烈二世大军的抵挡, 谁都清楚他不过是浑水摸鱼。

    而叙利亚海岸,从耶路撒冷到亚美尼亚,全体十字军国家都拒绝服从教皇的命令,转而全力抵挡蒙古人的入侵, 从埃及出发的撒拉森骑兵抵挡住了蒙古军队的第一波冲锋,而后与十字军一同在约旦河附近与蒙古人激战,蒙古人起初取得一些优势, 但他们无法抵挡从西奈半岛源源不断赶赴战场的援军, 等到由匈牙利王后狄奥多拉·塞萨罗亚率领的匈牙利军队(以及在她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加入平叛阵营的希腊军队)在平定了默西亚叛乱后气势汹汹地穿越小亚细亚和南线战事形成合围后, 蒙古人终于不得不承认失败, 向东方逃窜。

    东方战场大局已定,盘踞在阿尔卑斯山的腓特烈二世也终于率军南下征伐意大利, 西西里的埃莉诺王后亦派遣船只帮助巴尔干和埃及的军队登陆意大利, 奥古斯都军与凯撒军在罗马会师, 与此同时, 他们指出一直被视为教廷向西欧君主行使权力的法律依仗的《君士坦丁献土文献》系伪造, 其采用的语言是11世纪以后的拉丁语, 而文献理应成文于4世纪。

    这一事件极大破坏了教廷的威信,甚至动摇了教皇国的合法性, 本来还试图在意大利抵抗的格里高利九世只得仓皇逃往法国,腓力三世宣布成为天主教的保护人, 并在阿维农地区设置了新的教廷安置格里高利九世, 以“阿维农之主”为标志, 天主教会由盛转衰, 而从狄奥多西一世确立基督教为国教开始的“一神时代”也开始向“多神时代”转变,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斗争与曲折,但结局是光明的,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欧洲正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一切的源头此刻已经回到了君士坦丁堡,在东方战场大局已定后,他便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他的小儿子狄奥多西,自己悄然回到了君士坦丁堡。回到大皇宫后,他颁布了著名的《天国王朝法》,规定埃及地区的所有居民在不违背世俗法律的前提下拥有绝对的信仰自由,并将自己刚满十四岁的孙子西蒙·塞萨罗亚立为共治皇帝,没有人再对他的安排提出质疑,经此一战,奥古斯都的威望与权势已然凌驾于东西罗马分治后的所有君主之上,无论是教会、贵族还是西方的凯撒都再也不能限制他——尽管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西蒙,我梦到你父亲了。”这一天,在大皇宫的花园里,塞萨尔忽然对西蒙说,他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着西蒙的脸,他长得并不像父亲,可他能感受到理查的灵魂正注视着他,“他说他很想念我,真奇怪,我明明也那么想念他,可在他死后,我从没有梦见过他”

    “因为您的想念对现实毫无作用,相反,情感会干预您的理智,使您做出不智的判断。您一直回避着这一点。”西蒙静静地说,他的面貌还没有完全脱离男孩的样子,可他的目光却那么冷静敏锐,他的心智比他的年龄成熟许多,塞萨尔咳了咳,他试图抚摸西蒙的头发,“很抱歉,西蒙,在你失去父母后,作为祖父,我本应该加倍爱你,但我没有做到”

    “这不重要,祖父。”西蒙说,他半蹲下身,握住塞萨尔的手,轻声道,“我理解您的决定,我也认同您的选择——但我永远不会再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他的眼中有戾气,这可能会成就他,也可能会毁掉他,将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有生之年,他已经做完了他所有能做的。生命的最后时光,奥古斯都拒绝留在封闭的房间里,他在花园里安放了一个架子,他每天都面对这阳光、海岸与鲜花。“狄奥多西,你回来了。”这一天,他再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他的小儿子,他颤抖着伸出手,而狄奥多西赶紧握住,“意大利的战事已经结束了,父亲,我们大获全胜。”

    “很好。”塞萨尔点点头,这是查士丁尼一生奋武却功亏一篑的伟业,可完成这一切后,他并没有感到骄傲,“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从意大利撤军,但保有贸易特权,很多人都不赞同这个决定,那可是罗马”

    “现在的我们并没有治理罗马的能力,有一天我们会收复所有失去的疆土,但不是现在,现在就把意大利交给腓特烈头疼吧。”塞萨尔说,他眯起眼,望着头顶的太阳,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也曾经梦想着能够重建昔日的罗马帝国,但罗马城不重要,罗马也不重要,只要罗马人记得我是谁,我从哪里来,那罗马就永远不会消亡。”

    “一个人生前无论创下多么伟大的事业,征服多广袤的疆土,他最终的埋骨之地也不过区区几尺,唯有历史,文明和精神上的财富是永恒的。你还年轻,狄奥多西,对伟业的崇拜还蒙蔽着你的眼睛,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等西蒙成为一个成熟的君主,你就离开君士坦丁堡吧,你要去所有孕育苦难的地方,去所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帮助一个会因寒冷、饥饿、疾病和屠杀而死的人活下来比你立下再煊赫的战功都重要。”

    “卡尔·马克思说过,如果一个人只为自己劳动,他也许能够成为著名的学者、大哲人、卓越诗人,然而他永远不能成为完美无疵的伟大人物但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老师,我做到了吗?”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狄奥多西听不懂的语言,他只能理解为父亲弥留之际的呓语,但他能明白父亲说的话:“我会的,父亲。”他低声道,握着小儿子的手,塞萨尔终于满足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前,狄奥多西听到他正轻声呼唤道,“安娜”

    1240年5月18日,一个夏日的午后,罗马的奥古斯都,塞萨罗亚王朝的第一位君主塞萨尔·塞萨罗亚在君士坦丁堡大皇宫的花园里逝世,时年五十六岁。他生前的威名震慑欧亚,死后也有无数人为他悲痛,从英格兰到叙利亚,从天主教徒到撒拉森人,人们为他的死去悲痛万分,怮哭不绝于市。得知这一消息时,阿基坦公爵腓力·塞萨罗亚久久不语:“你很难过,腓力。”腓力三世对他说,“但和我祖父去世时不一样。”

    “我确实很难过,少年时,我曾经不满他关心我的兄弟姐妹超过我,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也爱他,我渴望过能像我哥哥一样得到他独一无二的重视,但我已经再也得不到了。”腓力·塞萨罗亚轻声说,没有等到腓力三世再出口安慰他,他已经重新收拾好了情绪,“但这不重要,即便没有得到父亲足够的关心和重视,我也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有独立人格和立场的人。我该给我的弟弟和侄儿写信了,我们冒着被指控为异端的风险收留了教皇,现在,我们应该把他卖个好价格了。”

    与此同时,罗马的驯鹰室内,当腓特烈二世得知养父的死讯和他最后的选择时,他只叹了口气:“他果然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

    “他将整个意大利连同罗马都交给了您,您已经超越了您的祖辈,不必执着于东方的皇冠。”使者小心翼翼地说。

    “但我同样需要为了这份礼物耗费毕生的精力,乃至于深陷其中,像他曾经对匈牙利和亚美尼亚做的那样,别的君主会被这份礼物哄骗,但我不会,我是他的养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腓特烈二世说,观察着使者的表情,他忽然笑道,“但有什么关系呢?哪怕我或者凯撒成为了奥古斯都,我们都还是要处理意大利的问题的,教廷的残余势力还很强大。将凯撒送回我身边吧,他还小,回到德意志后他就不会再对西蒙的皇位造成威胁,我并不想看到他们自相残杀。”

    “也就是说,您不打算宣称东方的皇冠了?”使者松了口气。

    “我确实渴望成为他的继承者,但我的个人欲望不应该干预我们共同的理想,从成为君主的那一天起个人的私欲就是我们应该克制与摒弃的事物,他教会了我这一点。”腓特烈二世站起身,抚摸着他最喜爱的一只鹰,叹息道,“就像我曾经不了解他一样,他也并不了解现在的我,我是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的凯撒,我的故乡在西西里,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奥古斯都,我一生都将忠于他。”

    使者离开了,而腓特烈二世仍然望着窗外,回想起多年前的西西里的海滩。“再会,父亲。”他轻声说,他臂弯上的鹰扑展着翅膀向未来飞去。

    1250年12月13日,在他的养父去世十年之后,“世界惊奇”,文艺复兴的奠基人,西西里国王与神圣罗马帝国霍亨斯陶芬王朝复辟后的第一位君主腓特烈二世于佛罗伦萨逝世,根据遗愿,他安葬在西西里,墓碑上绘有苍鹰与白十字。

    这都是未来的事。在帝国终于从奥古斯都去世的悲痛中稍稍走出后,塞萨尔一世的葬礼终于举行,根据惯例安葬在圣使徒教堂。“他是一位真正伟大的君主。”圣使徒教堂的地宫中,注视这塞萨尔·塞萨罗亚和安娜·科穆宁的棺椁,年轻的奥古斯都忽然说,“很少有君主能同时做到仁慈与勇敢,在开疆扩土的同时受到人民由衷的爱戴,同时他的个人品德也无可挑剔,忠贞,慷慨,博学,谦逊,宽容,所有形容美德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他。”

    “即便命运对他十分残忍,他的心智也不曾动摇。”狄奥多西说,和狄奥多拉一起坐在父母膝上的时光在他的记忆里还那么清晰,可他的父母都已经死去了,“他曾告诫过我要拥有坚定的意志,但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西蒙,我希望你能够做到,像我父亲一样。”

    “我尊重他,崇敬他,但我无法成为这样的人。”西蒙摇摇头,“片面模仿伟大君主只会适得其反,亚历山大,奥古斯都,查士丁尼,他们每个人的品质都是迥异的,我的血脉赋予了我继承皇位的资格,祖辈的威望能够帮助我,但我不能为之束缚。”

    “你一定能做到的,西蒙。”狄奥多西肯定地回答,而西蒙只是微微牵动嘴角,没有再说话。

    他们离开地宫,随着大门缓缓关上,黑暗将那光辉的历史一同掩盖,也掩盖了塞萨尔一世棺椁上的那句话:

    不朽的奥古斯都,永不向命运屈服的塞萨尔·塞萨罗亚,与挚爱长眠于此,等待在光明的新时代重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每天12点继续连载番外,第一个番外是《塞萨罗亚王朝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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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番外

    第128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1)

    序言:

    在研究东罗马时代的欧洲历史时, 塞萨罗亚王朝是一个绕不开的节点,王朝上承科穆宁时代的封建化和东西欧二元政策,下启罗什舒亚尔时代的欧洲再征服和东西文明交融, 见证了欧洲历史从中古时代到交汇时代的转折,至今仍有无数这一时期的艺术作品活跃在文坛和舞台中。毋庸置疑,研究塞萨罗亚王朝的历史对我们理解从中古时代开始走向衰落的罗马帝国如何起死回生至关重要,而作为第一个在中古时期建立了东方式集权体制的欧洲国家, 其政治体制的建立过程对我们今天的国家治理也具有参考意义。

    什么是“塞萨罗亚”?以希腊语直译,“凯撒利亚”或许更接近其本意,但无论是当时还是后世人们都更习惯于以中古高卢语的“塞萨罗亚”作为其官方称呼。要了解塞萨罗亚王朝的建立背景, 我们首先需要对12世纪末期的欧亚大陆的局势有基本的了解。

    从1185年科穆宁王朝覆灭到1204年塞萨罗亚王朝建立, 中间的二十年还曾经存在着一个短暂的安格洛斯王朝, 其王朝的建立者伊萨克二世延续了科穆宁时代结好西欧应对外部威胁的策略, 但他的个人能力和家族实力远不如阿莱克修斯一世强大,因此只能被视为是一种无用的绥靖;西亚和北非, 著名的撒拉森君主萨拉丁·本·阿尤布已经占据了埃及, 虎视眈眈想要向叙利亚进军, 耶路撒冷拉丁国的第六任君主“麻风病人”鲍德温四世正在艰难维持着基督教在远东的统治;小亚细亚, 罗姆苏丹国亦占据大部分土地, 令此地的基督教国家举步维艰;东欧中部, 匈牙利王国正处于贝拉三世治下的鼎盛时期;更北部的罗斯,第一任弗拉基米尔大公弗谢沃洛德·尤里耶维奇·留里克的伟业则刚刚拉开序幕。

    将目光放到欧洲的东部和西部, 混乱与征伐亦是时代的主题:最西陲的英格兰(今不列颠尼亚)和法兰克(今高卢),阿基坦的埃莉诺的两段婚姻带来的余波仍笼罩在金雀花家族和卡佩家族头顶, 她的第二任丈夫、和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儿子及她第一任丈夫后续婚姻生下的儿子仍在混战之中, 她本人则被秘密囚禁远离风暴中心;德意志, 腓特烈一世正试图对意大利进行最后一次征服尝试, 西西里则仍处于欧特维尔家族的统治之下;伊比利亚半岛,基督教国家们和阿尔摩哈德王朝南北对峙,维持着力量均势;更遥远的中亚和东亚地区,花剌子模正在兄弟内战,金朝、西夏和南宋则维持着并立格局,困扰欧洲与亚洲两个大帝国两百余年的蒙古铁骑此时还是一群分散的部落,强盛的后秦王朝亦未建立,而隔着中亚的辽阔草原,西欧与东亚彼此之间音信不通,对彼此的了解还停留着数个世纪之前,尽管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迎来历史的转折。

    作为欧洲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私生子王朝”,塞萨罗亚王朝和其前身金雀花王朝与后继者罗什舒亚尔王朝一样盛产着天才与疯子,因此他也被称为“恶魔王朝”、“索多玛王朝”,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些出于宗教立场对其展开的指控是狭隘的、受限于时代的,随着马基亚维利主义的问世,曾经最被基督教称颂的路易一世和阿兰二世反而被证明是塞萨罗亚王朝最无能的君主,而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出发,大多数塞萨罗亚君主都可称为是对历史开展起重大促进作用的杰出人物。

    此前有关塞萨罗亚王朝的研究多集中于其政治、军事、文化、外交等层面,而鲜有人关注其君主本身,一个集权体制的运行高度依赖于君主的个人能力与偏好,因此,本书将从他们的生平入手,探索他们是如何选择了或惊世骇俗、或随波逐流的人生,需要强调的是,受限于时代的局限性,我们无法用现代公民道德标准去评判一群中世纪的贵族,但隔着历史的长河,我们仍能为这个时代鲜明的人性惊异,这样的特质贯穿塞萨罗亚王朝的历史,但其实与中世纪流行的禁欲苦修教义相悖。

    本书系拿破仑学术基金会赞助项目,衷心鸣谢君士坦丁堡大学和长安大学对我撰写本书过程的大力支持,在史料搜集和地理考据上给予我无私的帮助,如有史实的错误和纰漏和史观上的片面幼稚之处,诚恳对我做出批评指正,历史的河流之中总会有些难以探知的暗流,但主流依然清晰,我尽可能顺水而行,并力求准确。到达大海的路还很长,但我相信,这段旅程本身比结果更重要。

    ,

    插图索引:

    君士坦丁堡地图

    东西教会大和解镶嵌画(今藏于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博物馆)

    塞萨尔一世、安娜一世及其子女雕像群(今藏于西西里行省博物馆)

    希拉波利斯行宫

    圣理查大教堂

    地中海世界

    西蒙一世的家庭(拉斐尔·桑西绘,今藏于罗马特区君士坦丁博物馆)

    《阿维农协议》原件(今藏于高卢行省君士坦丁·拿破仑纪念馆)

    阿兰一世的指环(今藏于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博物馆)

    艾德蒙一世雕像(今藏于耶路撒冷圣墓博物馆)

    新海培伦金币(今藏于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博物馆)

    艾德蒙一世时期的市政工程遗址

    莫斯科城外的艾德蒙一世(弗朗索瓦·热拉尔绘,今藏于高卢行省巴黎博物馆)

    安条克的康斯坦丁与勃艮第的贝亚特丽斯的婚礼(作者不详,今藏于安条克行省省立博物馆)

    罗斯臣服(作者不详,今藏于罗斯大区莫斯科市立博物馆)

    阿兰二世的婚礼(保罗·德拉洛克绘,今藏于高卢行省巴黎博物馆)

    后秦世宗像(作者不详,今藏于君士坦丁堡大皇宫博物馆区)

    ,

    帝王世系:

    塞萨尔一世与安娜一世

    西蒙一世

    阿兰一世

    艾德蒙一世

    路易一世

    阿兰二世

    西蒙二世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编年史番外道德底线很低,会有很多抓马且不符合现代道德价值的事件,宝贝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番外完结后是论坛体番外,目前确定了两个《家人们谁懂啊,我今天才知道狮心王理查居然是塞萨尔一世的亲爹》和《刚看完西西里的新展,不是很理解你们中世纪罗马特色养父子》,有想看的梗可以继续提名,全文应该是写不到两百章了,但写个一百六七十应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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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2)

    王朝之前

    要了解塞萨罗亚王朝的前史, 我们首先需要了解12世纪的不高冲突,为了更贴近中世纪的表述,后续章节中我将以“英格兰”和“法兰西”来称呼不列颠与高卢。尽管时至今日这两个地区在文化、地理、习俗等方面都有着不小的争执和矛盾, 但需要指出的是,从英格兰诺曼王朝的第一任君主“征服者”威廉一世登基以后,英格兰在未来几个世纪中都深受法兰西文化影响,直到被更强势的罗马文化取代。

    诺曼王朝的统治持续了将近一个世纪, 在亨利一世统治时期,一场海难夺走了他的继承人,他转而试图立自己的女儿“无冕女王”玛蒂尔达为继承人, 并精心挑选了安茹伯爵若弗鲁瓦(他的父亲在将伯爵之位传给他后便前往耶路撒冷, 迎娶耶路撒冷的女继承人成为耶路撒冷国王, 这是金雀花家族对耶路撒冷王位宣称最早的依据)作为女儿的第二任丈夫, 这引发了他的外甥斯蒂芬的不满,在亨利一世死后, 这对表兄妹爆发了持续二十年的内战。

    尽管玛蒂尔达与若弗鲁瓦关系冷淡, 但二人对他们共同的儿子与继承人, 安茹的亨利无疑都怀着来自父母的爱, 当长子长大成人后, 玛蒂尔达转换立场, 决意支持自己的儿子成为英格兰国王。斯蒂芬在1153年屈服,正式确定已就任诺曼底公爵的亨利·金雀花作为他的继承人, 而后者此时已与前法兰西王后、阿基坦的女公爵埃莉诺结婚。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我们常常将若弗鲁瓦及其后代称为“金雀花家族”, 但中世纪的西欧其实没有同时代东方严格的姓氏意识, 他们更多地以自己的领地自称(如安茹的亨利, 阿基坦的理查, 布列塔尼的杰弗里),将金雀花作为姓氏的表述只出现在少量文献和誓言中。这个名称的来源是有“美男子”之称的若弗鲁瓦常常在自己的帽子上别一枝金雀花的个人喜好,他的英俊与魅力也遗传给了他的后代,吸引了当时还是法兰西王后的埃莉诺女公爵:后者以美丽、多情、精明和任性闻名,尽管在十五岁时就与法兰西的路易七世结婚,但古板无趣的路易七世显然无法满足妻子,在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后,二人的关系彻底破裂,几乎在同一时间,埃莉诺王后遇到了前往巴黎宣誓就任诺曼底公爵的亨利·金雀花。

    我们无法判断那个时候他们是否就已私定终身,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后就对彼此产生了浓烈的好感,因此在埃莉诺成功离婚的六周之后他们就迅速在普瓦捷结婚。对此最恼羞成怒的无疑是路易七世,这意味着法国三分之一的领地都落入了未来的英格兰国王手里,而更令他羞愤万分的是埃莉诺在和亨利·金雀花结婚后迅速生下了一个儿子---他们离婚理由中有一条就是指责埃莉诺无子。

    此后的十几年亨利·金雀花正处于志得意满中:他继承了英格兰的王位成为金雀花王朝的亨利二世,他征服了布列塔尼并试图染指爱尔兰,他的爱妻给他生下了八个孩子,其中有四个活到成年的儿子,小亨利、理查、杰弗里和约翰,他被推举了诺曼人的领袖,在整个欧洲都享有威望,一个强大的“安茹帝国”正冉冉升起,然而,亨利二世独断专行的作风早已引发他妻儿的不满,在生下最小的儿子约翰后,他的妻子与他分居,并带走了她最喜欢的儿子理查,他活下来的长子小亨利忌惮弟弟们已经拥有领地(理查和杰弗里已经分别成为阿基坦公爵和布列塔尼公爵)而自己应继承的领地仍被父亲牢牢掌控,杰弗里亦试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兄弟三人在1174年发动了反对父亲的战争,他们的支持者包括他们的母亲阿基坦的埃莉诺和埃莉诺的前夫路易七世(他同时也是小亨利和理查当时的岳父)。

    反抗很快被亨利二世挫败,他宽恕了他的儿子们,却恼恨于妻子的背叛,在他统治生涯的晚期,他将妻子软禁在不同的城堡中,以妨碍她继续挑唆她的儿子们,但这对缓和父子矛盾收效甚微。在路易七世去世后,他在第三段婚姻中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腓力·卡佩继位为腓力二世,腓力二世的精明远甚于父亲,他延续了离间金雀花父子的策略,继位初期,他表现得温和无害,在亨利二世的帮助下,他成功推翻了母亲和舅舅们独揽大权,转而向金雀花家族露出獠牙。

    他起先联合了布列塔尼的杰弗里,而后又联合了阿基坦的理查,在亨利二世的儿子中,理查·金雀花无疑是才干最为出众的一位,尤其体现在军事方面,1174年的内战中他也是最后向父亲屈服的一位。在小亨利和杰弗里分别在1183年和1186年去世后,理查成为了父亲的第一继承人,而出于对失去权力的恐惧,亨利二世极力打压理查,乃至于试图传位于幼子约翰。

    英格兰的父子矛盾无疑被腓力二世看在眼里,他趁势向理查示好,二人结为同盟,并在1189年成功迫使亨利二世屈服,在得知最宠爱的幼子约翰也背叛他投向理查和腓力二世的阵营后,亨利二世在绝望中死去,他的儿子理查·金雀花继位成为英格兰的理查一世,他便是赫赫有名的“狮心王”理查。理查一世一生中最伟大的成就乃是从撒拉森君主萨拉丁·本·阿尤布手中收复了圣城耶路撒冷,但他对世界历史最大的影响不在于他的赫赫战功,而是因为那个他在1184年生下的生母不详的私生子,塞萨尔·菲茨罗伊,他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罗马塞萨罗亚王朝的第一任君主塞萨尔一世。

    ,

    国王之子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1183年,亨利二世的长子小亨利已经去世,但作为事实上的长子,理查一世的继承人地位并不稳固,相反,他被要求将他统治的阿基坦交给他的弟弟约翰,这无疑会令理查一世陷入和他哥哥一样受制于人的窘境。他对此激烈反抗,但他的父亲不以为意,在父子之争中,他还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哪怕父亲囚禁他的母亲,引诱他的未婚妻,此时的理查一世也无能为力。

    在这段政治失意的苦闷时光中,他和一位不知名的女子生下了一个私生子,从“塞萨尔”这个法语名字中可以看出来他的母亲很有可能是一位法国女子,但她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始终不为人知。尽管没有取得合法的身份,但这个儿子很早就被他的生父承认,并由他的祖母抚养,他之所以在出生时得到比普通私生子更好的待遇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存在有力破除了围绕在他父亲身上的同性恋或者不能生育的传闻,而这一点对于理查一世的名誉十分重要。

    有关塞萨尔·菲茨罗伊在父亲登基前的童年生活我们知之甚少,但在他的回忆录与论著《论战争》中他曾经提到他和他的祖父亨利二世在希农城堡见过一面并进行了交谈,但谈话的具体内容不为人知。

    他童年时代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亨利七世,此时这位开创了韦尔夫王朝的君主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时期,他的领地被他的表亲腓特烈一世剥夺,本人亦不得不逃亡至其第二任妻子英格兰的玛蒂尔达的娘家。根据当时的编年史记载,玛蒂尔达公爵夫人在亨利二世统治生涯的末期仍活跃在社交场上,并能获准与母亲通信,甚至在父母关系相对不那么紧张的时间段探望母亲,作为她丈夫的亨利七世自然也和由阿基坦的埃莉诺抚养的塞萨尔有所接触。

    据《论战争》中的记载,作为姑父的亨利七世事实上承担了塞萨尔幼年时期的教育,包括政治、军事、法律、宗教等方面,他的教育深度实际如何不敢定论,毕竟直到英格兰的玛蒂尔达去世、亨利七世回到德意志时塞萨尔也只有五岁,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在此后的时间中一直保持着较为亲密的关系,这一点在亨利七世回到德意志后也没有中断。

    1189年对于塞萨尔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他的生父理查一世登基,他的祖母因此重获自由,而他本人也得以走出祖母被囚禁的城堡参与更多金雀花家族内部的活动。这一年,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履行诺言参加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而阿基坦的埃莉诺则忙于为自己最喜爱的儿子物色一位新的新娘,她最终选择了纳瓦拉公主贝伦加丽亚。

    在文学家的描述中,这段逸闻的前有后果乃是理查一世见到贝伦加丽亚后立即为她的美貌倾倒,从而抛弃了与腓力二世的姐姐爱丽丝的婚约,但事实上,抛弃与亨利二世通奸的爱丽丝转而选择一位新的妻子很可能是理查一世早有计划的事,只是在墨西拿他终于向腓力二世摊牌了。感到羞辱的腓力二世立刻离开墨西拿动身前往阿克,而理查一世立刻举行了婚礼,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分裂就此注定。

    塞萨尔本人跟随祖母和父亲的未婚妻前往墨西拿,并参加了父亲的婚礼,婚礼结束后,他并没有跟随祖母回到普瓦捷,而是和父亲、父亲的新婚妻子以及另一位姑姑英格兰的琼(她是西西里国王威廉二世的遗孀,日前刚刚成为寡妇)一起前往圣地。《论战争》没有记载他从墨西拿的婚礼到随父亲登陆阿克之间的经历,但他显而易见见证了他父亲征服塞浦路斯的行动,他自己也从塞浦路斯时任统治者伊萨克·杜卡斯·科穆宁手里搜刮了一些书籍,那时他还不知道他未来的人生会同“科穆宁”这个姓氏产生怎样的交集,而距离他在《论战争》中回忆的第一次来到太列巴湖,还有一年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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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3)

    在《论战争》中, 塞萨尔·塞萨罗亚曾形容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领导层由“两个不虔诚的战士和一群既不虔诚也非战士”组成,“两个不虔诚的战士”是指他的父亲理查一世和姑父亨利七世,一群“既不虔诚也非战士”则是指当时忙于勾心斗角的耶路撒冷贵族们。

    评价他那获封基督教圣徒的父亲是一个“不虔诚的战士”无疑是惊世骇俗的, 这也能解释为何《论战争》被塞萨罗亚皇室视作只能在皇室核心成员中传阅的禁书,直到近代才得以向公众开放。但毋庸置疑的是,《论战争》中详细记载的理查一世对十字军东征的真实态度和他与萨拉丁的交往信件极大颠覆了理查一世被视为“圣徒国王”的形象,许多有关理查一世的研究论著都需要重新审思。

    不过尽管塞萨尔在回忆录中否认了理查一世对基督教的信仰纯正性, 但他个人显然不认为这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甚至父亲的“不虔诚”反而加深了他对父亲的崇敬,根据他的后续人生, 我们可以肯定早在童年时期他便将宗教当做粉饰君主形象的工具, 他在成年后一再利用父亲的圣徒身份为自己的行动辩解, 自己亦着力于表现出一个虔诚君主的形象, 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在塞萨尔晚年提出的“敌/基/督/者”指控很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但讽刺的是, 他自己反而被当时几乎所有人视为窃取教皇之位的敌/基/督/者, 最终因异端罪被处死。

    不论亲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给年幼的塞萨尔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受限于年龄和身份, 他本人并未参与战争, 也没有目睹他父亲征服埃及的伟业, 他再次出现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主要场合是随同他的父亲、继母和姑姑参加他表兄香槟的亨利和时任耶路撒冷女王伊莎贝拉一世的婚礼,并目睹了“狮心骑士团”的诞生。这场婚礼是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基督徒获得全面胜利的标志, 而理查一世也功成身退,带着自己的家人踏上返程之路。也就是在离开耶路撒冷前, 他带着自己的私生子前往了太巴列湖, 这一段故事在《论战争》中有过详细记述:

    “我那时还不会骑马, 因此只能与父亲同乘一骑,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直到来到太巴列湖,他要求我下马洗浴,认为这能够使我获得十字军战士的身份从而洗清我身为私生子的罪恶,但我拒绝如此。我告诉我父亲,在我没有成为一位真正的战士,在耶路撒冷得到真正的和平之前,我不会踏入圣湖,我父亲陷入了沉默,他随后向我忏悔了我的出生和他与我祖父的矛盾,他希望从此往后能够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爱我,教育我,我受宠若惊,同时感动至极。”

    在《论战争》中,塞萨尔一世并不吝于表现自己对父亲的崇敬与怀念,同时他本人也深受其父影响,但我想要指出的是理查一世对他唯一儿子的态度常常是被忽视的,作为私生子,且他的生母很可能身份并不高贵,理查一世愿意亲自教育儿子、乃至于在临终前请求教皇赋予他合法的身份,对一个中世纪西欧国王来说也是极罕见的事。

    圣湖边的谈话被塞萨尔视为他和理查一世父子关系和他个人人生经历的重要转折点,但此时他并不知晓他即将与未来的妻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见面。在离开耶路撒冷后,为了回笼消耗于战争的资金,理查一世将埃及沿海的富庶地区卖给了时任东罗马皇帝伊萨克二世,后者在君士坦丁堡为理查一世及其家人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也就是这场宴会上,塞萨尔和他未来的妻子安娜·科穆宁第一次见面,尽管据他本人回忆他当时根本没有看清她的脸。

    在不列颠作家威廉·莎士比亚的著名喜剧《抢婚纪》中,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在耶路撒冷约定了他们的儿子与外甥女的婚约,长大后塞萨尔如约来到君士坦丁堡迎娶他的未婚妻,卑鄙的篡位者之子阿莱克修斯则因觊觎安娜公主的美貌和东罗马的皇位,和他的姐夫施瓦本的菲利普、威尼斯总督丹多洛一起试图阻止婚约履行,但勇敢的塞萨尔在他的朋友提奥多尔等人的帮助下挫败了阴谋,迎娶安娜公主并获得皇位。

    故事一波三折、十分精彩,但需要指出的是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早在墨西拿就已经决裂,腓力二世本人在阿克之战后便启程回国从未进入耶路撒冷城,而他本人对他的外甥女也并无监护权,即便有,他显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外甥女嫁给宿敌的私生子,哪怕是在塞萨尔成为了普瓦捷伯爵后他也从没有和他联姻的打算。

    离开君士坦丁堡后,理查一世又带着他的家人在西西里短暂歇脚,而后启程回到普瓦捷。因为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的巨大威望,他很快挫败了他的弟弟约翰和腓力二世煽动的国内的反对阴谋,转而致力于延续亨利二世的政策,如果理查一世能活得更久,也许他能真正整合父母的领地,甚至于更进一步,但他在1193年骤然去世。

    ,

    私生子伯爵

    理查一世的病逝非常突然,甚至被一些人怀疑他是被他的宿敌腓力二世谋杀,但二人在理查一世去世前已有半年没有见面,因此我们只能将其视为一种戏剧家喜爱的猜想。临终前,理查一世曾请求教皇赋予自己唯一的儿子合法的身份,这被一些人视为他有意令他的儿子继位的表现。

    有关塞萨尔一世是否被考虑过继承英格兰的王位学界素来争议不断,有学者认为所谓的“理查一世遗嘱”不过是罗什舒亚尔王朝的瑟蕾拉女皇为了增强她对英格兰王位的宣称而伪造,但剖析金雀花王朝时期的史料,我们不难看出理查一世对自己的私生子确实着力培养,尽管也许他的用心是希望塞萨尔能像他祖母的私生子兄长格洛斯特的罗伯特一样保护自己未来的婚生子女,但在理查一世还拥有两个完全合法的男性继承人(弟弟约翰和侄儿亚瑟)的情况下,他传位给自己年幼的私生子的概率是非常渺茫的,哪怕他确实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他的母亲和弟弟显然也无法接纳。

    毫无疑问,父亲的去世令年幼的塞萨尔非常悲伤,对父亲的怀念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他的孙子西蒙一世在希拉波利斯修建“圣理查大教堂”已被证实最早是塞萨尔的计划,但这并不代表他和他常被视为辱没父兄威名的叔叔关系恶劣。“狮心”理查一世去世后,他的弟弟“无地的”约翰最后继承了王位,这个绰号本是为了嘲讽他不像哥哥们一样继承了父母的领地,但当他登基为王后,这个绰号延伸出了“失地的”的意思,面对腓力二世的咄咄逼人和侄儿亚瑟对他地位的挑战,约翰手足无措、孤立无援,他唯一能指望的是威廉·马歇尔和他另一个关系良好的侄儿。

    塞萨尔本人在十四岁时受封为普瓦捷伯爵,这是他一生中的第一个头衔和爵位,很有可能来自于他的祖母的授意,在理查一世死后,阿基坦的埃莉诺重新就任阿基坦女公爵,同一年,他击败了腓力二世进攻曼恩的军队,尽管据编年史记载,这一场战斗双方参与人员加起来也不超过两千人(其中骑士可能只有两百人),和塞萨尔后来在东方指挥的大规模军团作战规模上难以相比,但毫无疑问,他少年时便展现了杰出的军事才能,这为他后来的伟业奠定了基础。

    进入1200年,塞萨尔的人生迎来了又一个转折点:因为身陷离婚案,腓力二世和约翰王达成了和解,承认了后者的国王身份,自觉被背叛的亚瑟来到普瓦捷,并对祖母的阿基坦提出了申张:在约翰王长期无子、侄儿亚瑟又是他最大挑战者的前提下,他显然不希望亚瑟继承阿基坦,因此在一次家庭聚会(可能是阿基坦的埃莉诺的生日宴会)中,他公开提出了希望由塞萨尔继承阿基坦的想法,但塞萨尔本人拒绝了这件事,几乎在亚瑟回到普瓦捷的同一时间,他离开了普瓦捷,前往不伦瑞克拜访亨利七世,并见证了后者的死亡。

    在亨利七世的遗嘱中,他将自己的大部分私人收藏都赠与了塞萨尔,这也是另一个有关二人关系的佐证,并且这样的密切联系延续到了他的儿子奥托四世和塞萨尔身上。《论战争》中,塞萨尔曾提到了亨利七世坚定了他有关“与命运搏斗”的决心,这次谈话很可能发生在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中。

    作为安茹家族的一员,他参加了奥托四世的加冕礼,同一年秋天,他在他父亲曾经宣誓加入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图尔大教堂宣誓加入第四次十字军,他的叔叔约翰王和表兄奥托四世都对他给予了金钱支持,显然将他参加十字军作为增加家族威望的象征。在塞萨尔动身坐上远征的战船时,他还不知道他即将遇到两个于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物,一个是与他爱恨纠葛数十年、彼此猜忌又彼此牵挂的养子与敌人,另一个则是他的妻子和一生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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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4)

    有关第四次十字军东征, 尽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导致人们常常认为时任教皇英诺森三世是因为想要向当时由东罗马控制的巴尔干地区和小亚细亚沿海传播天主教才发动了这次征召,但直到安格洛斯的阿莱克修斯四世求援之前,十字军的战略目标一直是非常明确的收复埃及(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理查一世曾征服埃及的沿海地区, 但这一地区在移交给安格洛斯王朝后很快再度丧失),而从筹备开始,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就始终笼罩在欧洲大陆上两个政治联盟争斗的阴影中。

    让我们回顾一下1200年的欧洲局势:最西岸,在理查一世去世后, 腓力二世开始在争斗中占据上风,而布列塔尼的亚瑟始终不肯放弃对英格兰王位的宣称;伊比利亚半岛,收复失地运动如火如荼, 但此地的基督教政权还无力干涉欧洲事务;意大利, 西莱斯廷三世仍在1198年去世, 著名的英诺森三世继任教皇, 本次影响深远的十字军正是因为他想要增强教廷权威才问世;德意志,奥托四世成功继位, 但施瓦本的菲利普仍是不容小觑的反对势力;东罗马, 伊萨克二世在试图收复保加利亚地区(今默西亚)时被他的哥哥阿莱克修斯三世推翻, 这种政治上的混乱与失序是12世纪末东罗马帝国的常态;耶路撒冷, 安茹家族的外甥、来自香槟的亨利国王统治稳固, 正计划攻取西奈半岛;西西里, 未来的腓特烈二世还处在教廷的监护中,不知道他的人生即将迎来重大转折。

    (1200年欧陆形势图, 红色部分为安茹家族姻亲与盟友)

    由此可见,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后, 安茹家族已经在欧洲建立了一个势力强大的包围网, 哪怕是在关键人物理查一世和亨利七世去世后, 这个牢固的联盟仍然压制着腓力二世和施瓦本的菲利普, 因此二者很快被动地联合起来,在15世纪披露的一份卡佩家族的王室档案中,腓力二世曾明确要求施瓦本的菲利普确保他的外甥女成为巴塞丽莎(13世纪初东罗马皇后的称呼),根据人物关系判断,阿莱克修斯四世的动向很可能在第四次十字军出发前就被他的姐夫施瓦本的菲利普掌控,而后者与腓力二世显然是希望通过扶持伊萨克二世复位来打开外交上的困局,同时通过联姻进一步维持他们的联系。

    我们无从得知塞萨尔本人是否在参加十字军时就洞悉了这一计划(他个人的回忆录否认了这一点),但可以确定的是,从作为安茹家族代表的普瓦捷伯爵加入了十字军以来,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就完全偏离了腓力二世和施瓦本的菲利普的计划,双方的第一次冲突发生在威尼斯,由于选择加入施瓦本的菲利普一方的自由骑士远少于计划数目,这导致他无法支付多达五万银马克的多余船费,他因此同意了时任威尼斯总督丹多洛要求攻打同为天主教国家的匈牙利所属的扎拉地区作为抵债的条件。

    这一计划被塞萨尔阻止,而他也没有支付船费,反而通过自己与英诺森三世的良好关系胁迫丹多洛为圣战事业义务提供船只,他解决了危机,保护了匈牙利的利益,但无疑使得他和施瓦本的菲利普关系恶化,同时也彻底得罪了本来只是比较倾向施瓦本的菲利普的丹多洛总督。

    双方关系的进一步恶化在二人先后到达西西里集结后,因为在威尼斯蒙受了声誉损失,施瓦本的菲利普面临兵源缺乏的窘境,他因此试图在他的兄长亨利六世曾入主的西西里王国征召军队。亨利六世的西西里王位主张来自于他的妻子西西里女王康斯坦丝·欧特维尔,二人先后去世后,西西里的王位被二人的独子腓特烈·霍亨斯陶芬继承。

    康斯坦丝女王在临终前请求教皇成为年幼的腓特烈的监护人,但出于对霍亨斯陶芬家族的仇恨,时任教皇英诺森三世对这个年幼的国王并无好感,他只是试图将西西里当成一个扩张教廷势力的基地,对腓特烈本人,他默许了教士对他的忽视乃至虐待,而国王的父系亲属此时皆忙于争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也无暇顾及这个在西西里长大的侄儿,直到施瓦本的菲利普在威尼斯失意,他才试图去争夺腓特烈的监护权——但和他刚刚结下梁子的塞萨尔比他快了一步。

    在腓特烈二世后来的回忆录中,他称他和塞萨尔第一次相遇是在西西里的海滩边,他从马上跌落,被后者取笑(有趣的是他后来并没有安葬在欧特维尔的家族墓地而是选择了一个海边的修道院,不知是否与塞萨尔一世有关),而他们正式见面是在施瓦本的菲利普试图以叔叔的身份夺取腓特烈的监护权时,塞萨尔通过他与英诺森三世的良好关系再一次阻止了施瓦本的菲利普的图谋,而这一事件也标志着二人的彻底决裂,他们都不愿意再和对方一起共事。

    根据后来的事态发展推测,在西西里的风波后,施瓦本的菲利普很可能就彻底放弃了征服埃及的计划,转而希望能保持实力扶持自己妻子的弟弟成为东罗马皇帝,但这对他渴望和塞萨尔分道扬镳的想法背道而驰,在塞萨尔攻下埃及、加冕为埃及国王后,他若想要借助十字军的力量就必须借助塞萨尔的支持,在阿莱克修斯求援、十字军前往君士坦丁堡后,施瓦本的菲利普阴谋的破产也拉开了序幕。

    ,

    狮子与双头鹰

    在东方的十字军尔虞我诈的同时,围绕英格兰王位之争的风波也愈演愈烈:由于约翰王和已有婚约的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结婚,腓力二世重启对亚瑟的支持,但亚瑟本人在米雷博之战中被约翰俘虏,不久后神秘死亡,谋杀侄儿的指控令约翰王的声誉跌入谷地,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年过八十的母亲,埃莉诺王太后再次走上历史舞台。

    在最心爱的儿子理查一世去世后,阿基坦的埃莉诺便淡出了政治中心,但这不意味着她完全失去对政局的把控,相反,由于约翰王的倒行逆施,安茹家族的封臣更加重视王太后在政治中的作用,寄希望于她制止幼子的胡作非为,而约翰王的敌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亚瑟被俘的米雷博之战本意是希望通过控制祖母来增强他的影响力,但沦为俘虏的人成了他。

    儿子与孙子的争斗如此幼稚愚蠢,导致自己晚年还要遭此劫难,这无疑令阿基坦的埃莉诺恼羞成怒,人们通常认为她是在亚瑟之死后才对约翰忍无可忍,但她很可能在亚瑟离奇死亡之前就有了同时放弃约翰和亚瑟的想法,转而扶持另外一位统治者取代他们。

    君士坦丁十一世在攻占罗马后曾公开了一份教廷文件,文件证明阿基坦的埃莉诺早在1203年1月便向英诺森三世请求婚姻赦免,让受她监护的孙女布列塔尼的埃莉诺(后来的英格兰女王埃莉诺一世)能够与她的一位堂兄弟结婚,这位要与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结婚的堂兄弟显然不是后来和她结婚的约翰王之子亨利三世(尽管二人的婚姻后来被撤销),后者此时尚未出生,而是此时正在埃及作战的普瓦捷伯爵塞萨尔。

    1203年的金雀花家族早已不如此前枝繁叶茂,在亨利二世和阿基坦的埃莉诺的八个子女中,长子威廉、次子小亨利皆无子,萨克森夫人玛蒂尔达的独子即神圣罗马帝国的奥托四世,理查一世无婚生子,布列塔尼公爵杰弗里仅有一个存活的女儿即布列塔尼的埃莉诺,卡斯蒂利亚王后莱昂诺尔此时有一个存活的儿子与六个女儿,图卢兹伯爵夫人琼有二子一女,约翰王尚无婚生子,也就是说,不考虑女儿的后代,二人五个儿子仅存的后代只有理查一世的私生子和杰弗里的婚生女,二人年龄相仿,且均未婚,促成二人的结合以取代不得人心的约翰王是当时英格兰贵族们都能接受的方案。

    塞萨尔一生中有三次获得英格兰王位的可能,第一次是理查一世去世,第二次即是此次,第三次则是约翰王去世,而第二次是他机会最大的一次,如果他此时不是在外作战而是留在国内,或者他在加冕为埃及国王后立刻回国,世界历史也许会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但当阿基坦的埃莉诺做好了全部准备工作、英格兰的使者前往埃及送信时,十字军已经远赴巴尔干,13世纪初谜团最多、最令人费解也最受文学家们追捧的宫廷阴谋即将上演,而故事的主角,年轻的埃及国王,此时或许还对他的未来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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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5)

    回顾科穆宁王朝的历史, 有关希腊人与拉丁人的合作与纷争可谓贯穿整个王朝,从阿莱克修斯一世的求援、约翰二世和曼努埃尔一世的修好到阿莱克修斯二世和安德罗尼卡一世时期的矛盾激化,从贵族到民众双方的对立已经尖锐至不可调和, 而1204年十字军的到来无疑令矛盾更加激化。

    让我们回顾一下第四次十字军的阵容,在阿莱克修斯·安格洛斯远赴埃及求援后,十字军最终决定替他夺回皇位,条件是他需要支付二十万银马克的军饷并宣布将君士坦丁堡教会置于罗马教会的管辖下, 这个条件很丰厚,塞萨尔本人也在《论战争》中回忆这是一个“基督徒不得不答应”的条件,但同时他也清醒地意识到他的队友目的不纯, 施瓦本的菲利普想要一个傀儡, 而威尼斯总督则希望报复曼努埃尔一世曾经驱逐威尼斯人的仇恨。

    这支各怀鬼胎的船队就这样出发了, 他们非常顺利地攻下了君士坦丁堡, 篡位的阿莱克修斯三世不战而逃,接下来就是坐下来分赃, 直到这个时候, 阿莱克修斯四世才透露出国库里空空如也、他无力支付欠款的真相, 并提议十字军通过抢劫君士坦丁堡来抵债, 对此塞萨尔表达了不满, 并直接在会议上杀死阿莱克修斯四世以阻止这一计划。

    我们很难理解塞萨尔的行为, 在他本人的自传中,他声称这是因为他愤恨于阿莱克修斯四世对臣民的背叛, 但我们很难解释一个仅仅只是在童年时期和父亲一起来君士坦丁堡做过客的人对和他毫无关系的城市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所以另一个充满阴谋和揣测、但具备一定合理性的猜想长期被认可, 那就是在阿莱克修斯四世登基之后, 原本作为他未婚妻的安娜·科穆宁背叛了婚姻和卡佩——霍亨斯陶芬的联盟, 转而选择了塞萨尔。

    让我们回顾一下安娜·科穆宁的身世和童年经历, 她的母亲法兰西的阿格涅丝是腓力二世唯一的同母妹妹,在幼年时即与曼努埃尔一世之子阿莱克修斯二世订婚,这本是一桩美满的婚事,二人年纪相当,出身也匹配,但随着阿莱克修斯二世被谋杀,阿格涅丝的处境顿时尴尬了起来,一方面,她和同样被处死的太后安条克的玛丽一样是在君士坦丁堡宫廷中不受欢迎的异端,另一方面,她的美貌和高贵的身份又令人垂涎,因此,在篡夺皇位后,安德罗尼卡一世迅速与阿格涅丝结婚,后者此时年仅十三岁。

    我们无从得知安德罗尼卡一世是否立刻与阿格涅丝完成了婚姻仪式,但至少在十五岁的时候,阿格涅丝已经怀孕,并且由于这个缘故没有在推翻暴君的暴动中随着安德罗尼卡一世一起逃走,她很可能在混乱中受惊生产并因此死去,但她的孩子得以健康存活,尽管有着洗不清的身世污点(父亲是声名狼藉的暴君,母亲则是不受欢迎的异端),但这个女孩毕竟是生于合法的婚姻中,又有一个实力雄厚的舅舅,对于根基薄弱的伊萨克二世,他需要利用这个刚出生的女孩加强他登基的合法性并保持与法兰西的友好关系,因此他很快承认了她的身份并让这个被命名为安娜的女孩和自己的儿子阿莱克修斯订婚。

    童年时期,安娜接受了非常优越的教育,她受到希腊宫廷和君士坦丁堡中法国教士的双重监护,她的舅舅腓力二世对这个外甥女也颇为关心,二人有不少往来信件和互赠礼物的纪录,童年时的复杂环境和优越的教育赋予了她杰出的政治才华,在阿莱克修斯四世登基后,安娜曾在信中向舅舅提起她对他统治的忧虑并希望能够前往法国避难,腓力二世的回复则不为人知。

    如果腓力二世拒绝了她的提议,转而劝说安娜接受联姻,那二人无疑在安娜本人的婚姻问题上出现了分歧,17世纪的历史学家威廉·埃文斯在其著作《雄狮与雌鹰》提出阿莱克修斯四世很可能是死于他未婚妻和其情夫的谋杀,在他的观点中,他认为在阿莱克修斯四世流亡的时间里,被当做未来的巴塞丽莎的安娜·科穆宁早已秘密拉拢了大部分希腊贵族,他们对阿莱克修斯四世讨好德意志人的行为十分恼怒,转而拉拢了同样不希望阿莱克修斯四世登基的塞萨尔,许诺让他和安娜·科穆宁结婚以取代阿莱克修斯四世登上皇位,毋庸置疑,塞萨尔心动了,他铤而走险杀死了阿莱克修斯四世,而希腊贵族们诡异地没有对他追责。

    这个阴谋论能被广泛接受的前提在于解释了塞萨尔为什么在没有拿到军饷的前提下还费心费力地维护希腊人的利益,但由于塞萨尔·塞萨罗亚和安娜·科穆宁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的角色都谈不上光彩,因此有些敬爱这对君主的人无法接受。需要指出的是,围绕在阿莱克修斯四世身上最致命的一个问题在于他背负的20万银马克债务,从十字军的角度出发,只要阿莱克修斯四世还在位,他们就还有讨债的机会,但如果是一位十字军统帅亲手杀死了阿莱克修斯四世,那十字军讨债的理由便不再充足。

    塞萨尔一世很可能是出于既不想承担债务也不想看到和施瓦本的菲利普关系密切的阿莱克修斯四世坐在皇位上的目的才决定以阿莱克修斯四世迫害基督徒的理由杀死他,在此之前,他很可能已经取得了希腊贵族们的支持,并已经有了和安娜结婚以取得皇位的计划,从我的个人角度出发,我认为不论塞萨尔一世和安娜一世登上皇位是否采取了阴谋,他们都完美胜任了他们的职责,而他们的婚姻确实存在一些解释不清的疑点,譬如在塞萨尔一世的情书中,他曾抱怨“整理账本比向你求婚还难”,但根据官方记录,他们是在英诺森三世和约翰十世在西西里商议了他们的婚姻后才首次见面。

    但毫无疑问,不论他们是因为利益还是感情结合,他们的婚姻在他们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毋庸置疑是幸福的,继征服埃及后,他又通过婚姻获得了东罗马帝国的皇位,尽管这个皇位随时可能被推翻。针对罗马教廷,塞萨尔一世很清楚地意识到如曼努埃尔一世一样对罗马教会进行单方面的让利与讨好是无济于事的,何况作为一个拉丁国王的私生子,他在君士坦丁堡的统治基础远比科穆宁皇帝们薄弱,他的权力来源只有教皇的加冕和他的科穆宁妻子,但后者可以改嫁,前者也随时可以被否认,因此,在即位初期,他尽力安抚对他心存顾虑的希腊贵族,而很快他就将迎来有关他皇位稳固的第一个挑战:威尼斯海战。

    ,

    奥古斯都的诞生

    让我们转换视角,再度回到1204年的大皇宫,如果塞萨尔一世是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最大赢家,那最大输家无疑是威尼斯总督:他没能回笼造船的资金,也没能阻止塞萨尔一世成为埃及国王,扶持阿莱克修斯四世的计划亦失败,而和他结下死仇的塞萨尔一世成为了巴西琉斯,跟他关系紧密的热那亚人满载而归,可以想见的未来里,威尼斯都将在地中海贸易中处于守势,在此之前,他可能还得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威尼斯民众推翻。

    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结束后,君士坦丁堡其实没有立刻推举出新的巴西琉斯,至少这个人选没有公开化,而塞萨尔一世也没有继续留在君士坦丁堡,而是选择了回国处理英格兰的王位继承问题,在此期间,他拒绝了祖母埃莉诺让他和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结婚以取代叔叔约翰的建议,转而试图通过《大宪章》来限制约翰的王权,从而帮助其稳固统治,很多人都将他放弃英格兰王位当成他早已在希腊密谋登基的证据,但其实不论他有没有成为东罗马的巴西琉斯,他都会在埃及进行统治,英格兰的王位对他而言确实不像对其他私生子一样具有诱惑力。

    到了1205年,君士坦丁堡的希腊贵族们仍然没有就皇位的归属有一个合理的方案,而这段历史最吊诡的一幕是他们居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和英诺森三世代表的罗马教廷和解,并接受了由英诺森三世提出的由已经加冕为埃及国王的塞萨尔登基的提议,以21世纪的眼光看待,我们仍然难以理解教皇和牧首此时的精神状态,塞萨尔一世本人在回忆录中对这段往事也避而不谈,将其视为一场政治作秀或许更贴近真相。

    当时的协议中,二人商议他们将共同主持塞萨尔一世和安娜一世的婚礼和加冕礼,二人结婚后也会共享政权,这个提议在当时看来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在教皇看来,和他关系良好且保持天主教信仰的塞萨尔成为巴西琉斯无异于在巴尔干和小亚细亚建立了新的十字军国家,且他的后代都需要向同时期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一样接受教皇加冕才能登基,这是对天主教权威的空前加强,而在牧首看来,选择塞萨尔能够回避掉阿莱克修斯四世带来的债务和埃及问题,而如果塞萨尔过于亲近拉丁人和天主教,他毕竟是一个根基薄弱的外来者,他们如果不满随时可以换掉他。

    不论冰面下是如何暗流涌动,1204年5月21日,塞萨罗亚王朝的第一代君主塞萨尔·塞萨罗亚(他第一次采用这个姓氏是在他的婚礼上)与安娜·科穆宁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与加冕礼。也就是在加冕礼后,塞萨尔一世和后来的腓特烈二世确定了养父子的关系,他们在往后的十余年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直到腓特烈二世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凯撒,但可以确信的是,不论他们曾经有过怎样的矛盾,终其一生,他们都没有真正憎恨对方。

    作者有话说:

    后世眼中的SSR和安娜:心机私生子和影子女皇!狼狈为奸互相利用的野心家夫妇!把君堡贵族十字军教皇牧首全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真实的SSR:我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精罗和恋爱脑

    真实的安娜:很酷,但我结婚前的终极目标是跑路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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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6)

    阿基坦的埃莉诺参加了这场婚礼, 尽管塞萨尔一世最终选择放弃她安排的婚姻和王位选择来到东方,她仍对这场婚礼表达了祝福,并将自己的私人珠宝赠与安娜, 她在婚礼的三天后去世,结束了她传奇的一生,顾不上为祖母悲伤,塞萨尔一世立刻投入到新政权的建立中, 而他首当其冲下手的就是埃及问题。

    许多记录都显示塞萨尔一世在登基初期对本地的撒拉森贵族进行了严酷的打击,但并不意味他是一个残酷的君主,相反, 他在埃及的底层民众中相当受到爱戴, 对此他曾在《论战争》中详细阐述异教君主应该如何治理国家的问题, 他认为他与撒拉森贵族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但和撒拉森民众是可以合作的,这种重视民众、淡化宗教的治理风格贯穿了他在埃及的统治, 并最终成为他和教廷决裂的原因。

    不过在他统治伊始, 教廷非常乐见于他打压撒拉森贵族的行为, 认为这是一个虔诚的君主应有的行为, 而意大利商业城邦中相对不太重视宗教差别的热那亚人也成为了他的盟友, 这令威尼斯感到更加不安, 因此,威尼斯总督丹多洛最终决定联合比萨人血洗热那亚, 这样的暴行震惊了整个欧洲。

    死人是无法复仇的,但死人的盟友可以, 和热那亚关系最密切的就是立足未稳的塞萨尔一世, 但他其实面临着是否复仇的选择题:他才刚刚登基, 他的皇位还很脆弱, 罗马海军也已经荒废,他为数不多的政治资本应该花在更有意义的战争上,如果他此刻和其他欧洲君主一样选择宣而不战,他其实不会受到太多谴责,但塞萨尔一世义无反顾地押上了自己所有的资本对威尼斯宣战。

    在《论战争》中,他称和威尼斯的战争是他“必须要打的一场战争”,如果失败,他将一无所有,但成功后他可以彻底坐稳皇位,同时将夺回地中海的贸易霸权,所以他必须应战。在战前,他用自己的血统和人脉关系将半个欧洲拉入他的阵营:因为他阻止十字军进攻扎拉,匈牙利的安德烈二世对他很有好感,在他开出威尼斯本土的价码后安德烈二世立刻同意从扎拉出兵,十字军国家,他的表哥耶路撒冷国王亨利和曾受他父亲帮助的吕西尼昂家族也派遣了海军,教皇更是为了他对全体威尼斯人颁发了史无前例的“大绝罚令”,同时他还不计代价地雇佣意大利城邦的船只和水手,受他监护的西西里国王和本土军队亦加入了他的阵营,饶是如此,他仍然担心失败,向伊比利亚半岛三国寄信希望能够雇佣他们的海军,只是战争比他想象得更加顺利。

    他大获全胜,以不到五十艘船的损失将一度称霸地中海的威尼斯共和国彻底击溃,并生擒威尼斯总督恩里克·丹多洛,将其吊死在狄奥多西墙。这一战彻底改写了科穆宁王朝以来贸易霸权旁落、经济地位不再的状况,令罗马帝国再度成为主导东地中海的霸主,同时也彻底奠定了他在欧洲的威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回到君士坦丁堡后,他欣喜若狂地给这个儿子起名为理查·塞萨罗亚,并在君士坦丁堡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大狂欢。

    对于二十一岁的塞萨尔一世而言,以长子的降生为节点,他的人生是一段通向顶峰的上坡路:他开始推动经济改革,重新整顿了科穆宁王朝末期崩坏的经济秩序;他积极向埃及移民,修建学校和水利工程;他改革了军队,改革军队建制并将英格兰长弓和简易的火/药大规模装备进军队中;最后,他将沿用了六个世纪的“巴西琉斯”改回了拉丁语的“奥古斯都”,这意味着他的野心将不止局限于东地中海,尽管此时距离瑟蕾拉女皇统一欧洲还有两百四十八年。

    ,

    统治生涯

    要研究塞萨尔一世的统治,我们需要从内政和外交两个角度进行分析,内政上,他的妻子一直是他忠诚可靠的盟友,经过初期的磨合,她很快理解并认同了塞萨尔一世的统治意图,并以自己身为女性与科穆宁公主的身份调节塞萨尔一世与希腊贵族们的关系,哪怕是在她怀孕时也不例外;外交上,枝繁叶茂的金雀花家族也在他统治生涯的前半部分给予了他相当他的助力。

    即位早期,塞萨尔一世大多数时间都选择留在埃及统治,除却修建基础设施和发展贸易,他还引入流亡的热那亚人和接受过教育的希腊人,从无到有建立了埃及的基层治理体系,并创建了“奥古斯都法庭”亲自审理案件,哪怕他审理的可能只是邻居间的纠纷,在埃及的统治稳固后,他开始试图在军事上更有作为,他因此和他的表兄耶路撒冷国王亨利一世一拍即合。

    耶路撒冷国王亨利一世原为法兰西的香槟伯爵,他的母亲是阿基坦的埃莉诺与路易七世生下的长女法兰西的玛丽,他参加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在舅舅理查一世的支持下,他和耶路撒冷女王伊莎贝拉一世结婚,并因此成为耶路撒冷国王。因为舅舅的威望和妻子的支持,他在结婚后很快掌握了王国权力,将耶路撒冷王国带向全盛,势力抵达西奈半岛,他同时也派兵支援了塞萨尔一世夺取埃及,并在他前往巴尔干后代为摄政。

    对亨利一世来说,他的表弟成为了罗马皇帝是另一个意外之喜,而塞萨尔一世的新婚妻子安娜·科穆宁和他也是表兄妹关系,他们的外祖父均为路易七世,在二人统治生涯重叠的三年中,他们在军事上进行了密切的合作,他们曾计划联合亚美尼亚王国和安条克公国一起收复埃德萨,但亨利一世在这场军事行动中战死,他死后,塞萨尔一世接过了指挥权,帮助亨利一世之子,年幼的鲍德温六世顺利继位,而后又夺回了埃德萨地区和亚美尼亚的东部领土,处斩萨法丁苏丹,将阿尤布王朝的势力几乎完全驱逐出了叙利亚,这场战役在中后期被英诺森三世追认为第五次十字军东征,因为这次成功的军事行动和后续对战果的合理分配,塞萨尔一世在东欧和西亚的十字军国家中收获了巨大的威望,这也是他后来在面对蒙古人入侵和教皇格里高利九世的大绝罚令时能够反败为胜的重要依仗。

    塞萨尔一世的另一个盟友是神圣罗马帝国韦尔夫王朝的第二位君主奥托四世,童年时期,奥托四世跟随父亲亨利七世和母亲英格兰的玛蒂尔达生活在普瓦捷,这对表兄弟很可能在童年时就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塞萨尔一世曾经撮合了奥托四世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切尔尼戈夫的奥莱娜结婚(她生下了奥托四世唯一的婚生子亨利九世),奥托四世则在遗嘱中将自己的一笔继承自理查一世的遗产留给了塞萨尔一世的儿子理查·塞萨罗亚,政治上,二人一直齐心协力地打压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势力,同时就和德意志北方的斯拉夫人缓和关系达成一致意见,在奥托四世因狩猎意外去世前,塞萨尔一世的北部地缘环境一直相当安全。

    但他的亲戚们也不都是省心的,比如他的叔叔约翰王,或许约翰王对他的侄儿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可能还有些依赖,但这和他给侄儿添堵并不冲突。在被迫签署了《大宪章》后,约翰一世的统治维持了一段较长时间的稳定,但在他的姐姐图卢兹伯爵夫人英格兰的琼去世后他立刻躁动起来。

    英格兰的琼原为西西里王后,随同理查一世参加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并曾在阿克城维持秩序,回国后,她展露出与作为西西里王后时迥异的政治野心,在嫁给图卢兹伯爵雷蒙德六世后,她积极参与伯国内部事务,对图卢兹盛行的清洁派采取了温和的态度,这使得她博得了臣民的爱戴,母亲去世后,她又成为了阿基坦公国的摄政,曾屡次和腓力二世发生冲突(有趣的是,不少编年史作家都记载在墨西拿腓力二世曾对琼一见钟情,并向她求婚,可惜理查一世和琼都对这段联姻不感兴趣),甚至有文件证实她还曾干预了诺曼底的事务,种种迹象都表明尽管琼无意挑战约翰的地位,但并不代表她放心约翰在法国地区的统治,而约翰一世的法国封臣显然也更乐于接受琼的统治,对于安茹家族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约翰一世对姐姐的行为敢怒不敢言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布列塔尼的埃莉诺此时是琼的受监护人,她对约翰一世及其子女的王位一直构成强有力的挑战,这令约翰一世寝食难安,在琼去世之后,约翰一世一方面感到如释重负,另一方面又开始警惕琼的丈夫,编年史作家证实约翰一世一度非常担心雷蒙德六世会通过和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结婚以谋取英格兰王位,因此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图卢兹,参加琼的葬礼并拿走了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的监护权,直到约翰一世去世,布列塔尼的埃莉诺都一直处于软禁中。

    当1211年琼去世后,压在约翰一世头上的所有阴影都烟消云散,他将布列塔尼的埃莉诺接回诺曼底后立刻宣布不承认《大宪章》,并武力讨伐对此惊怒交加的叛乱的诸侯。不出所料地,他被打得落荒而逃,而腓力二世也抓紧这个机会悍然进军诺曼底,阿基坦也岌岌可危,作为名义上的阿基坦公爵塞萨尔一世(阿基坦的埃莉诺临终前立下遗嘱将阿基坦留给塞萨尔一世的次子,在其次子成年前由塞萨尔一世遥领头衔)还在忙着给耶路撒冷王国的后续风波收尾,无暇顾及阿基坦的危机,因此他只能求助琼的丈夫雷蒙德六世,请他雇佣一批军队至少守住普瓦捷,不至于等他回到西欧后覆水难收。

    雷蒙德一世信守了承诺,但他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在约翰一世已经对他心存猜忌时还借助妻子的影响力干预了英格兰的内部事务,要求约翰一世重新承认《大宪章》。等塞萨尔一世终于解决了耶路撒冷问题,准备腾出手替叔叔善后时,他却得知约翰因为记恨雷蒙德六世插手叛乱间接破坏了他的好事,竟然以他信仰清洁派为由向英诺森三世请求教皇派兵讨伐图卢兹。

    作者有话说:

    历史学家表示隔了快一千年我们还是无法理解约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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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7)

    我们难以理解约翰一世的思路, 在他受到诸侯们的反对时,作为他姐夫的雷蒙德六世本该成为他的盟友,而如果雷蒙德六世及其后代失去对图卢兹的统治权, 得利最大的也是腓力二世,但约翰一世确实做出了这个愚蠢而短视的选择。显而易见,塞萨尔一世也为叔叔的行为恼羞成怒,他来到图卢兹, 越过约翰一世劝说雷蒙德六世退位,将伯爵之位传给他和琼的长子雷蒙德七世,但雷蒙德六世仍能实际掌控图卢兹的政权。尽管冲突化解, 但塞萨尔一世和约翰一世的关系显而易见恶化, 直到约翰一世去世, 他们不再有通信记录。

    图卢兹事件的另一个影响在于给塞萨尔一世和英诺森三世的关系埋下了破裂的引子, 英诺森三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安茹家族已经膨胀成一个不受教廷掌控的势力,他因此试图和卡佩王室重修旧好, 后者是欧洲大陆上为数不多坚持与安茹家族对抗的势力(施瓦本的菲利普于1208年遇刺, 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最后一位男性成员即是受塞萨尔一世监护的西西里国王腓特烈)。

    但这一阶段, 英诺森三世还没有彻底意识到塞萨尔一世的危险性, 在塞萨尔一世前往罗斯调解第一任弗拉基米尔大公弗谢沃洛德·尤里耶维奇·留里克的继位纠纷时, 英诺森三世还曾写信赞扬他向北方传教的行为。尽管和叔叔的关系变得冷淡, 但从1211年到1216年的这五年间能称得上是塞萨尔一世统治生涯中外部环境最好、内部环境也最稳定的五年,他在希腊和埃及的统治都走向正轨, 欧陆上的敌人也几乎不再构成威胁,他开始更多地陪伴家人, 抚养在此期间出生的两个最小的孩子(即后来的圣狄奥多西和匈牙利王后狄奥多拉), 直到约翰一世于1216年去世。

    在姐姐去世后, 失去管束的约翰一世更加胡作非为, 在此期间,他丢失了包括重要的维克桑和鲁昂在内的大部分诺曼底公国领地,安茹也岌岌可危,尽管和叔叔的关系已经不复从前亲密,但塞萨尔一世仍然带着自己的次子,后来的阿基坦公爵腓力·塞萨罗亚前往希农见了约翰一世最后一面,临终前,约翰一世曾请求塞萨尔一世接过英格兰王位,塞萨尔一世再度拒绝,但他答应了作为约翰一世死后英格兰的摄政以对付腓力二世。

    尽管塞萨尔一世三次拒绝英格兰王位的行为令时人不解,但分析他本人在《论战争》中透露出的战略思想和政治哲学理念,我们不难看出他一直秉持着对领土头衔的“适度”原则,他固然对领土有渴求,但他非常注重新征服的领土是否能够被他有效控制,是以他放弃了第五次十字军东征中获得的东亚美尼亚和绝罚战争中攻占的意大利领土,但坚持对默西亚地区和埃及地区实施有效控制。

    英格兰王位也是同样的道理,在他还是国王的私生子且金雀花家族还有合法继承人时,继承英格兰只会令王国再度陷入内战,当他取得合法身份并成为了罗马的奥古斯都后,英格兰的遥远的领土和巨大的国防压力会令他首尾难顾,因此放弃他的继承权利转而扶持他的亲属是明智的选择。约翰一世死后,塞萨尔一世确实帮助英格兰收复了失去的疆土,和腓力二世签署了《一月和约》,承认了诺曼底和安茹从法兰西国王领地中独立,并秘密约定瓜分法国东部的霍亨斯陶芬家族领地,但他并没有帮助约翰一世的儿子亨利三世坐稳王位,相反,他和他的堂妹布列塔尼的埃莉诺达成协议,扶持后者成为女王与亨利三世共同统治。

    在当时看来,这只是一个为了解决继承争议不得已为之的权宜之计,但埃莉诺女王在登基后很快展现出卓越的政治才能,进入中古时代后,她是英格兰第一位真正实现独立统治的女性统治者,也是最成功的的一位。

    处理完英格兰的继承问题后,塞萨尔一世又促成了奥托四世和切尔尼戈夫的奥莱娜的婚姻,从而调和了北方的矛盾,此后,他开始安排自己的次子腓力·塞萨罗亚就任阿基坦公爵,并开始和匈牙利国王安德烈二世约定征伐保加利亚,同一时间,他拒绝了响应教皇要求他出兵协助清剿图卢兹的清洁派,理由是他的长子和次子都身在法国。

    从这封拒信开始,他和英诺森三世的关系几乎是注定破裂,但令二人都始料未及的变动在于塞萨尔一世此时正在图卢兹探亲的长子理查·塞萨罗亚。虽然塞萨尔一世拒绝从命,但腓力二世之子路易八世响应了教皇的请求,图卢兹的危机爆发后,埃莉诺女王立刻出兵征讨布列塔尼,同时她还争取到了奥托四世的支持,后者收到消息后立刻亲自率兵前来支持表妹。

    埃莉诺女王对布列塔尼的宣称权来源于其母布列塔尼女公爵康斯坦丝,在埃莉诺女王的生父布列塔尼的杰弗里去世后,康斯坦丝又结了两次婚,并在第三次婚姻中生下女儿阿丽克丝,埃莉诺女王的继承权毋庸置疑高于她的异父妹妹,但由于她长期处于琼的监护和约翰一世的软禁中,布列塔尼的诸侯们并不情愿由她继承领地,转而选择了阿丽克丝,这一行为得到了腓力二世的支持,他安排阿丽克丝和一位卡佩家族的旁支成员结婚,但一旦埃莉诺女王重获自由,她伸张自己的继承权是理所当然的事。

    得知埃莉诺女王进攻布列塔尼,路易八世立刻停止了进攻图卢兹,转而撕毁《一月和约》进攻曼恩,双方就此陷入对峙。图卢兹赢得了喘息时间,但战局的变数在于阿基坦(奥托四世的大军被布拉班特佣兵阻隔),腓力·塞萨罗亚已经继承了阿基坦,但他还尚未完全掌控此地。

    从路易八世进攻图卢兹的路线推测,这一次行动他显而易见是得到了腓力·塞萨罗亚的支持的,从后者后来的行为推断他支持卡佩王室的行为很可能是出自他的自愿,但这样的行为显然和他父兄的意愿相悖。得知了曼恩的危机后,时年十四岁的理查·塞萨罗亚认为他有支援他的亲属,他说服了雷蒙德六世将理查一世遗留的一副盔甲和二十名骑士借给他,然后从法国最南部的图卢兹一路向北,当他抵达曼恩时,他已经集结了一支由八百名骑士、两千名弩手和三千名步兵组成的军队。

    我们无从得知理查·塞萨罗亚整合军队的诸多细节,但显而易见,他成功整合了这支陌生的队伍,身穿他祖父理查一世的盔甲加入战场。许多编年史作家都详细描述了这场战役,当理查·塞萨罗亚带领援军来到曼恩时,法国贵族以为是理查一世亡灵回归,不禁泪流满面地跪下祈祷,路易八世的军队因此兵败如山倒,他本人仅带着少量亲随逃回巴黎,图卢兹的征伐行动也不了了之。

    这场战役的结果是埃莉诺女王收复了包括维克桑在内的约翰一世丢失的所有土地,并逼迫路易八世和已经退位的腓力二世承认了她布列塔尼女公爵的身份,她的异父妹妹被宣布为私生女并终生囚禁于修道院,在布拉班特佣兵被迫回防后,奥托四世也成功与英格兰军队会师,这也是他和理查·塞萨罗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他大力称赞后者,在他因狩猎意外去世前,他还不忘立下遗嘱将理查一世留给自己的一部分遗产转交给理查·塞萨罗亚,尽管后者只比他多活了八年。

    当曼恩战役正进行地如火如荼时,塞萨尔一世正在匈牙利进行访问,回到君士坦丁堡后,他才听说了长子的事迹,对此他曾在日记里难掩惊喜地写到“我的儿子在十四岁时完成了许多人四十岁都无法做到的伟业,而我竟然还以为他是个处于叛逆期的十四岁孩子”,这是“叛逆期”这个教育学名词第一次被正式提出,但另一方面,塞萨尔一世需要意识到由于破坏了路易八世征伐图卢兹,他和英诺森三世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在英诺森三世临终前,塞萨尔一世曾经前往罗马试图挽回他们的关系,但二人最后一次交谈显然并不愉快,不过和教廷关系恶化并不是塞萨尔一世不能接受的代价,此时他不仅在近东地区拥有强大的影响力,神圣罗马帝国的奥托四世和英格兰的埃莉诺女王也都是他强有力的亲属与同盟,在这个出自金雀花家族的三巨头同盟的阴影下,教廷即便不满也无力做出应对,走投无路无路之际,他们想到了另一个被他们遗忘的盟友,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西西里国王腓特烈·霍亨斯陶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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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8)

    腓特烈二世——从西西里到德意志

    在研究从中古时代到文艺复兴的这段历史中, 神圣罗马帝国的腓特烈二世是一位绕不开的人物,他博学多才,骁勇善战, 出身高贵却童年坎坷,风流多情又严肃忧郁,同时,他还是“大空位时期”前最后一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阿尔诺德大帝和统一欧洲的罗什舒亚尔家族的共同祖先, 他的一生充满迷茫、忤逆、纠结和抗争,种种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汇聚一体,而他和他的养父、老师、岳父与宿敌塞萨尔一世的关系毋庸置疑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他对塞萨尔一世复杂的感情贯穿了他的一生。

    作为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成员, 腓特烈二世受到出自金雀花家族的塞萨尔一世监护是一个令后世吃惊和费解的事(两个家族虽无深仇大恨, 但仍结怨不浅), 腓特烈二世的父亲亨利六世曾屡次在于腓力二世的通信中称呼塞萨尔一世的父亲理查一世为“我们共同的死敌,出笼的恶魔, 冷酷无情的野心家, 狡诈的骗子和不忠的僭位者”(有趣的是, 二人从未正式见面, 唯一一次正面冲突是理查一世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假借回援西西里之名进攻埃及, 导致亨利六世第一次试图征服西西里的行动无疾而终), 但不论塞萨尔一世和腓特烈二世对自己的父亲是何态度(塞萨尔一世非常崇敬父亲,腓特烈二世则很少提及生父, 甚至一度回避以霍亨斯陶芬的姓氏自称),父辈的恩怨都显然没有影响他们建立关系。

    腓特烈二世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六世与西西里女王康斯坦丝一世之子, 他的父母结婚时父亲二十一岁, 母亲三十二岁, 这段婚姻本不被期待获得子嗣, 但他的母亲在四十岁时怀孕。父母相继去世后,时任教皇英诺森三世成为他的监护人,这是出于他母亲希望他能够远离德意志的混乱政局平安度过童年期的考虑。

    为了儿子的监护权,他的母亲支付了300公斤黄金的抚养费,这笔钱保障了年幼的腓特烈的生命安全,但并未改善他的童年处境。童年时期,教士们热衷于将这个小国王培养成一个虔诚的圣徒,而德意志和意大利的野心家都企图通过控制这个小国王从而掌控西西里,就在第四次东征的十字军到达西西里的前一年,他还曾经遇到过一次绑架,一位曾经随同他的祖父腓特烈一世参加过十字军的骑士马克瓦德胁迫卫队打开了城门,来到了六岁的小国王面前,而年幼的腓特烈对此的反应是一边尖叫一边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最终迫使马克瓦德放弃了绑架的念头。

    这样的事件在腓特烈二世的童年屡见不鲜,他因此对身边人满怀戒心,常常独自一人来到海滩和街道,同时沉迷于各种书籍,甚至包括撒拉森人的典籍。这样的童年经历和塞萨尔一世是有些相似的,作为私生子,后者的童年也饱受歧视,不同的是安茹家族始终是塞萨尔一世的归属和依仗,而霍亨斯陶芬家族只将腓特烈二世视为需要戒备的继承人和控制西西里的工具。

    腓特烈二世的回忆录以他第一次遇到塞萨尔一世开篇,他将之视为自己人生的起点,据他所说,他第一次遇到塞萨尔一世是在西西里的海边,这一点在《论战争》中得到了印证,但二人第一次有据可查的公开会面在施瓦本的菲利普也来到了西西里后,在威尼斯蒙受了声誉和兵力损失的他试图在西西里弥补损失,他因此想要得到自己侄儿的监护权,但腓特烈二世对此极力抗拒,他再度采取了近乎自残的手段希望逼退施瓦本的菲利普。

    腓特烈二世的监护权问题无疑令本就风波不断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更加分裂,出生安茹家族又亲近教皇的塞萨尔一世自然不愿意看到施瓦本的菲利普拿到侄儿的监护权,因此他参与调和了这次事件,劝说腓特烈二世离开藏身的高塔。对此编年史作家记载“普瓦捷伯爵来到了国王藏身的窗下,他们似乎很熟悉,他的态度比国王的叔叔更加温和和诚恳,他最终成功劝说国王离开了高塔,重申了圣座对国王的监护权,而国王的叔叔对此更加惊怒,他们约定了有关埃及领土的划分,败者将一无所有,我们所有人都相信普瓦捷伯爵会是胜利者”。

    在腓特烈二世的回忆录中,他描述和塞萨尔一世的第二次见面是“来自天堂的光撕裂了我的世界”,他认为塞萨尔一世是一个“英俊,古怪,但真正尊重我且对我没有图谋”的人,他因此萌生了想要他替代英诺森三世成为他监护人的想法,《论战争》中,塞萨尔一世的回忆侧面印证了这件事,“腓特烈希望我能成为他的监护人,但这太幼稚了,我既不是他的亲属也没有高贵的身份,何况我们的家族还矛盾重重”,在腓特烈二世积极主动地寻求改换监护人时,塞萨尔一世对此是消极抗拒的,担忧二人会因为血缘最终对立的想法贯穿了他和腓特烈二世的交往,九百年后的我们从未见过这两位君主,却能从他们的回忆录中得知他们的真实想法,而他们本人哪怕曾经亲密无间,却始终没有了解真实的对方。

    在塞萨尔一世加冕为埃及国王后,腓特烈二世曾出席了他的加冕仪式,他的回忆录证实了阿莱克修斯四世是在塞萨尔一世的加冕晚宴上闯入十字军的,这很可能是塞萨尔一世和阿莱克修斯四世矛盾的根源,在攻打君士坦丁堡的战争中,腓特烈二世也随行参加,和许多编年史作家的记载不一样,作为当时和塞萨尔一世最亲近的人,他描述“他根本不在意这次围城战,他宁愿给我讲故事也不愿部署作战计划,他说任何一支弩箭射中君士坦丁堡都会令他痛不欲生,而我也认同这个观点,以至于等阿莱克修斯三世不战而降时,他惊愕多过于喜悦”,这段回忆否认了史学家曾经一度流行的塞萨尔一世早在围城战时就和提奥多尔·拉斯卡里斯有联系的观点。

    腓特烈二世并没有参与有关阿莱克修斯四世债务的一系列风波,但他以西西里国王的名义允许了十字军在西西里中转返程,他和塞萨尔一世的交往在此暂时停止,二人的下一次交集发生在1204年3月15日,教皇英诺森三世和牧首约翰十世在名义上身为教廷属邦的西西里会晤,在英诺森三世提议由塞萨尔一世登基成为新的巴西琉斯后,腓特烈二世“被惊喜砸晕了脑袋”,他因此大声附和教皇的想法,极力夸赞塞萨尔一世是多么地高尚、虔诚和英勇。他的反应显然在英诺森三世的意料之外,但他很快将之视为一个能真正将腓特烈二世培养成符合教廷利益的虔诚国王的机会,在塞萨尔一世的婚礼和加冕礼上,他正式提出了这个想法,而塞萨尔一世最终同意了。

    以和塞萨尔一世确认监护关系为分界点,腓特烈二世的童年开始幸福起来,在前期塞萨尔一世频繁往来于希腊和埃及之间时,他几乎都随同养父一起行动,他亲历了塞萨尔一世在埃及建立有效统治的过程,这奠定了他后来开明的宗教政策和在德意志建立全新法律制度的基石,他同时还参加了第五次十字军东征,在香槟的亨利意外战死后,他曾经挫败了蒙菲拉特侯爵试图拥立其侄女玛利亚的阴谋,同时亲历了塞萨尔一世与阿尤布王朝最后一位颇有作为的苏丹卡米勒的谈判,他形容塞萨尔一世“并不为胜利喜悦,就像小西庇阿的名言一样,当他来到太列巴湖边时,他陷入了长久的迷茫与惆怅,十字军战士的荣耀也不足以澄清他的苦闷”。有关塞萨尔一世对他亲历的三次十字军的回顾与反思一直是他个人研究的热门方向。

    家庭关系上,他和塞萨尔一世的长子理查·塞萨罗亚关系密切,直到晚年腓特烈二世都还在惋惜着后者的早逝,对他疼爱的第二个儿子凯撒·霍亨斯陶芬,他称他“和他的外祖父和舅舅非常相似,看到他就像看到小时候的理查一样”,同时他还和塞萨尔一世的长女埃莉诺·塞萨罗亚订立了口头的婚约,她后来成为了她的第二任妻子,关于这段婚姻,他形容:“在埃莉诺出生时,我就下定决心要爱她,娶她,我要让我的孩子拥有我父亲的血脉,我确实得偿所愿,但我们的婚姻最终以互相憎恨收尾。”,而塞萨尔一世则表示:“我爱他,教育他,我渴望阻止与他为敌的命运,但我最终失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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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9)

    值得一提的是, 腓特烈二世和他名义上的养母安娜一世很可能关系并不融洽,他的回忆录中很少有和安娜一世接触的记录,即便提到也多以“我父亲的妻子”或者“奥古斯塔”代称, 这样的关系很可能促成了安娜一世在执政时期的两次继承风波中都激烈地反对腓特烈,只是这样的矛盾起初并不认为会影响大局。

    在腓特烈二世的回忆录中,他声称在他的父亲抛弃他之前他从未有过背叛他的想法,但根据多方的记录, 他在奥托四世还没有去世时已经对后者的野心有所忧虑,并开始和教廷合作。曼恩战役后,安茹联盟大获全胜, 奥托四世因此开始谋求霍亨斯陶芬家族在德意志西部的领地, 包括富庶的勃艮第地区和本该作为他第一任妻子施瓦本的贝亚特丽斯(施瓦本的菲利普之女)嫁妆的施瓦本公国, 腓特烈二世可能不在意霍亨斯陶芬的家族领地, 但他必须担心奥托四世的下一个意图是否是西西里王国所属的卡普亚与那不勒斯。

    这一地区的稳定同样威胁着教廷,是以双方确实存在着合作的基础, 只是在他们还没有公开反对奥托四世时, 奥托四世便在狩猎中意外去世, 身在意大利的腓特烈二世立刻由教皇洪诺留三世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腓特烈二世看来, 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他可以不再担心奥托四世对自己的威胁, 同时还可以继续维持和养父的亲密关系,但他的养父并不这样想。

    得知奥托四世的死讯后, 塞萨尔一世悲痛欲绝,当即陷入昏迷之中, 联想到他的父亲也是在壮年时突发急病离世, 在他昏迷卧床的两个星期中, 他去世并导致继承危机的可能性无疑被认真考虑过, 而已经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腓特烈二世在这个关口来到君士坦丁堡无疑加剧了冲突。

    据腓特烈二世回忆,他在加冕后立刻来到君士坦丁堡是为了和塞萨尔一世延续盟约,得知养父病重的消息后,他立刻利用自己在君士坦丁堡生活多年的优势试图稳固秩序,但此举遭到了安娜一世的强烈反应,据编年史记载,安娜一世在得知腓特烈二世召见了御前会议后便立刻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包括塞萨尔一世的另一个养子瓦西尔·君士坦丁耶维奇·留里克,后来的第三任弗拉基米尔大公,因战死于对抗蒙古人的战斗而封圣)躲进了塞萨尔一世养病的宫殿,由忠心耿耿的瓦兰吉卫队保护,并严格限制进出。

    安娜一世的强烈反应显然是出自对腓特烈二世的担忧,作为塞萨尔一世的养子和准女婿,如若塞萨尔一世遭遇不测,他其实也是奥古斯都之位有力的竞争者,而十五岁的理查·塞萨罗亚尽管在此前的曼恩战役中展露头角,但在年龄和政治经验上他显然不占优势,腓特烈二世在自传中矢口否认他对养父的皇位存在野心,但结合他后来将次子凯撒·霍亨斯陶芬送到大皇宫抚养的行为,他的个人言论并不足以采信。

    无论如何,经历了这一场□□,这对养父子的关系已经注定破裂,当塞萨尔一世醒来后,他撕毁了腓特烈二世和他的长女埃莉诺的婚约,并胁迫腓特烈二世放弃了西西里王位将其转让给曾与理查一世结盟的坦克雷德一世的后代。这一事件给腓特烈二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创伤,他将塞萨尔一世的行为视作对他们情感的背叛,同时又矛盾地明白这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对此塞萨尔一世的态度相当坦然,他直言不讳地在著作中承认从收养腓特烈二世开始就做好了会舍弃他的准备,他们的血统和身份注定了他们的情谊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可腓特烈二世对此十分抗拒,比起政治利益,情感关系在他的灵魂中占据更大的比重,这与他的政治身份相冲突。他一生都试图突破这一桎梏,但他徒劳无功。

    ,

    保加利亚战记

    以奥托四世去世和腓特烈二世登基为分界线,塞萨尔一世的统治进入中后期,虽然北方的地缘环境不再友好,但腓特烈二世的威胁在此时尚未凸显。比起腓特烈二世,他更在意的是北部的保加利亚人。

    从七世纪开始,保加利亚就始终威胁着巴尔干的北部领土,有“保加利亚屠夫”之称的马其顿王朝皇帝巴西尔二世曾一度摧毁了保加利亚帝国,但在伊萨克二世时保加利亚的威胁就死灰复燃。即位之初,塞萨尔一世的战略重心一直放在埃及和近东,但现在消灭保加利亚威胁的时机显然已经成熟。

    近百年后,将塞萨罗亚王朝带向极盛的艾德蒙一世曾称塞萨尔一世是“一个伪装成圣人的君主和伪装成军人的哲学家”,这是他最知名的称号“战争哲人”的来源,但相比他为人津津乐道的战略思想和担任主帅的两次十字军东征,塞萨尔一世对军队结构的改革长期存在研究空白,他不仅突破了中世纪的宗教偏见,将撒拉森人编入军队,还对军队的后勤、训练、人才培养等方面都做出改革,有效提高了军队的训练度和组织度。

    科技层面,他大力资助工匠,创新了冶铁、制盐、锻造等工艺,提高了罗马军队针对周边国家的技术压制,并且他在西欧还处于冷兵器时代时就注意到了火/药在实战中的巨大威力,在《论战争》中提出了“三段击”结合火器的步骑协同战术思想,尽管受限于统治基础的相对薄弱,他对军队的改革并没有后来的艾德蒙一世和塞巴斯蒂安一世那么深入,实战中他也更依赖于他自己亲自训练出的嫡系部队,但以上两位在军事成就方面异常突出的奥古斯都都承认他们的军事改革深受《论战争》的影响,只是他们都不是将塞萨尔一世提出的“国家主义”政治军事学贯彻得最彻底的君主。

    但无论如何,到了1221年,东罗马已经重新确立在东欧地区的军事霸主地位,对于威胁其北部的保加利亚,塞萨尔一世已经失去耐心了。事实上,早在曼恩战役爆发前,塞萨尔一世就已经有了联合匈牙利解决保加利亚威胁的计划,只是由于奥托四世的去世和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拖延了一年。

    当塞萨尔一世的身体完全康复后,对保加利亚的作战计划便正式确定下来,经历了此前的重病和继承危机,塞萨尔一世在继承人的培养上选择了更加激进的策略,在指挥了前期的战役后,他便退守至色雷斯地区,将军队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他的长子理查·塞萨罗亚,后者在曼恩战役中展露的军事天赋在保加利亚之战中得到了证实。

    尽管塞萨尔一世的长子理查·塞萨罗亚的知名度长期被父亲和儿子压制(他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更受文学家青睐),但事实上,同期的不少记录都显示他被视为是具有骑士风度的统治者、平民的保护人和超越祖辈的军事天才,他的密友米海尔·拉斯卡里斯甚至曾盛情称赞他是“13世纪的亚历山大、大西庇阿和贝利撒留”,认为他“温和、勤奋、慷慨、善良、忠贞、敏锐且魅力非凡,具备祖辈的一切美德且更胜一筹”,如若只是亲近者的夸赞,那或许还包含一些对皇储的溢美,但如果同期所有人都众口一词,那记录的可信度会大大提高。

    在保加利亚之战中,最能体现理查·塞萨罗亚军事才能的无疑是多瑙河水战,因为连日不断的暴雨,火/药被认为难以在战场中发挥作用,而泛滥的洪水也使得军队难以前行,但年轻的皇储力排众议,调集船只迎着洪水朝特尔戈维什泰进发,使得因安德烈二世指挥无能导致进度迟缓的北线战事转败为胜。战后的外交谈判中,他也秉持了他父亲的团结适度原则,如约将多瑙河北部的土地转交给安德烈二世,尽管他要求匈牙利割让了贝尔格莱德地区,但连安德烈二世本人都清楚这是必要的代价。

    毫无疑问,保加利亚之战令东罗马和匈牙利的关系更加融洽稳固,在塞萨尔一世的小女儿狄奥多拉·塞萨罗亚嫁给安德烈二世的儿子贝拉四世后,两国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的联系更加紧密,奠定了阿兰一世时期匈牙利并入罗马的基础(狄奥多拉本人的暴力手段也功不可没)。在战争结束后,理查迎娶了统治保加利亚的阿森家族的玛利亚,和父母受到非议的夫妻关系相比,这段感情被视为是甜蜜的,理查在婚后出任默西亚总督(保加利亚的称呼在阿森家族的统治覆灭后不再沿用),在此期间,他和妻子形影不离,不少编年史作家都记录皇储“在保持理智的前提下尽其所能地爱着他的妻子”,但除了一些慈善与艺术活动,玛利亚·阿森不像她丈夫的母亲安娜一世一样活跃于政治。

    在担任默西亚总督期间,理查·塞萨罗亚延续了父亲在埃及的统治风格,他整顿税制,修建学校,救济贫民,开设法庭,他的统治被认为是睿智且开明的,这一点变相激化了后来的希腊贵族与默西亚人的矛盾,因为希腊官僚很难放下对默西亚人的偏见,而理查·塞萨罗亚一直力争做到公正与平衡。

    在默西亚地区的统治稳固后,塞萨尔一世的下一个目标转向了小亚细亚,第五次十字军东征中,罗姆苏丹国元气大伤,作为东罗马帝国的传统势力范围,塞萨尔一世显然将小亚细亚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在此期间,他还和花剌子模进行了外交接触,在花剌子模的明布尔努王朝的建立者札兰丁·明布尔努因祖母和弟弟的驱逐流亡至黑海沿岸时,他曾试图进攻格鲁吉亚以插手黑海贸易,此举受到塞萨尔一世的警告,札兰丁最终知难而退,塞萨尔一世随后迫使格鲁吉亚臣服并交出由科穆宁家族最后两个直系男嗣统治的特拉布宗,此后的一百多年,特拉布宗一直是奥古斯都直属的封地,直到西蒙二世时期将其转交给后秦皇帝使其成为丝绸之路的枢纽。

    在1228年的塞萨尔一世看来,他已经到了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他的五个孩子都各有归属(长女埃莉诺嫁给了西西里国王坦克雷德二世,幼子狄奥多西则前往耶路撒冷成为一名圣殿骑士),他的帝国繁荣稳定,军队强盛,国库丰盈,他的继承人又是如此优秀,足以应对小亚细亚的罗姆苏丹国和试图收回西西里的腓特烈二世,他甚至已经开始规划在希拉波利斯修建新的行宫,但命运却在此时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钟爱的长子,完美的继承人理查·塞萨罗亚在一次游猎中意外坠马,他得知消息后不眠不休地赶到默西亚,但只来得及见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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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10)

    继承危机

    纵观塞萨尔一世的一生, 我们其实不难发现,尽管他的成就极其突出(考虑到他极低的人生起点这样的成就更加非凡),但他的人生其实都在重复经历着死亡与离别, 根据他自己的回忆,他的生母在他出生时去世,终其一生他都不清楚她的名字和身份,他的父亲和他在七岁时才建立了亲密关系, 并在不到两年后骤然去世,陪同他成长的祖母、姑父和叔叔和作为稳固盟友的两个表哥都先于他离世,但没有一次离别比长子的早逝更令他痛彻心扉, 因为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悲剧, 他已经结婚, 有了儿子, 年轻、健康且精力充沛,当他活着的时候,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帝国的未来, 一轮崭新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但当他死去时, 猝不及防的茫然击中每一个人的心, 他们从没有考虑除了理查·塞萨罗亚以外的另一个选择, 是以他们对悲剧毫无准备,也没有预案。

    许多人都目睹了理查·塞萨罗亚的离世, 在长子死在自己怀中后,塞萨尔一世“尖利咆哮, 泪流满面, 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紫袍”, 值得注意的是, 尽管塞萨尔一世的信仰已经被证实并不虔诚,甚至被怀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编年史记录他在长子去世后曾绝望地呼唤上帝,并在此后拒绝进食和饮水,直到他妻子赶来。

    我们无从知晓这对一直配合默契的夫妻是否在此时就已经有了针对继承问题的分歧,但可以确定的是,比起继承问题更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帝国的外部危机:1228年春,手段相对温和的教皇洪诺留三世去世,个性顽固的格里高利九世继任教皇,和他的叔叔英诺森三世一样,他致力于提高教廷的权威,所不同的是他在即位之初便对塞萨尔一世展露出强烈的敌意,他支持腓特烈二世对西西里的宣称,后者在德意志已然确立权威,正野心勃勃地意欲南下,曾属于他的西西里王国是他征途的第一站。

    格里高利九世在神学方面成就突出,但在战略目光上无疑是短浅而愚蠢的,他过分相信教皇的权威,将日益东方化的塞萨尔一世视为“天主的背叛者”,但腓特烈二世同样是教廷危险的敌人,如果征战顺利,他将同时掌控德意志与西西里,而此前的教皇们对此都极力避免。

    在腓特烈二世集结军队进攻西西里时,塞萨尔一世本计划令他的长子前往迎战,但在理查·塞萨罗亚去世后他必须要重新考虑和腓特烈二世的关系,和小他十岁、年轻体健的曾经的养子相比,时间并不站在他这一边,是以在格里高利九世欣喜于有名将之名的理查·塞萨罗亚去世、等待着塞萨尔一世替子出征、和腓特烈二世“父子”相残时,他却得知二人已经和解,腓特烈二世迎娶了他曾经的未婚妻埃莉诺·塞萨罗亚,并且塞萨尔一世承认了他们的婚姻、腓特烈二世作为他养子的身份和西西里王位,并封他为凯撒。

    值得一提的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前身查理曼帝国系公元395年东西罗马分治后灭亡了西罗马帝国的蛮族建立,虽自称“罗马人的皇帝”,但长期不为东方的东罗马帝国承认,其本身亦在公元843年分裂为西法兰克、中法兰克和东法兰克,即法兰西、意大利和德意志的前身,东法兰克后来日益强盛,由此垄断原本在西法兰克和东法兰克之间流转的皇帝称号,在腓特烈一世在位时期,他又在国名前冠以“神圣”一词,依据史学叙述的惯例,我们将从公元800年查理曼加冕至公元1453年查理六世退位时期的东部政权称为“神圣罗马帝国时期”(也有史学家认为查理大帝本人通过接受教皇加冕得来的皇冠系非法取得,故应将其建立的政权称为日耳曼尼亚的查理曼王朝,其后分别为奥托王朝、法兰克尼亚王朝、霍亨斯陶芬第一王朝、韦尔夫第一王朝、霍亨斯陶芬第二王朝、韦尔夫第二王朝、霍亨斯陶芬第三王朝、大空位时期和哈布斯堡王朝,但这种说法隔断了查理大帝与加洛林王朝的关系,且不少史料都证明东罗马时期的巴西琉斯和奥古斯都们虽然没有放弃对西部领土的宣称,但在各类文书和往来信件中都间接承认了北方政权的独立与平等,直到罗什舒亚尔王朝时期才完全否认),在奥托四世之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拉丁语称呼为“奥古斯都”,德语称呼则为“凯撒”,这因此存在与东罗马帝国外交上的界限不明。

    在中古时期的中后期,受限于生产力和地理阻隔,两个“罗马帝国”的交流不算密切,更多专注于内部事务,但从阿莱克修斯一世求援开始,东欧与西欧交流开始密切,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时期,霍亨斯陶芬王朝的腓特烈一世还和安格洛斯王朝的伊萨克二世会面,种种迹象都预示着双方的冲突不可避免,但由于奥托四世和塞萨尔一世的良好关系,双方的冲突被延后了,他们开始频繁交往,在塞萨尔一世将自己的称呼改为“奥古斯都”后,奥托四世不论是在拉丁语还是德语中都以“凯撒”自称,一方面是为了方便欧洲的其他君主区分二人,另一方面也是向表弟表露善意并帮助他巩固地位。

    奥托四世的行为常常被后世视为是一种自我矮化,但事实上,当时的德意志人并不是十分在乎和位于希腊和埃及的罗马人地位的差别,名义上他们都是由教皇加冕的君主,彼此地位平等,在腓特烈二世继位后,他沿用了奥托四世的习惯,这本无可厚非,但在他接受了塞萨尔一世的册封后,“凯撒”这个称呼无疑回归了古典时期低于“奥古斯都”的“副皇帝”的本意,坐实了西部的德意志统治者地位低于东部的希腊统治者的说法。

    但腓特烈二世的行为放在当时的环境下同样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凯撒”同时还曾作为“奥古斯都”的继承者称呼,作为塞萨尔一世的养子、女婿和凯撒,他事实上是理查·塞萨罗亚死后塞萨尔一世的第一继承人,这样的诱惑足以让他和德意志贵族们接纳名位上的暂时下降,塞萨尔一世的另一个潜在继承人,他的次子阿基坦公爵腓力·塞萨罗亚便曾在和其密友腓力三世(此时尚未登基)的通信中提到他父亲已经决定选择腓特烈二世作为他的继承人,“他爱他,认可他,超过对我。”

    比起名分上的纠结,腓特烈二世得到的实际好处也足以令他满足,在腓特烈二世展露出南下的野心后,塞萨尔一世迅速对意大利的伦巴第同盟提供了支持,但在他们重修旧好后,塞萨尔一世抛弃了伦巴第同盟,这令教皇重新暴露在德意志的尖刀下,格里高利九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论他合作的对象是塞萨尔一世还是腓特烈二世,他都无异于与虎谋皮,并且他的权威和手段甚至还不如他的叔叔。

    这是塞萨尔一世在外交上的胜利,但他同样代价惨重:在腓特烈二世和埃莉诺·塞萨罗亚结婚前,埃莉诺已和坦克雷德二世结婚,并且婚姻相当幸福,但在腓特烈二世进攻西西里时,坦克雷德二世离奇地战死,几乎是在她成为寡妇的第二天,她就再度结婚,我们很难不怀疑她的第二段婚姻是阴谋的产物。

    不论是当时还是后世,坦克雷德二世的死亡都迷雾重重,尽管当时无人质疑二人第二段婚姻的合法性(腓特烈二世在回到德意志后和莱茵兰的贝尔塔结婚,后者是奥托四世的异母兄长莱茵兰公爵海因里希的女儿,在生下他的长子亨利·霍亨斯陶芬的三年后去世),但不代表有人不对坦克雷德二世之死提出异议,关于这个问题,埃莉诺在父亲和第二任丈夫活着的时候缄口不言,但在她的长子威廉·欧特维尔和次子凯撒·霍亨斯陶芬争夺西西里王位时,她公开宣称她的第一任丈夫的死亡是腓特烈二世在得到塞萨尔一世允许后的谋杀,而她本人也从未加冕神圣罗马帝国皇后,因此她和腓特烈二世的婚姻不应被视为合法。

    作为当事人,她的言论具有一定采信价值,她在第二次结婚后和父亲变得冷淡的关系和与腓特烈二世长期分居的事实也从侧面佐证了这一点,但我们同样可将其视为是埃莉诺王后为了自己偏爱的长子和继子编造的谎言,因为私生子的传言能有效削弱凯撒·霍亨斯陶芬的竞争力。

    但无论如何,在凯撒·霍亨斯陶芬出生后(他的名字继承自外祖父),他确实是奥古斯都继承人的有利竞争者,对他的父亲尚存疑虑的希腊贵族们在凯撒来到大皇宫后态度也开始松动,但他并非继承人的不二人选,除了塞萨尔一世另外两个儿子,他还有另一个竞争者,那就是理查·塞萨罗亚的独子西蒙·塞萨罗亚,作为皇储的遗孤,他的继承权毋庸置疑,对他父亲的死亡感到悲伤和痛惜的人也围绕在他周围,而其中最强硬也最有话语权的正是他的祖母,安娜·科穆宁,罗马帝国的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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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11)

    血缘上一脉相承的金雀花王朝、塞萨罗亚王朝和罗什舒亚尔王朝虽然在执政风格上各有侧重, 但一个有趣的巧合是三个王朝的统治者都不乏生性刚强的伴侣,他们在青年时相爱至深,到了后期却反目成仇, 这一点在夫妻双方都是实权统治者(如阿兰一世与伊丽莎白女王,君士坦丁十一世与瑟蕾拉女王)时表现得尤为明显,当这样的情况出现时,有的夫妻会形同陌路, 有的甚至直接兵戈相见。

    在中世纪的统治者中,塞萨尔一世可谓是家庭生活的典范,尽管他的子女教育受到诟病(他的儿女们都才干出众, 但并不顺服职责), 但他确实做到了忠贞、慈爱并尊重子女的个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的教育理念更加受到赞誉,鲜少有人意识到他本人的晚年个人生活其实是相当孤独与失败的。

    他的婚姻可能诞生于阴谋, 但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幸福的, 尽管即位初期塞萨尔一世常年在外征战, 但他几乎每天都要给妻子写信, 诉说自己的爱与想念(他的情书部分被收录进《论战争》, 部分则散失), 他本人也没有任何绯闻,在他的情书外泄后, 英诺森三世还曾写信责怪他“沉湎色/欲”,塞萨尔一世的回应则不见于载。除了情感和物质上的慷慨(他对妻子的金钱需求有求必应, 也不吝花费重金为妻子定制礼服和珠宝, 他渴望为妻子花钱的愿望过于强烈, 以至于他妻子不得不出面制止), 他还与妻子分享权力,在他统治稳固后也不例外。

    在塞萨尔一世的个人回忆中,他认为他的祖父母关系破裂的原因除了惯常猜测的丈夫不忠,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亨利二世漠视了妻子的权利而将她的领地当成自己可以随意处置的家产,在阿基坦的埃莉诺来到君士坦丁堡参加他的婚礼前,她曾经郑重其事地叮嘱他“要爱你的妻子,迁就她的喜好,她的利益,永远给予她尊重和信任,一个女孩成为你的妻子不代表她就要全心全意为你奉献,上帝面前每个人都是自由而独立的个体”,他一直努力在他的婚姻生活中贯彻这一原则,前提是他们没有分歧,一旦无法调和的分歧出现,他们便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安娜一世在继承人之争中选择支持自己的孙子西蒙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抛开她和腓特烈二世本人的矛盾,塞萨尔一世提出的由凯撒·霍亨斯陶芬继位、腓特烈二世担任他的共治皇帝的方案也并不为她接受,这显然会破坏她费心维护的拉丁贵族与希腊贵族的关系,腓特烈二世的入主也可能演变为一个灾难,对此,塞萨尔一世则认为如果他和安娜一世都活不到孙子和外孙子成年,有一半保加利亚血统的西蒙无疑不能服众,而凯撒至少还有一个权势煊赫的父亲能令野心家投鼠忌器。

    局面就此僵持,另一个在当时的文书记载中被有意回避的风险是不论是西蒙还是凯撒,他们都存在在幼年期夭折的风险,有理查·塞萨罗亚的前例,他们都不敢认定其中一个是板上钉钉的继承者,因此二人很快就如何处理继承危机达成了一致意见,安娜一世带着西蒙离开了大皇宫搬到布拉切奈宫居住,直到1233年安娜一世去世,他们没有任何的通信和会面记录。

    尽管夫妻失和,但二人对不进一步激化继承危机导致的冲突是存在共识的,这一点遏制了君士坦丁堡的贵族们就继承问题进一步分裂。与此同时,塞萨尔一世另外两个存活的儿子的继承权也被纳入考虑,但他的次子腓力·塞萨罗亚已在法国生活多年,与罗马的政治环境格格不入,三子狄奥多西·塞萨罗亚则已经发愿成为圣殿骑士,将其召回并重赋其继承权会令他和教廷本就微妙的关系的更加恶化,而他已经分别成为西西里王后和匈牙利王后的两个女儿也显然不能承担继承人的职责,在《论战争》中,塞萨尔一世曾经表露出他后悔让他的小女儿太早结婚,“她聪明,坚强,野心勃勃,她可以成为一个好女皇”,如果赫赫有名的“荣耀者”狄奥多拉在兄长去世时尚未结婚,培养小女儿成为继承人无疑也是塞萨尔一世考虑过的可能(在塞萨尔一世的时代,东欧的格鲁吉亚地区曾经活跃着一位“伟大者”塔玛拉女王,他的曾祖母、祖母、堂妹和妻子也都是优秀的女性统治者),但这一次错失皇位并没有影响狄奥多拉在塞萨罗亚王朝的历史中发挥作用,在父亲去世的二十年后,她还将带着匈牙利的王冠和领土重返故乡。

    格里高利九世曾经写信要求塞萨尔一世考虑腓力·塞萨罗亚的继承权,但这个提议不仅塞萨尔一世不曾考虑,腓力本人也无甚兴趣,他和他的卡佩妻子相处融洽,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岳父路易八世虽同他关系不睦,但他的继承人腓力王子一直维护他,二人正踌躇满志地想要扩大王室的权威,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动力掺和继承人之争的想法,因此在格里高利九世提出这个想法后他只表示听从他父亲的意见,而他父亲果不其然回绝了教皇,至于他弟弟狄奥多西,圣殿骑士的誓言毕竟束缚着他的继承权,但希腊贵族们仍将其视为可能的继承人人选。

    悬而未定的继承风波就这样被心照不宣地淡化,各方势力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毕竟此时的塞萨尔一世身体状况还算乐观,他的寿命长短很可能关乎帝国的命运,这段时间,他开始整理自己前半生的书信和手段,正式撰写他那不朽的著作《论战争》,对学术的兴趣似乎是他灰色晚年仅有的调剂,他将之视为自己的避风港湾,但不幸仍接踵而至。

    尽管1228年他和腓特烈二世再度成为同盟,但二人的关系始终是相互戒备的,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他和他另一个养子弗拉基米尔的瓦西尔大公一直关系和睦且联系密切,后者在1226年回到弗拉基米尔,在他短暂的统治生涯里,他被认为是一位英明、慷慨、公正的统治者,塞萨尔一世在《论战争》中对他的养子也难掩喜爱自得,乐观地认为他将给留里克家族统治的罗斯地区带来文明与繁荣,但蒙古人的到来令一切化为乌有。

    时隔九百年,蒙古文明已经湮没于历史,其族群亦融入世界各族,从其历史影响来看,我们很难想象出这支军队带给欧亚大陆的震慑,但艾德蒙一世将他在伏尔加河畔全歼蒙古骑兵刻上他的记功柱,后秦建昭帝亦将“破鞑靼乞颜部,封狼居胥,于伊犁复置昆陵、蒙池都护府”视为他一生武功的顶峰,早在他们之前,塞萨尔一世就在《论战争》中详细论述了蒙古人的文化、军种和制度,并严肃地指出如果基督徒不重视蒙古人的威胁,他们将成为整个欧洲的噩梦。

    我们无从知晓塞萨尔一世是何时开始搜集有关蒙古人的情报(推断是和花剌子模交往后),但从实际战果来看,蒙古军队其实颇对不起这些伟大君主们对其的重视,根据金朝史书的记录,蒙古人中最强大的乞颜部大约在1227年分裂,孛儿只斤·拔都带着他的兄弟和族群西征,并在1230年来到留里克家族统治的罗斯地区,他们起初势如破竹,直到他们抵达弗拉基米尔城廓。

    年轻的瓦西尔大公在面对蒙古人时展露出惊人的军事素养和战略定力,他封闭堡垒、坚守不出,同时开垦土地、修建地道,反客为主地骚扰蒙古人,并向他的养父求援,他的挚友,塞萨尔一世的幼子狄奥多西·塞萨罗亚对此极为重视,从耶路撒冷北上带领雇佣军赶来援救,蒙古人被成功击退,但瓦西尔大公在此战中战死,目睹了挚友的死去,狄奥多西悲痛欲绝,他的余生从此和挚友的故乡紧密相连,而他少年时的开朗和快乐都离他远去,往后的人生他始终活在悲伤和忧郁中,“只有在和平民一起劳作时他才会露出笑容”。

    同一年,他长子的遗孀玛利亚·阿森也因病去世,儿女辈的凋零令开始走向暮年的奥古斯都连遭重击,但他将要经历的离别还不止于此,1233年3月,他的妻子病危,记录显示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惊慌失色、仓皇奔走、直到因恐惧跌倒在地后才想起他应该乘坐马车”,而在妻子去世后,不少人都回忆奥古斯都的灵魂被悲伤撕毁,他们从没有见过奥古斯都如此悲伤脆弱。

    夫妻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没有记录,尽管青年时他曾给妻子写了无数灼热的情书和诗歌,但在她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在任何个人记录和公开场合中提起他的妻子,“这或许是件好事,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想起亡妻后骤然发疯”,同一时间,他召回了他身在罗斯的幼子狄奥多西,父子二人很可能在这段时间达成了由狄奥多西来填补塞萨尔一世去世后可能出现的政治空白的一致意见,而第二年,他颁布了著名的《诫圣法令》,贯穿整个塞萨罗亚王朝和罗什舒亚尔王朝前期的王权与教权之争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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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12)

    上帝与凯撒

    有关君主与宗教的关系, 塞萨尔一世在《论战争》中也曾详细阐述,他回避提及上帝(或者其他神明)是否存在的问题(这使得他究竟是不是无神论者直到今天都是热门学术议题),但他明确否认了教士阶层是上帝使者, 他认为宗教事实上是人对现实生活不满而催生的产物,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宗教也应顺从时代做出改变,他肯定了撒拉森教相对于基督教的进步性, 但仍认为任何教派都不应该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君主可以表现得虔信宗教,但不能为宗教所迷惑”。

    尽管塞萨尔一世的宗教观很可能是出于提高他身为君主的权威的目的, 但毋庸置疑, 他的宗教观在中世纪的虔信之风中可谓是石破天惊, 他很可能受到了祖父亨利二世和父亲理查一世的影响, 前者一直试图从教会手中夺得司法权以获取司法独立,但最终因挚友托马斯·贝克特的背叛和死亡功亏一篑, 而后者虽获封基督教圣徒, 却展现出超乎时代的宗教宽容, 他很可能受到了他的一生之敌, 阿尤布王朝的第一任苏丹萨拉丁·本·阿尤布的影响, 他郑重其事地安葬他, 并一直珍藏着萨拉丁留给他的一封书信,他夺回圣地所收获的声望更多被他应用在保护撒拉森平民的权益中。

    父辈对宗教的实用主义策略被塞萨尔一世实践得登峰造极, 早期,他与英诺森三世关系密切, 二人主导的两次十字军东征令教廷声威大震, 但同样也给新生的王朝带来了安稳的外部环境, 在地缘环境不再恶劣后, 塞萨尔一世便通过经济和文化的密切交流来维持与十字军国家的联系,对穷兵黜武继续东进则兴致缺缺,对境内的宗教矛盾,他也采取了相对温和的策略,尽可能地促进世俗层面的融合并调和冲突,这样的政策受到平民的爱戴,但毋庸置疑令教廷不满,只是作为一个在希腊和埃及实现了稳固统治的天主教君主,塞萨尔一世毕竟还是具备相当强的象征意义,因此格里高利九世尽管对其不满乃至憎恨,却始终不敢真正得罪他。

    但这并不代表塞萨尔一世的宗教策略是无懈可击的,他非常清楚天主教和正教以及在帝国境内占据人口比重越来越高的撒拉森教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为了不刺激他的养子和女婿腓特烈二世,他没有松口承认他的幼子狄奥多西或者孙子西蒙的继承人身份,这令他在妻子去世后和希腊贵族们的关系更加微妙和疏离,只是他的威望仍对帝国的稳固有利,希腊贵族们尽管对未来存在忧心,但也不愿主动破坏平衡。

    可在继承危机和宗教危机叠加的情况下,对宗教问题的放任绥靖无疑会对他继承人的统治构成隐患,在妻子去世后,塞萨尔一世终于不再回避这个问题,《论战争》中,他直白地阐述了“应以世俗的法律代替宗教的戒律”,而他也不愿再放任教士阶层占据庞大的教产和政治话语权,是以《诫圣法令》中,他明确限制了教士积攒教产、干预政治等一系列权利,要求教士需恪守戒律、清贫度日,将财产归还给平民。

    这一主张很可能受到了他童年时生活的法国南部的清洁派和西多会教士的影响,但塞萨尔一世不论是在理论还是实践中都比二者更加科学,他否认绝对的禁欲主张,肯定教士和平民都应该从劳动中获取财富,同时他将教士遗留出的空白在一定程度上让利贵族,使后者也成为宗教改革的支持者。

    和他势同水火的格里高利九世诡异地在他颁布法令的前期对他表明支持,一方面,他乐见塞萨尔一世的行为对正教权威的打压(虽然塞萨尔一世对罗马境内的天主教教士也一视同仁),另一方面,在尝到宗教实用主义的甜头后,欧洲大陆上的各大君主也都不愿牺牲自己的利益来维持教皇的权威,这令格里高利九世进退两难。

    不过,教皇并非没有机会做出反击,随着改革进入深水区,塞萨尔一世开始动用武力,胁迫教士交出财产,这令一些虔诚的贵族们也开始对他的行为不满,认为他被魔鬼蛊惑,而罗马教廷,格里高利九世意外得到了一份手稿,欣喜若狂的他将之视为上帝赐予他打败魔鬼的神谕,遂通告欧洲,宣称塞萨尔·塞萨罗亚是僭取皇位的第七位敌/基/督/者,他是天主的敌人,是恶魔在人间的化身,他对他施以绝罚,并号召整个欧洲的基督教徒一起对抗异端。

    手稿的作者是西多会的教士菲奥雷的乔吉姆,他曾长居西西里,潜心研究教义,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期间,理查一世曾两次拜访他,有确切证据证明当他从耶路撒冷返程时他还带上了他的私生子,而那份被用来指证塞萨尔一世“敌/基/督/者”的手稿直到19世纪才向公众披露,这为我们研究塞萨尔一世的童年经历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角度:

    “我一生积德行善,即将回到上帝身边,但我难以原谅我的谎言那个孩子,那个圣徒的私生子,敌/基/督/者,我难以想象他在七岁时便拥有如此敏锐的思维,毫不敬畏上帝,也蔑视一切权威我被他说服!或许当平民也能轻而易举获得贵族的生活时人间和天堂将不再有分别,而与神对话的人也不必存在他是魔鬼,我被魔鬼蛊惑,他的父亲勒令我隐瞒我们的对话,可我在生命的最后不敢欺瞒。”

    他还用了极长的篇幅来论证有关财富和信仰的观点,此处不再赘述,这份手稿在他去世后由他所在的修道院收藏,直到辗转落入教皇手中。毋庸置疑,“敌/基/督/者”为格里高利九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讨伐塞萨尔一世的借口,恶魔已降临人世的传言在12世纪末颇为盛行,而如菲奥雷的乔吉姆所说,理查一世曾为了保护儿子勒令菲奥雷的乔吉姆隐瞒他们的对话,那圣徒之子的身份也不再能为塞萨尔一世提供庇佑。

    塞萨尔一世立刻做出了回击,他言之凿凿,称他确实曾同菲奥雷的乔吉姆对话,但菲奥雷的乔吉姆宣称敌/基/督/者将僭取教宗之位,格里高利九世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恶才中伤于他,他没有拿出证据,但证据并不重要,他将与教廷开战,失败者会成为真正的异端。

    格里高利九世颁下绝罚令的另一个依据在于塞萨尔一世的堂妹和盟友英格兰的埃莉诺女王已在1235年去世,继位的亨利三世和塞萨尔一世虽为堂兄弟,关系却并不亲近,而意大利城邦也对他撤去支持将他们送给腓特烈二世怀恨在心,更别提卡佩家族一直是塞萨尔一世的敌人,虽然他们很少正面冲突。

    塞萨尔一世面临的另一个问题在他的帝国内部,由于受到非议的宗教政策和悬而未决的继承人问题,他和境内的贵族关系微妙,如果要他们出兵出力,他需要把赋予平民的权利转给他们,但这会意味着他此前的改革都是无用功,而若他要在继承问题上明确希腊贵族们倾向的西蒙或者狄奥多西,那他势必会得罪腓特烈二世,后者是欧洲大陆上第一个旗帜鲜明支持他的君主,并立刻征召大军向阿尔卑斯山前进,他的援助能够改变战争的结局,但代价同样不菲。

    除此之外,格里高利九世还挑动了与塞萨尔一世有着深仇大恨的威尼斯人和在理查·塞萨罗亚去世后不再稳定的保加利亚人叛乱,这能有效阻碍他的女儿,已经成为匈牙利王后的狄奥多拉出兵援助。狄奥多拉此时年仅二十六岁,但已然威望隆盛,在她身为王储妃时,她积极主动地扮演一个好妻子,她带来了丰厚的嫁妆和大量希腊官员,但仍积极主动地适应匈牙利的风俗,在婚礼举办前就记住了所有贵族的名字并以匈牙利语与他们交谈,她品味高雅,热爱文学与艺术,她将罗马风格的礼仪和装饰风格带入匈牙利的宫廷,并不吝在社交场上展露魅力,令贵族妇女们纷纷以效仿她的穿着打扮为荣,她还很快生下孩子,在二十六岁时,她已经有了四个健康的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不吝重金以她孩子的名义向平民分发食物和钱财,有效挽回了因安德烈二世种种愚行摇摇欲坠的王室声誉,与此同时,她还十分注重维护和她丈夫的关系,编年史作家形容狄奥多拉“美丽固执、喜怒无常,但她乐意在心情好的时候对丈夫表露依恋和温柔,使他重振雄风他爱她,讨好她,对她无可奈何,他成了妻子的提线木偶,但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这样做”。

    作者有话说:

    狄奥多拉,一款匈牙利13世纪的明星idol和无师自通的PUA大师,受害者贝拉半夜哭湿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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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塞萨罗亚王朝史(13)

    在蒙古人于弗拉基米尔铩羽而归后, 他们在钦察草原一带建立了金帐汗国,富庶的匈牙利被拔都可汗视为案上鱼肉,他于1232年第一次进攻匈牙利, 大肆践踏平原,贵族们闻风丧胆,但年轻的王储妃却临危不惧。

    “我的祖父,父亲和哥哥都是天主勇敢的战士, 我也绝不会在野蛮人面前退缩!”她如此宣告,而后她沿用瓦西尔大公的策略坚壁清野,成功拖住了蒙古人的进攻脚步, 此后数年, 她一直坚决地与蒙古人对抗, 甚至亲自领兵杀敌, 蒙古人对战俘残忍,她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甚至还在平原上大量播种会导致牲畜死亡的山羊豆, 令蒙古军队依仗的战马资源大受损失。

    拔都可汗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 但他始终无法打败她, 一方面, 她的父亲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军费和粮食, 另一方面,匈牙利人将她视为降临人间的圣母, 借着和蒙古人的战争,她大量清洗与她为敌的贵族, 以信仰之名将他们送上战场, 再名正言顺地瓜分他们的财富和土地。作为天主教国家的王后, 狄奥多拉的光辉功绩收获了整个欧洲的敬仰, 尽管对她的父亲恨之入骨,格里高利九世仍不得不在道义上为狄奥多拉王后提供支持。

    但在他对塞萨尔一世颁下大绝罚令后,他的女儿也成了敌/基/督/者的后代,格里高利九世对蒙古人很有兴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他在计划对塞萨尔一世颁下大绝罚令后就开始与拔都可汗联系,给出的价码则是更加富庶的埃及,拔都可汗给出了积极的反馈,他亟需让他的敌人付出代价,况论他们本就侵略成性。

    在格里高利九世构建的包围网中,被他视为理所当然支持者的还包括近东地区的十字军国家,这些拉丁君主们的王位合法性便来自于教皇,他们自然应该全心全意帮助教皇对抗天主的敌人,他因此要求以耶路撒冷王国为首的十字军国家配合他的计划让蒙古人通过叙利亚进入埃及,但以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六世为首的君主们全部拒绝从命。

    时至今日,看到依托教皇谕令建立的十字军国家竟然集体反叛维护一位被绝罚的君主时,我们仍然能为此感到深刻的震惊与动容,如鲍德温六世所说,在他的父亲香槟的亨利去世时,塞萨尔一世抛下自己的国土和刚刚出生的儿子保护他的国家,他在第五次十字军东征中居功至伟,却仍在战后如约将征服的土地交予安条克公国和亚美尼亚王国,十余年如一日地为十字军国家提供支持,他重视名誉、保护平民,而他一生所做的所有善行都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战中给予了他支持与回馈,他的儿女、朋友和臣民都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哪怕他的敌人是上帝。

    他大获全胜,战役的结局是他的儿子狄奥多西和养子腓特烈二世会师罗马,格里高利被迫流亡法国南部的阿维农地区,而他颁布的《天国王朝法》开启了信仰自由的多神时代,这一法典的名字来源是撒拉森君主萨拉丁·本·阿尤布的书信,以绝罚战争为转折点,罗马教廷一度凌驾于世俗君主之上的煊赫权势土崩瓦解,只有伊比利亚半岛上三个抵御撒拉森人的基督教国家仍奉教皇为最高领袖。

    和此前一样,塞萨尔一世没有执意在意大利进行统治,他拿走了贸易特权,但将包括罗马在内的所有意大利领土交给了腓特烈二世,以此换来他不再执着于宣称他次子对东罗马帝国的继承权,腓特烈二世称这是一个需要耗费他余生所有精力的有毒的礼物,但他仍然接过,此后十年,他在意大利修建大学,控制行会,赞助艺术,翻译典籍,被奉为文艺复兴的奠基人,他订做了大量绘画、雕塑作品来纪念他的养父,这些珍贵的艺术品长期在德意志和西西里的宫廷收藏,直到随着他最后的直系后人,勃艮第的贝亚特丽斯一起来到安条克和君士坦丁堡。

    若论开疆扩土,塞萨尔一世在历朝历代的罗马皇帝中并不能排在前列,国家治理上,他也没有真正驯服从马其顿王朝时期便愈发傲慢的贵族军将,而仅以强大的个人威望和经济发展的红利缓和矛盾,但后世在评选影响世界历史的百大帝王中,他仍名列前茅,被视为改变历史的关键杰出人物。

    国家是什么,文明又是什么,早在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作为严谨的政治理论见诸报端的数百年前,塞萨尔一世就提出了这个问题,而他的答案是文明由人创造,国家则依托文明诞生。在古典时代的罗马帝国拥抱了希腊文明后,他再一次重塑了这个民族的精神,正是在这样的精神感染下罗马才能够真正挣脱黑暗的中世纪涅槃重生。

    个人角度,他出生时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私生子,死去时却改变了整个欧洲,在等级森严、神权强势的中世纪,他证明一个人真的可以突破时代和身份的桎梏向一切权威开战,最终令世界俯首称臣。《论战争》的最后,他感叹不论他生前立下了多么煊赫的功业,死后亦不过是圣使徒教堂里的一尊棺椁,但他不会被历史遗忘,历史会记得每一个成就了历史的人,直到今天,他的辉煌功绩和斐然成就都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世界,他被人尊敬,也被人怀念。

    ,

    被放弃的继承人

    当塞萨尔一世登基时,他接手的还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帝国,而当他离开人世时,他的国家已经成为东欧的霸主,触须直达亚平宁半岛,而最终这个强大的帝国落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手里,“冷酷的”西蒙一世,他被称为是一个如玫瑰般美丽但如北风般冷酷的统治者,他严酷以至于疯狂的个性和他的成就一样鲜明。

    在绝罚战争的东线战事大局已定后,塞萨尔一世便将刚满十四岁的孙子西蒙·塞萨罗亚加冕为共治皇帝,这意味着在塞萨尔一世的长子理查·塞萨罗亚意外去世后持续十一年的继承风波终于尘埃落定。和他的后代路易一世不同,身为皇储之子,西蒙一世从未被祖父坚定选择,除了他本人的年龄以外,另一个原因在于他的母亲仍然在世,她出身于保加利亚王室,是保加利亚阿森王朝末代君主伊凡二世的长女,而伊凡二世曾长期与罗马为敌。

    西蒙一世的父亲默西亚总督理查·塞萨罗亚曾被称为是十三世纪的亚历山大,而他也和亚历山大一样娶了自己征服国家的女子,这桩婚姻是广为传唱的爱情故事,但其中的政治目的也不容忽视,在《论战争》中,塞萨尔一世曾经详细阐述了他的文化征服理论,他认为要真正振兴帝国,只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远远不够,君士坦丁堡要成为文化的中心,做所有东欧国家乃至西欧国家梦寐以求的地上天国,让敌对国的人民相信做我们的仆人好过做自己国家的主人,这样敌国君主的统治便会不攻自破。

    在保加利亚战役中,他的第一步相当成功,但土地上的征服不是终点,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同化保加利亚人,但不能在一开始便将他们当做我们的一员,否则会激起本土的不满,当新的民族加入后,罗马需要保证主体民族的绝对优势,确保新成员能在一到两代之后彻底融入,否则就会像曾经的罗马一样被蛮族撕裂,直到退守到巴尔干与小亚细亚才彻底稳住阵脚。这样的理论意味着他们需要向保加利亚人展示善意,由帝国的继承人迎娶保加利亚的公主是一个合适的策略,但不论是塞萨尔一世还是皇储理查,他们都默契地将理查的妻子玛利亚·阿森隔绝在帝国的统治之外,只让后者在文化、慈善方面发挥作用。

    这样的策略在理查结婚之初是合适的,当时看来,他非常年轻,足够活到他的儿子成年,作为“生于帝王之家”的紫衣贵族,他也不像他的父亲一样受限于拉丁人的身份和天主教的信仰在本土的统治受到限制,他的妻子不必像他的母亲一样在政治上发挥作用,自然也不必太过在意她的保加利亚血统,但在理查英年早逝后,这个无关痛痒的缺陷成为了西蒙·塞萨罗亚的致命伤。

    西蒙的名字来源于保加利亚第一帝国的知名君主西蒙大帝,他的父亲鲍里斯大公将正教奉为国教,而西蒙大帝本人亦曾在少年时来到君士坦丁堡为质,深受罗马文化濡染,他崇慕东罗马的文化,以至于生出在政治上取代其的野心,他自称为“罗马人与保加利亚人的皇帝”,并曾一度兵临君士坦丁堡城下,只是最终铩羽而归。

    西蒙大帝本人不仅军事才干出众,在文化上的成就也同样突出,曾召集无数学者翻译罗马著作,并传播教义,编撰法典,营造新都,是保加利亚当之无愧的最伟大的君主,用这位君主给自己的儿子和继承人命名,理查的魄力确实惊人,但考虑到他的名字来源也并非是致敬传统的罗马与希腊皇帝,“西蒙”这个名字倒也称不上出格,假使理查没有因坠马去世,或许西蒙一世会成为一个更温和的君主,但童年时的经历改变了他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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